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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苑?”称心喃喃道:“世子这几日,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那奶娘也逐渐止住了哭泣,仔细回想道:“反常的举动倒是没有,可有一件事,还与房小郎君有关。”

    称心讶异道:“与我有关?何事?”

    “世子爷特别钟爱您送的陶埙,时常抱在怀中不愿撒手,连就寝时也得抱着......哦,对了,方才那枚陶埙也不见了。”

    称心一怔,颇有些摸不着头绪,只得冲奶娘道:“如今已经四更了,过不了多久世子就要入宫,纸包不住火,我们先分头找。若是一个时辰后再找不到,便只能如实禀报王爷与王妃了。

    奶娘惊惧地点点头,如今她已全然失了分寸。世子若是真的出了事,她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的。

    称心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沿着通向王府花苑的路径,打着灯笼摸索过去。自奶娘那番话后,他便总有种预感,李承乾该是往花苑去了。

    可他每走一步,都禁不住质疑自己,才刚学会走路的李承乾,怎么能够独自走这么远?也许他只是一时贪玩,跑到了离寝殿不远的地方,又或许他只是一时调皮,躲起来让众人寻他。

    当称心终于来到王府的花苑时,苑内静悄悄的,半点声响都没有。

    称心轻叹一声,觉得自己定然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寻到此处来。

    草丛里隐约传来的猫叫声,像是在应和着他的想法。称心绕着水潭子走了半圈,正准备原路折返,忽然发现潭子旁有个黑影,看起来就跟地上杵了块石头似的。

    称心举起灯笼一照,好家伙,这哪里是块石头,分明就是抱着腿坐在潭边上的大活人。

    称心缓缓地走上前去,在灯笼映照下,看清了披着袄子的李承乾。直至此刻,一颗提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远处,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无名的光火。

    一向好脾气的称心板着脸,冷声道:“奶娘不过一错眼的功夫,小世子便跑到这儿来了。”

    李承乾听到响动,抬眼看见称心的那一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讶异:“房......房......”李承乾被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半天也只挤出了一个房字。

    称心却误把这种讶异当做孩子做错事后被抓包的心虚。他已经尝过失去李承乾的滋味,他不敢想象,若是眼前人今生再出什么意外,他该如何自处。

    称心脸上冷硬的表情,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裂痕,严厉的声音在李承乾耳边响起:“世子,还请将手伸出来。”

    李承乾有些莫名,却觉得这样的房遗直,才有点熟悉的样子。

    那样刻板的,不知变通的印象。

    李承乾缓缓地把手伸了出去,称心抓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就打了下掌心。

    说是打,但其实称心没使多大的力气,更没有用工具,顶多只能算是轻轻拍了拍。

    “这一下,是让世子记住,今后不能够在深夜里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让别人好找。”

    李承乾却直接被称心的动作整懵了,他是堂堂秦王世子,就算再顽劣,除非当今圣上或者秦王亲自点头,否则像手板一类的惩戒,绝对落不到他的身上。

    旁的不说,就说眼前的房遗直,在做伴读的时候,不知替李承乾挨了多少打。每回只要李承乾闯了祸,他就是代为受罚的那一个。李承乾要给他下绊子太容易了,正因如此,才有了后来房遗直那句在京城家喻户晓的名言:“天下至难之事,便是陪太子读书。”

    可如今,李承乾没为难房遗直,这房小郎君,反而打起世子来了。李承乾今夜心情也极差,火气一下子就上了头。

    他挣扎着想将手从称心手里抽出来,可他毕竟岁数小,哪里扭得过如今的称心。

    称心见他挣扎得厉害,知道小孩子身子骨软,怕他伤着自己,连忙道:“若是世子不想雪上加霜,还是不要挣扎为妙。”

    可惜称心好意的提醒,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李承乾全然听不进去。两个人心里都憋着一团气,称心又是一下,打在了李承乾的手心里。

    “这一下,是提醒世子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夜晚风凉,只穿薄袄子根本受不住。”

    李承乾涨得满脸通红,简直憋得快要内伤。

    他在原本对房遗直的成见上,又狠狠地记了一笔。

    称心却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只当是世子委屈了。原想着做做样子,三下过后再来哄人。

    没想到这第三下,因着李承乾在挣扎,本该打在手掌上的巴掌,却打在李承乾的手腕上。

    和打在手掌上不同,打在腕上的声音小,却比手心要疼。加上小孩的皮肤嫩,称心估摸着,那一下李承乾的手腕该红了。

    称心细看李承乾的表情,才觉出不对劲来。

    这孩子太安静了,要是寻常的孩子,别说三下了,就是一两下也吓得哭个天昏地暗。可李承乾没有,他只是紧紧地抿着唇,一双大眼睛瞪着称心。

    称心一怔,李承乾的眼神中,像是包含了很多种情绪,看得称心心下莫名压抑。这时他可以肯定的是,里头绝不仅仅是委屈。

    称心哪里知道,李承乾这是把对房遗直的新仇旧恨都算上了。他口不能言,便只能透过眼神来表达不满。

    要是李承乾哭了,称心反倒觉得好哄。可他不哭,只是这般抿着唇的模样,却让称心更加无措。

    称心索性就地坐下,想把人揽到怀里来,可李承乾的身子僵得要命。称心哪里会不明白,李承乾这是在暗暗使劲儿。

    这一下,称心总算体会到,长孙氏所谓的气性大,是怎么个意思了。不过称心倒也不恼,上一世李承乾对着他,是极为温柔可亲的,若说迁就,也多是太子迁就他。

    也就是那样的温柔可亲,才让单纯的称心从此情根深种。偶尔李承乾气性上来,也会对着称心发脾气,但因着两人身份悬殊,称心也不觉得太子爷的脾气有什么不妥,更不用说过后,还总是李承乾率先求和。

    这种哄人的体验是称心从未有过的,他轻轻地抚着李承乾的背,柔声道:“没事了,小世子今后记得,莫要再让旁人担心了。”

    李承乾的胸膛急剧起伏着,小身板绷得紧紧的。他在忍,忍着一口气。听见称心说没事了,李承乾却提了提唇角,这事儿记在他心头,和房遗直过往所有的劣迹一般,没完!

    称心见他这样,心中也没了章法。虽然自己控制住了力度,却还是打着灯笼,细细地替李承乾查看起来。

    只可惜,这般诚意满满的事后补救,看在李承乾眼里,就是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丝毫触动不了李承乾的心。

    待称心仔细确认世子的手腕无碍后,才暗自松了口气,却发现李承乾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那手上还紧紧地握着什么。

    称心有些好奇,便冲李承乾道:“世子手上拿着的东西,能给我看看么?”

    李承乾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想将东西藏起来。可没等他将手背到身后,就听称心笑道:“看来小世子很喜欢我送的贺礼呢。”

    李承乾这才想起,他手上的这枚陶埙,确实是房遗直送的,偏偏他还傻傻地拿着仇人送的东西,在这睹物思人。

    若是称心知道了,只怕又会难过了吧。

    这样想着,李承乾抬手就将那枚陶埙扔进了水潭子中。

    称心震惊地看着由落水陶埙渐起的水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做了一件绝对出乎李承乾意料的事情。只见他飞快地挽起袖子,跳进了那水潭子之中。

    李承乾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在水里伸手摸索着。幸好这潭子里的水不深,否则准得出意外不可。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承乾终于拾起了搁在岸上的灯笼,给了称心一点微弱的光亮。

    像是感受到了这一点来之不易的光,称心抬头望了望李承乾,又重新投入到摸索大业中去了。

    待他终于将陶埙摸上来的时候,天空中的墨色似乎也散去了一些。称心抹了把脸上的水,将那陶埙用袖子擦净,才重新递给李承乾:“方才我曾冒犯世子,如今世子也罚过我了。世子就原谅我这回,这笔账算消了如何?”

    李承乾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称心看了他一阵,又拿过他手中的陶埙,轻笑道:“世子可知,这乐器叫什么?”

    李承乾瞥了他一眼,就算知道,以他现在的发音,他也并不想开口。

    称心却浑不在意地自问自答道:“这叫埙,是吹奏的乐器。世子知道什么叫乐器么,就是可以演奏出好听声音的玩意儿。”

    说着,他将那埙凑到了嘴边,一阵悠扬婉转的声音,便从称心的唇下流泻而出。

    李承乾一副见鬼般的神情看着称心: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房遗直么,那截朽木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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