返回十九、她来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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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前面说没说过,李灯住的是6楼。

    这一天快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小错。

    那时,他还在酱坊市,大学刚刚毕业,正在家待业。

    有一天,他路过酱坊市精神病医院门口,看见小错穿着精神病患者的制服,拿着一摞书在兜售。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睛仍然炯炯闪亮,她一眼就看见了李灯,立即走过来。

    "李灯,买几本书吧。    "她终于叫对了他的名字。

    "谁的书?    "

    她左右看看,神秘地说:    "关于剪纸的书。    "

    李灯接过一本书翻了翻,果然是。

    她又说:    "我家还有呢?很多很多。    "

    "都是你写的?    "李灯问。

    "不。    "她否定说,    "作者在我身后!    "

    李灯向她身后望去,她的身后果然挡着一个人,李灯还没有看清,一下就惊醒了。

    这时候,天刚麻麻亮。他猛一抬头,看见他的窗子上也出现了剪纸!那些苍白的猩猩在黯蓝色的天空中定定朝他看。

    他傻住了。

    转头看日历,上面写着11月8日。

    又到了8号!

    他打开窗子,把那些剪纸都撕了下来。他发现,那竟然是刚刚粘上的,糨糊还没干透。

    他把那剪纸拿在手里细细看,它们的原材料是很旧的白纸,李灯希望在上面看见哪怕一个字,铅笔字,或者圆珠笔字,但是没有。

    轮到他了!

    他的腿有些软。

    他小心地把这些死神通知书拿到厨房里,烧了。

    他怀着巨大的恐惧,洗漱完毕,穿鞋的时候,发现皮鞋里有东西,拿起一看,在刺眼的灯光下,鞋里有两个纸猩猩,它们苍白地看着李灯。

    他来到书架前,翻开书,每本书里都夹着一个纸猩猩。那些纸猩猩形态各异,千变万化。

    他呆呆坐在床上,等到太阳升起几竿高,才敢出门。

    他看见门缝里也塞满了那种纸猩猩,甚至楼梯上也有纸猩猩,像冥钱一样。

    上班后,他来到办公室,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发呆。

    一个同事走过来:    "李灯,你好。    "

    "你好。    "

    "你怎么搞的?脸色这么难看?    "

    "有点不舒服。    "

    "你的信。    "那个同事把一封薄薄的信放在他面前。

    他无精打采地拆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他抖了抖,掉出来一个纸猩猩。

    他愤怒地把那信扔进了废纸篓。

    下班后,他不想回家做饭,打算找个饭馆吃一顿。他走在街上,突然看见漫天缓缓飘落的都是纸猩猩!

    这是怎么了!

    他左右看看其他行人,他们并不怎么在意。

    他拦住一个人问:    "这天上的剪纸是怎么回事?    "

    那个人戒备地看了看他:    "什么剪纸?那是雪!    "

    他呆成了木桩。

    那明明是剪纸啊!

    他猛然想起小错的话:    "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很危险,你千万要小心。我看见了那么多猩猩,像老鼠一样多!你不要只看眼前,它们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你背后……    "

    当时她说完,敏感地问李灯:    "我疯了吗?    "

    他感到--这些话不是小错说的,而是另一个人说的,这个一直躲在暗处把小错害疯的人,借小错的嘴,把这句话传达给自己。

    小错疯了之后,成了那个人的工具。

    难道自己也要疯了吗?

    难道今夜自己就要变成只有脑袋没有身子的残尸吗?

    他一直走到44路总站都没有看到合意的饭馆,天已经黑下来。

    算了,不吃了。

    他坐车回到住处。

    进门后,他觉得这个家变得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家具都在原来的位置,没有被移动;墙色一如从前;连他早上碰掉的软盘,也还在地毯上。

    可是,他仍然觉得这个房子变了样。就像一个人拍了两张照片,尽管他的姿势和表情一模一样,但是,那绝不是同一张底片洗出的两张。

    躺在黑暗中的沙发上,李灯恍惚看见了关廉的爸爸,他没有脑袋,只有身子,他直挺挺地走向李灯,说:我没有脑袋,只有身体。我要让你们一个个都有脑袋,没有身体……

    随着夜越来越深,李灯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抓起电话,找警察。

    "今夜,今夜有人要杀我!……    "

    "谁杀你?    "

    "不知道。    "

    "你接到什么恐吓电话了?    "

    "没有。    "

    "你掌握什么证据了?    "

    "没有。    "

    "那你起什么哄?    "那警察不乐意了,他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生硬,又平和了一下口气说:    "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过来吧。    "

    李灯没有去。

    放下电话,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荒唐。

    他把一把尖尖的蒙古刀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准备一夜不睡,枕戈待旦。

    奇怪的是,平时他那总是响个不停的手机,今晚一次都没响,房间里静极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还差半小时到半夜12点的时候,门突然响了。

    "谁?    "他抓紧那把刀。

    "是我,小错!    "是小错的声音。

    她怎么从酱坊市精神病医院出来了?

    她怎么能找到这里?

    她在这个非常的日子,在这个非常的时间,突然来临,想干什么?

    难道她的疯是假的?

    难道一切都是她在捣鬼?……

    李灯镇定一下自己,走过去,把门打开。

    他傻了。

    黑黑的楼道里,站的竟然是那个陕北保姆,那个大名叫柴旦的女孩!

    她见了李灯,柔柔地朝他笑了一下。

    李灯觉得这个笑很熟悉,想起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她在门口接他,就是这样笑的。

    她终于出现了!

    李灯死活想不通,刚才她说话为什么是另一个小错的声音?

    "你……    "他想质问她为什么欺骗他,可是,又一想,她似乎没什么错--她说她是小错,她的小名就叫小错,这在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的。

    至于声音的问题,他又没有把柄。

    "你忘了吗?我是那个小错的保姆。你忘了吗?    "她极其灵活地一闪就进了房子,并关上了门。

    她来干什么?毫无疑问,她是来要命的。

    李灯冷冷地说: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

    "我一直就知道你住在这里啊。    "她一边坐在沙发上,一边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    "李灯有点恼怒了。

    "你跟我的主人说过的。    "

    李灯怎么也想不起他说没说过了。

    "你来干什么?    "

    "听说你到我老家去看过我,谢谢你啊。    "

    "我是路过,顺便去看看。    "

    静默。

    石英钟挂在他和她中间的墙上,离12点还有十多分钟。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李灯假装没事一样问,但是他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还是给人家当保姆。这一家的工资高一些,但是不供住,我又租了一个房子。这不,我刚干完活回去。    "

    她说得很诚恳,但是李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他怎么都不会忘记前几个月的8号都发生了什么。

    她突然出现,不可能是巧合,不可能。李灯断定那剪纸的人就是她!

    "太晚了……    "李灯抓紧口袋里的蒙古刀说。

    "是啊,太晚了。你别介意啊,我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平时我很少有时间出来的。12点我就走。    "

    李灯犹豫了一下,不好再说什么,或者说,不敢再说什么。

    时间走得极慢。

    柴旦又说:    "你最近怎么样?    "

    "挺好。    "

    "你的脸色不好。    "

    "是吗?    "

    "你要好好保养。你们文字工作者,累脑子呢。    "她一边闲闲地说话一边闲闲地看表。

    终于到了12点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她的挎包打开,说:    "我给你带来了一些剪纸,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

    李灯的心一沉--终于切入正题了!

    她果然拿出一些剪纸,有龙凤,有童男童女,他还看见了纸猩猩。她站起来,把那些剪纸举起,伸向李灯。

    她在灯光下直直地看着李灯。

    李灯发现她的眼睛已经跟刚才不一样,闪出逼人的光。

    "你想干什么!    "李灯后退一步。

    柴旦那手仍然伸着,说:    "你说我想干什么?    "

    李灯继续后退,她继续朝前走,仍然问:    "你说,你说我想干什么!    "

    她越来越近了!

    李灯忽然想起,公共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就是她!

    她突然龇出牙来,那牙跟猩猩的一样,很大很宽很黄,有两颗大大的犬齿。但是她还在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李灯掏出蒙古刀,发疯地在面前划拉,她并不躲闪,一步步接近他,好像那闪闪的刀锋是手电筒的光。

    蒙古刀划到了她的脸,流下血,使她的面目更加狰狞。

    但是,她好像根本就没有痛觉,刀子好像划到了胶皮上,她还是笑着走过来……

    李灯猛地冲到阳台上,狂叫一声:    "救命!--    "一头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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