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做了一个梦。
梦境逼真。
逼真到, 初醒神志昏昧时,恍惚以为梦中种种, 自己似乎真的亲身经历过一般。
故事有惊险的开端, 有跌宕起伏的经过,至于结果……
故事的开端便是一场车祸。
车祸的受害者正是梦境的主角,郁容他“本人”。
在梦里, 他没有在过马路时穿越,顺顺畅畅地抵达那家新开的甜饮店,欢欢喜喜地买到了香甜醇美的奶茶,转身便要返回时,一辆不知因何失控的轿车突然飞出了机动车道。
一回头就看到迎面直冲而来的车头, 郁容猝不及防之下,只有勉强往旁边躲避。
顺手将距离他不足一尺远, 背对着失控车子的路人女孩用力推开。
热饮泼洒了半身, 杯与盖掉落在地上。
通体遂是骤然疼痛,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万幸万幸。
遭遇到这般车祸,人都被擦倒了险些没撞飞, 他最终居然没缺胳膊少腿。
轻微的脑震荡加上脚踝扭伤,住院观察没几天, 医生便宣布康复了可以出院。
几乎没有什么车祸后遗症。
除了双目失明。
不明原因。
眼球完好, 视网膜神经也未见损伤或病变。
反正,自车祸后醒来,梦中的郁容便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
有过迷惘, 也有过怀疑,甚至陷入颓丧,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萎靡不振。
好在他天生比较心宽,幼年乱七八糟的遭遇,早早便锻炼了他的心志,心性还算坚强。
终究振奋起了精神。
一边积极地寻医,不放弃治好眼睛,一边捡起了书本,继续着他的学习。
总归是幸运的。
外祖父已经不在了,其子女对他这个便宜“外甥”,颇是照顾。
明明在车祸前,他除了与几位表兄弟妹维持着平辈交往,与几家人渐渐没了多少联系。
学校知晓了他的情况,也没因他的眼睛问题就劝退学什么的。
老师与同学们平常的援手且不提,在学习问题上,学院虽不至于大开绿灯,但也会行个方便。
比如针对他的特殊情况,采取单独考试形式。
也是赶上了好时代。
网络科技的高速发展,为人们的生活带来了莫大的便利。
作为一个瞎子,想看书学习,无需再像励志的前辈们那样辛苦而麻烦。
“看”不了还可以选择听。
尤其在国学热的潮流下,各大读书平台纷纷推出经史子集公版书。
郁容想看的医家经籍,自《黄帝内经》至《陆川本草》,囊括了四大专著,热门如《本草纲目》众所周知,到冷门甚至许多人闻所未闻的《穴道秘书》,俱数有收录。
皆经校正,谬误也不多。
就这么磕磕绊绊的,他居然也拿到了学位证。
尽管因为双目看不见,无法参与实验科目,终是转了专业。
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大学毕业生。
可惜没法达成一直以来的心愿,成为一名真真正正的中医师。
毕业了要养活自己,他找了个在网上给人做心理咨询的工作。
在表妹的怂恿下,紧随潮流开了个直播间,人家唱歌跳舞说八卦,他直播的是自己最近所学,讲的全是中医学相关的知识或趣闻。
凭着实力(颜值),笼络了一帮“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但是冲着小哥哥的脸和声音决定粉了”的网友。
久而久之,光靠着粉丝打赏,竟也能做到养家糊口。
尽管“家”啊“口”的算起来就他光棍一人。
网络工作之余,他买了各个规格的医用人体模型,与五脏六腑什么的器官模具,没事天天拿着研究。
瞎着眼也要练习针灸。
养了一条导盲犬,定期出门。
去拜访外祖父还在世的老朋友,或是忘年交,抑或他唤着“师伯”、“师叔”的外祖父的弟子们。
哪怕做不了执业医师,他自始至终没有放弃对医术的学习与探索。
没有病人,事实上并无血缘关系的表兄弟妹们,隔三差五就得这儿不舒服、那里疼啊痒痒的,上门找他看病。
郁容哭笑不得,说了没必要,不能从医他是有些遗憾,但现如今这样的生活,也该知足了。
表兄弟妹们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倒是让他有了践行医术的机会,咳……当然了,他从不是乱来的性子,没把握的事情不做,更不会拿亲朋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生活平平淡淡地继续。
到二十五岁,瞎了八年的他,日子过得竟也是相当地红火。
就这样好像挺不错,只除了……
有些孤独。
离开网络,亲朋好友各自陆续成了家,生活兼工作上的助手也得下班,他的世界便是黑漆漆、冷清清的一片。
尽管习惯了,偶尔也难免觉得寂寞,甚至是百无聊赖。
不是没有追求者,男的女的,想勾搭他的人不在少数,皆被他拿着眼睛问题堵回去。
倒有人反被激发了“怜惜”或“呵护”之情。
他知晓后,只觉啼笑皆非。
说到底……
虽不欲拖累别人,但他也不至于“自卑”到不敢爱人的程度。
纯粹是没遇到合心意的对象。
不管什么样的生活,总不免有一点小不如意。
但,除了这点点的小不如意,郁容过得充实而快乐。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至少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世事难料。
眼睛看不见,终归有些不便。
脚踏空的瞬间,郁容连忙护好头部,暗想着这回肯定得吃个大亏了。
哪知……
失重感维持了接近一分钟。
心情经由最初的惊慌、忧惧,到最后是几分纠结。
不过是从二楼摔到一楼,用得着花这么久的工夫吗?
下一刻,他不由怀疑耳朵出现了问题。
“有刺客——”
“客”字余音未尽,郁容感觉到自己重重落回了地面。
一声闷响。
丝毫没被摔痛,因为……
压到了一个温热结实的……别人的身体上了?
便是手忙脚乱。
“对、对不起!”
喊着“刺客”的人当即改口唤,语气急促:“主子!!”
周遭是一阵嘈杂。
场面好似有些混乱。
郁容茫然四顾,然而什么也没法看见,感觉到抵着手掌心的、属于另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胸膛,顿时烧热了耳根,连连道着歉,想赶紧起身。
却是倏然被禁锢了行动。
这时,下巴被一只手轻轻掐着,被迫抬起。
四肢挣了挣,没挣开束缚自己的力量。
郁容觉察到情况有些诡异,犹豫了一下下,决定干脆不乱动了。
静观其变。
就是,还坐在别人身上,非常地不好意思。
被他压到,如今又当成“肉垫”的,很明显了,是个男人。
男人轻抬着他的下巴,足足有一分钟,没其余的动作,也不吱声。
郁容感觉得到,一道目光有如实质的,聚焦在自己的脸庞上。
被这样死死盯着看,心里不自觉便是忽上忽下。
头皮莫名发麻。
他嘴唇微动,忍不住想张口说话。
便在同一时间,刚刚出声的人——好像顾忌着什么没靠得太近——压着嗓音复又开口了,语气恭谨:“主子您的腿……”
郁容只觉下巴上力道一松。
奇离古怪的男人终于吭了声:“退下。”
少刻的迟滞,遂是另一人应着“是”。
郁容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失明后分外灵敏的听觉,告诉他:距离斜前方两米处,除了一开始就出声的那个人,还有两三人,五六米开外围了有一圈起码几十人。
好大的阵仗!
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
这些年每天听书,也听过一些什么灵异啊穿越的故事。
显而易见。
他要么遭遇了灵异现场,要么就是一摔摔穿越了,要么……
大概是在做梦。
神思不属间,男人的手又碰起了他的下巴。
带茧的手指“触感”粗糙,顺着下巴缓缓游移,划过侧颈,顺着耳根,停留在眉尾痣的地方。
一下一下摩挲着。
郁容木着脸,这一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反应有些迟钝——
这不知名的、好似来头很大的家伙,是在吃他豆腐吗?
转而想起自己还压坐在人家身上,心里顿时没了质问的底气。
想着要起身。
便在这时,男人出声了,他问:“你是谁?”
郁容陡然注意到对方说的不是普通话,带着江淮官话的口音,又有些区别,听着别扭,好在字眼简单,不至于听不懂。
也没空纠结什么方言口音的了。
他快速回忆了一遍,这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变故,仍旧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谨慎起见,不敢乱说话,便是小心翼翼:“我叫郁容,葱葱郁郁的郁,笑容的容……”顿了顿,试探着反问,“你呢?”
男人没答话。
其手指一直抚摸在那一颗眉尾痣上。
郁容:“……”
暗暗纠结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开口,刻意放缓了语调:“你……能麻烦您放开我吗?不好意思一直压在……啊!”
郁容下意识地轻呼出声。
因为那人忽然将他打横抱起了。
便是又囧又尴尬。
“我可以自己走的,您……不用这样麻烦您的。”
男人语气淡淡:“院中有山石、湖泊,你既看不见,如何自己走?”
郁容愣了愣。
有些意外。
毕竟,他的眼睛不注意看,许多人第一时间根本发现不了他失明的事实。
这个人真是敏锐。
不过……
虽然觉得该心领对方的好意,郁容禁不住纠结:
那个,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抱着自己走路?
关键是,自己突然出现的方式明明蹊跷得很,对方居然一点也不追究吗?
懵。
懵懵懂懂间,郁容发现自己被抱到一个房间,安置在一个长长的像是踏板的东西上面。
然后,那男人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郁容:“……”
默默地坐了片刻,他有些按捺不住,起身,慢慢、慢慢地在房间走了一圈,手上动作小心,挨次将家具物什给摸索了一遍。
像是……
他没失明前,曾去过的一些园林啊故居,那种古式的房屋与布局。
摸着、摸着,终于摸到了门。
下一刻门忽地被人从外面打开,郁容一个没防备,心脏吓得急跳了好几下。
“想离开?”
问话的是那个不知名的男人。
郁容不知该怎么回答,转而想,不管这是哪,既然不在自己家里,他确实该离开,便忙点着头:“劳驾……”
脚下忽地腾空,一言不合便又被人抱起了。
郁容有些汗。
男人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将他抱回房里。
眼睛看不见的人,五感被锻炼得尤为敏锐。
郁容这时察觉到了不对,犹疑地问:“你的腿……是我压的,”他愧疚不已,“对不起。”
男人这回回应了他的问题,语气平静:“本就如此,与你无关。”
郁容微微张大眼,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
原来这个人是……
瘸子?
一瞬便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事实证明,他想得有些多。
男人将他安放回疑似踏板的地方,便是一阵窸窸窣窣,他的脚腕忽而一阵冰凉。
咔嚓,是锁链的声响。
郁容怔了怔。
许久。
待到男人不声不响地又离开了房间,他后知后觉地探出手,摸索到脚腕上的……镣铐?
这是……被囚禁了?
心情顿时紧张起来。
也是啊,对这家人来说,突然又诡异出现的自己实在可疑,说不准怀疑自己居心不轨,“先下手为强”,锁了自己也是理之当然。
理解归理解,郁容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自从眼睛看不见了,一个人长期处在黑暗中,慢慢养成了爱脑补的习惯。
脑补人口买卖啊,活体器官移植什么的……
吓得自己浑身冒出冷汗。
这时一道“滋啦滋啦”的声音,像是坏掉的电视机启动时发出的噪音,将他自可怕的脑洞里拯救了出来。
郁容瞬时惊醒。
断断续续的机械音,简短说明了他现如今的处境。
大体就是,由于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的缘由,他在摔下楼时穿越了,穿越的同时系统绑定了他。
本来系统作为辅助工具,设计出来的初衷是为穿越者能在异世界生存下去的。
不巧的是,他在穿越过程中遭遇了什么乱流,肉身与灵魂面临着湮灭为灰尘的危机。
出于保护宿主性命的优先条例,系统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好歹挽回了他一条小命。
然后系统就坏掉了。
郁容:“……”
真是丧气!还不如不通知他这一声呢!
很快又振作起来。
不管系统怎么“坑”,救了他一命理该感激的。
可惜……
这被救下的一条小命不知能保多久。
郁容想到古代人好像对神神鬼鬼的东西,或是敬畏或是忌惮,一时忧虑起自己的处境。
这一身现代装扮,加之出现的方式太奇诡了……别说拿链子锁了,就算被当成妖怪烧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郁容不由得忧郁了。
忧郁的情绪持续不到两天,发现自个儿的“待遇”颇是不错,吃好的、喝好的,穿的也是顶级的布料,除了脚上多了一条锁链,简直是贵宾级的享受,便……学起了鸵鸟。
没法,面对陌生的时代,他一个瞎子根本不知如何自处。
虽然不知这家人接下来怎么对待自己,到底给了他一点适应的缓冲。
然而要活下去,做鸵鸟不是明智的选择。
郁容靠着廊檐下的栏杆,秋天的太阳光晒在身上,边吹着和缓的微风,颇有几许悠闲惬意。
整个人昏昏欲睡的。
大概是有过九死一生的经历,遭遇过各种不太好的事情,他现在心宽得堪比太平洋大了,咳。
郁容忍着打呵欠的冲动,努力振奋起精神。
不能真把自个儿当猪养啊!
便继续思考着接下来如何在异世界生存的问题。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再多的主意,先得解开脚上的锁链,得了行动自由再说。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这家人……
准确地说,这家好像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被自己压倒的男人,其余人皆是小厮、仆役或者护卫什么的。
那男人太奇怪了。
第一面见了,就拿铁链锁了他的自由。
原以为要怎么对付自己,结果……
什么情况也没有。
甚至就是被锁了脚,他还能从屋里走到门口,吹吹风、晒个太阳没问题。
三不五时的,多是在夜里,男人突然就出现了。
一句话也不说,将他抱在怀里——抗议啊挣扎没用,直接被镇压——然后便抚摸着他的脸,从下巴到额头,不错过每一处皮肤。
搞得郁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掉了满地。
他算是弄明白了。
自己这是遇到变态神经病了。
怎么办呢?逃……
是逃不掉的。
他不清楚男人是干什么的,凭着感觉,分析下人的态度,大概推断得出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存在。
提着精神戒备了好一段时间,发现对方就是摸摸自己的脸,慢慢便是连戒备……也戒备不起来了。
虽然是个变态,但对方终归没真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除了……
郁容回屋,坐在榻上,手掌摸索在束缚着脚踝的铁链上。
铁链戴久了,肤表磨得发疼,好像有些破皮。
他默默地揉着作痛的地方,心里骤然是一阵委屈。
可是,外祖父离世后,他连可以倾诉委屈的对象也没有了,亲朋好友什么的绝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脚踝忽而落入到另一个人的手掌间。
郁容吓得什么情绪都没了。
平复着砰砰跳的心脏,不用说来人又是那变态神经病。
神出鬼没的,明明是瘸子,走路悄没声地,让失明后五感极为敏锐的他,往往也觉察不到存在。
男人一如既往,充分发扬“沉默是金”的精神,一声不吭,一手托着那只脚,另一只手手指轻抚在锁链常摩擦的部位。
郁容也跟着默然,和哑巴说什么都没劲儿。
至于说让对方别“动手动脚”……被摸啊摸的,摸习惯了囧。
思及此,他忍不住又纠结:难不成自己得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了?
脚腕上清凉油润的触感,让浮想联翩的郁容回了神。
是……男人在给他擦药?
他立时注意到了,铁链被解除了,当即心里一喜,转而又恹恹了。
想必,待擦完了药,变态神经病的家伙又得给他锁上。
不料这回却是猜错了。
男人给他上完了药,不但从此没再锁过他,甚至连行动范围也扩大到整个院子了。
只要不离开院子,他随意去哪里,不仅无人阻拦,有时候走的路不对,还会有人及时在一旁提醒。
便莫名其妙的,郁容就在这地方住了好几个月。
中间试探提过两回离开的事,男人没有表态,第二日他就发觉本已警戒森严的院落,护院之人增加了一倍不止。
只好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心思。
主要得考虑实际,他这副对异世界两眼“真”抹黑的状态,就算逃出去了,接下来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个啥也不懂的瞎子,一无所长,如何在一个陌生世界活下去?
他倒是长于医术,自觉寻常的疾病也能救治,前提得有人敢找瞎子看病啊?
何况,视力障碍影响了行动,哪怕有人敢找他看病,没有帮手协助也是不成的。
每每想到这两难的境地,郁容便对那变态神经病的男人,不由自主心生了一股感激之情。
不管其行为如何诡谲古怪,没有对方,自己怕早早便被饿死了?
现在不仅没饿死,整日好吃好喝,尽拿各种好东西补身,他本来一吹风就可能生病的体质……居然渐渐被调理好了。
郁容对男人的态度不免更纠结了。
真担心这样纠结下去,自个儿迟早也被传染神经病了。
转眼间半年即逝。
郁容不知不觉便习惯了现如今的生活,人身自由尽管被局限在一座大院里,但他本就不是爱在外跑的性子,更不提眼睛看不见,没了导盲犬,行动严重受到了影响。
不提变态神经病的诡异态度,他这半年的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自打男人知晓他对医术的兴趣,院子里单独辟出的药房里,各种常见不常见的药材源源不断被送了进来。
还有医书。
有专门的“读书人”,随时听从指令,为他读着想看的书籍。
郁容默默捂脸,以前被人开玩笑说自己完全可以当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竟一语成谶。
管事忽而敲响了门扉,告诉他男人病重不起,还任性不愿吃药,其冒昧来请,是因着知晓他善医,希望他能去劝一劝男人。
想到好些天没看到男人了,郁容心里微微一惊。
不管怎么腹诽那家伙是变态神经病的,从本心上说,他并不希望对方出什么事。
便跟着管事头一回出了院落,才发现院落之外有更大的院子,感觉比他参观过的诸如总统府啊拙政园的要大上许多。
半年过去还不晓得男人叫什么名字的郁容,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眼下却不是探究的时候。
男人真的病得很重,明明最初不过是由一场风寒引发的。
替他仔细脉诊后,郁容才知道这家伙的身体状况有多糟糕,心脏不受控制地揪紧。
再看大夫的用药……
倒不是大夫医术太挫,只是这个时代医学发展整体落后,医者在治病时存在着一些固有的谬误,一个不慎便延误了病机。
作为一个没太多实践经验、也没拿到从业资格的非主流中医师,郁容鼓着勇气,接手了男人救治工作。
毕竟,病情火急,其状况十分凶险,不得再有耽搁。
终是有惊无险。
奄奄一息的男人脱离了生命危险后,身体迅速恢复了。
遂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健康问题全权交托给了郁容。
郁容简直受宠若惊。
没办法,作为一个没从业资格的“医者”,能被非亲友之人这样肯定……
真的高兴到不行。
经由此次事件,郁容与男人的关系和谐了些许。
好罢。男人还是有些变态的感觉,只要有空,就跑到他的房间,眼睛死死盯着他看,不时“动手动脚”。
所谓“和谐”是,郁容在态度上的微妙改变,对男人的感觉少了些纠结。
虽说是变态神经病,这人其实……也还可以?
没几天郁容就觉得被“打脸”了。
“人还可以”的男人,突然宣布要娶他。
郁容反复确认,得知并非男人口误。
其不是光在言语上说说,院里院外所有人都被调集起来,忙着为婚礼做准备。
形势不妙。
郁容觉得自己再这样贪逸逃避下去,哪天被人剥皮煮了吃了……哭也来不及。
果断实施起“逃婚”大计。
便想了个昏招,在男人的饭食里下了药。
不伤身的,只是好好睡一觉的迷药。
全然疏忽了,便是男人昏睡了,这院里院外的戒备极严,他到底如何能逃出去?
事实上,郁容根本没机会想那样“远”的问题。
只因……
才伸手试探男人有没有昏睡过去,就被对方一把捉住了手腕。
好不容易壮着胆子做了件坏事,不承想对方根本没中招的郁容,心虚得心跳顿时一百八。
男人不辨喜怒的嗓音,这时响起了——
“你想逃哪里去?”
郁容骤然睁开了眼。
心脏砰砰的,险些没跳出嗓子眼。
“容儿?”睡在身侧的男人及时将他揽紧,像哄小孩一般,手掌轻拍在其后背间,“做噩梦了?”
郁容缓了好一会儿,情绪才逐渐脱离梦境。
回想着梦中种种,他摇了摇头:“不算噩梦……”顿了顿,猛地翻了个身,趴在男人胸膛上,扬起一抹笑,“你知道我梦到谁了吗?”
聂昕之毫不迟疑地答:“我。”
郁容:“……”
虽然确实是兄长啦,但这家伙也忒自信了?
算了,懒得纠结。
他就着话题继续道:“我跟你说兄长……”
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将梦境从头到尾——穿越前的事情依旧是搬用了海外背景——给自家兄长复述了一遍。
梦里的经历虽有几分趣味,太过真实如同身临其境的感觉,难免让人觉得小小压抑。
郁容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替梦中的“自己”担起了心:“梦里的兄长有些奇奇怪怪的,偶尔……还有些小吓人呢。”
聂昕之沉默听完了他的讲述,片刻,浅声说明:“无论何时,我都不会伤害到容儿的。”
郁容一个感动,果断献上火辣辣的一个热吻,咳!
聂昕之当即反客为主。
遂是一发不可收拾。
三九寒冬,帐帷间却是春意融融。
宣泄了一通,郁容不再想有的没的,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依偎在男人的怀抱里,再度沉沉陷入睡乡。
聂昕之却没再睡着。
他低着头,静静地注视着怀中人良久,倏而伸出一根手指,在那颗桃花痣上轻轻抚摸。
真想,将这个人圈禁,在除他以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的地方。
然而……
聂昕之摩挲着郁容隐带笑意的眉眼。
理智清楚地告知他,如何才能真正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