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7章 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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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连和季九幽也到了水玉和禁地的交界处, 但两人却为碰上颜无常他们, 这不奇怪,盛连没有钥匙,要过去相当于爬墙,这等于他们在墙头下站着,颜无常他们却在门口带着, 走岔了。

    而这次, 盛连也没有贸贸然带着季九幽翻到禁地那处, 省得那头还有个迷宫等着他们。

    倒不是怕麻烦, 而是——

    盛连:“不想再捡个儿子, 二胎养不起。”

    季九幽半点也不严肃,就跟这会儿在观光旅行一样,听盛连这么感慨,还说:“没事, 有铃精在,他带。”

    盛连幽幽地回:“小孩还是自己带比较好, 不能甩手扔给保姆。”

    季九幽看了他一眼:“哦, 你已经开始考虑回去相夫教子了?”

    盛连懒得理他这话,抬腿就走。

    而等两人到了禁地那边的地界, 这才发现横撑在眼前的竟然是层层浓黑的烟雾。

    盛连感受了一下,奇怪地转头看季九幽:“好像不是混沌。”

    季九幽举目四顾:“阴煞之气。”

    盛连想了想:“幽冥的混沌早就铲除了,就算有阴煞之气,也不可能这么多,还都聚集在这里。”

    两人同时想到水玉之界, 之前没有留意,这会儿想来,水玉空间里竟然没有多少阴煞气,难道——是水玉的阴煞气全部汇聚到了这里?

    那只能是人为的了。

    两人朝禁地深处而去,走了一段距离,季九幽甩出往生树幻化的鞭子,鞭头在地上扎根,却岔开两支,分别朝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无限延伸而去,一个朝禁地深处而去,一个却朝向禁地之外。

    盛连奇怪地问:“怎么两条路?”

    季九幽看了一眼:“一个是十晏,一个是勾邙。”说着,抬手一指禁地之内:“十晏。”

    盛连和季九幽便暂时没管勾邙,循着往生树的指引,超黑雾深处走去,不多时,看到了很多的青铜炉鼎,这些炉鼎与当年盛连造出来吸食吨混的炉鼎一模一样,其作用不言而喻。

    盛连在炉鼎间来回转,走了几圈,对季九幽道:“我要是没猜错,十晏他们把水玉里所有的阴煞之气全部汇聚到了禁地,禁地空间有限,为了怕阴煞气太多最后滋生出魔物,所以用了炉鼎来慢慢吸食净化。”就像是把禁地当成了垃圾回收站。

    季九幽却没在意这些炉鼎,只是目光朝着鞭子延伸而去的方向,幽幽道:“还有些其他的,走。”

    两人又接着朝前走,这次,他们看到了很多的金色莲花,大大小小,在地上铺成开,在这充斥着阴煞气的黑雾中,别有一番风景。

    盛连辨认那些金色花瓣的莲花,缓缓道:“要不是我确认自己的身份,也有过去的记忆,都要怀疑那个冒牌的才是真正的神使了。”

    季九幽看了地上那些莲花一眼:“炉鼎吸食煞气,莲花镇魔,看来我们的对手,不是李居易戏文里那些反派了。”

    金色莲花就扎根在土里,没有莲蓬没有叶托,单独的一朵一朵,围拢着花瓣,还未盛开。

    可不多时,这些花却缓缓绽开,花瓣四散,露出真容,金色的光缀亮了四周。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殿下,神使,恭候多时了。”

    两人抬眼,金光乍亮的地面上,倒映着一道影子,以及一双黑色的干净的靴子,缓步走来,显出了身影,正是十晏。

    十晏竟是多年前的装扮,长袍束冠,明眸俊朗,他从前在幽冥,总爱穿青衣,如今这身却是青白相间,白色为主,青色为辅,袖边衣领纹着金线,用盛连老妈看电视剧时的老话来形容,那就是——长得跟个随时会领便当的正派角色似的。

    十晏是这副形容这副气势,盛连和季九幽均是没有想到,这感觉,就好像十晏多么的光明磊落,他们两个才是龌龊的反派一样,真叫人觉得尴尬。

    十晏见两人不吭声,又道:“请随我来。”说完便转身。

    盛连和季九幽对视一眼,不多废话,抬步跟上,静看事端,而这一路下来,十晏领路走的地方,竟然沿途开满了金色的莲花。

    季九幽已经收了鞭子,但他和盛连都看出来了,这带路的十晏,其实也是个分身,不是本体。

    这么在黑白交界中走了一段,盛连眼睛都要被金莲花闪瞎了,季九幽却像是忽然来了闲情雅致,竟然和前头带走的十晏聊起了天。

    季九幽:“找到个金主抱大腿的感觉怎么样?”

    十晏没有回。

    季九幽:“我要是你,从锁妖塔里逃出来,卧薪尝胆也好,人间界隐于市也罢,卷土重来,也得自己称王称霸,你如今混成这样,倒不如当年和我斗的的那个十晏了。”

    这次十晏倒是开口了,没有回头,只说:“此一时,彼一时。”

    季九幽:“你我都是魔物,输也好,赢也罢,拼上也不过一条命,你把那金莲当神佛供,算什么?”

    十晏又不开口了。

    季九幽剜了他的背影一眼,盛连知道,他这是忍着,懒得对分身动手,这要是本体在眼前,也不必这么废话了,新仇旧恨,尤其是当年杀入水玉的大仇,得亲手来报。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黑雾散尽,豁然开朗,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座雪山,与幽冥的登葆山一般无二。

    季九幽远远地瞧了那雪山一眼,笑了起来,盛连也是相当无语,显然他们不可能把登葆山搬过来,那只能是有一个冒牌货了。

    也真是,那金莲花做A货发家的?这个仿,那个仿,什么都仿。

    季九幽直接开口嘲讽:“小时候玩具被人抢了,长大了之后别人有什么,你也得跟着仿?”

    十晏却转过身来,不理他这话,看了盛连一眼,恭敬地朝他抬手,示意他上山。

    只对盛连,看来是没打算请季九幽上山。

    盛连看了季九幽一眼,想了想,也没犹豫,朝那雪山的方向走去,季九幽抬步要跟,却被十晏拦住。

    两只大魔面对着面,季九幽冷笑:“拦我?”

    十晏:“他们聊他们的,我们处理我们之间的恩怨。”

    季九幽嘲他:“不显出本体,用纸宠?”

    余光里,盛连已经走远了,还转过头来,朝他挥挥手——这意思,就是让他放手去干,别担心他。

    季九幽唤出往生树,打算和十晏彻底把旧账清理一遍,要是还不显本体,他就用往生树追魂,思毕,鞭子甩了出去,直逼十晏命门,那分身竟然不闪不躲,当场被劈开了两截,变回纸宠,鞭头绕了个弯,游蛇一般转回头,戳穿那纸宠的一只眼睛,再戳入地下,顺势朝着大雪山的方向延伸而去。

    季九幽抬步追上。

    明明盛连也是这个方向离开的,季九幽几乎是紧随其后跟上来,可现在却连影子也看不到了,他抬起目光,看到鞭子延伸出去,一条黑色的脉络直通雪山上。

    季九幽没有停留,朝大雪山飞身而去。

    ——

    盛连走了没多久,却又见到了十晏,这次他倒是穿得挺现代化的,衬衫黑裤,头发很短,表情平淡,眼神里却透着些许阴郁。

    盛连知道,这就是十晏本尊了。

    盛连也没甩脸色,很稀松平常地抬手招呼了一下,朝前走去:“哈喽。”

    十晏站的毕恭毕敬,深深地看着他,点点头:“神使。”

    盛连走到他身边,摇摇看了那雪山一眼:“哎呀,你们这个雪山看着比我那登葆山大啊,爬了半天还在山脚。”

    十晏看着他:“你随我来。”

    新仇旧恨,曾经和现在,无论怎么算,他们两位都不可能和平共处,但偏偏盛连有一颗平常心,他心想,你们要是想把我怎么着,在刚来水玉的时候,在迷宫里,早该动手了,迟迟不动手,肯定有什么事后面等着我,既然现在没办法动手,我也刚好轻松。

    至于过去那些事,没关系,本神使从前现在未来最擅长的,就是秋后算账。

    等着秋后算账的盛连就这么一路跟着十晏,走进了大雪山。

    盛连走的这条路显然是捷径,进入大雪山,走了没多久,竟已抵达山腰,十晏停在一排松树前,抬手指前方,告诉盛连:“再往前便是了。”

    盛连很平淡地道了一声知道了,抬步就要走,从十晏身边走去,却忽然抬臂、侧身躲了一下,转头,拧眉不悦地看向了对他出手的十晏。

    十晏略显局促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盛连,目光里透出几分沮丧,放下胳膊,才道:“进了那里,你未必有命出来,我只是想问你,你当年,为什么选择了季九幽,把我关进锁妖塔?就因为你喜欢他,我便不能做魔王?”

    盛连倒是没想到十晏会和他纠缠这个问题,直接道:“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你比他更合适。”

    十晏:“我不像他喜好争斗打杀,心态也更平和,包容心也更强,我凭什么不行。”

    盛连斩钉截铁道:“这个问题,我当年在锁妖塔门口回答过你,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认为我在骗你罢了,论智商、才智、大局观,你每一样都不如季九幽,即便当年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也绝无可能选你做魔王。”

    十晏听到盛连这么说,目光滞住,提起当年,提起锁妖塔下那一问一答,他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当年的不甘和屈辱。

    他跪在锁妖塔下,在那团白光脚下,得到了全盘否认的答案,原来在神使心目中,他事事、样样都不如季九幽,可当年,他一直觉得那是神使为自己偏心季九幽找的借口而已,却如何也没有料到,原来他本人就是这么想的。

    原来在他心里,他真的不如季九幽。

    十晏不服气,深吸了一口气,问:“那如果,当年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我呢?”说这话的时候,他笔直地看着盛连,仿佛不想错过他思考回答这个问题时候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盛连听到这问题,却笑了,是啼笑皆非的笑,他告诉十晏:“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呢,我这人,缺点多,还不懂自律,神界都要罚我。我那时候啊,最先看上的就是季九幽那张脸,他那骨子里叛逆坏透的劲儿,你一没有他好看,二不像他那么讨我欢喜,我当然喜欢他,不可能喜欢上你了。”

    十晏听了这近乎荒诞的回答,愣了原地,不可思议地问:“你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盛连笑笑:“我当年是神使没错,但我生来便有七情六欲,我喜欢上一个人最开始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觉得,我神使高高在上,把大义和责任扛在肩头,喜欢个人,最先考虑的也得是人品和品性吗?”又接着笑,“十晏,喜欢谁,这是不受控制的,你既然问我,我当初如果喜欢的是你,我会怎么办,好,那我也告诉你,我会怎么选。”

    十晏静静地看着盛连,屏息,几乎是在期待。

    盛连:“我还选季九幽。”

    十晏被这回答冲击得快有些定立不住,几乎恼羞成怒地切齿道:“为什么!”

    盛连看着他:“我说过了,在我眼里,他更合适做魔王,我喜欢他,他是魔王,我喜欢你,他还是魔王。”

    十晏眼里敛着癫狂:“那你让他做魔王,还会和我在一起?”

    盛连:“当然不可能,他是魔王,而我只喜欢他。”

    说完,盛连不再停留,往松树后走去,十晏反应过来,要追,穿过那排松树,却什么也没见到,皑皑一片,只有雪——那个地方,他上不去。

    浊气在胸腔里翻滚,十晏硬憋着那口气,抬手,一拳砸在树干上,不远处,一条黑色的线,游蛇一般,朝着他这边追踪而来,后面跟着的,赫然正是季九幽。

    十晏察觉到什么,抬眼看下去,风雪中,一道身影气势十足地飞身而来,眨眼间,两只大魔已面对面。

    季九幽目光在四处一转,心知这雪山有玄机,盛连不知去了哪里,但他眼下有一笔账要和十晏亲自算一算。

    他看着十晏:“当年水玉的通道,是你封的?”

    十晏漠然冷脸:“是。”

    季九幽:“轮回河是你让人斩断的,定魂镜是你抢的,水玉之界是你毁掉的?也是你,把当年的盛连置于死地?”

    十晏:“没错。”

    季九幽招出随身的黑凌锥,凌锥与手里的鞭子融合,变成了一把宝剑,剑身曜石般沉稳利落,剑尖直指十晏。

    ——

    盛连和十晏讲清楚后,穿过那排松树,哼着小调朝前走去,和他料想的大差不差,半分钟之后,他便在山腰处看到了一个水池,与登葆山那方莲池,一模一样。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盛连那莲池里还有其他莲花莲叶,而这处的池子里,只有一朵金色的莲花盛开绽放着。

    盛连盯着那金莲花,心下有了点计较,这时候,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还记得这金莲吗?”

    盛连没有抬头去寻那声音从哪里传出来的,只盯着那莲池里的金莲花:“当然记得。”

    当年他在莲池化形,同一时间,另外一朵金莲也在化形,两朵莲花几乎是同一时间化出完整的人形,但登葆山却不需要两位神使,只有一人,可以从莲池里活着走出来。

    盛连回想到他降生时发生的事,笑了笑,缓缓道:“手下败将,也妄想翻身?”

    莲池里,金莲化出了人形,穿着白衣,端坐在莲花宝座上,一张和盛连一模一样的面孔,眼神里却带着戏谑:“没想到,我还活着,不但活着,还从莲池里走出来了。”

    盛连站在莲池边看着他,已猜到了一些前因后果:“你的残魂一直留在莲池里,登葆山上降下的神谕被我劈碎之后,你借着神谕的神力,钻入我的身体里,用我的身体固养你的魂魄。”

    果然啊,他也说呢,当年神谕都被他劈散架了,怎么还能质问他有没有资格做神使,如今想通了,原来那根本就不是神谕,就是金莲花的残魂!

    盛连的确没有料错,这金莲花能从登葆山的莲池里走出来,便是托了那被斩碎的神谕的福,他靠着那点微薄的神力,在当年顺着盛连的眉心钻入他的身体,本来盛连的法力很强,按道理来说,不用几年金莲花便可养好魂魄,结果盛连作天作地,一半法力去砍断两界,一半法力去造锁妖塔,金莲花翻身革命的路生生被掐断,大概也是要气到吐血。

    盛连想到这点,没忍住,当着莲池里金莲花的面,直接笑了出来。

    金莲花看着他,平静道:“当年如果从莲池里走出来的是我,那一切,又该不同了。”

    盛连收了笑,抬眼看他:“什么不同?是季九幽不会做魔王?还是幽冥会变成极乐净土?”

    金莲花展颜一笑:“如你所说,都会实现。”

    盛连:“可惜水玉之界成不了幽冥,更变不成净土,你这登葆山,都是假的。”说完,袖中长绫飞出,朝着莲花宝座上的男人迎面击去。

    金莲花也料到有这一下,反应很快,躲开了。

    盛连一击不成,收回长绫,冷笑着对站在莲池另外一头的金莲道:“你不是很能耐吗?可以驾驭纯钧剑,还能劈界割地,躲什么?”挑眉,“哦,也是,你可不敢在我面前亮出纯钧,要不然那剑可未必会听你使唤,你也只有这点割地造物的本事而已,毕竟你连自己的肉身都没有!”

    金莲的肉身连带着本体在当年早被他毁尸灭迹,既然当年是靠着他的魂魄养魂,那显而易见,如今也依旧没有自己的肉身。

    被戳破,金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诡笑:“我没有,你不是还有吗,要不然,你那时候都要死在往生树下了,我还特意送你去投胎做什么。”

    盛连却接着恍然挑眉:“哦,那看来死去的肉身对你来说是没有用的,必须要活的。”

    金莲眯了眯眼:“那么现在,将你的肉身献出来。”

    盛连不跑不退,手里紧捏着轮回河:“那你来试试!”

    金莲直接化作一道金光,直冲盛连眉心,后者也没有闪躲,那金光便再一次没入眉心,金光一闪,没了踪影。

    盛连闭了闭眼,睁开后,四处看了看,他找到两棵大松树,轮回河缩成小小的一块,在两棵树之间拉了一个吊床,人直接往里一趟,又抛出一把黑凌锥定在周身护法,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刻的幽冥在清理完混沌之后,又恢复了从前的景象,除了戒备比从前森严之外,一切看上去,与往常无异。

    李居易把自己喝茶写戏文的地方放到了森罗殿,崔转轮和左无惧偶尔忙累了,会过来讨杯茶。

    这日风和日丽,是个好天气,李居易在颜无常办公室外面的一个小天井打了凉棚和躺椅,靠在上面,正在看书。

    左无惧进门,走过去,在旁边坐了,直接抬手端了桌边的茶,问李居易:“李老师天天这么好的兴致啊,在看什么?”

    李居易把书翻过来,亮出封面,左无惧抬眼一瞧,那书封上竟然写着:不败战绩。

    《不败战绩》?这是什么书?

    左无惧道:“李老师,我记得你是感情流编剧啊。”

    李居易却道:“这我自己写的书,自己印了给自己看的,没出版过。”

    左无惧惊讶:“写的什么?”

    李居易把书递了过去,左无惧接过,飞快地扫了两眼,愕然发现这竟然写的是神使当年的一些事迹。

    左无惧看着,李居易在旁边端了茶,抿了一口,缓缓道:“说起来,我印象里,咱们神使就没输过,当年从登葆山下来,有妖魔不服他神使的地位,他就以一人之力挑众妖魔,所向披靡,赢得干脆,后来各族群纷争不断,他定下规矩,无人信守,他也是干干脆脆以暴制暴。”

    左无惧想了想:“我好像没见他动过手。”

    李居易抬手一摆:“嗨,你死了来幽冥的时候,幽冥都四海升平和和乐乐了,哪儿还用得着打啊,九幽和十晏争权夺位,放神使那儿也就是小打小闹罢了,他都不当回事。”

    左无惧诧异:“神使真没输过?”

    李居易:“从没有。”

    左无惧:“一次也没有?”

    李居易懒得回了,问:“你们挪山挪得怎么样了?”

    左无惧:“快了。”

    ——

    十晏这么多年在人间界躲躲藏藏,谋划大计,怠于修炼,终是不敌季九幽,被一剑钉在地上,血在身下染红了雪,他挣扎了几下,还要再起身,却是徒劳,最后往地上一趟,重重地叹了口气。

    季九幽的鞋踩在雪上,走近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么多年,也真是难为你,会有和我斗的自信。”

    十晏抬眼看他,哼笑一声,血从嘴角流了出来:“你话说得太早。”

    季九幽:“还等你主子来救你?”

    十晏倒是坦白得直接:“我不等谁来救我,但盛连那边,恐怕还在等你。”

    季九幽冷哼,抬掌就要在盛连不在这个时间干干脆脆了断十晏这条命,可忽然间地动山摇,大雪山也跟着晃了起来。

    季九幽直觉不对,飞身到松树顶端,抬母目眺望,竟然看到被黑雾缭绕的禁地地震似的剧烈的摇晃,等他落回雪地,十晏又已经拔掉了剑,快步下山,携着一身的伤,消失在了黑雾中。

    又在割地,这群人还真是割出习惯来了。

    季九幽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怎么回事,怕是十晏和他那位主子心不合,那主子有自己的目的,十晏也留了私心,这会儿被打成重伤,又见时机成熟,便要将禁地从水玉边上割去,彻彻底底流放他和盛连以及那个来历不明的冒牌货。

    十晏这会儿,恐怕也在忙不迭地大逃命,要在禁地被割裂之前离开。

    季九幽也不去追,收了剑,上山,金莲并没有给他留捷径,所以他穿过那排松树之后,又走了好一会儿,好在这雪山也不是真正的登葆山,拦不住他,不多久,他便找到了莲池。

    莲池附近没有人影,季九幽目光在附近一搜,定在了两棵松树之间的吊床上。

    他走过去,还没走近,那吊床附近的黑凌锥齐齐调转了尖头过来,像是把炮口对准了侵犯者。

    季九幽抬手一挥,黑凌锥便被他驱散开,走近后,便见盛连静静地躺在吊床里,两手还捂在心口的位置,就跟挂了一样,好在呼吸均匀,还是有气的。

    季九幽哭笑不得地把人抱了出去,这才发现那吊床其实就是轮回河,他把轮回河收入袖中,不紧不慢地抱着盛连下山,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心里清楚,盛连既然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那便是安全无事。

    既然安全无事,就等他自己醒过来。

    ——

    十晏紧赶慢赶,终于在禁地和水玉之界彻底分开之前从禁地里撤出,来到了水玉的边界处,勾邙刚好在等他,见十晏出来,立刻迎了上去:“颜无常、孟望雀都来了,他们救走了单铭,余江和商虹都被他们摆平了。”

    十晏没有料到颜无常孟望雀会进来,按理来说,他们进不来水玉才对,进而更加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勾邙一脸阴沉,见十晏一身伤痕就知道不妙,问:“那个‘神谕’牵制住盛连和季九幽了?”

    十晏:“不清楚。”

    勾邙一怔:“不清楚?他不是信誓旦旦的吗?”

    十晏看勾邙:“你难道还真相信他?”

    勾邙没有说话,十晏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禁地已经从眼前消失了,割开之后,便会像浮萍一样,越飘越远。

    十晏眯眼,抬手捂了下肩头的伤口,却是冷笑一下,缓缓道:“管他什么真假神使,连同季九幽一起,通通流放去!”

    勾邙对那个与盛连有一样容貌的金莲不是很了解,他和余江、商虹一直都是听从十晏的安排,也是十晏要他不显真身,以分身露面,这才避免了余江和商虹那样的下场。

    而劈开禁地,也是十晏的命令,原先他不解,如今,勾邙心中隐隐猜到,十晏使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但把季九幽和盛连流放了,连同着那个所谓的“神谕”。

    勾邙问十晏:“现在怎么办?”

    十晏回头看向他:“纯钧剑呢?”

    勾邙唤出纯钧,双手递上:“在这儿。”

    十晏抬手握住那剑,眸光印着纯钧剑剑鞘上的花纹,目光里透出几分狠辣来:“走,劈开水玉之界,留下一个没有季九幽的幽冥和人间界,还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勾邙看了看纯钧,再看看十晏,眼神复杂,表情一言难尽,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和自己的预料完全不同,但他还是听从十晏的命令,两人一道朝水玉之界的另外一头奔去。

    而之所以勾邙可以驾驭纯钧剑,却是那金莲花在剑身上下了几道禁制,压制住了剑魂认主,勾邙这才可以持剑割地。

    十晏和勾邙没有管颜无常那些人,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然而奔向水玉另外一头的路才走了一半,十晏和勾邙不得不停住了。

    两人抬眼,看着面前高高的围墙,警惕四顾。

    勾邙朝后撤了几步,对身边的十晏道:“是迷宫,季九幽和盛连不知道对迷宫做了什么,这迷宫里化出的精怪竟然认了他们做父母。”

    十晏差点以为勾邙在和他开玩笑,但眼前的迷宫高墙却不会有假。

    陷入迷宫,难免一番纠缠,太耗费时间,十晏便领着勾邙想要绕路避开迷宫,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走,竟然都在迷宫的墙根下面。

    十晏心道不对,想要飞去高处看看,然而迷宫的高墙跟着他一道拔高,竟直接挡住了他的视线。

    但挡住的也只是他们要前行的那个方向,十晏索性抬目四顾,这一下,他和勾邙都愕然愣住了——

    肉眼所及之处,竟然都是迷宫的白色围墙!

    勾邙:“那个迷宫有这么强的法力?”

    十晏拧眉,落回地面,他走近了高墙,没有去触碰,只是感受这高墙里溢出的魔息妖法,然而叫十晏诧异的是,这魔息,竟然和季九幽身上的一模一样!

    “季九幽!”十晏豁然回眸,看向禁地的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但他还是切齿地怒目道,“原来你还有后招等着我,好啊,好,好得很,不愧是九幽魔王!”

    勾邙闻言大惊,想到那个拿着皮球的小男孩,难道季九幽料到有后面的事,特意将自己的法力分出一些来,给了那迷宫?让迷宫来牵制住他们?

    十晏收回视线,回眸对勾邙道:“继续走,我倒不信这迷宫能耐到可以充斥整个水玉之界,只要有路,绕远了也一样出去。”

    两人又接着赶路。

    然而走了没多久,勾邙突然停住,他看向四周,问十晏:“不对啊,这条路我们好像已经走过了。”

    十晏看看四周,隐约也有相同的感觉,他抬手,拔出纯钧,在一棵树上砍了一剑:“先走再说。”

    勾邙心里突突突直跳,越发觉得不妙,他克制着,没说什么,和十晏一起继续朝前走,然而不多时,两人停在了一棵被剑划过一道口子的大树前,勾邙忽然就崩溃了。

    他们真的在原地打转!他们一直在同一个地方!

    ——人间界俗称,鬼打墙。

    勾邙的心里状态突然一下子全面崩盘,勾邙、商虹都被抓了,他和十晏还走不出水玉,被拦在中途,季九幽和盛连真的被流放了吗?会不会,十晏说的都是假的,季九幽和盛连根本没有被困在禁地!

    勾邙崩溃得大喊,十晏见他这副形容,知道他对如今的情势不看好,没说什么,只看向周围,拿起纯钧剑,隔空劈了几下,几道剑气朝远处飞去,静默片刻,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但十晏知道,他们附近一定有人!

    他朗声道:“出来!”

    忽然间背后有动静,他警惕地转身,然而迎面而来的却是几道剑气,想挡是来不及了,只能架起剑硬抗,好在纯钧是宝剑,剑气都被剑身挡住,只有一道剑气擦到了他一侧的肩膀。

    但十晏却根本没有时间庆幸,因为他发现,这剑气,竟然就是纯钧剑的剑气——来自他刚刚辟出的那几下。

    意识到这一点,十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和勾邙身处的空间除了问题,有人利用空间,一直在摆布他们!

    十晏大怒:“滚出来!”

    不远处,几道脚步声传来,颜无常、孟望雀领着单铭和沈麻露了面。

    十晏一见单铭,便冷脸眯眼:“是你。”这个可以操控水玉空间的精怪。

    单铭朝他挑下巴扬眉:“是我啊。”

    沈麻在旁边抬手用力指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似的:“我我我,还有我!”

    孟望雀看沈麻这副样子,憋着笑,颜无常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来,让我们最佳拍档给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就是空间的调动,ABC,也可以变成BCA、CAB,所以无论怎么走,只要空间一调,十晏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但空间调动却是需要钥匙,沈麻作为这个钥匙,在这期间发挥了极强的主观能动性。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简直棒得可以给他狠狠加个工资!

    勾邙已经几近崩溃了,他没有余江做事那么不顾头尾,也不像商虹做事讲求热血,他这种用脑子思考问题的人,在此时此刻,反而被逼得只想投降。

    留下十晏一个人面对颜无常他们。

    而听到这番解释,十晏不可思议地看向沈麻:“你是水与空间的钥匙?这不可能!”

    沈麻瞪眼:“哎哎,你这人说什么呢,我是不是钥匙,我自己不知道,还要你评判是与不是?”

    十晏死死捏着手里的剑,眼神闪烁,显然是在努力回忆什么:“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可能是钥匙,他说过钥匙丢了的,他那时候明明说,钥匙丢了!”

    ——当年,十晏跟着还是神使的盛连一起,用炉鼎清楚了混沌,为了防止炉鼎里的混沌逸散出来,再次污染幽冥,炉鼎不便埋入地下,神使便把那几十个炉鼎缩小了,放在自己洞府的博古架上,当摆设。

    有一次,十晏去神使洞府,见到博古架上的炉鼎,便问起这些炉鼎以后该如何处置。

    神使想了想:“找个时间,送进水玉之界里。”

    和往生树、轮回河一样,水玉之界的实体也是一件法器,十晏不明白该怎么进入水玉之界中,神使便给他解释了一番,本来还想展示一下的,结果一拍额头:“啊呀,我忘了钥匙在哪儿了,不会被我扔了。”

    十晏当时还对神使说:“再找找,说不定哪日便能找到。”

    可后来,却怎么也没找到,十晏后来在某日问起,神使便说:“找不到,丢了,算了,丢了就丢了,反正没钥匙我也能进去。”

    所以,直到后来他带着四妖闯入水玉之界内,也一直没有想到要寻水玉之界的钥匙,因为在他心里,那把钥匙,早就丢了。

    颜无常等人听了十晏喃喃自语的话,相互对视,不解十晏为什么会这么说,盛连当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钥匙弄丢,他哪里有这番错误的认知。

    单铭却道:“没丢,我记得他和我说过,早年季九幽借去当痒痒挠借了一段时间。”

    十晏愣住,把水玉的钥匙当做痒痒挠,借给季九幽?不记得,不知道在哪里,以为丢了,其实是给了季九幽?

    十晏觉得荒谬,大脑一片空白。

    沈麻却在原地炸了:“什么?我还兼职干过这种活儿?那季总再怎么样也得给我加工资啊,我也算当过御用品的人!”

    单铭不顾场合,和他当面掐了起来:“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还御用品?你们季总那时候还不是魔王呢,做痒痒挠也是抬举你,你怎么知道他没拿你掏过阴沟。”

    沈麻:“掏阴沟怎么了!只要是季总用的,挠蛋蛋我都不建议,我就是御用品!”

    单铭冷哼:“屁。”

    沈麻炸道:“狗日的御用品!”

    单铭挑头:“你说什么?!”

    ……

    不远处,勾邙面如死灰,一颗七窍玲珑心都暗了,跪坐下,十晏也是一脸颓败,纯钧剑哐当一声落到地上。

    他们败了。

    ——

    从幽冥被割裂开、又与水玉之界分离的禁地,仿若是一块海里没有依靠的浮木,越飘越远,不知何处。

    季九幽心知这一点,却并不着急,他抱着盛连在雪山上寻到一片平地,用黑凌锥和树枝支了一间小木屋,床也没有,便搂着盛连,躺在木屋里。

    世界是安静的,时间也仿佛停止了,只有他和盛连两人。

    季九幽觉得心满意足,心里那些今生唯有两人的执念,在这一刻也得到了满足。

    大雪山大部分时候是安静的,偶尔会飘点雪,每到这时候,季九幽便会搂着盛连坐起来,看看雪。

    他知道盛连早晚会醒过来,或许就在某片雪花落下的刹那。

    ——

    然而这份安宁,忽然在某一日就被打破了。

    左无惧站在木屋外,大喊道:“季总!神使!我们来啦!”

    季九幽从木屋出来,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你怎么在这儿?”

    左无惧还不知禁地这边也已与水玉割裂开了,兴奋道:“你们走之前,神使交代,让我们挪登葆山,登葆山把幽冥和禁地这边又连上啦!”

    季九幽一愣,先是转头看了眼屋内,又回眸眺望远处,果然,皑皑白色笼罩在一片圣光下,远处,果然就是被挪过来的登葆山。

    左无惧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好奇地把目光朝木屋里探去:“咦,神使呢?”

    季九幽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二话不说便转身回木屋,抱起盛连,飞身去往登葆山的方向。

    留下左无惧在原地大喊:“喂喂喂,季总!你们哪儿去啊!”

    不久后,季九幽落在登葆山上,有盛连在怀里,他没有被山上的禁制限制住,很快寻到了莲池。

    他抱着盛连,纵身跃入莲池,池水浸身,季九幽这魔物非但没有被圣洁的池水灼伤,他怀里的盛连,还眨眼间变回了本体原身的天山雪莲。

    雪莲静静地飘在莲池中,而周围所有的莲花都在瞬间败落了,只留下天山雪莲,绽开了花朵。

    跟着赶来的左无惧看到这一幕,惊呆了,又飞快地反应过来,立刻屈膝跪地,对着莲池拜了三拜。

    他当年曾听盛连提过——莲开则飞升。

    忽的,一道光柱从天而落,打在莲池上方,绽放的天山雪莲在这盈盈闪闪的光亮中,消散全无。

    盛连他,成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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