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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稚嫩的童音一响起,庭院里的人马上噤声。片刻后,一个侍卫禀报道:“世子爷,是这外头有个不知如何摸进来的混混,我等正要将他赶出去。”

    下一秒,就听见李淳风挣扎道:“世子,世子,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是个送菜的,您看,菜还在这儿呢。”

    李承乾莫名地觉得这把声音有些熟悉,就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他打开房门,就看见一个青年男子以一个极其难受的姿势被人制服在地。

    男子抬起头的那一刻,李承乾一怔,那分明就是年轻版的李淳风。他蹙眉看着李淳风不伦不类的打扮,头发上还挂着方才扭斗挂上的菜叶子,实在是好生狼狈。

    在李承乾观察李淳风的同时,李淳风的眼神也亮了。他终于明白了袁天罡的话,眼前人当真是个命数离奇的孩子。

    三五秒间,李淳风就果断决定:抱大腿。

    他特意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世子爷,我真的是个送菜的,今天新来王府,不大认识路。”

    他自以为像李承乾那样半大的小孩儿很好糊弄,殊不知他的行为看在李承乾眼里简直滑稽到可笑。

    不过正是李淳风的这副模样,才让他想起了上一世的情景:彼时的李淳风,也是个吊儿郎当没正形的人,在王府的时候就总喜欢拿同僚寻开心。李承乾一直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会颇得李世民倚重。李承乾唯一一次看他收敛起嬉皮笑脸的神色,是在李淳风任太史令时面对皇帝的愤怒,满朝文武众口一词地要处死称心。

    唯有这位太史令,收敛起了平日的漫不经心,冲盛怒中的李世民道:“称心郎君与太子一体同命,伤了他,恐怕会伤了太子的根本。”

    只可惜到了这个时候,帝王的怒气已经到达了顶峰,任何人都劝不动了。在李承乾被囿于黔州的那几年,京中陆续传来消息,其中就有一条是关于李淳风的,这位太史令辞官归隐了。

    从此,李淳风和袁天罡两人,就只出现在民间百姓的传闻中,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据说,有缘的百姓可以偶遇两位仙风道骨的高人,那便是携手同游的李淳风和袁天罡。

    然而此刻,李淳风正被人押在地上,直到他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要被掰断时,李承乾才开口道:“放了他。”

    那侍卫有些不甘心,争辩道:“可是......”

    李承乾却挥了挥手:“领他......见父王。”

    李淳风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眼中透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因着小世子的一句话,“历经磨难”的李淳风终于成功见到了李世民。李世民见到这个满身狼藉的青年时,眼神中透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李淳风原以为自己这副尊容,会被李世民二话不说赶出去,没想到秦王不仅没有着恼,反而平静地问道:“你因何事要见本王?”

    李淳风挣扎了一下,李世民便冲侍卫挥手道:“放开他。”

    得了自由的李淳风,又变回了原先嬉皮笑脸的模样:“素闻秦王殿下,广纳天下能人,我此行便是来应征门客的。”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侍卫按捺不住了,争辩道:“殿下,他在撒谎。应征门客的郎君,从来都是堂堂正正从王府大门进的,哪里会像他这样,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进来,还假扮成送菜的,谁知道他是什么来路。”

    李世民唇角透出些笑意来,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不走正门?”

    李淳风扬了扬脑袋,颇为自得地笑道:“因为我知道,秦/王/府的门客,近日都被陛下遣散了。要是光明正大从前门进,只怕不久之后,我也要被发配地方了。”

    李世民陡然绷起了脸,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你究竟是谁?”

    李淳风卸下了他的包裹,从里头掏出一件金丝道袍:“我叫李淳风,是个道士。”

    李世民怔愣了片刻,旋即失笑道:“道士?袁天罡与你是何关系?”

    李淳风应道:“挚友。”

    李世民嗤笑道:“既然是挚友,他难道没有将替世子测命的结果告诉你?此刻你不该去东宫寻太子么,来我府上做什么?”

    李世民对袁天罡是有怨气的,他甚至觉得,袁天罡既然是太子保举给皇帝的人,那么他们极有可能串通一气。现在又巴巴地从犄角旮旯里跑出一个李淳风。李世民的热情,瞬间就去了大半。

    李淳风却并没有被那句讽刺吓退,他正色道:“殿下,袁道长与我不同,他是个正儿八经的出家人,他能说出来的话,便是真话,还请殿下不要误会。”

    这一下,李世民更加生气了,他冷笑道:“秦/王/府的大门随时敞开,道长好走不送。”

    李淳风幽幽地叹息一声:“可怜我话都没说完,殿下就要赶我走。我李淳风和旁的道士不同,我想升官,我想发财,所以我来投奔殿下。”

    李世民蹙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待李世民挥退左右,李淳风才与他对坐下来,轻笑道:“殿下,袁道长测的,是世子的命格,并不是您的命格啊。”

    李世民顷刻间瞪大了眼睛,不甚确定地道:“你的意思是?”

    李淳风笑道:“小世子的童子命格,如今宫内已传得人尽皆知,旁人心里有想法那是肯定的,殿下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可并不代表,您不能争啊。”

    李世民看着李淳风狡黠的笑容,疑惑道:“本王争与不争,有区别么?”

    李淳风点头道:“争,则可能获胜;不争,则必败无疑。袁道长可从来没说过,殿下不可能是未来的储君。”

    李世民心神剧颤,他犹豫道:“可是承乾的命格......”

    李淳风叹了口气,索性把话都挑明了:“袁道长所言,都是推测出的命数,可最重要的,还是理解命数的人。退一万步讲,即便世子命中有劫数,即便他日世子婚配艰难,难道他就不能是储君?又换言之,难道就因为您不是嫡长子,就不可能出任储君?”

    李世民被李淳风一番大逆不道的话,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些话,午夜梦回之时,李世民曾问过自己无数遍。

    他也无数次地想说服自己放弃争抢那个位子,举家远走高飞,可他知道,行不通的。

    李渊是他的亲生父亲,尚且对他处处防范。换了李建成当皇帝,哪里还能有他的活路呢?更何况,在历次征战中,难道他付出的功劳,比李建成少?如果要证明给人看,李世民甚至可以当场脱下外衣,将后背的伤疤展露在人前。那是谁也磨灭不了的功勋,是他用血肉之躯和大唐江山签订的契约。

    假若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棋未开局就投子认输,绝对不是他李世民的风格。

    李淳风的一番话,让他原本遮掩起来的野心,又再度暴露下光天化日之下。但是在明面上,他还是竭尽全力克制住自己,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你莫要以为,三两句话就能煽动本王。”

    李淳风见他松口,便立即摆手道:“殿下莫急,这时机还未到呢。我只是怕,殿下因着袁道长的那番话,而失了信心。”

    李世民轻咳一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秦王,板起了脸:“光凭这样大胆的说辞,是进不了秦/王/府门槛的。”

    李淳风摊了摊手:“不知阴阳之学在殿下眼里,算什么呢?”

    李世民挑眉道:“三教九流......”

    李淳风有些气闷,却又听李世民道:“虽然如此,但若是运用得当,也大有益处。”

    李淳风的眼睛倏地亮了,他赶忙道:“如此正好,不是我自夸,那袁大相师会的东西,我也都会;他不会的,我却是会的。”

    李世民瞧着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好笑道:“什么是你会而他不会的?”

    李淳风不假思索道:“算学。”

    “算学?”李世民疑惑道。

    “殿下可别小看了算学,行军时粮草马匹的准备,军费的花销,和平时期历法的编制,都离不开算学,这里头学问大着呢。”

    李世民半信半疑地瞧着他,又问道:“你为何来投秦/王/府?”

    这一回,李淳风的眼珠子转了转:“殿下,我是个出家人,做事讲求机缘......”

    李世民沉声道:“别跟本王绕弯子,说实话。”

    李淳风顿了顿,旋即笑道:“殿下,我虽出家,却仍是个俗人,只盼着能有那金山银山,够我花一辈子,再也无需为生计发愁。”

    李世民大笑道:“你这人倒是实诚,你就不怕本王将来一败涂地,连累你也遭罪?”

    李淳风也笑了,李世民听见他缓缓应道:“我这人,从来就不做赔本的买卖。”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从此,秦/王/府又多了一个李参军,京城玄都观内,少了一个李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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