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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琚没有想到同样的话,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和听见别人说出来,差别这么大。或许因为,徐威是到目前为止除了律师以外,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听完的那一瞬间,夏琚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这一下,仿佛天旋地转。    夏琚的目光迅速地从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想看看他们的脸上除了漠然以外还有什么,想知道他们会不会感到震惊,而他们的震惊又被他们埋藏得多深。    他发现书记员的目光越过电脑的显示器,朝徐威看去。震惊在陪审员的脸上表露得尤为明显,审判员的表情介于厌恶和怀疑之间,审判长面色发灰,好像沉了一口气。    脸色最难看的或许是公诉人,可夏琚看不透他究竟为什么眉头紧锁。    直到现在,终于出现了能和夏琚的口述对上的证词。可是,即便如此,没有物证进行印证,证人提供的证词同样没有效力。夏琚经历过一次,对此心知肚明。    哪怕知道没有用处,他依然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庆幸。他不知道徐威为什么愿意来作证,但他的愿望向来是那么的卑微和渺小,导致他总是轻易就能够满足。只要有一个人愿意为他站出来,他就已经感到安慰了。    “证人,依据你刚才的陈述,你是说你和另一名目击者在看见被害人身体裸露的情况下,搬动尸体,为其掩盖了裸露的部位吗?”控方提问,“你们搬动尸体时,确认被害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听罢,徐威的表情变得警惕,回答道:“嗯,确认过。”    “如何确认?”    “他没有呼吸、心跳和脉搏。身体已经凉了。”徐威越来越谨慎,“他的体温不是活人的体温。”    控方皱眉,问:“你们没有考虑过施救吗?”    徐威沉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急躁:“我们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和警察。”    “什么时候?”控方的语速变得缓慢,“是看见被害人的当时,还是在你们搬动被害人以后?”    徐威的脸刷地煞白,他舔了舔嘴唇,半晌含糊不清地回答:“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你确定?”控方充满怀疑。    他肯定地回答:“记不清了。”    “但是,在你的上一次陈述中,提到你们是看见被害人的当时立即拨打了120和110的报警电话。证人,我提醒你,在法庭上作伪证是触犯法律的行为。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前述证词的正确性。”控方说完,面向审判长,“我的提问结束了。”    审判长看向梁成轩,问:“辩方是否需要再次提问?”    “需要。”梁成轩起身,问,“证人,请问案件发生到现在,你常回想那天发生的事吗?”    经过刚才的询问,徐威的情绪变得低落。他摇摇头,说:“没有。”    “关于这个案件,以及那天的所见所闻,你是不是极少回想?”梁成轩问,“你认为自己有没有可能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回想本案,导致忘记了当时是否拨打报警和求救电话?”    控方出声道:“反对辩方使用诱导性问题进行提问。”    审判长沉吟数秒,道:“反对无效,辩方请继续提问。”    徐威回答道:“嗯,应该是。”    “所以,你们既有可能是即刻拨打电话,也有可能在移动被害人的身体以后,才拨打的电话。对吗?”梁成轩的下眼睑轻微地鼓了起来,但他没有眯起眼睛。    徐威点头,说:“是。”    梁成轩的眼睛恢复正常,又问:“你们在移动尸体,我是指,为被害人穿上裤子的时候,除了受伤以外,被害人的身上是否存在其他异象?”    夏琚盯着徐威的脸,只见他的面色白了白,眉睫闪烁不定。半晌,他回答道:“没有。”    听罢,梁成轩右眼的下眼睑古怪地跳动了两下。夏琚也因为听见这个回答,心头凉了半截。    “好,我问完了。”梁成轩落座。    四年前,徐威是控方的证人,现在,他是辩方的证人。虽然都是证人,身份却不同。夏琚知道,梁成轩把他找来是为了帮自己脱罪,可是徐威最终没有说出梁成轩想知道的答案,而这和梁成轩的预期不同。    徐威当年看见了什么?和他最后看到的一样吗?他有没有看见陆济山的性 器官周围有残留的精 液?可惜,这些他们都无法在法庭上听见了。    夏琚虽然失望,可他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徐威的立场。现在,他已经承认他和柯咏梅移动过尸体,这意味着当年他做过伪证。如果现在他继续承认其他的,那么意味着他当年隐瞒得更多。    人人都趋利避害,夏琚想:当年他和徐威没有交情,之前再见面,相处得也不融洽。徐威能来已经很不错了。    徐威这回是辩方的证人,而柯咏梅依旧作为控方的证人出现。    再次见到她,夏琚觉得她比从前老了很多。    作为曾经的世界冠军,花样滑冰又是关于艺术和美的运动,运动员们通常很注意保养,哪怕已经退役,由于料理得当、身体健康,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可是,夏琚感觉坐在证人席上的柯咏梅比她实际年龄更老。    她坐在那里,除了面貌比从前衰老外,给出的证词和当年几乎一致。同时,她的状态又和当年有微妙的不同——曾经,她反复地把目光投向夏琚,而这次,她全程和控方对视,好像受了控方的蛊惑一般,空洞的双眼盯着对方不放,控方问什么,她机械地回答什么。    她的回答与徐威的证词出现很多出入。在她的陈述里,她为了检查被害人的生命体征,的确移动过身体。可是,她没有为陆济山穿过裤子,以为陆济山的衣着是完好的,只有些许凌乱,应该是挣扎过的痕迹。    她和徐威在看见陆济山倒在血泊当中后,随即拨打了报警和求救电话,在等待救援人员和警察抵达的那段时间里,确认陆济山身亡。    当年,夏喜娣曾经在庭上陈述,自己通过卖淫的方式从陆济山那里得到一笔费用,用于支付夏琚的训练经费。这回控方再次问起,柯咏梅仍坚持她不了解此事。    “你在案件结束后,是否和被告人有联系?”控方继续询问。    柯咏梅点头,说:“他的母亲在案件结束后不久去世了。他进入社会福利院后,我一直关注他的后续成长。直到福利院寻找到他的舅舅,他被舅舅领养,离开滨城。”    控方问:“你这样做,是因为他曾经是你的得意门生吗?”    “对。事情演化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为他感到可惜。”柯咏梅叹气,说,“但当时他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还是希望他能够悔过自新,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的舅舅经济文化水平都很不错,能够为他提供良好的成长环境。”    这些话,在上一次庭审时,夏琚没有听过。当年,他奔至洗手间躲起来后,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当时他听了柯咏梅的供词,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如果刚才徐威的供词是他胡编乱造的,假设——也许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假设,当时陆济山的衣着的确完好,而他们仅仅是为了确认陆济山是不是死了,才去移动他的身体,那么,夏琚姑且可以认为柯咏梅说的是实话。    然而,她现在说的这些是什么?在夏琚的心里,其荒谬程度已经远过于她说陆济山当时衣着完好。    原来,她这么虚伪。与掩盖自己做过伪证的不得已不同,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说又能如何?说出来,过犹不及。    夏琚想起当年向她告状,说自己被陆济山骚扰,她先是置若罔闻,接着说他小题大做,影响团队和睦。如果在那些时候,夏琚还不能找出准确的语言理解她的回应,那么现在他终于知道,柯咏梅是一个虚伪的人。    控方问:“既然你当时确认过被害人的生命体征,你是否怀疑过他的死亡原因或许不是即刻死亡?”    柯咏梅点头,说:“怀疑过。”    “那么,在一审时,你为什么没说?”控方再问,“你是不是接触过什么人,导致你后来产生这种怀疑?”    “反对,控方正在进行诱导性提问。”梁成轩抬手道。    审判长点头,说:“反对有效。控方请在规定范围内提问。”    “那么,请问证人,你从何时起产生过这种怀疑?”控方换了一个提问方式。    柯咏梅沉默了几秒钟,回答道:“前段时间,夏琚的舅舅找过我。他向我提出这种猜测,我回家以后想了想,说不定有这种可能。”    什么?!夏琚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盯着柯咏梅的侧脸。可是,她至始至终没有把目光投向他这一边。    夏敬行找过他?什么时候?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夏敬行提起过?    坐在庭上这么长时间,夏琚头一回感到难以呼吸。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听见控方问柯咏梅:“你是说?在不久前,夏琚的舅舅曾向你表示夏琚没有杀人,希望你出庭作证吗?什么时候?”    为什么要这样问?!夏琚恐惧地看向梁成轩,只见梁成轩的眼睛再次像刚才那样微微地眯着,仿佛是利剑即将射出时的瞄准,又像是被光刺痛眼睛。梁成轩不反对吗?这个时候,不可以提出反对吗?    正在夏琚着急不已时,柯咏梅肯定地回答道:“是。他希望我为夏琚出庭作证,证实他没有杀人。时间是四天前的下午,2月5日下午。”    “审判长,我的提问结束了。”控方说,“现在控方严重怀疑犯人在庭审前与证人有过具备目的性的接触,希望法庭能够予以重视。”    审判长沉了沉气,深沉地看了夏琚一眼,说:“下面辩方提问。”    “我方没有问题需要提问。”梁成轩起身回答。    听罢,夏琚呆住了。    审判长惊讶地看着梁成轩。    梁成轩道:“审判长,由于控方刚才对我方进行了不恰当的指控。请允许我方出示一项证据,用以解答控方的怀疑。”    夏琚惊讶地眨了眨眼,看向柯咏梅,发现她的表情突然间再无刚才的从容和木然,反而浮现出恐惧和不安。    经过审判长的允许,梁成轩取出一个U盘,交给法庭上的工作人员,说:“这个U盘里,保存了2月5日下午夏敬行——也就是我当事人的舅舅与证人之间的谈话记录。从文件的修改时间可以看出当天的日期,内容并无涉及要求证人修改一审证词。相反,录音记录了证人强烈要求我方放弃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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