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沉寂了一万多年后, 终于有修士升仙,又再引得漫天霞光天鸣阵阵起。
而原本布满了藤蔓的水境石门,也开始嗡嗡做响, 应合着天地祥兆,发出柔和的光, 引得四周村民都纷纷呼朋引伴地跑去看热闹。
驻在那儿的山门修士匆匆赶到, 正要将这些人驱散开去。
便见到一红一蓝两簇明亮的星光,从门内冲天而出,随后分头向两个方向坠落而去。消失在天际。
“是什么?”站得最近的修士问。
“是米氏!是米氏转世了。”
修士以最快的速度,将信传回本山,
水境之门固然还没有开,腐化之地也还有一些尚未除尽,可现升仙道开,米氏感应天地提前冲出水境转世,这还不知道是喜是悲。
并且升仙道开的方面, 并不是哪个山门正址, 而是在界于蚩山和夹河川李氏辖区之间。
明明在此之前,并没有这两家的修士即将登仙的风声。
突然就有人升仙,实在叫人震惊。
看着漫天流光一样的霞幔,四海议论纷纷,各山门相互之间来去打听,也没个结果。
最后果然有人说:“你们去蚩山问过吗?”
大家面面相窥, 这才惊觉:“是临江君?”
因他出来后身体似乎不好, 大家才没第一时间想到他的。
越想越对。立刻结伴往蚩山去。
远远便见蚩山灵气萦绕,心中便了然了。
临江君固然已登仙而去,但他长久驻留过的地方,都留下了祥瑞之气, 以至天地之间的灵气受到感召而聚集。
他们不敢御风御剑,在山脚下便纷纷落地,顾不得山径上有人,急匆匆上去,将正在上山的一位小娘子都挤到了路边去。
小娘子也不恼,兴冲冲地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才到山腰,便见到天空之上,代表着天道以颂文组成的齿轮之海,铺天盖地地显露出来。
其中一个小小的齿轮正闪烁不止,大代那就是京半夏的齿轮。这齿轮闪烁片刻后化为一道流光,破天坠下,落在半空时,变成萤萤几行大字的判文:历经八百五十一世,心结已去,终得大成。
凝而不散,片刻之后才化为碎光。流转不止。
“是临江登仙之后留下的一缕仙泽。”
有人激动地说。
这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一般是登仙之后留下来庇佑后人,趋吉避凶的。
但眼看着这仙泽缓缓下落。大家仍然还是兴奋不已。
纷纷想捏在手中。
可这仙泽机敏无比,最后竟然穿过人群,稳稳地落在了那个跟着他们一道上山的小娘子身上。
偏偏那小娘子并不在意,伸手接它时的表情,似乎只是因为觉得它有意思,眼见它化为自己掌心不见,也不以为然。
可观她全身,似乎并不是山门中人,身上没有灵气,内丹全无影踪,独独不知道为什么,即使除去了刚才那一小缕的份量,也仍然仙泽浓厚。
“你是蚩山弟子?”山门有人立刻上去询问。
她身上有仙泽,便是有仙缘,不论她修为怎么样,于后嗣是有益的。
一时之间争先恐后:“小娘子家门何处?家里可有父母兄长在?”
小娘子看着有些俏皮,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逗弄他们,脆生生地说:“我是鹿饮溪新过门的小娇娘。这蚩山以后就是我的地盘了。以后我便在这里修行。即然好巧不巧,天下名山高门里说得上话的人差不多全在这里了,那就刚好通知你们一声。以后见了我,可须得工工整整地行个礼。叫一声鹿夫人。也免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免得我家里那位知道我受了冒犯,降怒于世。”
这群在顿时神色各异。
揣摩真假。
议论纷纷:“可未曾听说临江君娶亲啊。”
“到是之前,与瀛州赵氏阿姜定过亲。”又问她:“却不知道,你们是几时成了亲?”到也还算客气:“搞清楚了,我们也好补个贺礼。”
“就在方才呀。这漫天的祥瑞你们看不见吗?判文里不都有我吗?”
“小娘子说笑。”
“哪里好笑?”
“老身可没看见,上面有你这小娘的名讳。”有一个年纪颇长的修士表情傲气说道。
“那八百五十一世,世世都有我。”小娘子朗声说。
修士们愕然。
有人低声说:“听闻凡人登仙需历大劫,若这人不成的话,不止登不了仙,连四海都要受其连累而泯灭。难道是真的?”
“那要是真的,临江君这是情劫啊。心有不舍,便有挂碍。”
“胡说八道!”那年纪颇长的修士怒道:“临江君既然已经等仙,那心结便去,情字已灭。”
“我看你看着年长,才肯与你好好说话。”小娘子负手看他淡淡说:“要真论起来,我不知道比你大几千岁。也可谓阅尽天下典籍。从没有听说过,登仙道需得灭□□。世人以为如此,不外乎是将‘不舍’的挂碍,自以为是地等同于‘绝情绝爱’。”
“不绝情爱自然不肯离去。”年纪颇长的修士疾言厉色:“杀妻证道便是此说。无情道之基石便是如此。”
“原来,你是修无情道的。”小娘子走到他面前:“我最讨厌就是你们无情道的人。不舍,这两字,分明是你们自己心中不定,即不能坚信对方会追随而来,又没有忘情忘爱的坚韧。自私自利,手起刀落。害的却是别人的性命。实大恶之道!”
年纪颇长的修士从来没有被当众这样数落,怒极:“黄口小儿!”伸手就打去。
其它人都有坐壁旁观的意思。
总归伤人是他。也好试试深浅。
却见那一掌,打到离小娘子还有几毫厘之处时,小娘子身上突然仙灵之力暴涨。
那修士被自己的术法反噬,急退了几步,吐了好大一口血。
众人看着这小娘子无不骇然。
这才知道,她身上不止有京半夏的仙泽,更有仙灵。虽然看上去,这仙灵只是一半,并不完整,可别说一半,只是些许都不是他们这些凡人修士可以抗衡的。
心中不由得,浮起了关于赵氏玉碑的事。
前几日有风声说,仙灵已寄于人身,济物那边急着挑选适龄的小郎君。
恐怕不是虚言。
“我叫阿姜。”小娘子瞥了一眼他们。目光落在那个吐了血的无情道修士身上,有些不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便举步继续向更高处去。
大家不敢拦她。
沉默避让。
正逢山径尽头,有一纸人正下山来,不是曲尾又是谁。
见曲尾,这些人不敢托大,参差不齐地寒暄。
曲尾扭头看见小娘子,愣了一下,刹那便有些热泪盈眶,快步下来,只俯身作礼:“公子显灵身与我说,留我在此处待姜娘子归来。我还想,下山去寻。今见姜娘子身体康……”
话还没说完,便见那小娘子原是满面笑容,想伸手去扶他的。
一躬身,突然一口血吐出来,倒地便不动了。
众修士面面相觑,却都不再敢妄动。
哪怕她晕过去,护身仙灵也仍在。并且曲尾如此,足以见得临江君与她的纠葛。恐怕这位叫阿姜的小娘子说的是真的。
她身历几百世,如今虽然没有丹,但身负两重仙力,要得大道,不过朝夕。
于是个个十分殷切。
簇拥着曲尾将她移到神殿下,又有擅长丹药的修士自请为其看诊。
曲尾对他们十分冷淡。只默写了一张药方,叫蚩山的仆役拿去煎药。
只赶他们走。
这些人面子上过不去。但自己很会给自己台阶下。
只说放心不下临江君家人,要在这里相护。全在外头花厅坐着。
大概是想从蚩山问些等仙之法。
曲尾懒得管他们。
跑前跑后地带着侍女照应吐血昏迷神形不稳的阿姜。
不多时,又见赵家大府的仆役赶来,更是不给好脸色:“我家主人离去之前,已留下了药方的。交付在你们孟郎君手中。我走时再三叮嘱,一定要每日内服外泡。若你们真的照应好了,怎么今日我们娘子会生生呕血?”
仆役十分委屈:“曲先生,我家主人姓赵啊。并且一得知姜娘子已回蚩山来,立刻已经动身,往蚩山来了。我当先到了,是要做些准备来的。”
那些花厅的各山宗主们听了,都十分惊讶。
赵氏郎君说的就是赵沉舟,不可能有别人。可他自几千年前起,就一步都没有踏出过赵氏大府。听说,连大门都没迈过,瀛州城都没进过。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身系落星湖赵氏先祖。不能轻易走动。所以哪怕他将赵氏辖区建得翻天覆地,可他自己只在大府的高塔上眺望过几眼,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别的地方。
此次,竟然动身往蚩山来!
“我家郎君说因要久住,需得在这里安置阵法。还请曲先生划个地方给我。”
“久住?”曲尾皱眉。
“姜娘子要入道,不得有师父吗,郎君说,没有比他更适合的。放眼如今宗门”仆役说着,看向在座的那几十位,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如今宗门,哪个不是后辈?有两年修为的都少。入不得眼。临江君不在,也就我们郎君能看。”
说得连声叫苦:“曲先生,你快些。郎君的车架就要到了。为了赶快些,我一个人御风来的,脸都吹歪了,你可别耽误功夫。等下郎君又要骂我。他近日脾气 可差得很。”
曲尾想了想,便应了:“你家郎君说得也有道理。”只叫了侍人来,带这赵家来的仆役去山上选地方。
不多时,赵沉舟竟然真的来了。
花厅里人,连忙迎出去。
他扫了一眼这些人:“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众人便说,是临江君的夫人病了,他们不放心。
赵沉舟听到这称呼,表情有些恍惚,随后轻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容很浅。
大概是路上颠簸,脸上已有疲态,问过曲尾阿姜在哪边,转身向医庐去,并对这些人摆手:“快走。难不成还想留在这里白吃顿晚饭?多大的人了,要不要脸?”
那些宗主也不敢反驳。
堂堂一山之主,一族之长,面对自负赵氏先祖之力的赵沉舟,就像面对大人的幼童。
乖顺地依次而去。
却正遇到拾阶而上的孟夜。
双方微微见礼,便错身而过。赵沉舟回头看到孟夜,还没等他说话,便只说:“你也滚。”
孟夜对他恭敬地礼一礼,说:“叔父说叫我前来蚩山……”
“是你叔父叫你来,还是你说你叔父叫你来?”赵沉舟打断他的话,认真地看着他。
青年眉眼意气奋发,眸有星辰。那里面,也有他熟悉的东西。他在镜中自己眼中也看见过。那种懵懂的将要见到一个人的雀跃。
这微弱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可就已经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不要再来了。”赵沉舟声音少有的温和:“我也记不得哪一世,见过她的星命。她情字上有些欠缺,一生没有善缘。京半夏是个钻牛角尖的人,花了八百多世,才换来这点羁绊。你有八百年可付吗?”
孟夜只说:“郎君多心,我与阿姜……我与姜娘子萍水相逢,并无此意。”
赵沉舟凝视他,微微叹气:“也不知道像你这样是好还是可怜。”最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打发他:“既然无心,那便去。今日起,蚩山便会封山。不会再让外人出入了。”
孟夜不多言语,只说:“是。”便转身拾阶而下。
青年公子衣摆翻飞。高冠上玉带随风飘扬。
走了几步,他停下来,问还站在原地的赵沉舟:“郎君不好离家太久,打算几时从蚩山出来?总不至于要守着她登仙。”
赵沉舟没有回答。只说:“先祖之力供应了赵氏辖地的民生,便难成大患 。你们到也不必忧心。”
孟夜有些尖刻:“郎君,又为何如此呢?如此身份,却如此卑躬屈膝讨好于女子,未免滑稽。”就算是把赵氏辖地一切改成她会喜欢的,可人家也未必放在心上。大概还十分感慨他为民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实在叫人无言以对。
赵沉舟看着他却不生气,仿佛他只是个小孩,在评价他根本理解不了的事:“我只是讨好自己罢了。人生短短,不愿意再与自己做对。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说完便转身离开。
孟夜愣了愣。直到眼前的人消失在小径之上。才满腹心事地往山下去。
等他走下了最后一阶山阶。
再回头看。
身后的莽莽蚩山,已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片裸岩平原。似乎蚩山从来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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