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珩一夜没睡, 天快亮时才回到漪澜苑, 刚掀开被子躺回床上, 前一刻还闭着眼睡得正熟的小姑娘突然自发地往他怀里钻。 谢玉珩一愣,随即侧身拥住楚凝:“什么时候醒的?” “好久了。”楚凝窝在他的怀里, 瓮声瓮气道。他离开后没多久,楚凝翻了个身,兴许是习惯了夜里被他抱着睡,他不在,她也醒了,摸一摸他躺过的被褥,还是热的,楚凝就知道他才走一会儿。 他走了, 她也没有睡意,等了一夜,他终于回来了。 她的语气透着难以察觉的委屈, 谢玉珩抱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对不起, 让你担心了。” 楚凝摇摇头, 她是担心, 但她也知道,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去做, 他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等了一宿,楚凝是真的困了,没一会儿就靠着他睡着了。 谢玉珩又陪楚凝睡了两个时辰, 楚凝仿佛知道他要偷偷离开似的,连睡梦中都紧紧地抱着他。谢玉珩醒来时感受到腰间那双手臂的力道,不由好笑。他不打算起来,于是就躺着想事情。许贺言抓住了,阿仁和魏辉连夜在审,许贺言迟早会招,他并不担心。他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接下来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 又过了半个时辰,楚凝终于醒了,饿醒的。 一夜没睡的结果就是导致楚凝醒来后眼底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精神也不怎么好,她慵懒地赖在谢玉珩身上,无论谢玉珩怎么哄,都不肯起来,也不让他走。 谢玉珩没办法,只能让丫鬟把饭菜都端进来,他亲自帮她洗漱,两个人的午饭都是在床上简单吃的。 吃完饭,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谢玉珩准备进宫。 楚凝要跟他一起去,谢玉珩想了想,没拒绝。他昨晚带人去静王府抓人,静王就算表面不说,心里也肯定知道是他做的。谢玉珩不知道静王和许贺言有什么交易,但若是静王有心要换回许贺言,他不敢动齐王妃,可楚凝就不一定了。所以还是把楚凝带在身边,他也安心。 进宫前,谢玉珩先去了一趟齐王府的地牢。 地牢里阴暗潮湿,通常都是用来关犯了事的下人,不过齐王府的主子们都没什么脾气,上至王爷王妃,下至郡主,都很少将人关在这里。常年无人使用,一走进地牢,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怕楚凝不舒服,谢玉珩回头对她道:“你还是别进去了,在外面等我,我马上出来。” 楚凝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有些反胃,当下点点头,掩着口鼻出去了。 地牢里,许贺言被绑在刑架上,双脚悬空,只一双手腕被粗绳捆着,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手腕上,被绑的地方已经破皮出血。 阿仁和魏辉坐在一旁的八仙桌旁,桌上放着一壶热茶,两个茶碗,还有几叠瓜子点心。他们四周的地上,散落了满地的瓜子壳,没过两刻钟,就会有人为他们重新沏上一壶热茶。 别说许贺言被气得不轻,就连谢玉珩第一眼看到都忍不住想笑。 让他们审个人,许贺言被吊着受罪,他们俩倒好,舒舒服服的,有吃有喝,什么都不问,就等许贺言熬不住了自己招。不过像许贺言这样的人,常年在军营里,刑讯逼供什么的,根本不管用,反而是这种不搭理他的方法,更能消磨他的意志。 “还不肯招?” 听到谢玉珩的声音,背对着牢门正在嗑瓜子的阿仁吓得扔了手里的瓜子,忙道:“还没有。” 体力再好的人被吊了几个时辰也会受不住,更何况许贺言在被抓来之前还被蒙着头揍了一顿。抬起青肿的眼皮,许贺言认出了来人,呸了一声,咬牙道:“别以为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我就会说出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魏辉是个直性子,见他顶撞世子,上去就给他一拳:“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许贺言斜昵他一眼,扯唇冷笑道:“老子带兵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这样和老子说话?” “你……”魏辉气急,还想打他,被谢玉珩及时制止。 谢玉珩盯着许贺言,平静道:“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了吗?二十年前,静王曾经奉了先帝之命,去过一次逸都,那个时候你就和静王勾结上了?静王觊觎皇位,暗中搜集豫王的罪证,一心想着在先帝封豫王为太子时,用这些罪证扳倒豫王,这样他就能顺利登基称帝。然而他没有想到,最后的太子不是豫王,而是南王。他蛰伏将近二十年,而你又一直在打镇南军的主意,只怕你就是静王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牌。待你成功收服镇南军之时,也就是静王发兵攻打京城之日。” 听了谢玉珩的话,许贺言面色大变,但转瞬,他又仰头大笑。谢玉珩猜到了又如何?他落入他们的手中又如何?这天下,终归马上就是静王的了!他死了,他们这些人也活不了多久! “你笑什么?”阿仁直觉不好。 许贺言仿佛没听到似的,依旧自顾自地笑着,笑完了,挑衅地看向谢玉珩:“就算你猜对了,有一件事你永远也猜不到。” 心知他不会说,谢玉珩并没有多问,只淡淡地将他望着,眼睛里,是一片了然地平静。 他这样平静,许贺言却突然有点心慌。莫非他们早就知道了静王的行动?不,不可能!这件事情除了几个人以外,没有人知道。 过了许久,谢玉珩才淡声开口:“是么。” 说完,他没有久留,转身离开了地牢。 阿仁追了过去:“世子,许贺言该如何处置?” “按军法处,尸体烧了,骨灰带回逸都。”许贺言再怎么说也是他二弟的亲舅舅,谢玉珩这么做,也算是给谢玉珏留了点薄面。 出了地牢,谢玉珩什么都没说,楚凝也没问。 从齐王府到皇宫,谢玉珩一直在思考许贺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许贺言在得知他已经看穿静王的野心后,却还能笑得那样肆无忌惮?就好像静王谋反,一定能成功似的…… 车轮滚滚,谢玉珩和楚凝的马车刚到宫门外,就看到有另一辆停在宫门口的马车朝他们来的方向驶去。 楚凝看了一眼,对谢玉珩道:“那是静王府的马车。” 谢玉珩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直至马车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走。” 来到崇政殿,楚渊果然不在这里。 楚骞道:“二哥说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回府了。” 在宫里一直待到黄昏,谢玉珩都没想到许贺言那句话的含义,一直到他们准备出宫,江景焱突然步履匆匆地来了。 “皇上,静王离京了。”江景焱神色凝重,楚渊是王爷,他要离开京城,守门的侍卫无权阻拦,只能等人走后,去给他汇报。 “什么时候的事?”楚冀问道。 江景焱道:“半个时辰以前,侍卫虽然没有见到马车里的人,但据说还听到了幼童的声音。” 静王府能有资格与楚渊同坐在马车里的幼童,除了楚渊的长孙外,就没有别人了。 楚冀似是想到了什么,站起来道:“马上带人去静王府,看看王妃和世子还在不在!” 江景焱领命,转身离去。 楚骞暗道不妙:“三哥,二哥他这是……”话到这里就顿住了。 楚冀心知肚明:“造反。” 若在此之前他们还只是猜测,那么自谢玉珩将许贺言从静王府带走的那一刻起,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了。勾结叛贼,暗杀朝廷命官,还想嫁祸给已故的豫王,楚渊今日进宫,不过是想让他们以为他还不知情,好让他们放松对他的警惕,顺利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京城。如果楚冀没猜错,现在京城外面,就有接应楚渊的人手。 这些人,原本应该是被许贺言收入麾下的镇南军,但许贺言的行迹败露,镇南军不可能为他所用,但楚渊仍然一意孤行往外逃,必然还有另一批人接应。 “是晋军!”谢玉珩倏地望向楚冀,扬声道。他终于明白了许贺言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你说什么?”楚骞离他最近,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可思议地问。 谢玉珩边思考边道:“被杀害的五位大人里面,有四位是与当年豫王一案有关,但鸿胪寺卿周大人却不是。他虽然也是在那几年入朝的,但是在赵大人给的名册里面,我没看到他的名字。他的死,应当与当日的晋国使臣安信有关。安信并非真心议和,假夜明珠一事便是证据,他想趁机挑起晋国与我们的矛盾,从而好说服晋王继续攻打我们。可他却没有想到,真正的夜明珠被凝儿找到了,他负气离开京城,必然怀恨在心,而静王又有谋反之心。皇上,岳父,请你们仔细想想,当日谁都不愿送安信离京,最后是谁送的他?” 是楚渊。 楚冀还记得,当时楚骞被安信气得半死,无论如何也不愿送这样一个小人出城,最后是楚渊亲自请命。 也就是说他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勾结上了? 江景焱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到静王府,搜查一番后,不出半个时辰就回来了:“皇上,静王妃等人也不知所踪,整个静王府除了下人以外,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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