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2节:雨后无彩虹 (1)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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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职工住宅区到中心教学楼的一路我走得很慢,总觉得昨晚的经历仿若梦境般不真切。我寄望用旅行来告慰的恋情一夜之后好像发生些许细微变化。没有再见的离开,又究竟是开场序曲还是完结谢幕。我甚至天真地幻想,如果彼此绝口不提莫莉雯三个字,忽视这个天堑,我们的爱情会不会也能变通途。

    感怀心事,忘记身在何处。我一直低头走着,直到背后有人叫我名字,才慕然回身,惊觉早就走过中心教学楼,人已经快到学校正门了。

    “你怎么了?”苏涣淇快步追上我,不解地问,“打算上哪儿去?我跟你好久了。丢魂了?一个劲儿往前走。”

    我怔忪地盯着他嘴唇翻动,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出现在这里是要干嘛。

    “喂,陶心馨。”他低头看到我提的网兜,自己拎到手里,举在我面前晃动着饶有兴致地笑问,“你该不会打算把这玩意儿送给我做贺礼?”

    我猛地回过神,双手固定住网兜,又回头瞅了肩上的书包,低呼道,“遭了,忘记回宿舍放东西了。”

    苏涣淇闻言收敛笑容,一脸忧心忡忡地问,“你不是从宿舍出来?”接着上下打量我,猜测道,“你不会一晚上没回宿舍?”

    眼望他面露担忧之色,我一时也忘记该撒个小谎省事,只不由地点点头。

    他把网兜递回给我,腾出手插在腰间,貌似严厉地开口,“说!你去哪里了?”

    转念一想,也不是啥不能启齿地事,于是坦言简述道,“前两天我去北戴河玩,昨天回来晚了进不去宿舍,就上高数老师家住了一宿。”

    苏涣淇听着继续打量我,最后一语定论,一字一顿地说,“你骗我!”

    我一愣,此话从何说起?我本来想是有这打算,这不来不及了嘛。

    他手摸下巴开始围着我兜圈子,眉头时紧时疏,搞得我莫名其妙也跟他瞎转。他边转还边叨叨,

    “陶心馨,就凭你这先天条件,这法子能管用吗?再说了,考不过花钱补考呗,再考不过,花钱补修呗。为个高数,不至于……”

    这家伙看我怎么像看失足堕落女青年似的,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我忙跳过一边,指责道,

    “你想什么呢,社会新闻看多了!我期中考试考得很好,到高数老师家确实只是借住了一晚上而已。你把我想什么人了!”

    “行了,行了。”苏涣淇变个人似的一下呵呵乐了,大手用力地拍在我肩膀上,笑眯眯地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看,现在多好,哪像刚才死气沉沉的。”

    我翻个白眼,象征性地咧咧嘴,没好气地说,“你打算上哪儿庆祝?”

    他深看我数秒,转身自顾走在前面,潇洒随意地说,“我晚上队里有庆功宴,不能陪你太久。随便逛会儿,找个地方吃饭。”

    没等我再翻白眼接话,他又不经意地开口,“心馨,你昨晚和他在一起。”

    没讲名字,我自然明白他口中的他是谁。但我却弄不懂他的话是问句还是肯定句。

    加快脚步追上,我用手肘推了推他,“苏涣淇,咱们还是一直做朋友。”

    他淡扫我一眼,毫无情绪拨动地说,“随便你。”

    午饭前的两小时,我们一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再无话可说。我是提不起兴致,而他相比之前电话里的热情高涨,此时又显得过于平静。我问他怎么了,他只说赶早班机,没睡醒。

    餐馆经过一家又一家,他也总不满意,不是闲太吵就是闲太静。我说干脆回学校吃学友餐厅得了,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坐公交回到学校,刚走进校门没两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瓢泼而下。

    我们无奈对望,转身又折回校门边的门卫室,肩并肩蹲屋檐底下欣赏雨景。苏涣淇掂量着我背上的书包,问,“这么重,总该有把伞?”

    见我摇头,他猛然一松手,顺着下沉的肩,我没留神一下跌坐在地。我卸下书包起身,他又勾过网兜,拨弄了会儿转回头,伸手拉起我的马尾,眼神专注对我说,

    “心馨,你的头发挺好,又黑又亮。你应该很宝贵?”

    与他相识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夸我。错愕地瞪大眼,虽心生蹊跷,我还是老实说到,

    “嗯,我全身最爱惜的就是这头发了。”

    “哈,那正好。”他咧嘴一笑,掏出网兜里的塑料小桶,迅速我脑袋上一扣,边敲边说,“保护好你的头发,这儿离你宿舍最近,冲回去拿伞来接我。”

    他毫无征兆地动作又把我惊坐回地上,抬手想拿掉小桶,他使劲往下压了压。我嗔道,

    “你有病啊,碗口大点的桶,哪遮的住啊!”

    他二话不说抓着我的马尾塞进小桶,然后提起我的手按住桶底,信心十足地说,

    “这样不就得了。”

    “不去!”懒得再和他啰嗦,我索性坐地不起,闭目养神。苏涣淇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

    “你看,那是谁?”

    我抖掉他的手,埋头不想搭理他。这个不靠谱的人说的话我再也不信了。

    “喂,喂,”他不依不挠地又用脚踢我,“走过来了,好像是唐逸飞的那个病美人。”

    闻言我一惊,倏地抬头顺他眼睛的视线望过去。大雨中一位手持天蓝色雨伞的女孩正一步步向我们走来。我努力睁大眼睛想清楚,身型消瘦,长直发的确有几分像莫莉雯。

    待她离我们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我不得不感叹冤家果然路窄,躲个雨都能碰面。我赶忙站起身,拍拍屁股,再理理头顶碎发,一副如临大敌的端正姿态立定站好。

    身旁的苏涣淇也站了起来,把玩着在他手里显得小得可怜的塑料桶。我瞟他一眼,他立刻眉飞色舞,眸光异彩,好像又恢复了活力。

    “陶心馨,果然是你。”莫莉雯一见我开心地如好友般招呼道。娇颜如花,气色也比上次见面好了很多。

    我连连点头,“是我,是我。”

    她抬头看了看苏涣淇,笑问,“这位是?”

    “一个眼光极高又深深爱慕陶心馨的人。”他丝毫不害羞地说着手搭上我的肩,半边身子贴过来,笑得骄傲不已,又貌似表态地蹦出一句,“而且身边绝对没有黏着个病似扶柳的女人。”

    本来笑容满面地莫莉雯脸瞬间变色,阴沉地像此刻乌云压顶的天空,死死盯住他不放。苏涣淇也不在乎,嬉皮笑脸地直直与她对视。

    我被苏涣淇的话,莫莉雯的表情以及此时二人对峙的气势吓得方寸大乱,只剩下不停扭头看左看右。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步横跨两人之间,堆笑向莫莉雯解释道,

    “他这个人爱开玩笑,满嘴放炮,你别当真。”

    莫莉雯面色依旧难看,却还是收回视线,冲我冷然一笑。

    往后蹬一脚苏涣淇,我接着转移话题地问到,“对了,你怎么来我们学校?”

    她不急不缓地回答,“从昨晚到现在逸飞一直不接手机,宿舍同学说他一夜没回去,我担心就过来看看。”

    仔细回想,我昨夜好像确实没有见他拿出过手机。会不会他当时出来得太匆忙忘记带手机了呢?我自顾琢磨着不期然对上莫莉雯的眼睛,她正一脸探究地看着我,莞尔问道,

    “陶心馨,你觉得他会到哪里去呢?”

    多少听出点她有心试探,于是我抛开杂念,故意思考了会儿,猜测道,“可能学生会事太多,他在办公室里熬夜了。”

    此刻我害怕苏涣淇这个败家孩子特没眼力见地揭我底多过担心莫莉雯不相信。果然,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嗤笑道,

    “你当他是国家主席啊,忙通宵!指不定又照顾哪个林妹妹呢!”

    “不会!”

    “不可能!”

    我和莫莉雯同时反驳,话音一落不由转头尴尬对望。她率先打破僵局,问道,

    “学生会办公室在哪儿?你能带我去吗?”

    “没空,我们要去吃饭。”苏涣淇即刻替我回答,一手提起地上的书包和网兜,一手牵着我准备冒雨离开。我匆匆说,

    “不好意思,红楼五层,你随便问个同学都知道。”

    刚说完莫莉雯也不动神色拉住我另一只手,冰凉的触碰让我身子微滞,从她纤细的手看向她白皙的脸。

    “你能带我去吗?”她又重复一遍,面露恳切之情。

    我轻点了头。不是被她所动,只是认为唐逸飞不可能在办公室,带她去只为让她死心而已。

    “我也去。”苏涣淇俯身凑过来说,不等我说话再度窝回墙边,仰望天际,“等雨小点再走。”

    初夏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急得等不到我们三人多说两句场面话已日出放晴。苏涣淇招呼了一声,独自走在前面,我和莫莉雯默默跟在后面,彼此无话。

    云散天开,那首歌唱得对,不是天晴就会彩虹。

    一盆狗血

    熟悉的校园,匆匆的行人,这条到红楼的路,我不知道已经走过多少遍。一个人走,一群人走,也曾和唐逸飞一起走,可从来没如此时这般,觉得它好长,走得好累。

    我故意从积水的马路洼里踩过,任由淤水沾湿我的白色帆布鞋,看泥灰色的水滴在鞋面上一点点晕开,我的心情也渐渐随之灰暗。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去一个我不再喜欢的地方,找一个我一直喜欢的人?这样的事不令我喜欢,而这样的自己更不令我喜欢。

    “莫莉雯,”放慢脚步,我看向身旁的女孩,坚定不移地说,“虽然我选择退出,但我永远都不会认同你用同情换取感情的行为。”

    她不以为意地轻笑,眸光里透出些微异样,像轻蔑,更像自嘲,“陶心馨,我只能把握住我能把握的,其它的我顾不上,更不在乎。”

    “如果你没有心脏病,我一定不会退出。”我不知道我振振有词是为了什么,说出来的话却像个失败者,因为“如果”是失败者惯用的借口。

    她举起合拢的蓝色雨伞,临空下按,笑意更深,“可惜我有砝码,天平倾向了我这边。”

    无言以对,我收回视线,就如她永远无法拥有健康一样,我也永远无法理解她。忽的一只大手伸来带起我的手向前,苏涣淇一脸肃穆,煞有介事地低声提醒,

    “你可不能对她动粗,不然她可又有机会投怀送抱了。”

    我抄起另一只手里的网兜想都没想就朝他欠收拾的脑袋挥去,凭借运动员的良好素质,他头一侧轻易躲了开。飞出去的网兜找不到施力点,拐个弯又转回来直接拍上我的侧脸。嗯,还是自己的东西跟自己最亲!

    苏涣淇一下乐开了花,腾出我被他牵着的手直接附上我的脸颊,边手把手状似好心地帮我揉着,边酸溜溜地感叹,

    “长成这样就够不容易的了,你还要折磨它,真残忍,真心狠!”

    说完不容我反应,他大长腿一迈又径自走到了前面。

    “你们俩还挺般配。”莫莉雯后从面跟上来又与我并肩同行,仍盈盈笑着,看不出她说这话的用意。

    我头还有点晕乎乎的,搓着快扭曲的脸,连自己都觉得特矫情地答她:“我还没做好接受下一段感情的准备。”

    “切!”前方的苏涣淇头也不回,洋洋得意地显摆道,“也不看看我什么行情,还等你做准备,过时不候!”

    过时不候,我曾对唐逸飞说过,现在苏涣淇又对我说。难道爱情没有等待,只有错过吗?或是等待过后,终是错过?

    这样的问题太复杂,不适合我,我想不明白,却很好地打发了时间。等我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的时候,人已经站在红楼楼下。

    指着楼梯,我对莫莉雯说:“从这儿上去,五楼,楼梯左手边直走,503号就是学生会办公室。”

    她抬头看了看斑驳的红砖外墙和破破烂烂的老式窗户,又看看古旧的楼梯,皱眉试问道:“你能不能陪我上去。”

    “不好意思,我们还要吃饭呢。”苏涣淇牵起我的手,急不可耐地要走,低头冲她神叨叨地悄声道,“这红楼也不是天天闹鬼的。”

    “少胡说!”我甩手嗔他,抬步上了楼梯,“走,我带你去。”

    照我以前的个性,面对不喜欢的人,我大概会丢一句鬼是不会伤害同类的话,就扭头走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面对莫莉雯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自我。可能是因为她上次晕倒确实吓到我了。在我眼里,她就像个一触即破的玻璃美人,任谁都必须小心翼翼。

    “要去你们自己去,我可不奉陪。”苏涣淇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嚷嚷,“心馨,我在学友餐厅等你。”嘱咐完掉头走了人。

    我领莫莉雯到办公室门口,门是紧闭着的,没来由地安了心,举手敲门。没想到不过一会儿门却开了,伴着个熟悉的男声:

    “怎么才回来,帮我买西瓜没?陶心馨?”

    意外办公室有人又看到许久没见的蒋迪,我半天才回过神,“我……”

    他不等我说完,打量着我又看似不解地问:“别人谈恋爱被滋润地越来越漂亮,你怎么越来越黑,越来越瘦啊?”接着换了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扼腕,“我是不是该好好劝劝逸飞。女朋友嘛,是用来呵护的,不能太操劳。”说完转眼又挤眉弄眼地八卦道,“老实交代,昨晚去哪里HAPPY了?”

    蒋迪一人三角的精彩戏码,演得我一时愣没听出来到底他最后落在什么问题上。等我顿悟到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时,人已经看到了我身后的莫莉雯。

    “这位是?”他忽视掉刚才倾情演出的直接目的,面对美女就更不在乎我的回答了。

    我还在踌躇应该如何介绍,莫莉雯先笑脸迎人地大方说道:“你好,我叫莫莉雯,是逸飞的女朋友,我是来找他的。”

    我们都听出了她刻意加重的最后三个字,并同时感受到了这三个字瞬间带来的冷场效应。蒋迪错愕地看着我,无辜地摇了摇头,像在说“不关我事?”

    我也尴尬又无奈地冲他摇了摇头,本来不关你事,是你多事了。

    “他,他吃完饭就回来。”他忙回答,连请莫莉雯进屋都来不及说,就嚷嚷着落荒而逃,“你们口渴了,我去买饮料!”

    其实现在最想逃的人是我,多呆一秒都会让我多一分无措,“你进去等他,我去找苏涣淇吃饭。”

    “等一下。”莫莉雯拉住我的胳膊,已是冷艳面容,如冰的气息蔓延到她的语气里,“我有话对你说。”

    说着她松开手,走进办公室的沙发坐下,不再看我,像是有十足的把握,我一定会听从她的话。

    是的,我确实照做了。既然要谈,就一次说个清楚,永不再见,我真的不喜欢她。

    我们并肩坐着,她久未开口,无视我存在般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个红色半透明的小盒子,打开盖子倒出几颗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药片在手心。然后她张开嘴,手一扬,喉头的一个吞咽动作,所有的药便悉数吞了下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的样子不像吃药,更不像吃糖,倒仿佛如喝水一般平常自如。

    收好药盒,她这才看我,缓缓开口:“这些药我每天都要吃,比三餐还固定。可是约你见面那天,我没有吃。”

    我隐约感到些不对劲儿,问道:“你是故意的?”

    “没错。”没有半点犹豫,莫莉雯肯定地点头,“而且在你之后,我也约了逸飞在肯德基见面。我就是要用我的生命去赌,赌他会不会着急,会不会舍你顾我。”她腮边漾起浅笑,晕到眉角,传至眼眸,“结果,我赌赢了。”

    若当时知情,我一定会惊跳起来骂她无耻。可时间就是嚣张霸道地能淡化一切,正如此时我倒觉得她很可悲,“值得吗?”

    她笑而不答,环顾了一圈办公室,娓娓道:“我没想到逸飞会当学生会主席,高中的时候,他虽然很优秀却从来不愿做显山露水的事。刚才我一直以为你在骗我,没想到你真……”

    说到这儿,她噤了声,双眼锁定到我身上,审视打量,探究的目光好像是想把我看个清楚透彻。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等我的解释,但我并不打算这么做,也静静地看着她,仍一如既往地认为“不解释,没意思”。

    慕然间,她又勾唇浅笑,纤长十指交握,指尖轻叩手背,“而且那天,我跟你讲的高中往事,也不全是真的,逸飞只是会陪我去去医院。至于其它的事,”顿了顿,她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总是我求他去做。不过,只要我开口他从不会拒绝。”

    “我不明白,你现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她如兴致大发般提高音量,“你难道不好奇,对于我,他为什么总是有求必应?”又像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只有一件事,我以为他会留在A市读大学,没想到他却来了北京,而且他告诉我,这是高二暑假就做好的决定。我想,是因为,他青梅竹马的你?”

    “当然不可能,我们失去联系很久了,到大学才重遇的!”我极力反驳道。唐逸飞再聪明也不可能预知到我可以考到T大,太荒谬了!

    “想让我说你们‘心有灵犀’吗?”莫莉雯面色微沉片刻后,眼角眉梢挂起笑意,是得意的,是炫耀的,“不过不要紧,他对我好,是因为他欠我的,欠我们家的。对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他父亲欠我们的。这叫什么来着,父债子偿!他们以为瞒得了我,恰恰相反,我正好借此来保卫我的爱情。我越装作一无所知,他们就越会对我予取予求,特别是逸飞,这就是我的筹码。”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我听出她口中的事情肯定有隐情不简单,可我人生一直风平浪静,根本无能琢磨复杂事件里的因缘奥秘。

    “我只是想告诉你,爱情不是单单两人相爱就够的,还要有手段,有方法。你呀,还是那个愣小子比较适合你。”她贴近过来,拍着我的肩膀,目光灼灼,“你一定很想问‘莫莉雯,你就不怕我去告诉唐逸飞’?实话告诉你,我知道你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因为你就是个既善良又硬气的人。”

    此时此刻的莫莉雯,完全是一副我从未曾见过的陌生模样,像个能掌控世间万物的女皇,慑人的强大,极度的张狂。

    而她也确实把我看透了,我有习武之人要命的强脾气,更甚她所讲,我何止不会去说,连她话中的那个问题都压根没想到。

    面对面直视彼此,她胸有成竹地嘴角含笑,眼睛里迸发的光芒刺目地闪亮。我无话可说,甚至蠢到还弄不懂她刚才一番话的真实含义,只倔强地不愿被看低,努力用近乎愚勇的目光与她对峙。

    “心馨什么都不用说,我全听见了。”

    再一盆狗血

    “心馨什么都不用说,我全听见了。”

    熟悉的声音如晴天惊雷般炸醒我,眼睛迅速循声看去。唐逸飞站在门口,阴沉着张俊脸,剑眉紧蹙,双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怒火,腾起的火苗直窜向我身旁的莫莉雯。他双手握拳,关节突兀,看得出握得很紧,像压抑会随时迸发的灼人气焰,又像酝酿一场吞噬人间的风暴。我这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他刚才那句话字里行间透出的决绝和冰冷。

    他身后的蒋迪也是一脸正色凌然,双手还环抱着个绿油油的大西瓜,可笑得很。可我只能用这两个干巴巴的字来形容,却丝毫没有付诸于现实的胆量。唐逸飞的模样太可怕了,就连他高挺鼻梁上的那副眼镜都像闪着森森寒光。

    “莉雯,我不认为我欠你什么,我照顾你只是为了遵从我父亲的意愿。”唐逸飞一步一步走近,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逸飞,我不是这个意……”莫莉雯倏地站起来,迫切的语气。

    唐逸飞抬手打断她,严厉地说:“如果你把我们一家对你的关心当做筹码。如此贵重的关心,抱歉,我们再也给不起了。”

    莫莉雯背对我站着,我看不到她的脸。而她去拉唐逸飞的手,在被唐逸飞果决错开后,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起来,如找不到依靠的无助呻吟。

    唐逸飞视若不见地忽略掉莫莉雯,侧过头看我,“心馨,吃过饭了吗?”

    “啊?”我没想到他会跳转地这么快,立刻起立立正,木讷地回答,“我,那个,苏涣淇在学友餐厅等我。”

    “走,我陪你去。”

    “不,不用了,我自,自己去就成了。”闻言我一惊,磕磕巴巴地拒绝着想赶紧消失,越着急越出乱,膝盖磕到茶几沿儿。我嘴角一抽又不敢吭声,若无其事地绕过莫莉雯,刚走到唐逸飞身边就被他一把拉住,关切地问:

    “你没事?”

    我一个劲儿地摇头,抽动手臂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好声如蚊音地求他:“放我走,不关我事。”

    唐逸飞加大手上力道,眸如深渊,不容置疑地说:“我陪你。”

    “唐逸飞!”

    如果室内空气已凝结成冰,背后莫莉雯的这一声绝对有破冰之效。我像被电到一样陡然回头,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双眼牢牢盯着我胳膊上唐逸飞的手,一眨不眨,胸口起伏明显,像在用急促的呼吸来泄愤。

    忽而她仰起头,硬生生扯出个绝美笑容,如高傲的公主般保持优雅仪态,边慢踱着步子,边又有些期期艾艾地呢喃:

    “逸飞,你真的不打算再照顾我了吗?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不惜代价,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全因为我根本不能没有你……”

    切切说着她已经走到窗户旁,任由夏日的风飞扬起耳边的长发。她贴靠上齐腰的窗台,幽怨眼神包围着唐逸飞,

    “如果失去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你能告诉我吗?”

    “阿姨,她是你最亲的人。”唐逸飞毫无情绪波动地淡淡回答。

    莫莉雯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个笑话般大笑摇头,“对,她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可却不应该生下我。”

    唐逸飞低喝她的名字,莫莉雯却更无所谓地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我高喊出声,被他们齐齐投来的目光锁定后,又不知该说什么,刚才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觉得她说错了,“因,因为……”

    “你闭嘴!”莫莉雯用凌厉的口吻截断我的话,怨恨地说,“像你这种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懂什么!?”

    再次无言以对,我深低下头。陶心馨你真是蠢,你明白人家在说什么吗?要你插嘴!手臂突地一紧,我却没有勇气看拉着我的人。这样的场景太陌生,又太复杂,我真的不懂,只想逃离。

    他和她都像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经历,此刻说着我捉摸不透的话。而我却像个无知单纯的小孩,怔忪其中,举手无措。

    “喂,喂,你干什么?”

    透明已久的蒋迪声调越扬越高来到我身旁,瞪着双惊愕的眼睛,欲行又止。我这才领悟看向窗边,当即傻眼扼住了呼吸。

    莫莉雯已踩着窗前的椅子坐到了窗台上,面带梨花浅笑,眼不离唐逸飞,悬空的双脚甚至还在轻轻晃动,平静从容地像在乘风休憩。她消瘦的身影在背后偌大窗户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纤小,仿佛随时会化作烟云飘散空中。

    一丝令人惊恐的念头由脑海闪过,我急忙去掰胳膊上的桎梏。唐逸飞大概也被吓到了,我几乎不费一点力气就轻易地掰开他的手,一个箭步冲到莫莉雯面前,想趁她尚不及反应之时,拥住她的腰,把她抱下来。

    可莫莉雯似乎早有预料,只身子往后一斜,便探出去半边。我惊得立刻刹车,一动不敢动,连声音也刻意压下来,“不要,不要做傻事。”

    她并不理会我的劝说,眼睛更不在我身上多停留一秒,视线之内只有唯一的一个人。也许因为第一时间冲上来的不是她心中的人,莫莉雯看起来有些失落,或者说绝望,但她仍保持着淡淡笑意面对唐逸飞,缓缓道:

    “既然你不打算再照顾我,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我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来了,竟然还扛着副要死不活的身体。”她微侧过头瞥了眼窗外,转回来时笑得天真无邪,几分好奇地问:“逸飞,我死了,你会不会记我一辈子?”

    我也焦灼地看向唐逸飞,现在只有他能给她希望。可唐逸飞望着莫莉雯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丝毫触动,静若止水,他甚至都不愿回答她的问题。

    “莫莉雯,你别这样好不好!”怕和他多做交流再触怒几近失控边缘的莫莉雯,我只好苦口哀求,试着慢慢向她靠近。

    她仍旧不愿理睬我,自嘲般笑出了声,幽幽地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也想做你的青梅,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会失……,你干什么!”

    我伸出的手几乎快触到她了,见她僵直的背又往外去了一些,只好停滞不动,说些自以为能安抚她的话:“太危险了,你先下来,想解释什么他都会听的。”

    “你走开!”莫莉雯呵斥着,燃起的怒火焚化掉原有笑容,“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陶心馨,你过来!”久久沉默的唐逸飞终于开口,却是喊着我的名字,下了个伤她心的命令。

    踌躇原地,我也不知是退是留。急迫地想不顾一切拉莫莉雯下来,又被唐逸飞果决的喝令拽紧脚步。

    “莉雯,如果连你都不愿意珍惜自己的生命,别人也没有必要替你珍惜。”唐逸飞站在原地,不疾不徐地说。

    “逸飞,我错了,你不能原谅我吗?”如从身体里撕扯出来的声音,莫莉雯近乎绝望地道。

    “我父亲自责内疚了二十几年,可是你却自私地把他的愧疚当成工具来利用,这是我绝对不能允许和容忍的。”

    唐逸飞铿锵有力地每说一个字,莫莉雯的眼睛里就多一分绝望,她不住地摇头,泪水如决堤般泛滥,顺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颊滴落。

    “你看不到我对你的爱吗?你就那么狠心?你真的想我死吗?”她几度哽咽着说完这句话,最后几个字已经淹没在她的抽泣声中。

    “你,你不要这么说!没有人想你死!”

    我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死”这个我人生里本遥远的字,此刻却如此真实地在我面前存在。我实在无法想象要如何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此消亡。

    “莉雯,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到底现在在干嘛。”唐逸飞语气依旧寒烈,却接过一旁蒋迪抱着的西瓜,一步步走了过来。

    “逸飞,我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我的。”莫莉雯泪眼噙笑,眼里重亮里希望的色彩。

    唐逸飞静静走到我们面前,摇了摇头,向窗外伸直双手。在我和莫莉雯都有些莫名地看着他时,楼下传来“砰”地一声闷响。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地张大眼睛,视线顺他空空悬着的手,俯视到楼下,差点喊出了声,又噎回去哽住了脖子。

    地面上躺着的摔得四分五裂的西瓜刺入眼目,鲜红的瓜瓤瘫散一地,远远看上去像极了喷溅出的鲜血,揪心至极又恐怖非常。

    “莉雯,你要跳下去也只不过如此而已,值得吗?”唐逸飞收回手淡淡地说。

    莫莉雯仍直直望着窗外,颤抖双唇,似乎仍无法从惊恐中找回视线,稳定心神,失魂般摇着头。连唐逸飞去拉她的手,把她带下窗台,也始终空洞双眼,像个提线木偶般任人操控。

    尘埃落定,我一颗高悬的心也归于正位,见唐逸飞拥着莫莉雯,那时在医院里被孤立忽视的感觉又反噬回来。愣愣站着,傻傻看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在我以为再一次以为自己沦为多余的时候,唐逸飞看了过来,目光坚毅,肯定地说:

    “心馨,从现在起我不允许你离开我半步。”

    明白这个时刻我不应该心房悸动,却偏偏胸口有酸胀的感觉,为了眼前这个人,为了他的这一句话,我再次陷入爱情的深渊。

    可口的你

    “陶心馨,你能告诉老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高数老师拿出他惯有的一本正经,为人师表,挺直坐在单人沙发上,理正辞严地问道。

    可是我犹记得,刚才他开门看到我,唐逸飞和唐逸飞扶着的莫莉雯时那两眼放光,充满惊喜的样子。甚至还笑眯眯地调侃我们,哟,这儿会又演什么呢?韩剧,日剧还是本土偶像剧?

    但我孬种啊,我天生怕后天惧,只要一看见他就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瞟了眼身后房间那道门,想着门里面躺着的几乎快昏迷而走不回学校,只好来这里暂时落脚的莫莉雯,和刚送她进去又不让我离开的唐逸飞,我什么话也说不来。

    反复组织语言,张口闭口好几次,还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好,老师问,你回答,可以吗?”高数老师翘起二郎腿,靠上沙发背,找个了舒服的姿势,不急不忙道。

    见我识趣地点头,他长嗯一声,“那女孩是谁?逸飞的前女友?”

    想到刚才办公室的一幕,“不好说。”

    “你呢?他的现任女友?”高数老师有些无语,又问。

    想到之前医院的一幕,“不好说。”

    高数老师这回彻底无语,抚了抚额,重新问道:“老师换个问法,逸飞脚踏两只船?”

    我坚决摇头,这个问题好回答。

    “要不就是你们都喜欢他。”他不再多问直接下定论,把我一番打量,又换了副慈眉善目的长辈样,循循善诱道,“辛苦你了,孩子!给老师再说点你觉得好说的。”

    我想他大概是比较过我和莫莉雯的差距后,对样样不如人的我产生了怜悯之心。太难得了,记得自打初三开始,我从数学老师那里得到只有永远无法突破班里平均分的考卷。

    伸起两个指头,我唯唯诺诺地开口:“老师,既然我那么可怜,你可不可以期末考试的时候多给我二十分的同情分?”

    高数老师支在扶手上扶额的手倏地出溜下来,带歪了肩膀。他立刻虚咳几声,端正坐态,严肃道:“我还没追究你逃课的责任,你就先对我提出无理要求。”

    我吓得又开始屁股生刺,一根神经绷得紧紧的,只敢盯着他脑门看。看出我的紧张,他放低了音量,带着商量的口气说:

    “老师总是护短的,如果从今天起你不再缺我的课,我函授你套牢男人的方法。”

    “函授?不能面授吗?”我好奇地问。

    就像我正中他下怀一样,高数老师高深一笑:“如果你能一个不落,发动全中文系的学生来上今后的每节高数课,我就改面授。”他又故作思考着喃喃道,“好像明天上午第一节就是你们中文系的课。”

    好,老师,我以前已经玩不过数学系的唐逸飞了,怎么可能逃得过你的陷阱,更何况你还是他师兄!

    “老师,我还是选择函授,以后再也不逃你的课了。”

    “这样啊!”他似乎很为难地拉长尾音,“这方面的资料老师还在收集整理,你先自己摸索着。老师现在要先去收集老师的女朋友,然后好好地整理整理她了,走了,BYE!”

    说着他站起来潇洒转身,背对我挥了挥手,径直出了门。

    什么跟什么嘛!难道我陶心馨生来就是被学数学的人戏弄的命吗?

    空空的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坐着,凝视着昨晚睡过的那件卧房的门,我发觉自己又要开始胡思乱想,忙掏出手机想玩游戏分散注意力,却看见条苏涣淇的新短信。

    “心馨,看来我注定永远都等不到你。”

    心一沉,我立即按下他的号码,手机那头还没接通,我又点了挂机键。还是回他短信,可打出几个字,看看又觉得不合适,删掉再打还不合适,反复数次,手机屏幕上仍是一片空白。就如此刻我的大脑一样,好像明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找不到一个起始的字。

    “馨心,你有事?”

    我猛然抬头,不知何时唐逸飞已经从房间出来坐到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探究地看着我。

    我慌忙摇头,把手机收回口袋里。他关切地问我,饿了没,我摇头。他又问我吓到了,我还摇头。他接着问我累不累,我只会摇头。

    最后,他俊脸含笑,索性直接拉我起身进厨房,拿下门后的围裙挂到脖子上,吩咐道:

    “心馨,你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我给你做饭。”

    我想也没想直接走近他,踮起脚尖,伸手换到他后脖颈,想取下围裙。感觉到他炙热的注视,我这才注意到我们的距离不过鼻尖碰鼻尖。透过镜片,他的黑眸里隐约能看到我自己,带着闪耀的光芒,让我挪不开眼。

    他突然凑近我,温热的唇轻啄了下我的唇,然后笑意融融地看着呆若木鸡的我,举起双手覆在我的手上,帮我把围裙取下来,又帮我穿好。

    在替我把围裙带栓到腰后时,他的胸膛几乎贴着我的脸,仿佛能听得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我觉得自己像只雏鸟似的被他护在温暖的怀抱里。令人安心的感觉让我想永远被他这样爱护着,便不自觉地陷入其中。

    “心馨,你想做什么?”

    唐逸飞的声音瞬间敲醒恍惚的我,见他正嘴角噙笑地盯着我看,我顿时只觉脸颊发烫,慌忙地摆手道:“我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做!”

    他笑容更深,做了那个久违的动作,像安抚宠物一样用他的大手扫扫我头顶的发,俯下身温柔地说:“我只是想问问,你想做什么菜?”

    我恍然大悟,尴尬地笑着蹭到冰箱前,试图用打开的冰箱门挡住出丑的自己,像鸵鸟一样弓着背,几乎都要把头伸进冰箱里了。凉气拂面渗透皮肤,这在稍稍缓和了我荡漾的情绪,一样一样报告完冰箱里的蔬菜,我问:

    “你想吃什么?”

    “青椒土豆丝。”唐逸飞随口答道。

    从冰箱里探出头,我自豪地说,“我最拿手的就是这道菜了,我妈的评价是:陶心馨,你炒的青椒土豆丝可比你自己可口多了!”

    他玩味一笑,沉声说:“那好,我尝尝到底是这道菜比较可口,还是你比较可口。”

    我眼睛陡然瞪大,缩回冰箱,与安倍凉透的情绪再次澎湃。唐逸飞,坏孩子!

    初夏午后,清爽的阵风吹进厨房,我站在流理台边切着土豆丝,实在无暇享受惬意暖风,只隐隐觉得半边身子僵硬得厉害。努力让自己专注在手里危险的菜刀上,可我仍能感觉到灶台旁守着火上米粥的唐逸飞,不时投来的粲然目光。感觉双耳隐隐发热,我忙故作镇定地没话找话,

    “高二暑假,我妈逼着我整整做了两个月的饭。她说我要啥没啥,怕以后嫁出去被退货,只有学好厨艺,无论如何先把男人的胃征服。我一开始死活不愿学,难道男人都是用胃来爱人的吗?后来,我妈说了一句话,我就被彻底说服了。”停下动作,我看向唐逸飞,笑问:

    “你猜她说的什么?”

    他凝神不语,似乎真的在思考,片刻后眉眼带笑,摇了摇头。

    板直腰杆,我偏昂起头,骄傲地说:“我妈她说,陶心馨,你只有做饭的时候最像个淑女。”

    不是玩笑,可唐逸飞却乐出了声,笑着上下不住审视我。

    “呃,你别笑啊!”我急呼,放下菜刀,用手背理了理额前刘海,辩解道,“我妈说了,只要我不没脑子地张嘴说话,不毛手毛脚乱动,远远地看,还挺漂亮,挺招人爱的。你别不信,苏涣淇还向我表……”

    捂嘴噤声,我咬舌了断余生的心都有了,才说自己没脑子还真立刻用事实证明。不敢再看对面的男孩,我慌乱地转回流理台,继续佯装无事地切土豆。一刀下得比一刀狠,砧板都“咚咚”地抗议起来,我还心里默念着,切你口无遮拦,切你脑子长包。

    “心馨,对不起。”

    连切菜声都盖不住的声音,仍直穿透进耳朵,每一个字都叩击上我的心。抬起头,我不高兴地瘪嘴,蹦豆子般说:

    “我,要,罚,你!”

    “好。”他干脆道。

    “我要罚你再不许跟我说这三个字。”

    “好!”唐逸飞不假思索地应下,走过来,拿起我沾满水渍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眼神坚毅,信誓旦旦,“这辈子都不说。”

    我冲他勾勾手指,引他靠近,他听话照做,又尊我命令闭上双眼。盯着一张写满笑意,英俊的脸庞,我一口气沉至丹田,早已攥紧的拳头毫不犹豫地顶上他的胃。

    唐逸飞吃痛地捂着肚子后退两步,紧抿着薄唇,眉头都快拧出水来,眼里全是不解之情。

    吹吹拳头,我帅气地撩拨头发,正言道:“从医院回来后,我陶心馨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只有打你一拳,我才能解气!”

    说完,我当即萎靡,打回原形,讨好地挽起他的胳膊,怯懦安抚,“我这辈子也就打你这么一拳,咱们算扯平了,好不好。”

    唐逸飞扭着脸苦笑,顺势带我入怀。他的下巴顶在我的头顶,他的双手牢牢把我包围,他的低吟在耳边响起:

    “心馨,我明白,我的胃也有感情。”

    最难吃的午餐

    莫莉雯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我和唐逸飞刚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短暂的休息让她的脸色略有好转,不再苍白地可怕,却依旧憔悴无光。

    眼睛扫过桌面,她身体只微微一滞,又加快脚步走向门口,几分仓惶地说:“我先回学校了。”

    “吃完饭再走,我们送你回去。”唐逸飞开口挽留,拉开桌边的椅子,“莉雯,过来。”

    莫莉雯怔忪片刻,还是像个乖巧的孩子般听话地走回来坐下,低着头,双手交握放置腿上。

    留下她身旁的位置,我走到桌子对面准备帮她盛饭,唐逸飞却直接来到我身边,拉出椅子,强硬地把我按坐在上去,又在我身旁坐下,拿起瓷碗为我们服务。

    气氛陡然变得压抑,我又不知该说什么打破局促。对面的莫莉雯始终深埋着头,长发盖住她大半姣好面容,四周仿佛竖起道无形的围墙,固执地隔离疏远我们。

    身旁的唐逸飞似乎也并不在意,表情平静地像这只是普通的朋友聚会,可却在不断地往我们碗里夹菜,自己连一口都没有吃。我探寻地看他,他只浅笑着说不饿。

    我这个人就是不能激,一激就会变得不管不顾。辛苦做出来的满桌子菜,一个只看不吃,一个连看都不看,某股无名之火瞬间噌噌窜起来。我撂下碗筷,拍桌子站起来,冲唐逸飞高声下令:

    “吃,不饿也要吃。我妈说了,有饭不吃是傻子。”

    再转看向莫莉雯,用同样的口吻道:“莫莉雯,你也给我吃。吃饱了,你才有力气和我一斗到底。我妈还说了,傻子才有饭不吃。”

    两人俱是一愣,也许被我嚣张气势吓到,都默默地拿起筷子开动起来。我满意地点点头,指点着几样菜吩咐唐逸飞,“这几个菜归你,吃不完,我把你打包。”不知道身体不好的莫莉雯能吃又爱吃什么,我只能对她说,“你就随便吃,吃多少算多少。”

    三人同桌,我身旁的男孩保持着优雅的用餐礼仪,只专注于碗里的饭,桌上的菜,细嚼慢咽,用心至极;我对面的女孩挑起几颗米粒出神,久久才吃上一口,接着又重复起先前动作,敷衍地厉害。唯有我,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毫无食欲地看着他们,变成了真正的傻子。

    刻意地保持满室安静,我们就像一把琴上三根紧绷的弦,稍一挑拨,不仅会发出刺耳烦心的不和谐音律,还会即刻弦断琴崩,瓦解本相安无事的假像。

    无声房间里稍有一点响动,都会被听得一清二楚。当门外响起不大的开门声时,我们三个均闻声而动,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似乎都更愿意借由外界打扰,来终结令人窒息的诡秘氛围。

    高数老师的身影从推开的门后显露出来,第一眼看到我们,他开门的手明显一滞,夸张地打了个哆嗦,另只手抚着胸口,念道:

    “你们吓不到我的,我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我们谁也没有接话,高度一致地保持着对他行注目礼的姿态。高数老师一脸的莫名其妙,打探的目光不断游走于我们三人之间,边换鞋进屋边疑惑不解地问:

    “我回我自己家,不犯法?你们看我怎么都跟看贼似的?”

    看我们仍不答腔,他直接视若不见,走过来盯着满桌子没怎么动过的菜,笑开了花,“还好只吃了个煎饼,陶心馨,去给老师拿副碗筷。”

    被高数老师点名,我比平时反应还要快,起身,奔进厨房,拿好碗筷,再奔出来,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老师才不过将将在莫莉雯身旁唯一的空位上坐好。

    双手呈上碗筷,我豪气地招呼道:“老师,请!不要跟我客气!”

    高数老师伸来的手顿了顿,严肃正声地说:“这是我家,我干嘛跟你客气。”

    我顿时尴尬,忙点头称是,弓着背挪回自己位置,瞟了眼身旁的唐逸飞,他眼角眉梢带笑,看我就像看自家出糗的小屁孩,我即刻回赠个凌厉眼神,他又越发灿烂地笑着转对向高数老师,

    “师兄,孙果果呢?”

    他收回夹菜的手,没好气地说:“死丫头在实验室里待了两天两夜,被我撵回宿舍睡觉去了。”

    “孙果果?初二就考上T大的那个天才少女吗?”沉默许久的莫莉雯突然开口问道。

    “对,就是她,天才大傻瓜!”高数老师嘴里大嚼肥肉囫囵说着,怎么看都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唐逸飞笑道:“她就是这样,实验至上,你应该习惯了。”

    高数老师张口欲言,嘴边的字又转成一声无奈叹息,便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孙果果是谁啊?”我压低音量问唐逸飞。怎么你们都认识,就我陌生到好像很无知。

    唐逸飞偏头过来,也沉声道:“我的初中同学,现在已经研二了。当年考上T大化学系,轰动了整个A市。”

    我摇着头啧啧感叹,难得的用“原来你也有不如人的时候”的眼光打量他。 瞧瞧人家,一女生都研二了,你才大二!

    唐逸飞何等聪明,怎会看不出我眼里的嘲笑。他也不气,反倒用种“无所谓,随你想”的神情与我对视。

    “砰”

    我们同时收回视线看向声源,莫莉雯冷若冰霜的脸上写满不悦,甚至迁怒到了她摆置在桌上的瓷碗,她淡淡开口:

    “我吃饱了,想回学校。”

    唐逸飞放下碗筷起身,说了句,走。莫莉雯立刻站起来,迅速迈步走向门口,用行动表示她一刻也不想多呆。

    我正欲同高数老师道别,跟上他二人的脚步,高数老师却先开了口,略带委屈道:“陶心馨,当着老师的面逃老师的课,不合适!”

    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我怔住了。唐逸飞转回来,揉着我的头,哄孩子般对我柔声嘱咐:“你好好去上课,我回来马上找你。”

    懵懂地点点头,目送他们消失在门后,什么都看不见,我却失神良久。

    “陶心馨,你的菜做得不错嘛!”高数老师又添了一碗饭,扬声称赞道,“够体贴的,全是逸飞爱吃的菜。”

    我有点魂不守舍,他的话只听了七七八八,勉强扯出个笑容,“做得好的菜,肯定都是我自己爱吃的。”

    “怎么,对他不放心?”高数老师摆出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闲闲道,“同身为男人,老师看得出他对那女孩没意思。老师劝你,还是多想想高数比较实际。”

    当老师的就是不一样,他虽然对我们的复杂关系一无所知,可他这句话就像是给我吃了粒定心丸,能安心补神。我毫无道理的全然相信,顿时释怀,开始有心思考虑棘手的高数。

    我谄媚地帮高数老师盛上碗汤,殷切地看着他,“老师,看在你对我的手艺还满意的份上……”

    “期末考试加分你就不要指望了。不过呢,”他接下话茬,断我后路,立刻一个拖长音的转折又令我双眼冒光,“到时候给你勾勾重点还是可以的。”

    克制住内心雀跃,我趁热打铁,“老师,我想问问,大二我们还开高数课吗?”

    他只顾喝汤,随口道:“你问这个干嘛?”

    “我还可以再多给你做几顿饭,当考试重点的预付款行吗?”只不过动动手,吸吸油烟,就能让我一劳永逸,此等好事,岂敢错过。

    高数老师一口汤差点没噎到,咳嗽着说:“陶心馨,老师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去,洗碗去!”

    他一端老师架子,我是断然不敢忤逆,手脚麻利地收拾桌上碗碟。

    和高数老师同行去上高数课,感觉就像被侩子手押赴刑场。我是多希望突然冒出个劫法场的好汉,救我于水火之中。瞪起晶晶火眼,我四下寻找一切可能让我逃课的契机,突然被远处一个背影吸引。

    她是个消瘦娇小的女生,穿着及踝的白色长裙,一头乌黑秀发垂至其腰。可能因为太瘦的缘故,她走起路来像脚不沾地般浮行着。

    大白天看到这么个背影,我有点心里发怵,扯了扯身旁高数老师的衣袖,指向那个女孩,悄声问:

    “老师,你看得到那边那个女生吗?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高数老师斜我一眼,还是顺着我手指去的方向看过去,定住神,难以置信喊道:“果果!”

    说完又狠狠斜睨我一眼,快步跑向那个女生。

    我疑惑地呢喃数遍他刚说的那两个字终于恍然大悟,暗嚎了句,惨了,也急忙追上。

    那女生走路恍惚,听力也似乎挺恍惚。高数老师喊了她好几声,才慢悠悠地回过身子。是个长相端正的秀气女孩,眼神看起来却迷迷糊糊,像是半天都对不准焦距。

    “果果,你不睡觉,怎么又出来了?”一走近女孩,高数老师就迅速拉起她的手,急迫问道。那担忧的表情,好像她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儿一样。

    女孩似乎好一会儿才看清来人,绽放出美丽笑容,甜甜软软地回答:“我饿了呀。”

    “刚才送你回宿舍的时候,你不是说你不饿吗?”高数老师缓和下焦急的口气,也柔情似水起来。

    “站着不饿,躺下就饿了。”女孩挽起他的手臂,撒娇似地说,“你陪我去吃饭。”

    见高数老师点头要带她离开,我一老实巴交的学生,缺心眼地提醒道:“老师,好像你还有课。”说完,我那个后悔呀,翻江倒海的。

    高数老师转头看我,脸上写着“恨铁不成钢”五个大字,严肃认真地说:“陶心馨,你觉得老师是陪女朋友吃饭重要,还是去给你们一帮中文系学生上课重要?”

    心眼缺一次就够了,我立刻郑言狗腿道:“当然是女朋友最重要。我明白,这堂课自习,导师找你有急事,赶不及上课。”

    望着高数老师紧拥小鸟依人的果果离开,我心里开始琢磨,是不是自己也该装得柔弱小女生些,才能彻底收服学数学的男生。

    初次约会

    一场莫莉雯跳楼未遂事件,像是为我们之前经历的种种画下一个句点。我和唐逸飞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原本的生活状态。令我意外的是,他以学业为由,婉转地辞去了学生会主席一职。令我高兴的是,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我,但却仅限于吃饭,自习以及时不时在校园里散散步。

    我没有去追问那天他和莫莉雯口中那些复杂的事情;也没有追问他送莫莉雯回校,究竟说过些什么;更不会去追问莫莉雯是不是已经对他彻底放弃。

    我想的很简单,他不说自然是没有让我知道的必要。我去问,也不一定能得到让我满意的答复。

    生活无论如何是要进行下去的,况且我还很享受与他恋爱的每一天。只偶尔会在和陈宁的电话里发发牢骚……

    “谈恋爱不是应该逛公园赏花什么的吗?他怎么不带我去啊?”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赏花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去!约我去看看电影总行?也没有。”

    “那你直接约他,都恋爱了,有啥不好意思的。”

    “呃,真的可以吗?看什么?”

    “恐怖片,你的最爱。”

    艳阳高照,我踱步环绕中心教学楼前的小广场,颠来倒去地想着之前和陈宁的对话。不就约男朋友看场电影,至于紧张到站都站不住了嘛!动机单纯,内心纯洁,看场电影不过是为了增进感情而已,陶心馨,瞧你那点出息。

    越骂自己没出息,我脚下步子倒腾越快,像是地面方砖会冒出地鼠似的,稍慢一点就会错过踩不到。直到单调视野里出现一双棕色的休闲皮鞋,我才顺脚往上爬起视线。

    唐逸飞身穿一件蓝白条纹的POLO衫,领子翻折得很妥帖,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尤其是那双璀璨的眼睛正用融融笑意把我包围,让我不自觉也勾起嘴角,漾开笑容。

    他四下看了看,“怎么了?不会是丢东西了?”

    我摇着头牵起他的手,试探性地问:“你晚上有课吗?”

    下一刻,他已经牢牢地反握住我的手。我最近才发现他有这样的习惯动作,只要我主动去牵他,他总会立刻反客为主握紧我的手,像是担心我会随时消失一般。某本书里说,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我不愿去深究,明白他珍惜我就够了。

    “没有。”他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接着道,“对了,师兄和孙果果约我们吃饭。他说他要好好谢谢你,不过听他口气可不太好。”

    唐逸飞自然不会直言询问,更不会显露出好奇神情,但他只如此刻般无言留白,专注地看着我,我就被他吃得死死的,从实招来。

    自从知道高数老师和天才少女谈恋爱的事儿之后,我对那个孙果果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她何止天才少女,简直天外来客,竟然能收服世间异类的高数老师。

    为了能接近孙果果偷师学艺,我再没缺席过高数课,堂堂早到迟退,高数老师一高兴就把孙果果的手机号给了我。

    逮到机会和孙果果深交之后,我才发现她原来是个简单到无敌的女生,一颗心全扑在她的化学研究上,以实验室为家,名副其实的居“里”夫人。

    我觉得她不能如此浪费青春,约她出来逛街唱歌,可她从来都婉言相拒。她说她不爱出门,没事喜欢看看闲书。可我哪知道她所谓的“闲书”是指“闲暇时间看的专业书籍”啊。一听说她爱看书,我就把自己前段日子看的言情小说全推荐给她,没想到倒真把她给毒害了。

    她以前还能抽空陪陪高数老师,现在仅有的空闲也被我介绍的小言给占据了。高数老师的谢,我可受不起。

    我老实交代犯错事实期间,唐逸飞给我买了最爱喝的原味珍珠奶茶,带我到阳光最好的长椅坐下。他一直面带笑容,微微俯下头,认真地用心聆听,像是不愿掉我嘴里的每一个字。可他还双眸似水地凝视于我,又好像只要把我眉飞色舞说话的样子看进眼底就够了,而话的内容仿佛根本不重要。

    听完我的坦白,唐逸飞则毫不意外,吃透我似的直接致电高数老师,取消掉邀约,把我从宽处理了。

    我一高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讨好要求道:“其实,我就是想约你晚上看电影。”

    他点头说好,没半分犹豫。想不到他如此容易答应下来,我心花顿时就怒放了,也不计较身处公共场合,当即给他一个蹦蹦响的吻。

    他反而有些害羞地扫了眼四周,又实在拿我没有办法,只能任由我像树懒似的缠着他。

    把头埋进他颈窝,我故意使坏吹几口气儿,他的脖子立刻透生出细小的鸡皮疙瘩。感觉到他环住我背的手明显一紧,我扑哧笑出了声,扬起头正对上他俯视看我明亮眼睛。里面有毫不掩饰的爱,以及期待。没错,对于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的期待之情。

    按照约会的正常步骤,我应该上完下午的课,然后回宿舍把自己捯饬地干干净净,换身大大方方的衣服,再画个漂漂亮亮的妆,做好充分准备,以求把唐逸飞迷得晕晕乎乎。

    可实际上,我却失算地屁颠颠跑去上了堂高数课。下完课,又被高数老师兴冲冲地请回了办公室。在一番他批评,我自我批评的深切交流后,灰蒙蒙的我才被放行,而此刻已是西边太阳红彤彤的傍晚时分了。

    所以在看到依旧神清气爽的唐逸飞后,我的脸想必和我的心一样是灰蒙蒙的。我不算个完美主义者,可自从初吻被苏涣淇那臭小子玩走之后,我确实又希望能和唐逸飞有个完美的初次约会。我现在多么想对他说,彩排到此结束,咱们下回正式来。

    我的不在状态全看在唐逸飞眼里,对于我心里的疙瘩他也了若指掌,只一句话,就彻底拨开我脸上愁云,解开我的心结。他对我说:在他眼里,我最美。

    心情大好,来到影城,服务小姐挂着最职业的微笑,问我们想看什么。

    我脱口而出道:“最恐怖的!”

    她扫过眼唐逸飞,职业的微笑稍微一走形变得像忍俊不禁,“看《怪物》怎么样?最新上映的。”

    我想她应该是想岔了,以为我要依靠恐怖片达到接近身边这个英俊的男生目的。除了我真爱恐怖片之外,其实,我不需要再接近唐逸飞,我只是试图借由恐怖片来让自己更接近柔弱的小女生而已。

    “好,两张九点二十的票,谢谢。”唐逸飞应道。

    买好票,我拉唐逸飞站定,伸手摆在他面前,“手机。”

    他直接兜里摸出来递给我,虽然他没问为什么,我还是要解释:“为了确保我们接下来的约会顺利进行,还是关机比较保险。”一看被按亮的手机屏幕,我忙提醒他,“唐逸飞,你有未接电话,3个,是,是你爸爸。”

    他似乎并不在意,淡淡道:“没关系,你关机。”

    我点头照做,却从他眼睛里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可是他掩饰地太快,又太好,我根本无从猜测到任何信息。

    他为什么不接他爸爸的电话?心中虽有疑问,但很快我就被精彩的电影剧情吸引,无暇顾忌。看得太过专注,直到某个恐怖的镜头出现,前排的女孩低呼着扑到身旁男生的怀抱,我才想起忘了要故作胆小弱女子的正经事。

    可现在正是剧情发展高(潮)迭起的关键时刻,如果像前排女孩那样熊扑到唐逸飞怀里,肯定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干脆双手十指大开,象征性地捂在眼前,嘴里还喃喃不停,好恐怖,好恐怖。

    突然眼前一黑,一只大手拦住所有视线,唐逸飞凑近过来在我耳边低语:“恐怖就不要看。”

    我顾不上他说话时嘴唇似有似无地触碰到我敏感的耳垂,快弄得我心猿意马,神经紧绷。只是一惊,看得正过瘾,急道:“不看怎么知道有多恐怖!”

    他压抑笑声,拉下我的双手握在他一只手里,悄声道:“心馨,别装了,好好看。”

    幽暗的放映厅里,唯一的光源来自镜头变化的大屏幕。跳动的光影投在唐逸飞的侧脸,我看不到他反射着电影画面的眼镜下的双眸,甚至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就是能用心勾画出他此刻的样貌,目光柔和,面庞含笑。

    不自觉地偏头靠着他结实的手臂,倏地感觉电影里画面和声音离我好远好远,天地间,好像只有我和他相依相守。原来这就是恋爱的幸福感,充溢甜蜜。

    电影散场,我们手牵手走在回学路上,我小心翼翼顺着马路沿儿慢吞吞地挪小步,唐逸飞也刻意地放慢脚步,当宠孩子般迁就着我。

    即便这样,我还是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可我却能一抬眼就将他完完全全看进眼里。我故意时不时地侧头看他,咧嘴傻笑。每次他都像能感应到一样,迅速与我对视,冲我微笑。

    他忽的停下,牵起我的另一只手,拉我面对面。他凝视于我,神情肃穆,又不开口说话。我想问怎么了,终是忍住静静等待。

    似良久酝酿,他语气坚决,“心馨,请一定要相信我。”

    看得出他应该有很多很多话想对我说,隐忍之后开口,我还是决定不问前因后果,无条件信任他,重重点头。

    他不再说话,拥我入怀,紧紧抱着我,像是希望从我身上吸取无穷力量。我也伸手环抱他的腰,自豪不已地说:

    “我是女超人,我的男朋友就是天下无敌的超人

    口中的“责任”(上)

    今日无课,天气不佳,我趴在桌上,正对窗外发呆。

    此刻积厚浓云正从天边翻滚而来,只待完全吞噬大地,暴雨降临。风止树静,我仔细盯着窗外树梢上的某片绿叶较劲儿似的看了许久,终于揉揉眼睛败下阵来。潮湿闷热,觉得自己也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

    有个词叫“悲春伤秋”,我怎么会对着夏日午后最常见的气象变化也优柔起来!挺起身子,重新振作,摸手机给唐逸飞打电话,忽然想到他昨天特意告诉我今天有事,忙完了再找我。我又一下子蔫回去,闭眼睛打瞌睡,就此一蹶不振。

    安静的宿舍里忽然电话铃声大作,我也充耳不闻,正“蔫夏”呢,没空理它。

    “陶心馨,你跟桌子长一块啦,电话都不接!”旁边上铺的舍友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翻下来,奔去接电话,“喂,哦,在。陶心馨,电话!”

    晃起身,我慢慢腾腾蹭到电话旁,从猛拿眼斜我的室友手里接过听筒,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即刻电话那头响起个陌生沉稳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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