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晚自习回到宿舍时,在桌上发现一张调查问卷。 “关于校园同级欺凌对少年情绪心理迫害等级的调查报告——欺凌实施者篇。” 标题特别长,后面密密麻麻近五百道题。 周瑾扫了两眼就忍不住读下去,暗暗咋舌,这些题以时间线为主轴、用欺凌者视角写下地完整欺凌过程,五花八门的欺凌动机,甚至天气不好、温度太低这种碎碎念也有记录。 这记录十分详细,精确到秒,简直像是二十四小时记录真实发生的事件。 读完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被欺凌者的真实姓名没有像约定俗成那样匿名处理,而是明晃晃地登出来——李业。 李业活地真悲惨。 家庭环境极差,泼皮和性工作者措施没做好的产物,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自卑又胆小,读书期间又因为寡言少语、性格阴沉成为校园欺凌的对象。没见过好,不知道什么是好,在最好的年纪被迫接收最深的恶意,于是彻底长歪,在沉默中逐渐变态。工作后表面上是精英医生,背地里却以切割玩弄人体、器官为乐,在犯第三十六起案件时被捕。 最后一道题是个开放题,五百道题里唯一的主观题。 “你是校园欺凌实施者,你要______” 周瑾有个习惯,看带字的东西时喜欢转笔,方便随时拔掉笔盖上手划拉。 心意一动,笔尖接触纸面,黑色的墨迹悄然渗开。 从笔尖处开始,出现旋儿状的空间扭曲,并且越来越大,很快,她的杯子、书桌、椅子、床铺乃至整个宿舍开始逐渐扭曲。 周瑾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手里的笔。 寝室扭曲不见,她穿着校服站在一幢灰旧筒子楼前,刚才还是晚上,现在成了中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半空。空气燥热,街道上灰色裂缝的水泥地透着热度,偶尔几个小商贩有气无力地叫卖着。 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周瑾低头,原本握着的笔变成了一个空酒瓶。 脑门一疼,大量的陌生记忆疯狂地灌进她的脑子。接受完记忆后,傻眼了。 这幅身体(暂且叫她原身)昨天引导了一起校园凌霸,凌霸对象正是李业。叫了几个男生,仗着人多抢了他近两千块的学费,扒了他衣服丢进垃圾桶羞辱。 十七、八岁的少年蜷着身子,勉强挡住重点部位,他低着头,黑冷的额前碎发下,只能看见抿起发白的薄唇。 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黑长的影子从他脚下拉地老长,被以原身为首的所有同班同学踩在脚下。 影子相连,像一片纯黑的银杏叶。 一闭眼李业那没有温度的眼睛、毫无血色的唇就出现在她脑子里,简直阴魂不散。 更可怕的是,她现在就站在李业家门口。一手提酒瓶子,一手正在大力拍门。 李业今天没上学,原身认为他故意下她的脸,被人一煽动就气势汹汹来了,准备给李业一点颜色看看。 周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可奇异地一点都不惊慌,“让李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她就能离开这个世界”在她脑子里无比清晰。 照理说她该诧异、该惊慌、甚至该崩溃,可她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像游戏里npc接受自己设定一般自然而然。 坑死人嘞! 门咔嚓被打开,周瑾想跑都跑不了。 李业没什么朋友,妈跟人跑了爸整天烂醉如泥,他家很少有人来。开门看到周瑾拧住眉头,嘲讽地瞟了一眼手中的酒瓶子。 “周班委,你来干什么?” 周瑾大脑飞速运转,狗腿地把酒瓶一转双手献上,“送你个礼物表达我的歉意。啊,虽然是个空瓶,但你不觉得它的弧度弯地很美妙吗?” 她被送来这里的原因目前不明,但绝对不是继续欺凌他。重复既定事实没有任何意义。 调查问卷唯一一个主观题与眼下情况一定有关系,她填了什么? 当时她理所当然的想,假如她是校园欺凌实施者,要停止欺凌,阻止这场悲剧。 可谁能想到她真的跟杀人魔面对面?还他么地有对手戏? 后悔,反正就是后悔。 要不尝试着停止欺凌? 她必须要回去,才不想顶着别人的壳子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调查问卷中。 李业穿着四角短裤,脊梁懒散地挺立着。指尖夹着烟儿,吞云吐雾,橘红色的烟头灼灼发亮。 周瑾悄摸儿抬头瞅了瞅,大白天,没错啊。李业这是起床迟了,还是提前过晚上? 抢在李业关门前提脚挤进去,一眼就看见屋内半旧的晾衣绳上挂了条湿哒哒的裤子,门口堆满外卖盒子。 没话找话道:“咳,你就这一条裤子啊?” “嗯。” 屋子里简单干净,正对着门是成叠的书堆起来的简易书桌,左侧靠墙放张掉漆的床,地上放了床铺盖,下头地面的颜色比周围深一些,看得出是长期放置。 她又搞什么鬼? 李业似笑非笑,斯文白净的脸上端地是人畜无害。周瑾却心里直发毛。她很清楚这位最擅长背后捅阴刀。 周瑾眼珠子满屋乱瞟就是不敢看他,“床铺上的布娃娃不错哈,我一直以为女生才对娃娃感兴趣,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对不起,它红蓝红蓝地……挺好看。” 筒子楼人来人往,在居民各种意味深长的打量要把二人捅成筛子前,李业先把人拽进来。 与他手相接的地方,有点热。 纸片人有温度。 “坐。”话虽如此,他家可没有地方让她坐。 床和地铺都暧昧,她穿着校裙,长度比较尴尬。 穿四角裤和女同学聊天,李业也是生平第一次。 这个场景怎么说都应该有少年少女同框标配的粉色泡泡,奈何对方之一是李业,咕嘟半晌还是以被他的凉薄戳地“噗嗤”漏气儿告终。 周瑾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来暖场,不过两人之前压根没交集,这个主意不得不歇菜。 然后,两人就面对面干坐了三个小时。 周瑾试着挪了挪右腿,麻蛋,腿麻了。 李业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周瑾几乎喜极而泣,终于可以动了,一瘸一拐冲到厨房,生怕他跟她抢似得,“你饿了?我给你煮个粥。我煮粥还是很拿手的。” 厨房很少开火,锅碗瓢盆忙活的声响太过陌生,李业有些恍惚。 没一会儿,粥特有的香气儿冒了出来。 周瑾呈了一碗给他,神情有些拘谨,“总吃外卖对身体不好,喝点粥,养胃。” 绕到厨房关火、打扫,出门时顺带提了满满两大兜垃圾。“剩下的粥放在冰箱,吃饭时拿出来热热就好。” 李业突然开口,“不再待一会儿?” “怎、怎么了?” 他侧头看了眼厨房,“你不吃?” “不、不了,我还有事,拜拜。” 心里有点开心,她……好感度刷成了?惊喜来地太突然。 门“哐当”一声关上,室内恢复平静,唯一冒着热气儿的就是那碗撒了核桃碎、香气扑鼻的粥。 李业端起粥,嘲讽冷笑,一双眸子深如寒潭,一个抛物线扔到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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