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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立冬(1)    从淇河站下车,再乘大客,两个小时后便能到达塔家县——一个三线城市里的落后小县城。    赵枣儿下车时,正是下午五点整。冬日的太阳落得早,遥遥地,可以看见县城里星星点点的灯光,远远近近,或明或暗,透着些微的冷意。    没有人来接她,赵枣儿只好掏出手机,拨出堂妹赵可喜的电话,但电话里只有“嘟、嘟”的忙音。    皱了皱眉,赵枣儿收起手机,按捺下心里的不安,向前走去。    上午的时候赵枣儿接到了赵可喜的电话,可喜只说了一句:“姐,快回来,爷爷要不行了.....”    后来赵可喜又说了什么赵枣儿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直到这一刻,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说起赵枣儿的爷爷赵大匡,赵枣儿是又敬又怕。    赵家祖上曾出过有名的道士,那些通天的本事传到赵大匡手里时所剩无几了,但凭借着这手艺,赵大匡在塔家县有极高的威望。许是因为血缘的关系,赵枣儿生来可以看见鬼,体质极为敏感。    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回忆扑面而来,赵枣儿极力克制自己不去张望,但脑海里总会浮现各种各样的画面——那颗树上曾有个吊死鬼、往那边走是有水鬼的井、跑跳嬉戏的鬼孩子......那都是曾经赵枣儿看到过的东西。    但那都是曾经,现在的赵枣儿已经不能看见鬼了。确切地说,自六岁时被鬼“咬”了以后,赵大匡压制了赵枣儿的命格以来,赵枣儿就再也没有看到过鬼。那之后,赵枣儿也很少回到塔家县来,但今夜,竟有很多居民一眼认出了她。    “是老赵家的那闺女......?”    “......是?”    “就是她,”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对周围的人道:“你看她的耳朵......”    敏感地捕捉到“耳朵”两个字,赵枣儿忙拨了拨头发,遮住自己的右耳。幼时遇到的那只鬼,把赵枣儿的右耳耳垂咬掉了一小块,细看便能看出两边耳朵的不同。    当时的“鬼咬人”事件在不大的县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时隔这么多年,还有人能一眼认出她来。    赵枣儿朝那个男人走去,礼貌地唤了一句:“二叔。”    赵二叔有些尴尬,“回来了?”    “嗯。”赵枣儿点头,看着两辆警车驶入县城,呼啸而过。    “你爸呢?”    赵枣儿看着警车消失在拐角,回答道:“我还没跟我爸说。”    “嗯,”赵二叔搓了搓手,“算了,一会儿看到你三叔三婶,你好好劝劝他们。”    赵枣儿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没听明白。    不是说爷爷快不行了吗?而且三叔一家不是与爷爷老死不相往来了吗?说来也古怪,可喜就是三叔的女儿,怎么爷爷出事了,却是可喜打电话通知她的呢?    “可喜呢?”赵枣儿问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赵二叔神情古怪地看了赵枣儿一眼,“喜儿死在你爷家里了,都死了三天了!”    赵枣儿一震。死了三天?那她早上接到的电话是......    “说是凶杀案呢,死得特别惨,连市里的警察都来了。”赵二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听说一屋子血,咱都是知道的人,你爷干那行当,迟早是要被恶鬼索命的......”    赵枣儿脑子里乱糟糟的,告辞了二叔,匆匆往爷爷家跑去。    果然,方才疾驰而过的那两辆警车,便停在院子外头。除此以外,还有两三辆车,把赵家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县长陈述梁站在门口,正与两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说话。    左边的穿着皮夹克,一身黑。利落的短发,明朗的五官,举手投足有几分痞气,正神情严峻地说着什么。    右边的男子则穿着一件黑色的立领风衣,头发微长,神情温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细框眼镜,看起来温文儒雅,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穿过人群,他一眼看见了赵枣儿。    “闲杂人等禁止入内。”站在警戒线外的警员拦住走近的赵枣儿,硬邦邦道:“请退到黄线以外。”    “我是......”赵枣儿还没想好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陈述梁却看见了她,快步朝她走来。    “枣——儿?”    “梁叔,是我。”    陈述梁松了口气,向身边两位男子介绍道:“吴警官,庄教授,这是赵大匡的大孙女儿。”    “你好,F市公安厅刑警一队吴浩霆。”穿皮夹克的男子朝赵枣儿点点头,而戴眼镜的儒雅男子则礼貌道:“蔽姓庄,庄祁。”    “你、你们好。”赵枣儿有些不知所措,“梁叔,我爷爷呢?”    “枣儿你别急......”陈述梁犹疑地看向吴浩霆。    吴浩霆了然地接过话头:“赵小姐,请问您最后一次见到你爷爷赵大匡是在什么时候?”    “去年夏天。”    “据居民们的说法,赵大匡可能已经失踪半个月了,你知道你爷爷可能去哪吗?”    “不知道,爷爷他,从来不离开这里......”赵枣儿蹙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爷爷出什么事了?可喜呢?”    吴浩霆用探究的目光扫视赵枣儿,“我听说赵小姐您在F市工作,来这里也要小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呢?”    “我接到了可喜的电话。”赵枣儿揪紧了衣角,不安地往院子里看,她听到了院子里突然传来的痛哭声,妇女的哭嚎撕心裂肺,听声音像极了三婶。    “赵可喜小姐已于三天前遇害,遇害地点就在这幢房子里,”吴浩霆盯着赵枣儿,似乎在考量她话里的真实性:“你是什么时候接到被害者的电话的?”    被害者?    这个词让赵枣儿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回答道:“今天早上......”    吴浩霆与庄祁对视一眼,庄祁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与吴浩霆不同,庄祁并非刑警,而是F大的副教授,研究的是冷门的东方古代哲学,囊括了道、佛、儒等文化领域,但与常规的学术不同,风水阴阳、降妖除魔,才是庄祁研究的侧重点。除了老师,庄祁的另一重身份是天师,在某些圈子里,庄祁的名气十分响亮。    本来查案与庄祁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起案子太过于不同寻常,以至于吴浩霆看了一眼现场后,便返回F市把庄祁接了过来。    吴浩霆和庄祁眼神交流的同时,陈述梁一脸后怕地看着赵枣儿。他在塔家县近十年,太清楚赵家的故事了,他知道赵枣儿不是会说谎的人,那电话,一定是鬼打的!赵可喜就是那个鬼!    赵枣儿抖着手掏出手机,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早上的通话记录。    “怎么会?”赵枣儿反复开关机,“早上那个明明就是可喜......”    “枣儿?是枣儿吗?”一位妇女被人掺着扶了出来,看见赵枣儿用力瞪大了眼睛:“你快帮帮可喜,你可以看见她对不对?你跟你爷爷一样的!”    “三婶。”赵枣儿感觉喉咙烧得慌,要说可喜的电话让她疑虑不安,三婶的话则吓到了她:“我看不到的,三婶你别......”    妇女甩开扶她的女警,扑到赵枣儿身上,瞪着肿成核桃的眼睛,厉声责问:“怎么会?你要是看不到,赵家还有谁能看到?!    你就行行好,告诉你婶婶,我可怜的喜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啊——我的喜儿啊——!”    妇人捶胸顿足,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赵枣儿不禁退后一步:“我真的......”    “姐。”    赵枣儿僵住了身体。    “姐,你能听见我吗?”    豆大的汗一下子从赵枣儿额上滑了下来。她瞪大了眼睛,朝四周看去。    ——没有,没有可喜的身影。但她的的确确,听到了赵可喜的声音。    几乎是一瞬间,吴浩霆和庄祁就发现了赵枣儿脸色煞白的异样,吴浩霆皱眉,庄祁却回头看向院子,若有所思。    让吴浩霆震惊的案发现场是一个封闭的密室,被害者被一根钢筋状的黑色物体贯穿胸口,钉在了墙上。屋内的所有墙体包括地面和天花板,都被人用狗血画满了奇怪的符咒。    这样的情形也难怪吴浩霆会想到庄祁。庄家是捉鬼除妖的大家,庄祁天赋异禀,十八岁以天师出道,已有十一年了。从陈述梁的话中庄祁了解到赵大匡在塔家县的地位,人对赵家又敬又怕,但人们不知道的是,赵大匡,确是曾经名震一时的驱邪师!    数年前庄祁曾与赵大匡有过一面之缘,对这位气场强大的老人印象深刻。赵枣儿身为赵大匡的孙女,周身非但没有一丝赵大匡的气息,反而干净得不可思议。    庄祁收回视线,把目光重新放到赵枣儿身上——看似惊慌古怪的赵枣儿,似乎是个普通人而已。    赵枣儿猛地一抬头,正好对上庄祁的眼睛,赵枣儿磕磕绊绊道:“我、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赵可喜的声音一直在赵枣儿耳边回响,她手心里全是濡湿的汗,腿肚子发软,赵枣儿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但赵可喜的声音没有消失。    她不停地重复一句话:“姐,爷爷快不行了......”    赵枣儿的要求让陈述梁倒抽一口凉气,但吴浩霆却十分镇定,几秒思虑后便点了点头:“走。”    院子还是赵枣儿熟悉的那个样子,但到处都透着几分诡异。    庄祁走在赵枣儿右边,他看见赵枣儿身上有什么一闪而过,像风吹烛火时的火光扑闪,庄祁顿了顿脚步,感到一股寒气冒了上来。    2.立冬(2)    赵枣儿打了个寒颤。    ——姐。    ——姐......    ——爷爷快不行了。    赵可喜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旁,赵枣儿紧紧握着拳头,跟着吴浩霆走进了屋子。    白炽灯亮起,照亮了一室的血红。    到处都画着奇怪的符号,密密麻麻,电视机上、花瓶上、沙发上茶几上,地上、天花板,没有一处空隙。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恶臭,是血和一股难以言明的味道。    南面的墙上用现场痕迹保护线围了一个人形出来,在胸口的位置,墙体上有一个洞,吴浩霆指着那个洞道:“被害人就被钉在这里,贯穿胸口。”    赵枣儿瞟了一眼,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脸色煞白,突然意识到那股难闻的味道是赵可喜的尸臭,胃里一阵翻滚,捂着嘴跑出屋子,蹲在院子里吐了起来。    吴浩霆示意一名警员跟上去,自己则凑到庄祁旁边:“看出什么了?”    庄祁就站在南面的墙体前,这面墙下放了不少坛子罐子,沿着墙根摆放得整整齐齐,墙上挂了几张老张片,相框上也被人用血画上了奇怪的符号。    “你仔细看,这些符号都是差不多的,但其中大概有九个不同的样式。”    “这代表了什么?”    “这样的符号不多见,它们是一种阵符。”    “阵?”    “嗯。”庄祁掏出手机,拍下墙上的符号,又去看墙上的那个孔洞。“这种阵被叫做‘囚灵阵’,被锁在阵中的灵魂将无法从这个阵中逃脱。凶器呢?送去化验了吗?”    “还没有,”吴浩霆唤人把凶器拿进来,有些不自在地四处张望:“你的意思是说,被害者,额,她还在屋子里?”    “不,”庄祁收起手机,拿出白手套戴上,“恰恰相反。这个屋子里没有一点魂灵哪怕鬼邪的气息,十分干净。赵大匡曾经是十分有实力的天师,我刚刚进来前就发现了,在房子四周本来就布下了结界,可以使魂灵不近。”    “我还以为只要你问一问受害者,就可以结案了呢。”吴浩霆似是而非地玩笑道。    “不是所有鬼都会滞留,即使滞留也不一定会留在案发现场,所以依靠鬼魂破案绝对是行不通的。”庄祁也笑笑,他接过警员递来的凶器,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这是斩魂剑,被斩魂剑伤了的鬼只有一个下场——魂飞魄散。”    “剑?这根钢筋?”吴浩霆也皱起眉,果然他还是难以理解。他与庄祁从高中相识至今,太清楚好友的本事了,虽然他自己看不见,但是跟着庄祁,他也算是经历过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早就对科学的唯物主义产生了怀疑。    “那赵可喜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八成。”    庄祁掂着手里的凶器,一米多长的斩魂剑分量不轻,这是用上好的乌钢煅造的,通体黑得发亮,上头也刻着繁复的花纹,庄祁的指尖在上头一寸一寸摸过去,最终在距离底端一指长的地方摸到了一个“赵”字。    “是赵大匡吗?”吴浩霆见庄祁盯着那个“赵”字看了许久,不由得问道。    庄祁摇摇头,看向院子里蹲着的赵枣儿:“姓赵的可不只一个。”    赵枣儿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还是止不住地干呕。赵可喜的声音断断续续,声音也越来越小,赵枣儿瞥了眼去给她拿水的警员,小声道:“喜儿——?”    “姐,是我。”    “这是怎么回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赵枣儿抽搭着说不出话来,“我看不见你,你在哪里?”    “我哪儿也不在,姐,”赵可喜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姐,爷爷快不行了,你要快点.....”    “快点什么?喜儿?喜儿、喜......”    “赵小姐,你在跟谁说话?”    庄祁略带冷感的声音吓了赵枣儿一跳,一个激灵从地上蹦了起来,“没有,没有。”    庄祁一挑眉,他分明听见赵枣儿对着空气喊死者的名字。庄祁朝赵枣儿方才看的方向看去,墙角对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罐子,东边还种了颗小矮树,院子不大,一览无余,没有人,也没有鬼。    “你看得到鬼吗?”庄祁问。    庄祁长得帅气,语气又和缓,不似吴浩霆总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但赵枣儿对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好感。她牵强地笑了笑:“庄警官误会了,我什么都看不到。”    “方才被害者家属说,除了赵大匡,赵家只有你......”    “是三婶误会了。”赵枣儿打断他,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    “你爷爷的工作,你了解得多吗?”庄祁从去而复返的警员手里接过水,拧开瓶盖后与一包纸巾一并递给赵枣儿,“不要紧张,只是简单问你几个问题。”    “谢谢。”赵枣儿接过水喝了一口,凉凉的矿泉水滑过喉口,庄祁和善的语气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知道的。整个塔家县,只有爷爷是做这个的——驱邪、捉鬼,但平日里邻里有个头风脑热也会来找爷爷。”    庄祁点点头,“死者赵喜儿是你的......?”    “是我堂妹。”    “你说早上接到了她的电话,是吗?”    赵枣儿露出迟疑的神情,而后在庄祁鼓励的眼神下点了点头,“是,但通话记录没有了。”    庄祁没有细究通话记录的事,“你和赵喜儿关系如何?”    “挺好的,她比我小五岁,其实往来不多,过年的时候会见一次。”    庄祁点点头,又指着院子里的那些瓦罐问道:“这些罐子是做什么用的?”    “药酒。”赵枣儿道,“爷爷喜欢自己酿药酒喝。”    “明白了,谢谢你的配合。”庄祁拍拍赵枣儿的肩膀:“还请节哀。”    庄祁站在赵枣儿的右边,赵枣儿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躲开庄祁的手,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动作的突兀,只好小声道了谢,转身走出了院子。    吴浩霆一直在一旁关注两人的互动,看见赵枣儿跑走,有些吃惊。“这是怎么了?”    庄祁轻轻“啧”了一声:“她不简单。”    “什么意思?”    “赵大匡本事不小,传闻赵大匡没有传人,但我看他孙女儿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对于行走道上的人而言,被拍肩膀,是一件十分忌讳的事情,人的肩上有三盏灯,承载着人的命数、气数、和运数,若是被有心人拍灭了哪怕只是一盏,也不可谓不冤。尽管这三盏灯不会被随便拍熄,但不少人很是忌讳拍肩膀。    “不能轻信,尚不知深浅。”庄祁道,言语平淡,听不出情绪。    吴浩霆闻言若有所思。方才进屋时,他留心观察了赵枣儿的神情,不似作伪。    “算了,先问问她的不在场证明,既然没有死者的鬼魂,还是只能慢慢查了。”吴浩霆撸了把自己的板寸头,“幸亏这地方小,不然这样的案发现场肯定得轰动——现在不排除是仇杀,什么恶鬼寻仇我是不信的,最有可能的还是你们道上的人,这跟你最近在调查的事也有关系?你有什么线索记得跟我说。”    “没问题。”    两人一块往外走,庄祁还得赶回去备课,吴浩霆便叫来一个小警员送他回F市,两人出了大门,又看见了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的赵枣儿。    “她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吴浩霆又瞅了一眼,正好与赵枣儿对视,赵枣儿尴尬地笑了下,又匆匆转身走开。    “她在跟人说话。”    “什么,谁?”吴浩霆并没有看到所谓的那个人。    “赵可喜。”    庄祁似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便上车离去了。    “等等!你刚刚不是说......”吴浩霆站在原地,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屁股,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小程——!你去给那位赵小姐确认下不在场证明,东子,跟我走咱两去......”    “老大!那位赵小姐不见了。”小程急急回应道,吴浩霆闻言向四下里看去,不知何时,赵枣儿已经消失了。    “去找!快!”    赵枣儿其实并没有走远。赵大匡的房子在小县的北面,这里的住户并不多,沿着街道往下走,才渐渐多了几分人气。    塔家县是一个边缘较为平整的城镇,二十年前赵大匡在县城边缘布下八卦阵,以佑塔家县安宁,二十年来塔家县变化也极大,但城镇布局却多多少少受到了这个八卦阵的影响,尤其是街道的分布,交织成一个阵盘的模样。    赵枣儿走了二十分钟,到达了八卦阵的中心,这是几条街的交汇处,坐落了小县里最大的商场——一个二层楼的小百货。    赵枣儿记得爷爷说过,气起于四面,汇于中,这是一个中心点,也是一个最大的中转站,不论是滞留的鬼魂还是来往冥界的阴差,一定都会路过这里。赵枣儿便想在这儿等,等赵可喜出现。    她看不见鬼已经很多年了,爷爷赵大匡怕她命太轻,迟早会被鬼冲了,给了她一颗守命珠,压制了她的命格。十八年来赵枣儿不曾取下守命珠,也不曾见到过、听到过鬼,可喜的声音固然让她害怕,但只要一想到方才看到的场景,赵枣儿便觉得喘不上气来。    三婶说的没错,爷爷下落不明,如果她也看不见,那么赵家没有人能够看见了。赵枣儿摸摸衣领下的守命珠,凝神感受四周的动静,如果可喜有什么话一定要传递给她,她绝不能因为害怕就视而不见。    ——现在,她是唯一可以听见可喜的人。    夜色浓郁,小县城的夜晚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百货楼亮着灯,但四周没有一个来往的行人。从街头到街尾,整条路只有赵枣儿一个人。    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黑色的阴影像有了形体,慢慢翻涌着,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但若是凝神去看,也不过一团黑罢了。    赵枣儿隐隐感觉到有一道目光。    “喜儿?”她尝试着呼唤。    没有人回应她,连阵风都没有。    ——可喜消失了。    3.立冬(3)    “姓名。”    “赵枣儿。红枣的‘枣’,儿子的‘儿’。”    “年龄。”    “24。”    “工作。”    “F市《F周刊》编辑。”    “身份证号码。”    赵枣儿把身份证递过去。    对面的员警没好气地接过,“唰唰”地往纸上写,“三天前你在哪里?”    “一直在F市,在工作。”    “没有回来过?”    “没有。”    “没有与死者联系?”    “没有。”    “最近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年初,走亲戚。”    “知道赵大匡的平时有什么仇人吗?”    赵枣儿沉默了几秒,当员警终于不耐烦地抬起头时,她也只是摇摇头,“不知道。爷爷为人很好,没有什么仇人。”    员警瞟了她一眼,又低头“唰唰”地记录,“刚才你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在百汇百货门口站着。”赵枣儿闭上嘴,有补充道:“什么也没干。”    员警丢下笔,发出一声响,赵枣儿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什么也没干?那你去那干嘛?让我们一通找!”    员警们找到赵枣儿的时候居然已经是夜里一点了,距离赵枣儿从案发现场消失过去了整整六个小时,他们自然是不相信赵枣儿六个小时的时间都待在一个地方,还是那样明显的一个地方。    做笔录的员警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大叔,口气恶劣,面露凶相,看着赵枣儿的目光始终带着怀疑。    赵枣儿已经忍了十几分钟,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们这是把我当做嫌疑人?我的不在场证明你们大可以去查,这是你们的工作?”    “可喜是我堂妹,我是受害者家属,你们警察不去追凶手,一直逼问我做什么?我就一直在百汇百货门口,你可以去看监控!”赵枣儿一口气说完,情绪激动,被可喜的电话惊吓的恐惧、爷爷失踪带给她的惊慌、还有案发现场对她的冲击,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员警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是瘦弱的女孩会突然爆发这么大的情绪,一时有些尴尬。他是塔家县的民警,临时被调来协助调查的,他在塔家县待的时间只有两年,对于北面那个赵家,他只是听说,好奇多于怀疑。对于这个案子,他也是又惊又怕,同时也很是兴奋,赵枣儿的故事,他听死者的母亲说了一点,故而对赵枣儿先入为主了。    看到员警的眼神不自主地看向三婶,赵枣儿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爷爷和奶奶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他父亲赵大胤是大儿子,二儿子就是方才遇见的二叔,然后便是可喜的父亲赵大兵,行三。    三兄弟感情很一般,妻子去得早,赵大匡也没怎么管儿子们,大儿子无心传承他的手艺,搬去了市里,二儿子虽然留在了塔家县,却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三儿子最有出息,做了小生意,但与赵大匡感情最为不好。    可以说,赵大匡很多年来都是独自生活的。在三个儿子眼中,会那些奇怪术法的父亲,是个可怕的异类。    在赵枣儿六岁前,赵大胤还没有带着赵枣儿分家,赵大匡几乎在孙女儿一出生,就发现了赵枣儿的不同。    年幼的赵枣儿很难分辨人和鬼,稍有不慎,便与鬼玩到一块儿去了。因着赵大匡的有意欺瞒和保护,赵大胤虽然有所怀疑,但也只当是赵枣儿的童言无忌。直到赵枣儿被鬼“咬”了,一时间,赵大胤对父亲和女儿都避之不及,那之后,也总是能听到对赵枣儿的各种议论。    尤其是三婶。    三叔不是话多的人,但是三婶每次看向赵枣儿的眼神,都仿佛赵枣儿是个怪物。    赵枣儿坐回椅子上,感觉很是疲惫。三婶兴许听说了她接到可喜电话的事了,但事实上,她越来越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不论是否能看到鬼,赵枣儿都及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没有人理解你,把你当做异类,更糟糕的是,连会偷偷关心她、给她钱花的爷爷,也失踪了。    赵枣儿想到可喜一直说的那句话:爷爷快不行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爷爷究竟在哪里?可喜又是怎么死的?是仇家寻仇还是恶鬼索命?赵枣儿发现自己对爷爷、对赵家一无所知,深深的无力感爬上心头,她把脸埋进手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时吴浩霆从外头走进来,带着一身寒气。    屋里静得可怕,这样的气氛让吴浩霆一挑眉,他拉过员警手下的记录纸,看了几眼,心下了然,拍了拍那名员警让他出去,自己坐到赵枣儿对面。    相比于那位员警,赵枣儿还是对吴浩霆更有好感。    “赵小姐,我们会派人去核实你的不在场证明,这只是流程上的必要,无意怀疑您,请不要介意。失去亲人一定是痛苦的,但还请您积极配合我们,早日捉到凶手,找到您的爷爷。”一边说着安慰的场面话,吴浩霆一边观察着赵枣儿的反应。    这样的安慰虽然不够体贴,却也聊胜于无。赵枣儿坐直了身体,表示自己会好好配合。    吴浩霆点点头,带着鼓励和赞同,请赵枣儿与他再次回到案发现场。    离开这间临时办公室时,赵枣儿能感觉到,三婶的目光一直黏着她,如芒在背。    “那位庄警官呢?”    赵枣儿突然意识到一直没有看到庄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庄祁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庄?啊,”吴浩霆哈了口气暖手,“他不是警察,只是我朋友,对于这方面很是擅长,你听说过他吗?庄祁,庄家的庄祁。”    见赵枣儿一头雾水,吴浩霆提示道。    但赵枣儿确实没听过庄祁,一脸莫名地看着吴浩霆。她应该知道这个人吗?刑警的朋友应该也是探案的高手,为什么吴警官会认为她会知道庄祁呢?    庄......    ——庄?    赵枣儿依稀对这个姓氏有些印象,但直到回到案发现场,她什么也没想起来。    “赵小姐,你爷爷赵大匡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枣儿跟在吴浩霆身后,穿过反光的警戒线,绕过地上围起来的现场痕迹,走进里屋。    “我爷爷,是个有点凶的人。”赵枣儿比划了一下,“我说的是面相,他的眉毛是剑眉,眉毛很浓,眼角晚上,然后嘴角总是向下,不苟言笑,第一次见他的人一定会怕他。”    赵枣儿慢慢回忆道,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爱。吴浩霆打量了一下赵枣儿的五官,不得不说,赵枣儿长得很是标致,但她的头发,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额头和脸侧,如果她换个发型,会比现在好看很多。    吴浩霆瞥了眼赵枣儿的右耳,他听说赵枣儿的右耳缺了一块,这样的发型就是为了挡住耳朵。    真是可惜了——吴浩霆想。    赵枣儿还在回忆,“其实爷爷一点儿也不凶,他很喜欢开玩笑,喜欢小孩子,会给孩子们糖吃,有种老小孩的感觉......”赵枣儿说着,眼睛就湿了,她吸了吸鼻子,把泪意逼回去,“吴警官,我听员警说这是寻仇,我想知道爷爷是失踪了,还是被绑架了?”    吴浩霆沉吟了一下,“半个月前,最后看到赵大匡的居民表示,他看到赵大匡自己走出了塔家县。如你所说,赵大匡几乎不离开这里,所以他离开塔家县的这个举动,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不排除赵大匡被绑架、甚至已经遇害了的情况,还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赵枣儿无力地点点头,“知道了。”    “死者赵可喜,经常回到塔家县来吗?”    赵枣儿摇摇头,不清楚。    “墙上的这些符号,你知道它们代表了什么吗?”吴浩霆打开灯,可怖的景象映入眼帘。    赵枣儿努力镇定,分辨墙上的图案,毫无意外,她一个都认不得。    “那这个呢?”吴浩霆领着赵枣儿去看凶器,指着斩魂剑上的那个“赵”字,问道:“这个字,就证明是你们家?是赵大匡的东西吗?”    赵枣儿有点儿迟疑,“我没看过这个东西。”    斩魂剑乌黑的身体透着寒光,上头密密的繁复花纹让人眼花缭乱,但那个赵字,确实是赵家无疑。    赵枣儿心里突然有了猜测——是爷爷把可喜钉在墙上的。    所谓密室杀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是赵大匡自己锁的门......那爷爷就是凶手了?不,不对,若不是为了驱邪,爷爷绝不会出手,那——就是可喜变成了恶灵?    四周通红的墙体刺痛赵枣儿的神经,脑仁里一突一突地疼,赵枣儿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抬起头,便对上吴浩霆探究的目光。    赵枣儿心中一慌,她能想到的,刑警可能早就想到了,也许他们最怀疑的,就是爷爷!    赵枣儿攥紧拳头,不着声色地退开一步,与吴浩霆拉开距离。    吴浩霆怎会没注意到赵枣儿的小动作,但他没有点破,勾起嘴角,虽然笑着,却极具压迫性:“最后一个问题:    你——能看见鬼吗?”    赵枣儿险些脱口说能,心念一转,反而镇定了下来。    “不,我看不见。”    4.立冬(4)    “......她说她看不见。”寂静的夜里,再小声的说话听起来都极为清晰,吴浩霆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嗯。”庄祁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声,瞥了眼墙上的钟,停顿了一秒后,道:“这就是你半夜三点多给我电话要说的事?”    “反正你肯定没睡。”吴浩霆此时蹲在临时办公室旁的小林子里,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四处张望。他不太想承认,他其实是有些害怕了。    塔家县的人都睡得早,到了晚上都不出门,似乎在害怕街上会有什么东西出现一样。尽管县长陈述梁解释说这只是当地夜不出户的习俗,吴浩霆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有些东西可比真刀真枪可怕多了。    “你在屋外?”庄祁听见吴浩霆牙齿打颤的声音,熟知好友性格的庄祁无奈地叹一口气,“干嘛不进屋睡觉?自己吓自己很有意思?嗯?”    “屋里全是呼噜声。”吴浩霆掏出一根烟点上,“你别说,这个塔家县,太静了,跟没有人住一样。”    合上教案,庄祁站起身活动活动脖子,“她还说了什么?”    这个“她”无疑是指赵枣儿,吴浩霆便把赵枣儿的话都说了一遍,又结合他自己的推测,“她应该也猜到了,凶手可能就是赵大匡,后来我再问她问题,她都保持沉默,逼得紧了,她就说不知道。”    感觉到腿有些蹲麻了,吴浩霆站了起来。    “赵大匡把自己的亲孙女钉在了墙上......唉,可怕。”    “先不要急着通缉赵大匡,这事不简单。”庄祁道。    “我知道,你不正在查F市里那些失踪的天师、道士啥的嘛,”吴浩霆吐出一个烟圈,“你查得怎么样了?跟赵大匡有关系不?”    “目前看来,有。”庄祁翻开书案上的一份文件夹,“从庄家给我的资料上来看,在F市失踪的天师、驱邪师、除妖师、风水师还有不明身份的道士、和尚已经有七位了,目前全部下落不明,最后看见他们的人都只知道他们来了F市。”    “唉。”吴浩霆轻轻吸了一口,淡淡的烟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庄祁说的这些人,警方并没有接到失踪人口报案,一方面是因为这些人的身份特殊,行踪不定,一方面是警方对这样的事情也无从下手。    “赵大匡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的亲孙女施展这样的术法。而且从不离开塔家县的赵大匡现在也失踪了,最后的行踪也是在F市。”    “你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了?”    “有。我一会儿给你发过去。”庄祁看了眼墙上的钟,差一刻三点半,他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赵枣儿也在F市工作?”    “《F周刊》。”吴浩霆打了个喷嚏,“天亮了我就让人去查她的不在场证明。”    庄祁听见了吴浩霆震天的喷嚏声,“进屋去。”    “嗯,挂了。”    挂了电话,吴浩霆站在原地把烟抽完,不一会儿手机提示收到一条新微信,打开一看,是庄祁给他发了一张图片,上头是一个黄色的符纸,被折成三角形,用黑色的笔画了一个“镇”字。    庄祁:还不知道这东西的作用。    庄祁:但最近一些事情都与这东西有关。    庄祁:你留意一下    吴浩霆:OK    吴浩霆:我找人去查查    吴浩霆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了碾,临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名刑警迷迷糊糊地走出了,看到外头的吴浩霆,打了个哈欠:“老大,你也出来上厕所啊?”    “没。”吴浩霆嫌弃地看了眼对方眼角的眼屎,越过他走进呼噜声此起彼伏的办公室。    “叮——”    吴浩霆打开微信,还是庄祁。    庄祁:诸事小心,今天是立冬。    ——————*****——————    赵枣儿只请了一天假,天亮后便匆匆返回F市。    到达《F周刊》编辑部,已经是下午了。一进去,就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    赵枣儿没有过去凑热闹,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包,才坐下来便被叫进了主编办公室。    主编何梅三十七岁,气场强大,对人习惯用命令的语气说话。    “坐。”    赵枣儿便乖乖坐下。    “早上我接到了F市刑侦大队的电话,”何梅放下手里的工作,从电脑前抬起头来,“还好?”    “是的。”没想到主编会关心自己,赵枣儿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没事,是家里亲戚出了意外。”    “嗯,警方也说了打电话来只是应付流程,既然无事,你就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当然,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我提。”    “好的,谢谢梅姐。”    “下午你跑个现场。”何梅递给赵枣儿一份资料,然后又埋进了电脑里的工作中。    “好的,梅姐。”    赵枣儿拿着文件夹悄悄退了出去,回到座位上才开始看何梅给她的任务。    里头是一起抢劫案的资料:    今年从9月到11月间,F市发生了三起抢劫案,至今没有逮捕到犯人。犯人只在夜间行动,精心挑选了监控拍不到的死角,作案手法干净利落,现场没有留下痕迹,被害人也不能提供有用的线索。    调查一时陷入僵局,但就在昨晚,犯人第四次出手,居然失手杀了人。    何梅要她去的,就是案发现场,去蹲着守着,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得到某些一手消息。《F周刊》是F市的一个三流杂志社,主打白领女性的感情故事,也写写娱乐圈里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靠谱的都市灵异传闻,加上星座运势心理测试,虽然每一期都没什么内涵,但也做得花里胡哨的。    这样的连环抢劫案,赵枣儿不认为她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爆料,但工作就是工作,何梅让她去,她就得去。    邻座的同事林敏像是才发现赵枣儿回来了一样,有些夸张地道:“哎——枣儿你回来啦。”    赵枣儿低低应了一声,因为她总是低调、沉默的性格,在这个办公室存在感不高,林敏虽然喜欢咋咋呼呼的,但对她还不错,不像有的同事会把做不完的工作扔给她。    “你要去美丽花园?!”林敏一眼看到了赵枣儿桌上的文件,“哎呀哎呀,刚刚我们就在讨论这个呢!你快来看!”    不由分说,林敏把赵枣儿拉到那张围了好多人的桌子前,桌上的杂物被推到一边,清出了一块干净的桌面,放着几张照片。    “这是早上娜娜和迈克在美丽花园拍的。”    娜娜就是平日里有意无意欺负赵枣儿的那个女同事,迈克是杂志社的摄影师,闻言牵强地笑了笑。    而美丽花园则是第四起抢劫案的案发地点,显然,一大早主编就打发两人去美丽花园抢新闻了。    赵枣儿站在同事中,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右耳边的头发,感到耳朵没有露出来后,偷偷松了口气。李娜娜就站在赵枣儿身后,看到赵枣儿的小动作不由得露出几分鄙夷和嫌弃。    “你看这两张照片,”林敏拉着赵枣儿,指着照片上的某处,“两张都是一样的街景?但是这里,突然多了个影子,看到了吗?”    正如林敏说的那样,桌上有八张照片,两两一对,都是相同的街景,但其中一张总会莫名多了一个灰白色的影子。    赵枣儿点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    “有没有觉得很诡异?”林敏很是兴奋。    诡异的不只是莫名多出来的影子,按着这四组照片的顺序,可以看出灰白色的影子先小后大,似乎慢慢朝迈克走近了。    迈克有些尴尬解释道,早上他的相机出了点问题,所以他和娜娜就回来了,但没想到照片洗出来会是这样的,但他觉得应该是相机出了问题,让林敏不要乱说。    “哇——怎么会是乱说,这就是灵异事件啊!你的相机现在没有问题了?”    迈克点点头,神情不太好看。拍摄设备拍到鬼影这样的事在网络上屡见不鲜,但是真正发生时,不免让人觉得惶惶不安。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迈克把桌上的照片收起来,“小心梅姐说你!”    瞥了眼主编办公室,林敏有些不开心地嘟起嘴,扯扯赵枣儿的衣角:“枣儿枣儿,你怎么看?”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赵枣儿身上,赵枣儿抿抿唇,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嗤。”娜娜笑了一声,走开了。    林敏也觉得有些尴尬,但一想到赵枣儿一会儿就要去美丽花园,又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嗯嗯,那你一会儿还是早去早回。”    赵枣儿松了口气,点点头,拎了包就出了编辑部。    走前她看了眼自己桌上的日历,今天特意用红笔圈了出来,写着:立冬。    立冬补冬,补嘴空。这一天有习俗,一家团圆吃些好的,但这天对赵枣儿来说,还有别的特殊的意义。    ——立冬,是她的生日。    5.立冬(5)    F市是座老城,几十年前发展工业开拓外贸的时候很是繁荣,而今却是经济衰退发展吃力,城市建设不够,治安也不算好,背着八百万人口,像上了年纪的机器,每天“哼哧哼哧”地运转着。    美丽花园就在城东的老街区,里头社区挨着社区,是有名的脏乱差、不服管。    赵枣儿到那的时候,美丽花园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一群群的记者等在警戒线外,还有地方电视台扛着长枪短炮。    赵枣儿嘀咕两句,默默地离人群远一点,因为《F周刊》不入流,她不想凑上去讨白眼。    美丽花园是上世纪80年代建的,几乎没有绿化,低矮又瘦长的筒子楼一幢挨着一幢,发黄发黑的墙体,楼下堆积着垃圾,环境差,但出租的价格低廉,租住了形形色色的人。    赵枣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克制不住地走神,她在想爷爷,想死去的可喜。早上她几乎是被三婶撵走的,想到三婶的目光,她一阵心寒。她记忆中,三叔和三婶以前很是疼爱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现在这样。    赵枣儿拿出手机,对着通讯录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通父母的电话。    “……就在昨夜,美丽花园发生了一起持刀抢劫案,被害者是一名年轻女性,目前警方锁定的嫌疑人与先前发生的三起抢劫案一致,具体情况请关注后续报导……”    地方电视台的女记者对着镜头十分流畅地念出/台词,赵枣儿扫了一眼,转身进了街对面的便利店。    许是今天进出的便利店人太多,收银台后的大妈显得有些不耐烦。    赵枣儿没有立即上去搭话,而是站在门口的货架前挑选零食。从早上到现在,她都没有吃东西。    “啊,那个姑娘最喜欢的也是那个。”大妈突然开口,吓了赵枣儿一跳。    “什么?谁?”    “就死的那个姑娘啊,最喜欢来买那个薯片了,每次来都买四五袋,长得好看,还嘴甜,可惜了,命不好。”大妈开了口后便一直自顾自地往下说,“不过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长得挺漂亮,每天都很晚回来,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赵枣儿默默放下手里的薯片,拿了一瓶矿泉水去收银台结算。    “阿姨你也住这儿?”    “不是美丽花园,”大妈拿起矿泉水,将条形码对准扫码仪,机器“滴”了一声她才继续道:“我住前面的翠湖花园。”    赵枣儿点点头,正要开口,便看见一辆车驶来,引起一阵骚动,那些原本蹲着休息的媒体记者也纷纷涌上前。    从车上下来两个面容俊朗的男子,左边的穿着酷酷的黑色皮衣,利落的短发,只是神情不虞,右边的则是一件米色风衣,神色虽然平淡,却透着温和的亲切感。两人的相貌都极为出色,引得四周的记者一阵骚动。在便利店里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见两三个警员过来拨开记者的包围,把两人迎进警戒线内。    “哎呦咕,”大妈也看着外头,啧啧道:“这警察长这么好看?!不是什么明星吗?”    赵枣儿举着水忘了动作,那两人,正是昨天才见过的吴浩霆和庄祁。    吴浩霆面沉如水,记者一连串的发问和无根无据的猜测惹他心烦,但他无心应付,领着庄祁快步走进案发现场。突然,庄祁停下脚步,回头向对街的便利店看去。    赵枣儿一个激灵,大脑还没有做出判断,身体已经有了反应,她快速地蹲下身,利用收银台挡住自己。    “诶?小姑娘?”回过神来的大妈突然发现赵枣儿不见了。    “这。”赵枣儿依旧蹲着,不知道庄祁是否看见她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庄祁,一时有些懊恼。“我的鞋带开了。”    “哦。”大妈应了一声,又接着自己之前的话尾继续道:“所以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得有个正经工作,我之前就看过有一辆很好的车来接她,唉,我看哪,那姑娘指定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给人包的呢。你是干啥工作的啊?”    “小文员。”    “哦。小文员挺好,就是赚得少。”    “还行。”    “我跟你说啊,我又想起来一个事,有一回那姑娘穿了个什么什么外套,跟我说是名牌,死贵死贵的,说是她爸给她买的,谁知道是什么爸爸啊......”大妈停顿了一下,“诶,你怎么会来这?真是小文员?”    面对大妈突然变得犀利的目光,赵枣儿实在佩服她的想象力。    “路过。”    “唉——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好奇心重,是不是听说有命案就跑来看热闹?赶紧走,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啊......”    “好的好的,阿姨再见!”    跑出便利店,赵枣儿松了口气,把便利店大妈说的话一股脑记到本子上,这才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方才跑出来时没留意方向,这会儿才发现眼前的街景有些眼熟。    赵枣儿想了想,紧接着意识到这就是迈克拍到灰白影子的地方。    就在对街,美丽花园外墙下,立着一个灰白的影子。慢慢地,影子越来越清晰,赵枣儿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    “怎么了?”吴浩霆走了几步,发现庄祁没有跟上。    “没事。”庄祁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他似乎看见了赵枣儿。    现场就在小区里的空地上,被害者死在一棵树下,地上有现场痕迹固定线围出的死者死时的姿态,地上的血迹很少,地面也不寻常地干净。    “被害女性很年轻,长发,死的时候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庄祁看了现场一眼,便开口道。    旁边的警员不为所动,吴浩霆却有些不自在,只有他知道他什么都没说过,庄祁说的都是他“看”到的。    每次都会觉得非常神奇,颠覆三观。    吴浩霆清咳一声,把资料递给庄祁。庄祁打开文件夹,里头有五张现场的照片,其中,死者的样貌打扮与庄祁的描述如出一辙。但最吸引人的,是死者腹部被人用红色的颜料画了一个“镇”字。    与庄祁发给吴浩霆的图如出一辙。    吴浩霆觉得有些热,拉开皮夹克的拉链,露出里头薄薄的黑色短袖。十一月的F市已经很冷了,吴浩霆却像浑身冒热气的炉子一样,面色红润,衬得一旁的庄祁有些苍白。    吴浩霆拿出手机,用微信给庄祁发了一张图,“赵可喜的身上,也发现了这个,但是是黑色的,在脖子后面。”    庄祁打开微信,点开图片放大,赵可喜身上的这个花纹是昨夜验尸时发现的,图案不大,从大小和颜色上看,都与那张三角符纸上的一模一样。相比之下,美丽花园的死者身上的,简直像个仿冒品。    “尸体呢?”    “送去验尸了。”吴浩霆扒了扒头发,“你要看尸体?”    庄祁没有立即回答。    “死者在四周吗?”见庄祁环顾四周,吴浩霆不由得有些紧张。    庄祁摇摇头,“不在了。”    “目前来看,这应该是彼此有联系的三件案子——失踪、赵可喜、还有眼前这起。”    “难说。”庄祁否定道:“至少这名死者身上的符号不一样。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姚甜,二十七岁,原本是现代生物科技专业在职研究生,一个月前辞职了,在家专心考博。”    “她住在美丽花园?”    “嗯,就在前面,2幢408。去看看?”    “走。”    美丽花园楼房老旧,楼道好几年没有翻新过,墙皮又黑又黄,还贴了不少小广告。死者姚甜住在四楼,右边那户,门敞开着,里头有几个警员在采集证据。左边那户大门紧闭,门前的脚垫一层厚厚的灰,似乎很久没有人住了。    进屋时庄祁特意看了眼门锁,发现是崭新的。    “大概一个月前,姚甜家被人闯了空门。”吴浩霆翻看手机里的资料,“没有丢失贵重物品,但丢了几件贴身衣物,似乎是被变态盯上了,城东片区派出所进行了简单的排查,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一卫,很是全面,饭桌上放着没有吃完的食物,水槽里泡着一碗木耳,冰箱里的食材码得整整齐齐,庄祁想起不知在哪听来的一句话:“一个人对食物的态度,反映了他对生活的热情。”    从厨房到客厅,无一不是整洁而干净的,看得出死者姚甜是一个很认真过日子的人。    卧室里的书桌上放满了考试资料,每一页都用心做了笔记。    庄祁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吴浩霆问先一步到达现场的小程:“通知死者家属了吗?”    “通知了。死者是外省的,父母在家务农,过来F市大概要两天的时间。”小程唏嘘,“听到女儿遇害的消息,家属都崩溃了。”    “那我们更要努力,给家属一个交待。”    “是!”受了鼓舞,小程斗志昂扬地继续采集证据。    吴浩霆有些欣慰的点点头,扭头去寻庄祁,只见他站在窗边,已经摘下了眼镜,不知在看什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在看啥?”    庄祁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了指。    2幢在小区的东面,靠着小区的外墙,隔了一个街道,就是另一个小区。从姚甜的窗户往外看,正好可以清晰地看到整条街,在街头的位置,站着一个长发女孩。    “赵枣儿?!”吴浩霆眨眨眼,“我没看错?”    “就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吴浩霆也盯着赵枣儿看,“她在做什么?”    他看到赵枣儿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不时露出迷惑的神情,还向空荡荡的街道挥手,半晌又退后几步,沿着街道来来回回地走,怎么看都有些不正常。    “不知道。”庄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也不清楚赵枣儿行为的意义,但是他能比吴浩霆看到更多——在赵枣儿身侧,一直站着一个白色羽绒服的女子,也正盯着赵枣儿看,仿佛对赵枣儿十分好奇。    但赵枣儿似乎看不见姚甜。    6.立冬(6)    赵枣儿揉了揉眼睛,方才她依稀看到在那面墙边,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但一眨眼,又不见了。    眼前的街景像起了雾气的镜头,模糊看不清,甚至渐渐扭曲,赵枣儿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拨开迷雾,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街景又恢复了原样。    ——不对劲。    很不对劲。尽管距离上一次见鬼已经时隔多年,但赵枣儿的身体有本能的反应,她能感觉到,附近有什么东西存在。    “可喜?”    “可喜是你吗?”    赵枣儿试着呼唤赵可喜,但无人应答,寂静的空气像濒临破碎的玻璃,压迫着她本就紧张的神经。    “……怎么回事?”赵枣儿握拳,用手背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突然,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往上爬,激得赵枣儿一颤,往后退了一步,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她没有感觉错——有什么靠近她了。    赵枣儿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临危不乱是赵枣儿最大的优点,加之理性的思维,熟识赵枣儿的人都知道她其实是个很冷静的人。    赵枣儿先是调整位置,很快便发现迈克拍的四张街景图都是在这个街口。赵枣儿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问问迈克,拍这条街景做什么。    纠结了足足一分钟,赵枣儿摸了摸脖子上的守命珠壮胆,而后走到那面外墙下,站在方才鬼影站着的地方,再向四周看去。很快她便发现了,靠外墙最近的2幢居民楼的四层,左边那户的玻璃上,有一层奇怪的黑色阴影,像一个符号,又像是糊了什么东西。与整幢楼都是淡蓝的玻璃相比,看起来十分显眼。    赵枣儿打开手机相机,拍照后将图片放大,发现是一个“镇”字形符号。——镇?赵枣儿对着手机沉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    “她发现我们了?”吴浩霆退开一步,但目光依旧放在赵枣儿身上,“不应该,这种绿色玻璃应该看不清我们?”    庄祁也拿不准赵枣儿是否发现他们了,而姚甜,却准确地与他对视了,甚至冲他笑了一下。    “她在拍什么?”吴浩霆还在纠结。    “不知道。”庄祁回答,但他清楚,不能放任姚甜不管。    姚甜身上的怨念已经开始具形化,变成萦绕在周身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姚甜极有可能变成伤人的恶灵,甚至可能已经变成了恶鬼。    庄祁转身朝外走,险些与匆匆跑进来的小程撞上。    “怎么冒冒失失的?”吴浩霆训斥。    “老、老大,你快来看,这个姚甜,有问题!”    吴浩霆皱眉,与庄祁对视一眼,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姚甜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采集证据的任务没有那么繁重,加之先前姚甜家被闯了空门,小程几人便把搜查的重点放在了研究姚甜个人情况以及她的人际交往上。在检查姚甜的个人物品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直到小程发现了浴室里的镜子是可以打开的。    在镜子后面有一个不大的小空间,镜子起了柜门的作用,里头居然供着一个小小的香案。巴掌大的香炉,里头是燃尽了的香灰,柜子深处则贴了一张神像,底端写着“财神”二字。但整张画像呈现灰黄色,截然不似寻常的财神像。    “庄哥,你看......?”小程紧张地看向庄祁,他跟了吴浩霆两年,早知道庄祁是什么角色,本身家里信佛的小程对庄祁奉若神人。    “不是财神。”庄祁直接伸手把那张纸撕了下来,“市面上没有这样的财神画像,你们看,这画像的眼神凌厉,头戴高帽,说是财神,却与阎罗的形象更为贴近。”    “她、她、她供了个阎王爷?!”小程倒抽一口凉气。    “不用紧张,”庄祁温和地笑笑,“这种名不符实、不知所云的画像没有实际作用。”    小程松了口气,惹得吴浩霆敲了他一个爆栗,“瞧你这胆儿!整天咋咋呼呼的。”    “老大我错了。”小程撇了撇嘴,忍了忍又嘀咕道:“那这姚甜也肯定有问题,在家里供这么个玩意儿。”    吴浩霆一瞪眼,“查死者的人际关系了吗?”    “还没......”    “那还不快去。”吴浩霆作势要再敲。    小程一缩脖子,跑出了浴室。    浴室里只剩下吴浩霆和庄祁,吴浩霆凭借直觉道:“这里会不会也有个‘镇’字符?”    “十之八九。”庄祁取出香炉,把里头的香灰倒进水池里,果不其然,在里头发现了一张叠起来的三角形符纸,上头有一个“镇”字。    庄祁把符纸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有一股似花非花、似木非木的奇怪香气。循着这股气息,庄祁在脑海里构设出一个人影,试图侧写符纸主人的模样,但最终只是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侧影,连性别都无法判断。    庄祁的脸色称不上太好,此事不单棘手,对手也很是强大。    把香炉随手放在一边,庄祁冲回卧室,但街上已经没有了赵枣儿的身影。    “人呢?”吴浩霆也吃惊,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要不要先把她控制住?”    庄祁示意他别急,“让人盯着她,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她真会些什么手段,你们也应付不来。”    庄祁说着,一边往外走去。    “你去哪?”    “去找姚甜。”    ——————*****——————    赵枣儿在那面墙下站的那片刻,已是尽了全力,这条街比别处冷清很多,赵枣儿裹紧了围巾,绕回美丽花园的正门。    一直守着的那些记者依旧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赵枣儿看了一圈,没有熟识的人,想了想,便回了编辑部。    何梅像是料到了赵枣儿会一无所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下班前给了赵枣儿加了两份报表。    等做完报表,已经九点多了。几乎一天没吃东西的赵枣儿摸摸肚子,叹了口气。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但这声叹气却得到了回应——一个细细的女声似乎有意模仿赵枣儿,但本该疲惫沉重的叹气里居然多了几分趣味。    赵枣儿警觉地四处张望。    是她太紧张了吗?赵枣儿劝自己不要疑神疑鬼,却也不敢再一个人加班,飞快地离开编辑部。一整天下来,身边有什么东西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有时候还不只一个,“它们”是不一样的,有时候在她面前,有时候在她身后,赵枣儿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    这样的感觉,快要逼疯她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本来就是个疯子。    租住的公寓距编辑部不远,环境也不错,但要穿过一条幽暗的小路。    赵枣儿一如既往地闷头快走,不留神撞上了一个人。    对方吃痛地哼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赵枣儿连忙道歉。    “没事没事。”被撞的姑娘声音很好听,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长相清秀,看起来与赵枣儿差不多年纪。    赵枣儿觉得有些奇怪,这么明显的颜色,她方才怎么没看见呢?    “我手机掉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那姑娘似乎很是着急,“这里太黑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赵枣儿没有一丝怀疑,加之撞到人的愧疚,她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边陪着那女孩找,一边替她出主意。    “你用我的手机给你的打个电话。”    “我静音了。”    “啊,那你有印象掉在哪了吗?”    “嗯——应该就在这附近,从方兴路过来时我还拿着呢。”    “那往方兴路走,也许掉在路口了。”    “好啊,真是太谢谢你了!”那女孩很是感激,“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叫什么名字?”    “赵枣儿。”赵枣儿有些不好意思,却也真心喜欢对方开朗的性格。    “枣?很有趣名字啊。”女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白色的衣服衬着她白净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我叫姚甜哦。”    赵枣儿跟着笑了笑,压抑了一天的心情似乎得到了缓解,“姚甜,你也住在附近吗?”    姚甜摇摇头,“我住在城东,今天有事才过来这里,本来都要回去了,没想到手机掉了。”姚甜说着,冲赵枣儿俏皮地眨眨眼,“今天是立冬,应该吃好吃的呀,冰箱里一堆食材等着我呢,我还泡了银耳,明早可以吃银耳羹。”    同样独居的赵枣儿从姚甜的话中感受到了满满的活力,“我也很喜欢银耳羹,早上很是养生。”    姚甜噗地笑了,“养生?现在90后都是老人啦。”    “是嘛。”赵枣儿回应,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个手机。    “诶?姚甜,那是你的吗?”    “不是。”姚甜似乎迟疑了一下,“不是我的手机。”    赵枣儿捡起手机,按亮屏幕,出乎意料的是这把手机竟然没有锁屏,赵枣儿打开通讯录,里头有几个号码,赵枣儿摆弄着手机,“姚甜,我们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联系失主。”    姚甜没有回答。    赵枣儿疑惑地抬起头,但幽暗的小路上,只有赵枣儿一个人,根本没有姚甜的身影。    角落里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姚甜?”    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走出来,手里一把短刀,明晃晃的刀尖向着赵枣儿。    “打劫!”    7.立冬(7)    水逆?还是霉运当头?    赵枣儿这还是第一次遇上持刀抢劫,当然,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遇上一次,她的不普通,注定了她遇上的是连环抢劫案的犯人。    银白的刀身反着银白的光,赵枣儿不禁退后一步。    “不准动!”男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刻意压低了声音,“把电话挂掉!”    赵枣儿缓缓放下捡到的那部手机,男人却突然暴躁:“我让你挂掉电话!听不懂吗?为什么你们都听不懂我的话?”    赵枣儿被吓了一跳,缩了下脖子,掏出自己的手机示意自己没有打电话。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有精神上的问题,也可能有妄想症,赵枣儿心里憋得慌,听说疯子杀人不犯法。    男人则狐疑地打量赵枣儿。    “——条子?”    利用放在地上的手机引诱行人落入他的陷进是他一贯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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