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连走访许多户人家, 得到的结果着实让人意外。 杨员外家大小姐珍儿, 其貌不扬, 别无所长,唯独会做一手好菜。 商人齐富之女金娘, 针织女工、烹调酿酒是一把好手。 孙秀才家的闺女秀娥, 秉承“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家训, 精通一切家务,其中当然就包括下厨。 刘木匠之女小红, 才说了一门亲事, 正被母亲逼着学做饭。 …… 虽说丢了女儿的人家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丢了的这些闺女也互不认识, 看似这失踪一事十分随意,也没个规律可循。可细细一看, 这些丢了的女子, 都或多或少与厨艺扯上了联系。 所以,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会厨艺的女子都很危险。 只是人间的女子,尤其是家境不那么好的,下厨几乎算是必备技能,这样算来范围也太大。织萝起先还提出过, 捉人那只鬼大概也是会挑一下的, 比如长相什么的。后来要过丢失女子的画像一看,却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想法——好像还真是不挑。 不过祁钰又分析许久,又有了新发现。 所有的失踪的女子里头, 没有一个是嫁过人的。 但细细想来,但凡有妖物伤人或是人口失踪的案件,几乎受害的都是未婚的少女。一来是未婚少女独处的时候远比妇人多,一个错眼看顾不到的时候太多了;二则未婚少女掳去做妻妾或是转手贩卖甚至是吸取精气逗比妇人要强。 没有更多的线索,也不知道那鬼物掳人是为何,只能沿着仅有的线索查下去。 祁钰又想出一个主意——既然那鬼物要掳会做饭的未婚少女,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织萝么?不会做饭没关系,可以现学么。 织萝想也不想一边一口拒绝了。 “为什么呢?”祁钰十分好奇。既然织萝急着要抓了作祟的鬼物回去治水,如今找到一个最可行的法子,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呢? 织萝愣了一愣,显然她拒绝只是因为不愿意。不过既然已经拒绝了,少不得也要说出至少一条理由来。于是织萝慢吞吞地道:“你与我一到此地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打听少女失踪之事,难道那鬼物不知道么?” “这……”还真是很有道理。不过祁钰还是不死心地道:“青天白日的,鬼哪敢肆意出来活动呢?就算他听说了此事,却也不知道打听的人就是我们啊。” 织萝斜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就知道你没见识。 因着连续走了许多受害人家去打听消息,总会摆出茶果点心来招待,织萝倒是意外地尝到了许多祁钰推荐的美味。只是一口两口还好,多了便有些腻味,何况苏式点心本就偏甜。于是一回到客栈,织萝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捧着不肯撒手。 呷了一口清茶,织萝才淡声道:“万一这鬼物法力高强,又或是附在凡人身上,白日里偏偏就可以出来行走呢?” “那……姐姐你说呢?”祁钰有些无奈。 垂眸又呷了一口茶,眉尖微微一蹙,似乎是想到了一个主意,织萝抬起眼来望着祁钰,那一霎的眸光流转,直看得人心弦发颤。织萝噙着笑,“倒是可以……你扮女子,我扮男子。想来他也不会看得十分仔细,应当认不出来。” “不行!”祁钰甩了甩头,干脆利落地拒绝,心下还想,好在本殿下我心性坚定,没被美色所迷惑。 “怎么?”织萝挑眉。 祁钰走到织萝面前,一站一坐,便显得祁钰本就颀长的身材更加高大。而祁钰也没有附身相就的意思,只是笔直地站着,居高临下地道:“姐姐你有多高?我又有多高?就这么站在一起……也不像啊。” 织萝只是将凳子往后头移开些许,让自己不必仰脖子仰得那么累,并没有站起来自取其辱。托腮思忖了一阵,织萝道:“这岂不是更好惹他上当?” “嗯?”祁钰有些傻眼了,这话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纤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尖削的下巴,织萝笑道:“你想啊,若是身材像你这般高大的女子,一般是很难嫁出去的?你找了个未婚夫,可是这未婚夫别说没你高,就连跟一般男子比也差了一大截,那你必定是不满意的?这时候,有一个稍微条件好些的男子来对你表达倾慕之意,你能不动心么?” 祁钰闻言便怒道:“什么叫我动心?我哪来的什么未婚夫?我有这么水性杨花?我有这么肤浅?” 织萝眼唇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啊。你且说有没有道理?” “我……” “嗯?”眼尾微微上挑,暗含威压之意。 祁钰想了想,瘪嘴道:“姐姐,你学坏了!” “是么?这样的馊主意,我见以前你也没少出啊。” 就算是有那也是让通钺去做的啊!我有这么坑过你么?摸着良心回答我! 只是祁钰再怎样不甘,再怎样生气,织萝也一概不予理会,就这么定下了计划。 (四) 三日后,姑苏最有名的的食铺天香楼外头一大早就跪了个身材高挑、容貌昳丽的女子。 伙计开门之时便吓了一跳,连忙叫来了掌柜。掌柜出来一看,也吓得不轻,连忙要去服。奈何那女子跪得太过结实,怎么都扶不起来。 掌柜差点给她跪下了,一跌声地问道:“姑娘,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一定要这么折煞小人?” 其时,天香楼外已然聚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看热闹的人,扰得掌柜实在无法做生意。 而那“女子”便是乔装改扮的祁钰,若不然凭他再怎么健壮,也不至让好几位壮汉合力也拉不起来。 “奴家……请掌柜的相救!”因为不敢胡乱使用法力,祁钰只能拼命捏着嗓子说话。 只是他这一嗓子便让掌柜觉得更加不好了,“姑娘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实不相瞒,奴家……父母早亡,举目无亲,也便只剩一个未婚的夫婿在世。前些日子奴家来姑苏投奔他家,他、他嫌弃奴家粗陋,什么都不会,想毁了这门亲事。奴家求了他许久,他才答应若是十日之内奴家能做出一道让他满意的菜,他就娶我过门……听闻天香楼是姑苏第一楼,师傅们各个身怀绝技。奴家只求学个一招半式的,您看……”祁钰忍着恶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完了他们编好的台本。 “哟,这姑娘好可怜,掌柜的,你就点个头?” “就是,不需要看家本事,随便一两样,让她回去交个差就是。”路人都开始七嘴八舌地求情了。 掌柜实在是怕了祁钰在门口长跪不起,便胡乱道:“好好好,就让大师傅挑一样简单的让你学。之前会做饭么?” 祁钰摇头如拨浪鼓。 掌柜的更头疼了,“姑娘,在下都答应了,您赶紧起来可好?有什么话咱们里面去说?” 祁钰自然从善如流。 叫来了大师傅,两人合计一会儿,掌柜才道:“如今正是樱桃开始上市的季节,就教姑娘一道甜点?既简单又别致。” 其实祁钰一点也不挑,毕竟这只是个借口,他堂堂帝子也不是认真要学做饭的,当下便道了谢,跟着师傅进了后厨。 乳酪浇樱桃,怎一个简单了得。 甜酪、樱桃、蔗浆都能买到现成的。手擘才离核,匙抄半是津——将樱桃刨开、去核,盛在盘碗中,浇上乳酪、蔗浆,用小匙舀食。 樱桃酸甜可口新鲜多汁,乳酪醇厚,蔗浆甜蜜,十分美味。而水晶的盘儿衬着樱桃的莹红与乳酪的凝白,也实在赏心悦目。 祁钰千恩万谢地捧着盘子去了,献宝似的给织萝尝。 周遭没有感受到鬼气,织萝才放心大胆地舀了一小匙送入口中,却有些意外:“乳酪与蔗浆添得恰到好处,再多就甜了,少些则有些发酸。想不到你于此道上很有些天赋么。” “多谢夸奖。”祁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面色黑得仿佛锅底一般。 织萝只作不见,笑道:“甚好。今日你出门之后,我还在想这几日会不会因为你做饭太过难吃而死,现在看来,原是我多心了。” 她说的这话委实是在逗着祁钰动手打人。只是织萝这么个向来严肃的人却笑得眉眼弯弯,祁钰一时看住,竟忘了反驳。 等他答应了织萝第二日继续去学做菜之时,才恨恨地想——美色误国,古人诚不我欺也! 无奈何,都答应下来了,祁钰第二日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天香楼故技重施,以至于道最后骗着骗着都习惯了。 于是在祁钰好演技的发挥和围观人群的好心劝解之下,祁钰一连学会了天花饆饠、橙玉生、荷香鸡、蟹酿橙、白龙臛、松鼠鳜鱼等菜式,且由易到难,还越发复杂。 偏偏祁钰天生就聪颖过人,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做出来的菜竟然连天香楼的大师傅都赞不绝口,还扬言说若是那个男人再无理取闹不肯兑现婚约,就要收祁钰为徒。 祁钰丢开始思考怎么编个借口将大师傅搪塞过去。 好在他们寻找已久的鬼物终于按捺不住找上门来了,祁钰终于可以脱开身去了。 因为祁钰为了嫁人而去学厨艺此事在姑苏城里传得沸沸扬扬,那鬼物不可能没听说过,自然是勾起了好奇心,也便暂时没有去下手伤害其他的无辜女子。大约观察许久,觉得祁钰此事为真,才终于在某一个无星无月的夜里摸到了织萝临时赁下的宅子里。 鬼气忽地扑面而来,祁钰一下子惊醒,又连忙闭上眼装睡,心下却在冷笑。 什么小鬼,也敢让殿下我吃了这么久的苦头,看我抓住你之后不把你打个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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