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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了心。

    南宫弦与夏浅汐当日未归,并让李御医留在府里两日,照顾周氏病情,补品药材也从宫里弄来一大堆,很是周到。

    第三日,周氏病情好转,胃口好了许多,已能散步走动,便向夏浅汐道:“我这病好得差不多了,有刘妈和丫鬟们照顾着,不妨事。你们俩住在将军府有一段时日,也该回侯府住几天,省得侯夫人怪怨你。”

    长久不回侯府确实不像样,夏浅汐知道周氏是为她好,颔首应下,“女儿听娘的。”

    用罢午膳,夏浅汐与南宫弦拜别父母,乘坐马车回了侯府。

    顾氏知晓儿子回来,亲自跑去门口迎接,拉着南宫弦的手嘘寒问暖,看夏浅汐的时候也是笑吟吟一副好脸色。

    夏浅汐走后,刘妈进来请了个安。

    周氏屏退丫鬟,小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蕊离开府里好几年了,也早就嫁人成家,怎么突然就……没了?”

    刘妈叹口气,压低声音道:“我从她家邻居那里打听到,说秦蕊的相公是个穷鬼,大老粗,成天喝酒,喝醉了就打她跟孩子,秦蕊熬了几年不堪折磨,一时想不通,投井自尽了。”

    “啊!竟是这样。”周氏双腿一软坐到椅子上,剧烈喘息几声,心口隐隐发痛。

    晚上服药歇下后,周氏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半夜窗外突然寒风大作,猛烈扑打着窗棂,内室的纱帘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晃,显得阴森可怖。

    周氏睡眠浅,被风声一吵立刻惊醒,睁开眼却看见一个人影立在床前,长发披散,湿哒哒往下滴着水。

    那人穿着一身海棠红妆花褙子,腰身曼妙,慢慢抬起头,长发掩映下的红唇轻启,“姐姐,我是秦蕊,你还记得我吗?”

    周氏心里重重一惊,吓得说不出话,只张口喘着气,两手死死捂着心口,面色极为痛苦。

    女子低低的冷笑声在内室回旋,“姐姐,当年我被你赶出夏府,爹娘把我嫁给了一个山野村夫,他对我不好,老是打我,还打我的孩子,我实在受不了,就跳了井,若是当初你肯留我,让我嫁给夏大哥当个侧室,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悲惨的下场,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她说着俯身看向周氏,露出一口森然白牙,“我在黄泉路上好生寂寞,姐姐以前对我那么好,会来陪我的,对吗?”

    粗哑的两声呜咽在喉间滚了滚,周氏两眼一翻白,倒在了床榻上……

    侯府北苑,南宫弦与夏浅汐亲热一番,唤过丫鬟伺候梳洗换衣,睡到下半夜,门上突然被人急急叩了两声。

    “爷,是我。”随风贴着门缝道,“属下有急事禀报。”

    南宫弦起身,为夏浅汐掖好被角,自己坐在床沿,向外面道:“何事?”

    随风推开门,扑通在门口跪下,眼观鼻鼻观心,极力忽视屋里弥漫的暧昧气息,启声禀告,“夏府的人过来传话,说,夏夫人不大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离殇

    数九寒天, 夜色沉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死水,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突然疾来一辆华贵马车,随风在前头赶车, 南宫弦坐在车里抱着泣不成声的夏浅汐,轻声安慰着:“我已经派人去宫里请御医了, 很快就会赶到, 娘一定会没事的。”

    夏浅汐听随风说那句“夏夫人不大好了”的时候,心里头就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前世娘在她十三岁时突发心疾去世,如今她年已十六,一直以为过了出事的那年, 就会免去劫数,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阿弦,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娘她……”夏浅汐心里着慌,却不知从何说起。

    南宫弦如何不知晓她心中所想, 伸手撩开马车帘布,扬声喊道:“随风,再赶快些。”

    “是, 爷。”随风猛抽长鞭,马车如离弦之箭一般行驶而去。

    路上巡夜的几波金吾卫认出是靖南侯府的马车,也不敢拦,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夏府门口停下。

    夏浅汐搭着南宫弦的手下车,管事在门口相迎,“小姐,您可回来了,绸庄有人带头闹事,老爷下午赶去处理,至今未归,已经着人去寻了。”

    管事满面愁容,夏浅汐心里有了底,一张俏脸失了颜色,眼泪早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滚落。

    她朝前走了几步,脚下猛然失力,一个趔趄几欲跌倒,只好由南宫弦扶着她直奔夏府主院。

    院里丫鬟下人进进出出,夏浅汐脑中空茫一片,如提线木偶般被南宫弦带着走到内室门口,子栗搀着她进去,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

    周氏面色苍白不省人事,鬓发染霜,仅一夜之间便苍老了许多。夏浅汐握住她的手扑倒在床上,哭着喊道:“娘……”

    南宫弦在外厅询问周氏病情,大夫答道:“启禀世子爷,夏夫人夜里突然惊厥,引发心疾旧症,又加上前几日风寒侵体,身子虚弱,只怕……”

    大夫说着遗憾地摇了摇头,南宫弦心中沉痛,眉头紧锁,郁郁叹了口气。这时,随风架着一名老御医走了进来,南宫弦忙免礼,催促御医进去诊治。

    御医为周氏摸脉针灸,汤药灌下一剂后,周氏终于悠悠醒转,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娘,你终于醒了。”夏浅汐眼中闪过喜色,却见御医放下银针,摇了摇头,冲她拱了拱手,“请世子妃借一步说话。”

    夏浅汐脸上的笑容戛然凝住,吩咐子栗代为照顾周氏,起身随御医去了外厅。

    御医向夏浅汐和南宫弦躬身行礼,“世子爷在上,请恕老朽无能,此病来势汹汹,夏夫人心血耗尽,脏腑衰竭,已然回天乏术……此时醒转乃是回光返照,有什么想说的话,赶紧说一说,晚了只怕……”

    御医的话仿佛淬了剧毒的利刃一刀一刀剜在她的心口,让她又痛又喘不过来气。夏浅汐歪倒在南宫弦身上,葱白的指甲嵌入手掌,用这刺心的痛楚才换来一丝镇定。

    “我要去看看娘。”夏浅汐擦干眼泪,收拾了面容,换上些许如常神色,一步一步走到内室床头。

    “娘,御医说了,你很快就会好的。”夏浅汐拧了一条湿帕子为周氏擦擦干裂的嘴唇,转身时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汐儿,不用骗我了,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清楚。”周氏掩帕咳嗽两声,气若游丝,“汐儿,别哭,你听我说,这都是天意,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不要太难过了。娘本该早早走的,多活这几年是上苍恩赐,我已经看到你嫁人,过上好日子,已经赚到,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只怪娘福薄,不能再陪你了。”

    “娘,你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跟阿弦以后有了孩子,还要跟您讨喜钱呢,你不能这么早就走了,教女儿和爹爹如何舍得……”夏浅汐压抑的酸楚终于奔涌而出,趴在床边哭得伤心欲绝。

    “娘没福气,等不到抱外孙了,要是早知道身子这么不顶用,就提前打袼褙给他做一双虎头鞋,缝几件肚兜,也算我这个当外祖母的尽的一份心。”周氏伸出枯槁的手抚摸她的秀发,幽幽叹息一声,“你爹呢,他在哪儿?我想见他,想跟他说说话。”

    “娘您先歇歇,爹马上就回来了,再等等。”夏浅汐扭头朝外喊道,“快去叫我爹过来。”

    回头时发现周氏盯着上方虚无的某处,瞳目紧缩,抬起手似要抓住什么,“秦……蕊。”

    “娘,您说什么,女儿没听清,您说清楚些。”夏浅汐凑在周氏耳边倾听。

    再抬头时周氏已经阖上双眼,手也无力滑落,垂在床沿。

    “娘!”夏浅汐抱着周氏失声痛哭,泪水迷蒙了双眼,悲恸的情绪从心底渐渐蔓延、钩绞,直到失去痛觉,抽干了她所有的气力。

    苍天,你让我重生一世,就是为了让我再次承受生死离别的痛苦吗?

    “玉萍!”夏立德气喘吁吁跑进来,终究是晚了一步,没来得及见周氏最后一面。

    “玉萍,你不能走啊,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夏立德伤心痛哭的声音自内室响起,南宫弦眼角有泪滑落,但很快收起悲痛之色,吩咐随风和管家,传唤这两日伺候过周氏的下人过来问话。

    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天很快亮了。夏府前厅,南宫弦负手立在正中,看向跪在眼前的十几名下人,沉声问道:“昨晚是谁上的夜?岳母大人惊厥是谁先发现的?”

    一个穿着莲青对襟棉袄的丫鬟赶紧叩首:“回世子爷的话,奴婢晚晴,昨晚是奴婢上夜,也是第一个发现夫人昏倒的人。”

    “本世子问你,昨晚岳母大人的卧房中可有异常?”

    晚晴低头认真回想,答道:“奴婢与刘妈伺候夫人喝药歇下后,刘妈回了后院下人房里,奴婢就在外间的榻上睡下了。大约子时前后,外面突然刮起了大风,把窗户吹开了,奴婢听见风声,起身去关窗户,心里担心夫人被风吹着受凉,就走进去看看,没想到奴婢刚进去却看到,看到夫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揪着心口,奴婢就吓得跑出去喊人了。”

    “刘妈何在?”南宫弦听晚晴断断续续说完,吩咐道,“叫她来见我。”

    刘妈在主院给周氏换衣,听了传唤立刻去了前厅,向南宫弦跪下,“老奴给世子爷问安。”

    南宫弦直问道:“听管家说,你在岳母大人跟前尽心尽力伺候了很多年,可有什么想说的。”

    “夫人是个善良的好人,就这么突然去了,老奴心里边也伤心。”刘妈看看左右,犹豫一刻道,“老奴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宫弦屏退下人,留了刘妈一人问话。

    刘妈道:“昨晚之前,夫人不知从哪儿听来秦蕊自尽的消息,就托老奴去打听,这秦蕊是夫人以前的贴身丫鬟,还跟夫人是同乡,关系亲近,大概是四年前,秦蕊做错事被夫人撵出府,打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秦蕊嫁给了一个酒鬼,成天被打,就在前不久,她被丈夫打了之后,想不开投井自尽了,夫人昨日知晓此事后,脸色就不太好,许是夜里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才会惊厥。老奴担心有人故意让夫人知道秦蕊的事,还请世子爷查一查。”

    南宫弦颔首,让刘妈退下,叫来影卫彻查,原是府里有几个丫鬟与秦蕊的夫家是同乡,私底下议论的时候恰好被周氏听见,盘查询问之下,这几个丫鬟身家清白并无问题,周氏知晓此事只是巧合。

    南宫弦又命人查了夏府所有人的房间,又查了周氏的药方、熬药剩下的药渣、衣衫首饰、房中摆件,能查的地方都仔细查过,亦未寻到一丝可疑之处,只能不了了之。

    灵堂设在前院正厅,夏立德身为商会行老,在京城颇有威望,每日前来吊唁的人众多,夏立德与夏浅汐父女两人每日以泪洗面,强打着精神应对这些杂事。

    夏立德无子,膝下只有夏浅汐一个女儿,南宫弦以女婿的身份帮着主事,虽不合规矩,但他身份尊贵惹不起,便无人敢说三道四。

    停灵七日后,夏浅汐身穿孝衣扶灵,走在棺椁前面,周氏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棺椁在城外的一块风水宝地下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好伤感。

    ☆、失心

    周氏下葬后, 夏立德大病了一场,多日茶饭不进,丧妻之痛郁结于心,人也消瘦了许多。

    这些时日夏浅汐与南宫弦一直侍疾在侧, 悉心照料,就连除夕夜两人只回侯府吃了顿年夜饭, 就匆匆赶了回来。

    侯夫人顾氏时常见不着儿子, 对此心有怨言,但侯爷南宫珏没有发话, 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夏家商号虽有几位机敏老练的管事掌柜撑着,但少了东家掌舵主事,生意上不免艰难些。

    开春天气渐暖, 晴阳温煦,风里浮荡着花气暖香, 馥郁醉人。

    夏立德如往常一样坐在红木门槛上,怀里抱着周氏的衣衫,头倚着门框,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夏浅汐进来看到这一幕, 眼眶骤然泛酸,她驻步深吸一口气,拿帕子擦擦眼角, 忍下眼泪才走过来,蹲下身子,柔声道:“爹, 这才一会儿功夫,您怎又一个人坐在这儿了?冬寒还未过去,您身子刚好些,当心被风吹着。”

    “小姐恕罪,老爷非要坐在这儿,我们怎么劝都不听,实在是没法子。”下人忙恭声告罪。

    “玉萍,玉萍……”夏立德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口中只重复念着周氏的名字。

    “爹……”夏浅汐握住他的手,抬头望着他憔悴的面容,哽咽道,“娘走了,爹你还有我,还有夏家商号,京城的商会还有许多大事等着您出面操持,您要赶紧好起来,不能就此消沉下去啊。”

    夏立德转脸茫然地看她一眼,将周氏的衣衫往怀里拢紧了些,又偏过脸去,口中依然念叨声声,“玉萍,你去哪儿啦?怎么还不回来啊……”

    “爹。”南宫弦走过来,蹲下身,与他平视,轻然笑道,“饭菜好了,咱们先吃饭。”

    说着慢慢扶起夏立德,夏浅汐将衣衫从他手中抽出,递给丫鬟。

    “爹您慢着点,咱们去饭厅。”

    南宫弦与夏浅汐左右扶着夏立德,往月门那处去,没走几步,鼻尖突然嗅到一股难闻的尿臊气。

    夏浅汐往下看去,只见夏立德的袍角湿了一大截,还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

    爹他,竟然,尿裤子了!

    夏浅汐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唇,呜咽的声音含混着哭腔,“爹,你怎么这样了……”

    “都退下!”南宫弦显然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急忙挥退丫鬟下人,走到夏立德面前,扶着他的肩膀道,“爹,我先带你去换身衣衫,换好了咱们再回来用膳。”

    “我要吃饭,我要吃饭。”夏立德眼珠傻傻转了转,痴痴道。

    南宫弦眸色一暗,继而微微一笑,“爹,你要乖,快跟我进屋换件衣裳,不然阿弦以后不跟你一块玩了。”

    见他直点头,南宫弦便扶着他的胳膊,慢慢搀进内室,在门口时回头向夏浅汐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汐儿,别担心,你先去饭厅等我们,我给爹换好衣衫就过来。”

    “嗯。”他的话仿佛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夏浅汐微颔首,搭着丫鬟的手离开主院。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南宫弦扶着换了一身簇新衣裳的夏立德来到饭厅,夏浅汐站起来伺候他入座,亲自盛了饭,拿汤匙挖了一勺黄栗米饭吹了吹,凑到他嘴边,“爹,来,快把饭吃了,今日女儿让厨子做了您爱吃的荷叶蒸鸡,等会啊,我给您撕一块鸡腿吃。”

    夏立德抬手推开,头倾在一边,扁着嘴不满地道:“不吃,我让阿弦喂我!”

    “这……”夏浅汐望着手中的汤匙,轻叹一口气。

    “我来。”南宫弦微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饭碗,取过汤匙,“爹,吃饭了。”

    “啊……”夏立德张大嘴巴,由南宫弦细心给他喂饭。

    午膳用罢,南宫弦陪夏立德在院中散了一小会儿步,伺候他歇了午觉,御医蹑手蹑脚进来给他把了脉,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回禀世子爷和世子妃,从夏员外近日的脉象和状况来看,他是思虑过度,忘失前后,神明不清,百物不辩,已有失神混乱的迹象,此乃呆症。”

    夏浅汐心中有数,只道:“请问御医可有医治之法?”

    御医捻须道:“夏员外得的是心病,心主神明,神官不职便会气滞善忘,取四七汤服之,化蓄血,除呆气,或有一线生机。常言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想员外痊愈,除非有法子让他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顿了顿,他叹口气,“只怕是,唉,难啊。”

    南宫弦攥着夏浅汐的手紧了紧,向御医道:“有道是人定胜天,岳父大人定会好起来的,还请御医快快开药。”

    “是。”御医拱手告退。

    “汐儿,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何御医是皇上钦点的太医院院正,由他照料爹的病情,一定会药到病除的。”

    夏浅汐疲惫地靠在他怀里,泪光点点,“阿弦,谢谢你。幸好有你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你我是夫妻,岳父大人是我的尊长,照顾他本是应该,跟我何来这样生分的话。”南宫弦抱紧她些,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放心,一切有我。”

    两人说了会话,南宫弦留在前院照看夏立德,吩咐丫鬟伺候世子妃去芷汐院歇息。

    走到中庭的一处角门时,夏浅汐突然停步,对子栗道,“我有些气闷,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夫人过世之后,小姐郁郁寡欢伤心不已,还要分出神来照顾老爷,许久未见她露过一个笑脸。今日天气晴朗,出去走走消散消散也好,反正随风会在暗处保护,便也随了她。

    子栗未让其他丫鬟跟随,只与子姝跟在后面,三人一道出了角门,在巷子里慢慢走着。

    一路无话,直走到脚腕酸乏,夏浅汐正想掉头回去,眼角留意到前面一户人家的后门门口坐着祖孙三人,男童拿着弹弓瞄树上的鸟雀,女童在跟老翁翻花绳,两人一边翻着,一边还乐呵呵地唱着翻花绳的歌谣,听得夏浅汐扬起了唇角。

    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一名围着蓝布围裙打扮朴素的妇人出了来,看着一老两小正玩着,温婉笑道:“爹,饭菜做好了,大宝,二丫,快扶你们祖父起来,吃罢饭咱们再玩。”

    两名小童脆生生应了,一人一边扶着老翁站起身,那个叫大宝的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帮他扑扑身上的灰尘。

    老翁迈着颤巍巍的步子跨入门槛,摇头叹气道:“人老了就成了拖累,我这一把老骨头不晓得还能熬上几年,要不是舍不得孙子孙女,我就提早到地下跟你娘见面去喽。”

    “爹,瞧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身子骨硬朗着呢,肯定会长命百岁,安享儿孙福,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木门缓缓关上,里头人的说话声渐渐听不到了,夏浅汐怔怔立在原地,望着那儿出神。

    “小姐,小姐。”良久之后,子栗轻唤了一声。

    “哦。”夏浅汐回过神来,忧郁的眉间松融了些,“走得累了,回。”

    何御医开的四七汤服了几剂,夏立德的病情依然没有丝毫起色,真让人发愁。

    几日后,夏浅汐做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在夏府前厅召集夏家商号的几位管事掌柜,郑重宣布:“各位夏家商号的掌柜们,这么多年帮助家父经营生意,夏家商号能走到今日,你们功不可没。”

    说着她轻叹一口气:“如今家父这般境况,夏家商号实在不适宜再经营下去,因此,我以夏氏嫡女的身份代家父做出决定,向商会辞去家父的行老位子,夏家商号底下的所有店铺均停业转卖,所得钱财在城郊捐建几座草堂,剩下的存入钱庄。商号所有的伙计、工人每人多发放半年工钱,让他们另谋生计,至于几位管事掌柜,你们劳苦功高,每人可领五百两银子,下半辈子的生活可得无忧,也算没有亏待你们。”

    “小姐,夏家商号可是老祖宗老太爷积攒下来的,不能就这样毁了啊。”管事周安道。

    “是啊,这么大的家业说散就散,多可惜啊,小姐请三思啊!”另一位管事也劝道。

    “周叔,陈叔,你们听我说,我爹的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好,我已嫁为人妇,出嫁从夫,怎能回来照顾生意。”夏浅汐叹气道,“我也是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李西玉拱手道:“既然小姐心意已决,老朽与各位理应遵从,不过我有一言,希望小姐能把两三间盈利好的铺子留下来,他日老爷痊愈,也可东山再起。”

    夏浅汐思量一刻,颔首:“李叔说的是,就按照刚才说的置办下去。”

    众人商议好各项细枝末节,四散离去,夏浅汐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蓝天,脑中忽然想起母亲从前跟她说的话来。

    那会子她家因秋季赈灾有功,她被召进皇宫面圣,皇上还赐下一道“天下第一商”的金丝楠木匾额,以示嘉奖。

    周氏温柔笑道:“汐儿,现在你可知何为商人?”

    她认真想了想,回道:“女儿认为,古来商人可分三等,三流商人靠经商果腹保身,二流商人谋利致富,而这第一流的商人,则是超出致富保身的自利行径,心怀家国百姓,富行仁义。而我,就是要做这第一流的商人。”

    第一流的商人。

    夏浅汐扬唇自嘲一笑,这诺大的家业,如今竟要毁在她的手里,何其残忍!

    重生这一世,加上辈子的时光,她都没有像此时这般,痛恨自己没有生得一副铁骨铮铮的男儿身,无法也无立场帮爹爹挑起夏家商号这个担子。

    若母亲泉下有知,应该能理解她的苦衷。

    晚上在芷汐院歇下时,南宫弦拥着她躺在床上,吻吻她的额头,“白日里的事我听说了,你的决定是对的,爹的病时好时坏,商号无人操持,实难支撑下去。不管怎样,为夫都会站在你这边。”

    夏浅汐“嗯”了一声,话音里有一丝涩意,“阿弦,谢谢你。”

    南宫弦垂下视线,对上夏浅汐莹润的双眸,淡淡笑了笑,“跟我还用得着说什么谢字,在我心中,你是最重要的。”

    夏浅汐心间涌上暖意,犹疑一瞬,伸出左手探进南宫弦的衣襟,轻抚他的胸膛。

    “别闹。”南宫弦喘着气,轻轻移开夏浅汐的手。

    岳母过世后,他们一直没有同房过,不是不想,而是实在没心思。

    今晚她这是怎么了?

    夏浅汐咬咬唇,柔软的身子像游蛇一般一点点往上,在他的俊脸上方停住,低头亲啄他的唇角。

    南宫弦眸色渐深,身上被她点起熊熊烈火,烧得他无法忍受。

    少顷,他抱着她翻了个身,热切的吻急急落下。

    夏浅汐手攀在他强健有力的臂膀,杏目含光望着晃动的帐顶。

    阿弦,给我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长假期间,有朋友来浙江找我玩,我们去了杭州宋城、西湖、河坊街,还有嘉善县的西塘游玩,拍了一些很棒的风景照,大家可以去我微博看。

    宋城有古装可以穿,押金两百一套就可以,那个招牌节目宋城千古情很赞,演员都好美,节目融合3D特效,创意也很棒,大家有空可以去玩玩。

    西塘是一个很有情调的古镇,原生态的江南风情,卖东西的很多,也有很多特色的东西,梅菜烧肉特别好吃,夜景也很美,坐坐乌篷船很有感觉。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遇到一个超级帅的帅哥哥,打算下个月开个现言,就写西塘艳遇泡到帅哥哥的故事,不知道有木有人看。

    ☆、妒火

    翌日清早, 南宫弦端着托盘在内室外头来回踱步几圈,经历一番挣扎过后,挑帘走了进去。

    夏浅汐刚醒,瞅见青瓷盅内乌沉沉浓重的药汁, 眉头一蹙,“这是何物?”

    南宫弦端起药碗作势要喂她, 含糊开口:“这是何御医给你开的补药, 养身子的,快些趁热喝了。”

    夏浅汐点头, “夫君费心了。”

    母亲刚过世那会儿,她伤心忧虑晕过去两回,后来留在家里全心照顾爹爹, 身子一直不大顾得上,南宫弦心疼她, 帮她分担不少事,补品也时常叮嘱她吃着。

    夏浅汐不疑有他,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下。

    “好了,喝完了, 我也该起了,叫子栗进来给我梳头。”她擦着嘴角道。

    南宫弦应声,端着空药碗出了房门, 闭眼轻嘘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他早上特意去问了何御医,御医说她面色不好身子虚弱, 现下是不宜要孩子的。

    这碗药其实是,避子汤。

    孩子的事,还是等她身子调养好了,过些日子再说。

    早膳后,何御医过来给夏浅汐请脉,交代了几句,写了补方交给南宫弦,差人去宫里的太医院抓药。

    避子汤也是另外配备了一份的,里头用的全是温和的药材,不伤身子的。

    晚上歇下时,南宫弦仰面躺着,定定望着上方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事。安静半晌,夏浅汐藏在锦被下的玉足碰到他的脚踝,慢慢往上勾着磨着。

    “痒!”南宫弦哼笑出声,往一旁挪了挪。

    见他不为所动,夏浅汐便又缠上来,一双如藕玉臂环住他的脖子,低头亲过他的唇,继而往下,吻上他的喉结。

    南宫弦心尖猛地颤动,身上被她撩拨得火起,但脑中尚存一丝理智,扶着她的肩膀推开些,哑声道:“昨晚上已经要过了,今日还是缓一缓,早些歇着。”

    夏浅汐看着他,眼中的期待暗下去,径自翻个身侧躺着,酝酿一会儿才道:“你老实说,是不是厌倦我了?”

    声音中透着隐约的委屈,平添一抹娇怜。

    南宫弦只当她是在使小性子,低笑几声,认真道:“什么厌倦不厌倦的,都老夫老妻了,我这不是怕累着你了么。”说着扳过她的身子,笑意散在柔和的嗓音里,“怎么净胡思乱想了,我满心满眼都只有你,何时看过别的女子,我就这么让你信不得?嗯?”

    夏浅汐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服帖,抬起头凝睇着他,双眸晶亮,“那我们要个孩子。”

    南宫弦握住她的手,浅笑道:“孩子的事不急,等你身子好些。”

    说罢不等夏浅汐张口反驳,飞快覆身上来,吻住她娇美的樱唇。

    不一会儿,两人的寝衣丢得到处都是,床榻凌乱不堪,蜜合色鲛绡纱帐如水波云纹一层层荡开,暧昧纠缠的呼吸高低起伏……

    次日,南宫弦又喂她喝了一盅“补药”,两人在饭厅伺候夏立德用完早膳,侯府的人过来传话,说通州宣平侯府世子顾文昭与其妹顾念生来京,侯爷叫他们夫妻二人速回府中待客。

    两人商议之后,留下几个妥帖的人照顾夏立德,便乘坐马车回了靖南侯府。

    “侄儿跪请姑母、姑丈大安。”侯府正厅,顾文昭与顾念生跪在正中间的蒲团上,向顾佩蓉与南宫珏请安。

    “你们兄妹二人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不必多礼,起来。”南宫珏道。

    顾氏笑问:“文昭,春闱在即,你书读得如何,可有把握?”

    顾文昭起身恭声道:“回姑母的话,侄儿资质愚陋,幸得父亲与夫子悉心教导,进殿试应不在话下。”

    “我儿出息。”顾氏笑道,“虽说兄长在京城也有几座别院,但长久闲置,不免冷清些,你们去了还要里里外外费心张罗一番,不如这些时日就好好地在姑母家里住下,有什么需要的都跟张嬷嬷讲,南院安静,姑母早先几日就已经让人给你拾掇出来,留作温书用。”

    “多谢姑母照拂,侄儿叨扰。”

    顾氏跟顾文昭说了两句,笑着看向顾念生,招招手,“念念,到姑母这儿来,陪姑母说说话。”

    “是。”顾念生羞怯怯应了,走到顾氏跟前,拉起家常来。

    哥哥此次进京是来参加春闱考试,她惦记着留在京城办事的莹儿,就央求着一道来了。

    姑母依旧语气温慈,不像是知晓她上回买通人击中夏浅汐膝盖,让她打翻茶水之事。顾念生暗自欣喜,心里对表哥升起一股难言的感激。

    刚说了几句热络话,下人就来禀告:“侯爷,夫人,表少爷,表小姐,世子爷与世子妃回来了,已经到门口了。”

    南宫珏只轻点了一下头,神色淡淡,顾氏听言立刻坐了起来,眼中闪着难以掩藏的喜色。她留心看了一旁的侯爷一眼,又坐回去,抬手扶了扶鬓角的金凤含珠发钗。

    南宫弦与夏浅汐携手走进正厅,向堂上叩拜请安。

    南宫珏与顾氏免了礼,顾氏向南宫弦说明顾文昭此行的来意,吩咐张嬷嬷好生照应他们兄妹的起居。

    午膳时,侯府设下宴席,为顾氏兄妹洗尘。

    饭后南宫弦执意要回夏府,惹得顾氏不快,“刚回来一会儿功夫又要走,娘就这么招你嫌,整日不着家便也罢了,留下来多说几句话都不肯。”

    “娘你何来这样的话,儿子几时嫌过你了?”南宫弦拧眉,“实在是岳父大人病情严重,这才着急回去。”

    “听听,听听,着急回去,合着夏府才是你的家。”顾氏气得不行,避过南宫弦,剜了夏浅汐一眼。

    不用猜,定是因为上次强迫她验身之事,怀恨在心,这个狐媚子吹了枕边风,使了手段蛊惑阿弦,才让他们母子如此生分的。

    顾念生盈盈福身,帮腔道:“天下间为人父母的,无一不盼着子孙绕膝,儿子儿媳能在身边尽孝道,一家人欢聚一堂,和和美美的。表嫂家的事情固然重要,表哥也该念着姑母的一片思子之心啊。”说着眼瞥向夏浅汐,“表嫂以为呢?”

    南宫弦看都未看她一眼,棱角分明的侧颜透着几分冷峻,“靖南侯府的家务事,就不劳表妹操心了。”

    “表哥,我……”顾念生受了莫大的委屈,泪水在眼眶子里打转,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嗔模样。

    儿子不明事理,气得她心窝子疼。顾氏看不下去,拉过顾念生护在身后,冷着脸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翅膀硬实了,都奚落起你表妹来了。”

    “关汐儿什么事,娘你不要是非不分……”

    “阿弦,你少说两句。”夏浅汐扯了扯南宫弦的袖角,向他摇摇头,“娘说的是,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我家,是不大好。家里有何御医和随风照看着,不会出什么乱子,你就安心留下来陪娘说说话。”

    南宫弦沉思片刻,道:“好,那就白天回去照顾岳父大人,晚上再回家里住。不过我不放心爹,今晚还是得回你家去。”

    夏浅汐垂眸不言,眼中涌起一片湿热。

    顾氏知晓儿子脾性,能答应晚上回来住,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便不再多说,搭着顾念生的手离去。

    翌日,黑压压的密云积聚在半空,似打翻了的浓墨,阴沉地似要坠下来。

    厢房里头丫鬟莹儿奉了茶,一面将夏府里发生的事一一向小姐说明。

    顾念生掀盖吹了吹水面浮沫,抿了一口,放下,“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只扮鬼吓死了夏浅汐的娘,这个夏青青也是个无用的。”撇嘴笑了笑,“不过这事做得没让人起疑,也算没白花银子给她弄张脸。”

    莹儿双手交叠,小声问起:“小姐,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顾念生一想起表哥对夏浅汐那温柔呵护的样子,就觉得挠心得厉害,片刻,她忽然想起什么,一瞬间又展颜笑了,“老天真是开眼,让夏浅汐至今都没怀上孩子,姑母那里想必对她早有不满,你说,若是让她永远怀不了孩子,那这个世子妃的位子她还能坐得稳吗?”

    “小姐的意思是……”莹儿眼带亮光。

    “莹儿,我问你,我爹后院里的那些妾侍若是不安分,想越过娘,靠着身孕往上爬,我跟娘都是怎么做的?”

    莹儿点头,“奴婢明白。”

    主仆两人聊得入港,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花盆碰撞的响声。

    “谁在外面?”顾念生揪着帕子,惊坐起身。

    莹儿在她说话之前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前,往外张望一眼,扭头道:“看那身形穿戴,许是侯夫人跟前的张嬷嬷。”

    “张嬷嬷!”顾念生大惊失色,旁人也就罢了,多打点银子封口便是,这个张嬷嬷可是出了名的忠心,不是单凭银子就能收买的。

    还有上次借她的手对付夏浅汐之事,当时她可能糊涂着,保不齐事后想明白了,只是碍于姑母的情面,没有戳破罢了。

    顾念生越想越害怕,急忙握住莹儿的手,细长的柳叶眉不安地蹙起,“怎么办啊,莹儿,也不知道她听去多少,若是她将我们说的话告诉姑母,那我可全完了。”

    “小姐别慌。”莹儿安慰道,“侯夫人一大早就出门了,现下应该未归,她想说也没地儿说去。”

    顾念生深吸两口气,平静下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姑母知道这些事,我也不能有把柄捏在别人手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张嬷嬷是如何也留不得了。”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下得密又急。张嬷嬷撑着伞刚上了通往主院的拱桥,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她揉揉眼,看清了前方站着的一个人。

    顾念生浑身被雨淋得湿透,秀发紧贴在脸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让人心里发毛。片刻,褪了血色的菱口轻启,话音里带着一股来者不善,“张嬷嬷这是往哪儿去呀,下雨路滑,您年老体弱的,可要当心啊。”

    “下雨天表小姐怎么出来了,连伞都不带着,淋病了又该让夫人心疼了。”张嬷嬷打着哈哈,“这些下人都是怎么伺候的,回头老奴帮表小姐教训着。老奴还有事,先走一步。”

    “嬷嬷先别走。”顾念生横着拦住她的去路,“姑母还没回来,下这么大的雨,嬷嬷不好好在房里呆着,这么急匆匆往主院跑,是要做什么?”

    “老奴这不是惦记着夫人路上受凉,看看厨房有没有备好姜汤么?”

    顾念生观察她的神情变化,唇角阴冷勾起,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逼近她道,“厨房在桥那头,嬷嬷这是聪明人说着糊涂话,糊弄我呢。时间不多,本小姐就不必跟嬷嬷多费口舌,别怪我心狠,怪只怪您听了不该听见的。”

    张嬷嬷看着她一点点靠近,心知不妙,正要张口喊人,突然脚下打滑,往桥上歪去。顾念生顺势用力推了一把,只听扑通一声,一道身影掉入湖水中。

    雷声轰鸣,盖住落水之人的惨叫,等到有下人发现,将人从湖里捞起,张嬷嬷已经气息全无,早就死透了。

    南宫弦与夏浅汐听闻噩耗赶回侯府,顾氏已经哭得死去活来,顾念生在一旁好言安抚着。

    “张嬷嬷是我的乳母,又在我跟前伺候了这么多年,情分匪浅,怎么就这么突然去了?我究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么对待我身边的人。”

    “雨天看不清路,张嬷嬷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一个不小心也是有的,姑母节哀顺变,当心伤了身子。”顾念生帮顾氏抚着胸口。

    “人死不能复生,母亲请节哀。”夏浅汐有心劝慰几句,顾氏却爱搭不理的。

    最后她与南宫弦商定,留在侯府照看顾氏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大姨妈造访,痛到怀疑人生,过两天还要去医院检查卵巢囊肿,要是确诊了,还要喝上一大堆药。

    发誓再也不熬夜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调养身体,新文还是推后。

    ☆、离间

    在侯府没住几天, 京城里来了一位显贵人物——端王。

    端王此人性情暴戾,处事谨慎圆滑,先帝在时备受恩宠。他原本在封地呆的好好的,据说是受身边的人鼓动, 一时兴起跑去南山打猎,不慎坠马摔伤了腿。因南山距离京城不远, 消息传到皇宫, 皇帝传旨让端王进京医治。

    端王府修建得气派恢弘,原本只在年节进京参拜时, 作个落脚之地,端王有伤在身,便堂而皇之地带着一应随从住了进去。

    端王不良于行, 心情烦闷,每日歌舞取乐, 纵情声色,聊作释怀。

    京中官员携礼到王府看望伤情的不少,南宫弦知晓端王近年来招兵买马,暗藏逆反之心, 实不愿与之为伍。

    老狐狸心机深沉,做事滴水不漏,他到现在都没抓住任何有用证据。

    南宫弦这日收到一封端王的亲笔简帖, 再三思虑过后,他决定前往端王府赴宴。

    席间觥筹交错,丝竹盈耳, 舞姬身着薄衣,姿容曼妙,中间的一位姝色佳丽,不时向南宫弦那边的席案,轻甩披帛,秋波频送。

    南宫弦气定神闲,半点不为所动。

    坐在上首的端王,懒懒倚在凭几上,怀中揽着一个娇俏美人儿,逗趣抚弄,一派骄奢淫靡姿态。

    片刻,他手持茶盏,向南宫弦道:“世子肯赏脸前来,本王心慰。本王腿上有伤,只能以茶代酒,请。”

    “王爷言重,末将先干为敬。”南宫弦一口饮尽杯中酒,片刻之后,身子渐渐燥热起来。

    先前的那名女子扭着腰肢走过来,直接倾身坐在了南宫弦的腿上,双臂环着他的脖子,樱唇猩红上扬,媚眼勾人。

    一阵浓烈的胭脂香气窜入鼻息,南宫弦只觉烦躁不已,最后一缕耐心耗尽,南宫弦脸色黑沉,毫不客气将怀中女子推开。

    席案“吱”一声挪开老远,南宫弦起身行礼,“末将不胜酒力,冒然失态,扫了王爷的兴,望乞恕罪。”

    “是这舞姬不懂规矩,世子何错之有?”端王似笑非笑,冷眼看向舞姬,“还不退下。”

    “是。”舞姬拢着散乱的衣衫,狼狈离席。

    “多谢王爷盛情,末将告辞。”南宫弦又行一礼,得了允准,由随风扶着离开。

    丝竹之声再起,席间一切如旧。近侍为端王斟了酒,忿忿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王爷请他来,是他的造化,如此不识抬举,竟还摆起脸子来了。”

    端王抬手打断,“此人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如能将他收为己用,本王可添得一双羽翼。”

    “是。”近侍再不多言,躬身候在一旁。

    这厢南宫弦匆匆回了靖南侯府,径直回了北苑。

    挑开珍珠帘子,绕过云母屏风,南宫弦步履轻晃着走进来,从身后抱住夏浅汐的细腰,大手伸到她衣衫前襟用力揉搓,三两下扒掉她的罩衫。

    肌肤猛然发凉,滚烫的热吻细密落下,带起一阵战栗。

    夏浅汐扭头看他,“阿弦,你怎么了?”

    南宫弦黑玉般的眼眸中多了一丝迷乱,斩钉截铁道:“要你。”

    吻了一阵,南宫弦停下,脱去身上的衣衫,将她压在床上。

    “不要。”夏浅汐闻到他身上的脂粉香气,一双好看的黛眉轻蹙,想阻止,手臂却被他牢牢钳住。

    南宫弦想她想了一路,如何肯听,俯身吻住她的唇,手也不规矩地四处游移,揉得她有些疼。

    指尖突然触上一层棉巾,南宫弦霍然抬起头,眉间困惑深深,“你?嗯?”

    夏浅汐脸颊绯红,羞愤欲死地点点头,声若蚊呐,“妾今日来葵水了,方才就想跟你说来着。”

    南宫弦的脸色沉了又沉。

    夏浅汐抬手摸摸他烧红的脸颊,疑惑道:“你怎么了?”

    南宫弦伏在她身上,闭目喘息,“今日夜宴上的酒,加了助兴的东西。”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用内压着,才勉强撑到回来,我……”

    实在是忍不了了。

    夏浅汐懂得他的意思,抬手推他,“你快用冷水沐浴一下发散发散。”

    她可没那么大度,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她的嘴唇红润饱满,一张一合太过诱人,让他突然萌生了一个绮丽的念头。南宫弦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沉声笑了笑,还是拉过她的手探入衣底。

    被她伺候了两次,犹未尽兴,某处依然拼命叫嚣着。南宫弦怕累着她,干脆扯下她的亵衣,翻身下榻,转到屏风后头,用亵衣握住自己……

    夏浅汐面红耳赤,用被子蒙着头,尽力不去听纱帐外面传来的声音。

    过了好大一会儿,南宫弦才停下,去净室沐浴回来,掀开锦被一角,躺了进去。

    “还难受吗?”夏浅汐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问。

    “好多了。”南宫弦脸上挂着纵欲过后的疲累,拥她入怀。过了会儿,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回应他的是夏浅汐一阵猛掐。

    ……

    雨夜,电闪雷鸣。

    顾念生从噩梦中惊醒,哭着喊道:“莹儿,你快进来。”

    莹儿听见动静,披了件粉色绣花外衫,结带都没系好,就急忙走了进来,“小姐,您怎么了?”

    顾念脸色惨白,额头冷汗直冒,“莹儿,我梦见张嬷嬷了,她从湖里爬上来,向我索命来了。”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顾念生瞪直了双眼,惊恐道:“梦中我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想跑却怎么都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朝我走来,掐住我的脖子。莹儿,我好害怕,该怎么办呀……”

    “小姐别慌。”莹儿抚着她的后背,“张嬷嬷的头七早就过了,混魄去了阴间,不会再回来的,大不了,奴婢悄悄给她烧些纸钱,化解她的怨气,让她走得安生些。”

    顾念生抓住她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好好,莹儿,那你给她多烧些,让她早日投胎,别来缠我。”

    莹儿应声:“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次日顾念生就病了,顾氏传府医给她把脉开药,将养了几日,便已无碍。

    莹儿从外间挑帘进来,屏退丫鬟,向歪在贵妃榻上养神的顾念生道:“小姐,您吩咐奴婢办的事,恐怕是难成了。”

    顾念生搭着她的手坐起,不解地问,“为何?”

    莹儿道:“启禀小姐,给夏浅汐熬药的下人受了世子爷命令,时刻都在药锅跟前盯着,奴婢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如此,”顾念生叹气,“真要奈何不得那贱人了么!”

    “虽然奴婢无功而返,但是,”莹儿靠近些,继续道,“奴婢见他们给夏浅汐熬的药不止一种,于是多留了个心眼,趁人不备,偷偷检查了他们倒下的药渣。”

    “哦?有何发现?”顾念生双眸带光。

    “奴婢家里以前是开药铺的,一些常见的药材还是识得的。”莹儿笑着道,“奴婢以为夏浅汐是得了什么怪症,检查了药渣才发现,她吃的药有两种,一种是上好的补药,而另一种,小姐,你猜怎么着,竟是避子汤呢。”

    避子汤?还是表哥让她喝的,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顾念生按下心头狂喜,由莹儿扶着起身,“这么大的事儿,表嫂还蒙在鼓里,我这个做表妹的,是该好心提点一下了。”

    北苑桃红柳绿,风景如画,枝头上的海棠一簇一簇开得正好。

    顾念生进来就福身行礼,“念念给表嫂请安。”

    她那讨好的笑脸,一如初见时那般天真无害,夏浅汐看她一眼,只淡淡道:“听说表妹病了,今日看这气色,应是大好了。”

    听说?顾念生从她的话里硬生生听出一股疏远味儿来。她咬了咬牙,又笑道:“多谢表嫂记挂,念念今日来,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跟表嫂闲话家常。”

    “表妹有话不妨直说。”夏浅汐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无心与她磨嘴绕圈子。

    顾念生拂了拂耳边发丝,哦了一声,“张嬷嬷前阵子去了,姑母好生伤心,念念就想着若是府里有了喜事,姑母就该高兴了。”

    “喜事?”夏浅汐防备地看向她。

    顾念生看看夏浅汐平坦的小腹,状似无意道:“念念的意思是,若是表嫂怀了身子,姑母定然高兴。”

    她与南宫弦成亲已有大半年,她这肚子毫无动静,顾氏每回看她,眼中尽是失望之色。夏浅汐被戳中痛处,心里万般不是滋味。“表妹若没旁的事,就请回,我累了,想歇着了。”

    “表嫂先别着急赶我走,念念还想跟您提个醒。”顾念生面带讥诮,“听说表哥常给表嫂喝些补药,是药三分毒,喝多了总归不好,表嫂可要仔细些。”

    夏浅汐是聪明人,顾念生知晓不用说的太多,她会自己琢磨透的。

    “这个时辰姑母歇过午觉该醒了,念念要过去伺候了,这就告辞。”

    顾念生走后,夏浅汐便叫了子栗来,“你把我的药拿出一些,去侯府外头找大夫给我验验,看看是治什么的。”

    顾念生含糊其辞,说的话半真半假,可能是她知道了什么。

    要是她有什么病症,阿弦又瞒着她……夏浅汐心里不安极了。

    “是,小姐。”子栗福身往外走。

    “子栗。”夏浅汐又叫住她,嘱咐道,“当心别让人瞧见了。”

    “哎。”子栗应声去了。

    南宫弦回来时,就见夏浅汐木然地坐在太师椅上。

    南宫弦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怎么了?”他关心道。

    夏浅汐挣开他的手,直截了当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给我喝避子汤,为什么不告诉我?”

    南宫弦愣了愣,目光未有躲闪,“御医说你身子虚弱,要调理好了才能受孕。是我不好,不该事先瞒着你,我也是怕你多想。别着急,孩子以后会有的。”

    “不,阿弦,你不懂,你不懂。”夏浅汐拼命摇头,“那天,我见到一个老公公在跟他的孙子孙女玩耍,他说他为了孙子孙女才肯好好活着,我就想着赶紧怀上身孕,等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我爹看着外孙心里高兴,兴许他的病就全好了。可是,你却给我喝避子汤……”

    “汐儿。”南宫弦抱住她,温声轻语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我只是担心你。比起孩子,你更重要。”

    “阿弦,我有些累,想静一静。”夏浅汐推开他的怀抱,独自去了内室。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嘻嘻。

    ☆、青青

    南宫弦使出浑身解数, 哄了一晚上都没把人哄好,翌日夏浅汐就禀明顾氏,带着丫鬟子栗和子姝回了夏府。

    南宫弦没有急忙追过去,而是写了封书信命人送去五皇子宋承启府上, 叫戚索索去夏府陪陪闹别扭的世子妃。

    侯府的东厢房里,顾念生听到夏浅汐出府的消息, 脸上露出春花般的笑容, “这就给气走了?她还真是小肚鸡肠,狭窄器量, 从此得了表哥的厌弃才好呢。左右我跟姑母都不喜欢她,眼不见为净,最好以后都不要再回来。”

    那样的话, 世子妃的位子空出来,她就不用委屈当个侧室了。

    “小姐说的是, 夏浅汐有什么资格留在世子爷身边,世子妃的位子原本就该是小姐您的。”莹儿奉承几句好话,讲起了夏青青的事,“小姐, 夏浅汐的堂姐飞鸽传信给奴婢,说她的脸快到时候了,想问小姐要维持容貌的药呢。”

    “这么快又到一个月了。”顾念生笑容微敛, 走到窗台边上,揪了雨过天青色花瓶里的一朵垂丝海棠的花瓣烦心地撕着,“当初花了那么大的价钱给她弄了一张全新的脸, 还打点银子把她送进夏府,是她自己不争气,混了这么久至今仍是个三等丫鬟,连接近夏浅汐的机会都没有,竟还有脸来跟我讨药。”

    “那药百两银子一颗,就是做生意投下去,也是该图个回报的。”莹儿陪着小心,“是她自己没用,怨不得别人,奴婢就不给她回信儿了,让她自生自灭得了。”

    “不,莹儿。”顾念生掷下花儿,红唇轻挑,“既然没用了,就不必留着了。找个机会见见她,跟她说明白。”

    “是,小姐。”莹儿领了言语,着手去办了。

    夏府里,夏浅汐照顾夏立德歇下午觉,放下帐子,轻手轻脚走出来,牵了索索的手,与她并肩走在花园的石板路上,悄声说话。

    索索是来当说客的,从进门到现在茶水都没喝一口,只一个劲儿劝着,“浅汐姐姐,世子爷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一不留神做错点什么也是无心的。”

    “索索,我就是回来看看爹,跟他没闹什么别扭,你不必劝了。”夏浅汐笑着叹气,“跟你说话我舒心不少,明儿个我就回去。”

    索索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个人,眨眨眼道:“听五殿下说,侯府来了个什么宣平侯府的表小姐,自古表妹表哥相亲相爱,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平白让人给钻了空子。”

    听她这不着调的话,夏浅汐掩帕笑了笑,“他才不会,我相信他。”

    前面几名洒扫婢女扎堆在一处,除草浇水,修剪花枝,见到夏浅汐,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行礼问安。

    夏浅汐免了礼,走了几步又回头望,疑声道:“那个人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谁啊?”索索好奇道。

    子栗顺着夏浅汐指示的方向看去,那名下人拎着一只木桶已经走远了,只隐约看见个背影。

    “我也觉得似曾相识。”子栗眼珠转了转,认真回想,“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要不要让人叫来问问?”

    “还是算了。”夏浅汐转身道,“爹爹该醒了,随我去看看。”

    穿着蓝花布裙的夏青青到后院浇完水,路过一处石桌旁,见呜喵蜷身卧在石凳上眯眼打盹。

    夏青青环顾四周,看看左右无人,抬脚狠狠踢中呜喵肚子,呜喵嗷呜一声撞向后面的石桌上,再滑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了声响。

    夏青青上前揪着呜喵的尾巴将其拎起,往花丛里一扔,再弯腰扑扑衣袖,若无其事地回了下人房。

    她往床上一坐,手下意识地往枕头下面摸。

    片刻,她疑心地睁大双眼,焦急地四处摸索一通,掀开枕头棉被,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她想找的东西。

    夏青青急了,搓着双手在屋里走了几步,突然拿定了主意,急忙朝门外跑了。

    芷汐院,丫鬟晚晴跪在夏浅汐和戚索索跟前,揭开一方绢帕,将里面的一只布偶呈上。

    “这是何物?”索索眼明手快,抢过布偶上下看了看,“这上面还有字,说是什么……这个字我不认识。”

    子栗看了一眼,惊叫道:“这是小姐的八生辰八字!这上面还有符咒,是哪个不安分的扎小人诅咒小姐!”

    夏浅汐拿过布偶细看一阵,瞥向跪着的晚晴,“这个人偶你是从何处得来?如实道来,我不会为难你的。”

    晚晴叩首道:“启禀小姐,这个是奴婢在同屋的碧桃她的床上发现的,碧桃是去年进府的,一直跟奴婢住在一处。”

    “碧桃?她在何处?”夏浅汐肃声吩咐,“把人给我叫来问问。”

    此事关系小姐安危,子栗亲自带人去晚晴和碧桃的屋里找人,可惜晚了一步,房内空无一人,府里也四处找过,都没见人。

    夏青青早在下人寻她之前,已从夏府后院的角门溜出,她用飞鸽传书联络上莹儿,去了老地方见面。

    与以往不同的事,这次莹儿的主子——顾念生也来了。

    小巷子里阴暗逼仄,隐有一股发霉的怪味,顾念生这种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自然不愿多呆,她拿帕子掩鼻,向莹儿挥了挥手,“你跟她说。”

    莹儿福身,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精巧青花瓷瓶,递向夏青青,“现在夏府和世子爷的人都在四处寻你,悬赏的画像四处可见,京城那么大,难有你的容身之地。夏府的人也就罢了,世子爷的影卫个顶个地武功高强,搜捕人的本事超群,任你插翅也难飞。与其活着被他们捉住上刑受苦,不如痛快了结了,免得落入夏浅汐之手,还要遭受一番羞辱。”

    夏青青听言脸上的神情未有多少波澜,只默默接下青瓷瓶子,握在手心。

    她早该猜到,从莹儿断了她的药开始,她就已经变成了一枚弃子。

    “这瓶药喝下去一个时辰后才会发作,你就在这儿喝了,然后跑远点,别让人怀疑到我跟我们家小姐头上。”

    “你放心,我们家小姐会帮你对付夏浅汐的,你就安心上路。”

    “哎,你杵在那儿干吗?快喝呀!”

    在莹儿正琢磨着要不要唤巷子口把风的两个侍从过来帮忙时,夏青青突然疾步跑到顾念生身后,袖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抵住了顾念生的喉咙。

    “你敢动我!我可是宣平侯府的大小姐!”顾念生两手扳着她的手肘,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来。

    “妾已是将死之人,有何不敢!”夏青青换了只手扣住顾念生脖颈,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在空中一划,喝道,“都别过来,不然我让你们家小姐给我陪葬。”

    “都退后!她若伤我分毫,拿你们是问!”顾念生惊愕失色,急吼一声。

    莹儿与两名侍从不紧不慢跟在她们两人后面,到达巷子口时,夏青青在顾念生耳边道:“真是对不住了顾大小姐,妾还有未办完的事,现在还不能死。”

    说罢,她把顾念生往里面一推,转身跑了出去,眨眼间没入人流之中。

    “小姐,还追么?”莹儿扶着惊混未定的顾念生,小心问道。

    顾念生喘息两口镇定下来,气急败坏地扇了莹儿一巴掌,“追什么追?外面人那么多,你是想把我跟夏青青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吗?”

    “奴婢没用,奴婢该死。”莹儿捂着半张红肿的脸,大气不敢出。

    这一巴掌用了全力,顾念生甩甩震得发疼的手,气呼呼道:“回去。”

    ……

    赌坊外头,田三哼着小曲儿悠闲走着,一抬眼看见巷子口有个漂亮的小娘子在冲她甩绢子,隔了老远都能闻见她身上浓郁的脂粉香。

    那小娘子容貌平平,可这身子……田三阅女无数,知道这是个能让男人快活的。

    赌坊附近有个花柳巷,这小娘子眉眼含情,风骚劲儿十足,多半就是哪家窑子里出来揽客的姑娘。

    田三今日顺利讨了赌债,坊主高兴赏了他一两银子,正好去风流快活一把。

    他走上前说了几句调戏的话,谈好价钱,便捏住小娘子的帕子一角,由她牵着往巷子深处走去。

    走到里头,小娘子停了下来,转身就环住他的脖子。

    “在这儿?”田三脸上乐出一朵花,“小娘子野性,够味,爷喜欢,哈哈哈哈......”

    说着就把人推到墙上,嘴上亲着啃着,两手伸到腰间解自己的裤腰带。

    夏青青眸中闪过一抹狠戾,悬在田三后背的手从袖中摸出匕首,毫不犹豫刺向田三后背。

    一声凄厉的惨叫,田三/退后一步,惊愕地看向夏青青,待反应过来,抡起拳头就向她砸去。

    夏青青敏捷躲过这一拳头,朝外面飞奔而去。

    背上插着一把匕首的田三踉跄追着,鲜血淌了一路,刚走出巷子口,他口中涌出一口血,两眼一翻白,直直朝地上栽了下去。

    人群很快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指指点点。

    “出人命了,快报官啊!”

    夏青青一路小跑,半个时辰后赶到东林街上。她在夏府大门口喝下顾念生给她的那瓶毒/药,摔了瓷瓶,抹了一下唇角,毅然迈步走了进去。

    门口的守卫拦下她,看清了她的容貌,立刻把人押下,“她是碧桃,把她交给世子爷处置。”

    前厅,夏浅汐正为呜喵之死哭得伤心,南宫弦阔步入内,影卫随后押了一名女子过来。

    “阿弦,你怎么来了?”夏浅汐起身行礼。

    南宫弦扶她坐下,扫了一眼跪在堂下的女子,“此人便是碧桃,她回府里自首,你有什么话就问她。”

    夏浅汐脸转向她,“你与我有何仇怨,为何扎小人诅咒我?”

    那女子抬起头,朝她哂然一笑,“多日不见,堂妹别来无恙。”

    她虽然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可这声音却无比熟悉。

    夏浅汐与南宫弦对视一眼,皆愣在当场。

    “你是……夏青青?”夏浅汐将信将疑。

    “没错,是我。”夏青青冷哼,“堂妹既知是我,布偶的事就不必多问了。在这世上除了我,应该没有人那么深恶痛绝地想让你死!”

    “此人对世子妃大不敬,拖下去乱棍打死!”南宫弦口气冰冷。

    两名影卫一左一右拖着夏青青往外走,却被夏浅汐叫住,“慢着,我有话要问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完榜单,欧耶!

    ☆、 了断

    南宫弦向影卫摆摆手。

    “是, 爷。”影卫得了世子爷允准,松开手,夏青青被重新丢在地上。

    夏浅汐心绪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道:“那日你离家出走之后去了哪里?你这张脸……”

    “夏浅汐, 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慈悲样子,我不需要你关心!”夏青青眼中淬着愤怒的火光, 声音蓦地拔高, “要不是你,我们家怎么会被流放边塞, 子衿又怎会在半路染上恶疾?听人说,她死的时候,连一副像样的棺椁也没有, 尸身被人用破席子草草一卷扔到荒郊野外……”

    “你说什么?子衿她……”夏浅汐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满脸震惊地看向南宫弦。

    能瞒着这事儿的, 只有他了。

    南宫弦躲开她审视的目光,冷言向夏青青道:“蛇蝎毒妇,竟敢颠倒黑白出言相诘!冤有头债有主,深究起来, 是你爹贩售私盐累及家人,是汐儿私下托我去刑部求情,才免去你爹死刑。世事难料, 你妹妹在流放路上染疾离世是谁也没有想到过的。”

    夏青青双手抠着衣裙,冷哼两声,“我今日不是来找你叙旧, 而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何事?”夏浅汐问道。

    夏青青沉吟片刻,突然抬起头,笑意森寒,“你娘,也就是我的叔母,她不是突发心疾去世,而是……”

    夏青青说到这里,手捂上肚子,顿了一顿,看起来像在卖关子。

    “而是怎样?”夏浅汐听她说起周氏,猛然转头,带起发间一串珠玉碰撞的玎玲声。

    “实话告诉你,她是被我扮作秦蕊的鬼混给生生吓死的。怎么样,夏浅汐,没想到?”夏青青得意洋洋,“那天二叔有事出门未归,正好给了我可乘之机,就连老天都在帮我,哈哈哈哈……”

    “你……我娘……”夏浅汐被她的话刺得心头绞痛,胸口急剧起伏,一口郁气有些喘不上来。

    夏青青开怀大笑几声,嘴角突然冒出一缕黑血。

    一旁的影卫屈身查看她的面部和手上的指甲,拱手禀告:“爷,她服了毒。”

    南宫弦眼底闪过一抹暗流,当即吩咐:“ 快传御医,不能让她死,单凭她一己之力,不可能那么轻易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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