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7章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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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鹤不紧不慢地从谢知非手里飞出去, 一路往上,飞进辜晓梵的洞府。

    辜晓梵正在洞府里思考爱情的真谛,猛一收到一只纸鹤, 还有点愣。谢知非刚被她挤兑了一天, 还有谁会给她发纸鹤?

    她好奇地点一点那只小生灵,纸鹤的嘴巴里就吐出来谢知非低沉的声音。

    “你喜欢小狗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辜晓梵却心有灵犀般迅速想起那只被她污蔑不可爱的小黑狗。小黑狗黑豆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在她眼前浮现, 又幻化成了谢知非那双狭长的总像是在讽刺人的眼睛。

    她也不是笨蛋, 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谢知非的意思。空旷的洞府里立刻回荡起她魔鬼般的笑声。

    谢知非怀疑了!他在试探她!堂堂大魔王, 居然也有这一天!哈哈哈。

    她偏不给出谜底,清咳几声,给惴惴不安的大魔王发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福利。

    “我不喜欢小狗, 我喜欢你。”

    土味情话尚未风靡修真界,辜晓梵信手拈来, 用来调戏谢知非,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至于谢知非收到纸鹤之后甜蜜又纠结的心情......害, 这不是爱情必备吗?

    都说爱情有利于产生灵感,辜晓梵笑过之后,只觉得文思如泉涌。她愉快地想:既然芝士是她喜欢的人,又是她的读者,她这么贴心的人,怎么能不给芝士发福利呢?

    她拿出一块空白的玉简,闭目凝神,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跃然纸上:《和离后我和他的替身在一起了》。

    修真不计年,作为一个修士, 没有了五谷轮回的需求,也没有疲惫的感受,辜晓梵一个人埋头在洞府之中, 花了几天功夫,一口气写完了这个话本。

    写完了抬头一看,好家伙,来自涟星和谢知非的好几只纸鹤都围着她打转。

    她将写完的话本检查了一遍,没什么大问题,就复制两份,分别发给了涟星和谢知非,又同他们讲明情况,谢过他们的担心。

    洗了个澡,又去食堂吃了顿饭,涟星的纸鹤就发过来了。

    辜晓梵写这个话本的时候一点没手软,狗血一盆一盆的洒,涟星这个傻白甜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么多套路的轰炸?骤然看到这本集众多伤痛文学精华的话本,顿时惊为天人,纸鹤里先发了长达一分钟的“啊啊啊”,然后才开始讲正文,想要来找辜晓梵当面发泄自己复杂的心情。

    辜晓梵想想那边毫无动静的谢知非,笑了笑答应了。

    谢知非在干嘛呢?他正在自己的洞府里,左手拿着辜晓梵向“谢知非”表白的纸鹤,右手拿着辜晓梵送给“谢知是”的替身文学福利,心里开拓出了一片青青大草原。

    他隐隐可以确定,辜晓梵肯定是扒掉他的马甲了。

    但又总是心怀侥幸:他这事确实干得不地道,辜晓梵要是真知道了,应当会立刻毫不犹豫再次跑路,和他这辈子都不再见面?她现在的举动,应当只是在试探他。

    好在问题不大!通过这段时间在仞赤宗的进修,他的情商已经有了充分的发展和进步!

    之前他第一次和辜晓梵一起在食堂吃饭遇到的那位师兄,如今已经同谢知非成为了朋友。他也已经凭借自己的情商成功抱得美人归,正是春风得意时,很乐意经常给予小师弟一些感情上的指点。

    谢知非主要就是被生长环境限制了,没有学习正常恋爱操作的机会。如今有了崭新的环境,他便如同一块干燥的海绵,充分吸收着所有新的知识。

    此时眉头一皱,便是计上心头。套路千千万,总有一个模板情话可以解决问题!

    但是——他忽然又想起了曾经的许多个片段。在那些辜晓梵对他软下心肠的片段里,打动辜晓梵的,真的是他套路化的咬唇含泪吗?

    辜晓梵的话本已经证明了,对于套路,她懂的要比他多得多。

    分明,是因为他真诚的喜欢。

    他沉默着,打开自己作为“谢知非”时期常用的那一只储物戒指,曾经作为教学素材的话本已经被他气得销毁,但他后来又让属下去买了新的。此时他便一本一本地挑出来。

    这本,是当初想要学着给她弹奏乐器;那本呢,是想带她去看戏剧;另一本,是试图夸她让她高兴......

    每一本都是他做的傻事。

    每一本都是他明明白白的喜欢。

    他将这些话本打了包,寄给了辜晓梵。以“谢知非”的名义。

    ......

    辜晓梵刚和涟星聊完,将闺蜜送出门外,正想着山脚下的谢知非,迎面便过来一个大包裹。

    好家伙,谁还给她寄生活用品怎么着?

    她好奇地接过来一看,寄包裹的,“谢知非”,包裹内容,几本话本。

    这几本话本都挺火的,辜晓梵和涟星都看过。此时在包裹里看到,她还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谢知非也开始看话本了?她给他寄自己的作品,他就给她寄流行话本,为什么?委婉让她参考大众口味流行元素?

    辜晓梵懵圈着将几本话本翻了一翻。

    看内容确实是她看过的几本话本,书里也没夹杂小纸条之类的东西。仅仅只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普通的话本罢了。

    所以,谢知非是在嘲讽她话本质量比不上人家?

    她眉头一皱,刚要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谢知非,忽然脑门一亮,发现了细节。

    她写的话本是寄给“谢知是”的,收到的话本却是“谢知非”寄来的。如果是辜晓梵自己,可能因为分不清马甲露出破绽,但是大魔王会吗?他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显得笨拙,但辜晓梵自己都没发现,她对他的能力一直抱有最大的信任。

    辜晓梵又想起谢知非委委屈屈地问她喜不喜欢小狗,心一下子就软了。左右无事,她干脆在院子里安一张软榻,打算将这几本话本重温一遍。

    不再下意识地对谢知非竖起尖刺,她的心情温软得就像此时的阳光,看这种话本也能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同那只“你喜欢小狗吗”的纸鹤点评两句。

    “看看这位男主,月夜弹琴,蔷薇表达心意。大魔王只会嘲讽我弹得不如他好。”

    “这位男主怎么这么嘴甜?大魔王要是能学到十分之一,也不至于说出我像猪一样的屁话。”

    “这个作者有点意思哈,还会扯什么理论。一起看电影确实挺能培养感情的,前提是双方三观一致......”

    她一边看一边吐槽,本本都能找到吐槽大魔王的点。

    那只小纸鹤豆大的眼睛转来转去,虽然完全听不懂辜晓梵的话,但也时不时歪歪脑袋张张嘴,谢知非那句“你喜欢小狗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出来。

    “怎么有这么狗的男人,每本话本都能做你的反面教材?”

    纸鹤一脸懵逼地看着辜晓梵,扑扇扑扇翅膀,一张嘴,“你喜欢小狗吗?”

    辜晓梵倒在软榻上,双手捂住耳朵。那只小小的纸鹤还坚持不懈地问她:“你喜欢小狗吗?”

    “别问了!”辜晓梵最终举白旗投降,“喜欢,喜欢还不行吗?”

    到底喜不喜欢狗这个话题,最终以辜晓梵将纸鹤收回储物戒为结束。

    折腾这么一遭,她的气也差不多消完了。

    辜晓梵安慰自己:毕竟是自己看上的,虽然人狗了一点,但是喜欢她啊。

    有替身事件在前,一想到谢知非确确实实喜欢她,辜晓梵就高兴起来了。

    正准备简单粗暴约谢知非去吃个饭,两人把话说开,以后好好谈恋爱,一只纸鹤却又扑棱棱飞了过来。

    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恋爱喜悦中的辜晓梵下意识地以为是谢知非发来的纸鹤,娇羞一笑,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纸鹤里传出来她师尊温柔又无奈的声音:

    “笑天啊,你最近忙什么呢?旷课太多,你的几门课的老师都找到我了......”

    辜晓梵:草。这不是个只谈恋爱的小甜文吗?还需要认真上课?

    辜晓梵灰头土脸地挨个去给师长们道歉,又借了师姐的笔记将这几天落下的课程补起来,等这一通事情忙完,娇羞和甜蜜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

    找谢知非约会?她只想好好睡一觉。没有男朋友就没有。

    但是觉也没睡成,宗门有新通知发下来了。

    云梦泽那里出现了一个新的小秘境,长老们查探之后发现里面不太危险,正好可以作为新弟子们的历练场所。出发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要求所有筑基期的弟子都要去。

    辜晓梵被涟星兴奋地拉着一起去逛街,涟星声称要购买进入秘境的装备,腿却诚实地只往卖漂亮衣服的店铺里迈。

    搁在平常辜晓梵该嘲讽她了,但今天辜晓梵没有,她在思索一个问题——

    虽然大魔王很强,但他扮演的“谢知是”只是炼气期修为而已。他岂不是去不了这个秘境?

    ......

    谢知非正跟她思索着同样的问题。

    谢知非正呆在仞赤宗宗主、谢知是海王师尊、涟星父亲的洞府里思索这个问题。

    他还是顶着谢知是软萌可爱的脸,面对自己名义上的师尊却丝毫没有崇敬之情,安之若素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师尊给自己泡茶喝。

    仞赤宗宗主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看他这个臭脾气也不恼。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有心思打趣他。

    “你若是当初隐瞒身份时设定修为高一点,今日又怎么需要烦恼这种问题?”

    谢知非看他一眼,没吭声。

    传言中涟星曾在他幼时去过魔界,给予了他一丝温暖,此后数十年叫他念念不忘。这条传言虽然大部分都是扯淡,但有一点是真的。涟星小时候曾经真的去过魔界。

    是她父亲带她去的。

    谢知非和仞赤宗宗主,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非要说谁给过他温暖,那也不是涟星,而是涟星她爹。因此当初涟星阻碍他攻城,他手下留情,不曾杀她。

    这次他能顺顺利利改换身份拜入仞赤宗门下,自然也是这位宗主大人放了水走了后门。

    谢知非不是不记恩的人。对这种确实帮助过自己的长辈,说话还是要客气一点的。

    他沉思片刻,放弃了让宗主再次走后门把进入门槛降低至筑基期的要求,云淡风轻道:

    “那我就勉为其难突破一下,这两天到筑基期。”

    勉为其难?宗主行云流水的泡茶动作顿了一顿。“呵呵,我仞赤宗难道要出一位天才吗?”

    ......

    仞赤宗新入门的一位炼气期小师弟,在听说这次的小秘境只能筑基期前去之后,怒而发奋,竟在一天之内突破大境界,毫发无损到了筑基期。

    这个消息在新弟子圈里传得沸沸扬扬,辜晓梵这种死宅都听说了。

    她下意识想到自己这两天在担忧的人——“谢知是?”

    同她讲八卦的弟子一拍手:“是呀!听说这位师弟,之前只是炼气中期,也不曾经历什么劫难,人在家中坐,便有灵气如潮而来,众位同门被暴动的灵气惊起,眼睁睁看着他如同喝水一般提升境界,眨眼之间就到了筑基期!”

    他一脸抑制不住地羡慕:“乖乖,我们仞赤宗,这可见着是要出个天才啊!”

    什么天才,老黄瓜刷绿漆,闹出这么大动静。辜晓梵又好气又好笑,心中那一直不知如何讲的担忧却烟消云散。

    ——真好啊,无论她去哪里,一回头,他总是在的。

    到了出发的那一天,辜晓梵被涟星拉着在人群中排队,故作不经意地四处张望,当真看见芝士那头铂金色的长发,才松了一口气。

    芝士也看见了她,远远的一张脸就从面无表情变成了喜笑颜开,挥着手向她示意的同时,人已经往这边走了。

    白衣金发,分明是个看见心上人的甜心小奶狗。

    辜晓梵纵使确信他就是谢知非,一时间也被动摇了信念:不能?谢知非那个大魔王,会忽然变成这种甜心小宝贝?

    同样傻白甜的涟星都被他甜化了,一脸“祝你们百年好合”的表情拼命撮合他俩:“师弟不错啊!笑天你要好好把握!我就不碍事了,回见~”

    她眨眨眼睛离开,芝士毫无障碍地补上她的位置。他的眼神一点都没分给刚离开的涟星,仿佛陪在她身边的人一直是他一样。

    辜晓梵和他几天不见,看他笑得像只萨摩耶,就差冲她摇尾巴了:“师姐好久不见,秘境里多多关照呀。”

    她伸出手,芝士乖巧地低下脑袋,让她摸头。她长叹一口气,转述刚从涟星那里听来的消息:

    “傻孩子,这个秘境进去是随机掉落位置的。咱俩分不到一块儿。”

    芝士的蓝眼睛立刻委屈地睁大了。

    辜晓梵明知道他真身是那个阴冷的大魔王,也忍不住要被美颜迷惑神智。安慰了他两句,前方便传来声音:“各位准备进入秘境!”

    辜晓梵这还是第一次体验进入秘境,她老老实实地排着队,天空中便飘起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发出金色的光,将所有准备进入的筑基期弟子笼罩在其中。辜晓梵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天旋地转,瞬息之后,整个人便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地方,站在了一处丛林之中。

    辜晓梵...辜晓梵后知后觉地感觉有点晕车。

    毕竟是历练的秘境,说不好有什么危险,辜晓梵压下晕眩感,打算谨慎地观察一下周围情况。

    人刚转过视线,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看见了熟悉的人——

    芝士满脸惊喜地站在不远处,活泼泼地对她说:“师姐,我们好有缘分啊,居然分到一起了!”

    辜晓梵:......说好的随机呢?

    她有点不相信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但她看见谢知非,确实下意识地放松下来。神经不绷着,那股晕车感又涌上心头,有谢知非在,她刚准备安心地休息片刻,眼睛忽然便睁大了。

    在谢知非的身后,一株其貌不扬的植物正悄无声息地低下头,根茎顶端的那朵人脑袋大的红花像张嘴巴一样越张越大,眼看着芝士的脑袋就要不保,而他还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站在那里冲她笑!

    这一刻,“谢知是”就是“谢知非”这件事情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谢知非的修为胜过她千百倍的事情她也全忘了,刚才还让她想躺尸的晕车感也不翼而飞,她的心脏如同被冰水浸透,只剩下满满的恐惧。

    不要死啊!

    恐惧到了极致,她难以想象自己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几十道火球瞬息之间发出,完美避过谢知非,统统砸进了那朵大红花的嘴巴里。就在大红花吃痛要狂舞乱甩的时候,又是瞬发的冰凌,将这株植物直接从头到尾冰封了起来。

    先热再冷,那株植物还没吃到东西,偌大的身躯上便爬上了一道道裂纹,当辜晓梵撤掉冰上的法力时,蛛网般的裂纹连成一片,那株植物连根带花,都变成了一块块的碎末。

    这个时候,谢知非居然才转身看到这株花,面露惊讶之色:“哇,师姐对付食人花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吗?”

    他眼睛亮闪闪地跑到辜晓梵身边:“师姐好厉害!”

    又露出羞涩的笑,脸颊上两个小酒窝可爱到犯规:“果然被师姐关照了呢。”

    辜晓梵的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猛跳,大脑一阵嗡鸣,刚才的晕眩感也姗姗来迟,加上因为过于急迫而用光了所有灵力带来的疲乏,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看到的最后一幅景象,就是芝士的小酒窝。

    一定要在扒掉谢知非马甲之前多戳几下。她晕倒之前,迷迷糊糊地想。

    修士毕竟是修士,辜晓梵那一下晕倒,最多只能算是情绪过于激动。

    谢知非接住人检查了一下,给她输了一圈灵力,辜晓梵就悠悠地醒转过来。

    她一睁开眼睛,面对的就是芝士的酒窝,脑海里还残留着晕过去之前的想法,手上便毫不迟疑地戳了上去。

    “师姐你醒啦......哎,师姐你干嘛?”

    芝士的欣喜变成了懵逼,但是在辜晓梵一脸平静的“我就戳了咋地”的神情中,他还是顺畅地改了口。

    “师姐手劲真大!身体应该是好了?”

    “没好。”辜晓梵眼睛都不眨地又戳了一下,“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是不是?”

    看见谢知非的表情从懵逼到憋屈,她又流畅转弯:“以身相许就不必了,但我现在没力气,烦请师弟背我一段路?”

    不是要他自己绿自己就行,谢知非现在还将辜晓梵抱在怀里呢,闻言很痛快地一换手,辜晓梵本人都没看清他的动作,自己就到了他的背上。

    他的背就像谢知非本尊的一样宽厚,辜晓梵埋头在他脖颈里,闻见了熟悉的气味。

    谢知是的外表,但是是谢知非的气味。

    他的破绽这么多,她怎么就一直没发现呢?

    谢知非背着这么大一个人,倒是一点都不叫累,还很符合人设地继续同辜晓梵聊天。

    辜晓梵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在满满的谢知非气息中,她又安心地睡着了。

    ......

    这次再醒来,她却不曾看到谢知是那张天使般的面容。

    四周空无一人,她躺倒在灌木丛中,四周都是高高的草,鸟鸣声倒是不绝,却只显得周围更加寂静。

    她撑着手臂从灌木丛中坐起来,心中迷惑不解。

    姑且不讨论谢知非是出于何种原因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修士,睡过去又不是晕过去,被放在草丛里的时候怎么会没醒?

    辜晓梵警惕地做好战斗准备,四处张望。

    这林子中太过寂静,于是她左前方忽然传来的窸窸窣窣声便格外敏锐地被辜晓梵捕捉到了。

    听起来像是什么动物动弹时碰到植物的声响。

    辜晓梵屏息凝神招出火球站在原地等待了一会,那窸窸窣窣声时有时无,却始终不曾露出形貌。

    老站在这里如临大敌也不是个事儿,辜晓梵站了一会,就觉得自己像个傻逼。想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修为,又看了看储物戒指中至少金丹期的魔偶,她鼓足信心,谨慎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越走越近,没有了树木遮挡,辜晓梵渐渐便看到了闹出动静的源头——是个人。

    她刚要惊一跳,却立刻又觉得这人的身形眼熟。尽管他的身影被树木遮挡了一半,但是只露出的另一半,也足够辜晓梵认出他了。

    不正是“谢知是”吗!

    她脑海中迅速回想起之前食人花要吞噬掉他的那一幕,心里一紧,也顾不上谨慎动作,手中冰刃甩出,谢知非周围的植物如同被锋利的镰刀劈砍一样,纷纷一截两段倒下。

    彻底没有了阻拦视线的东西横隔在他们中间,谢知非却仍旧站在原地。以辜晓梵的视力,可见他双目紧闭。

    这一看就不正常!

    辜晓梵小心翼翼靠近他,试探着呼唤:“芝士?芝士?”

    谢知非对她的呼唤仿若未觉,整个人就像一尊石雕。

    辜晓梵这些天恶补了不少修真界的知识,度过最开始的慌神之后,也看出来了:谢知非这是入了幻境。

    此处应当是有一个幻境存在,谢知非不幸踩中。不过还好,外人虽然不能知道本人在幻境中遭遇了什么,却也勉强能从本人的神态动作中判断一二。

    谢知非虽然身体偶尔有颤动,但面色一直平静,幻境中所遇到的事情应该不算杀招。

    辜晓梵认真盯着他的脸。瞧,他还笑了呢!

    看见熟悉的小酒窝,辜晓梵那颗心又放下了一半,甚至忍不住想再上手戳一戳。

    她的手刚抬起来,谢知非却像是感应到她的动作一样,神色猛然变化,翘起的嘴角重重地压下去,眉头几乎打成了一个死结,他紧闭着的眼皮之下,眼珠一直剧烈颤动。

    辜晓梵注意到他的变化,心知幻境这是对他露出了獠牙。虽然常识告诉她这种不伤人的幻境只能凭自己破解,她却仍旧忍不住试图替谢知非分摊一点。

    “谢知非?谢知非?”她急急地喊他,想让他听见,好回归现实。

    谢知非却充耳不闻,脸上神情几度变化,震惊、难过、绝望......辜晓梵喊的话对他来说毫无作用。

    她很快便发现了自己在做无用功。冷静下来,略作思索,便对自己感到无语:谁能想到呢,她这么冷静的人,居然也会恋爱脑!

    知道自己守着谢知非也没有作用,辜晓梵改为替他护法。这秘境之中谁也不知道有什么危险,谢知非直愣愣站在这里,说不定就有野兽想要欺负弱小。

    她刚一转身,身后却就传来一声挣扎的呢喃。

    “辜晓梵......你别走......”

    辜晓梵几乎以为是自己也陷入了幻境。她急急回头,谢知非仍然是双目紧闭,但脸上却展露出一种深沉的绝望。

    刚才的声音确实是他发出的,他还在说:“别走......我不让你难过了......”

    不知他在幻境中究竟遇到了什么,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一直在执着地说让辜晓梵别走。

    他自身变化形貌的术法也随着他的心神震荡而逐渐失去效用。

    就在辜晓梵面前,金尊玉贵的小王子渐渐变化了样貌,最终恢复成了她最熟悉的模样。

    斜飞入鬓的眉,苍白削薄的唇,本该阴郁邪气的样貌,却不知是她的滤镜还是这段时间扮演小甜心的影响,硬生生多出了几分无辜。

    辜晓梵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看见谢知非用自己本来的样貌在幻境中挣扎,和他用谢知是的样貌受苦,又是另一回事。

    她心疼了。

    再次恋爱脑上头的辜晓梵忍不住伸手拉住了谢知非的手,明知道他听不见,却还认真同他说话:

    “我在,我不离开。”

    她穿越之前连异性的手都没拉过,虽然骚话一箩筐,谈恋爱却唯唯诺诺,这种正儿八经的表白,辜晓梵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但是现在谢知非又听不见,她大可以随意抒发一下心中激荡的感情。

    正这么想着,在辜晓梵的眼前,刚才还痛彻心扉的谢知非,缓缓睁开了那双狭长的眼睛。

    什么是社死现场?

    这就是社死现场。

    辜晓梵现在的尴尬之情,和当初知道谢知是就是谢知非时,回忆起来她曾当着芝士的面对谢知非表白时一样。

    她有点怀疑谢知非早就挣脱了幻境,在这埋伏她一手呢,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她一表白,谢知非就醒了?

    但谢知非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却是茫然,仿佛并未听到过她的许诺。紧接着他的视线缓缓聚焦,盯住辜晓梵的面容,仿佛猛兽锁定住猎物。

    他的气机锁住辜晓梵足足好几息,在辜晓梵刚才的怀疑彻底烟消云散,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之时,他忽然张开双臂,死死地将辜晓梵抱入怀中。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主动地这样亲密。辜晓梵彻底地被他的气息包裹住,想要挣扎,力道却很软。她也发觉自己的举动太像是欲拒还迎,为了不显得婊婊的......干脆就不挣扎了。

    她的温顺显然对谢知非而言是一种安抚。他刚才抱着她的手臂紧得像是钢铁,几乎要把她箍痛,但当她一直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他的力道就渐渐松弛下来。

    最终变成了一个温柔的拥抱。

    辜晓梵意识到谢知非已经恢复清醒,抬头去看他。

    谢知非和她四目相对。分明是一张桀骜邪魅的脸,他却轻轻抿着薄唇,苍白的面孔上浮上红晕。

    “师姐,我方才陷入了幻境。是我唐突了。”

    一边说着唐突,一边手臂依依不舍地准备松开,半天却还是那个姿势。

    辜晓梵本是要害羞的......但是这张熟悉的面孔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还喊她师姐,她脑子一转便意识到,谢知非并不知道自己的伪装已经消失,还以为自己仍旧是“谢知是”呢!

    哈哈哈哈哈哈。

    大魔王也会犯这种错误!

    辜晓梵的少女羞涩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她是想不拆穿谢知非的,他顶着原来的脸做芝士的事情,搞笑效果拔群,辜晓梵还打算就着他的表演吃完今天的晚饭明天的早饭后天的午饭呢。

    问题在于她演技不太行。

    辜晓梵看着谢知非的时候,没能遮掩好自己的表情。谢知非现在多了解她,一眼就看穿了她这种故作正直实则憋着坏水的表情。

    他也不贪恋温香软玉了,胳膊终于松开了辜晓梵,两人分开,他有了多余的脑细胞思考,判断问题应该是出在刚才的幻境。

    辜晓梵趁他不能动弹的时候干了什么?

    在他脸上画乌龟了?还是在他背后贴了小纸条?

    他虽然没带镜子,神识却比镜子更好用,眨眼之间便将自己里里外外扫描了一遍,瞬息便发现了大事不妙。

    ——他的脸!!!

    谢知非“看”着自己这张原装的脸,他身上还穿着“谢知是”才喜欢穿的白色衣衫,他刚才还懵然无知地对辜晓梵撒娇......

    完了。谢知非心想。

    没想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掉了马。阴沟里翻船啊!

    辜晓梵不会被他气死?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住辜晓梵的袖子,生怕她像上次一样跑路。

    但辜晓梵却只是讶异地看了一眼他的手,面上笑意融融:“芝士,咱们也耽搁许久了,不如先往前去?”

    谢知非:......

    他又扫描了一遍自己的脸。再看见辜晓梵看戏一样的笑,算是明白她在憋什么坏水了。

    一腔慌乱和沉甸甸的绝望之情都在她清澈的眼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定时炸/弹被摘掉之后的轻松。

    他不是真的毛头小子。一冷静下来,纠结了很久的事情,关于谢知是这个身份的处理,关于辜晓梵莫名其妙的踩一捧一,都有了解释和解决。

    辜晓梵,应当是从发给他的那只纸鹤开始,就发现了他的身份?

    但是她没有生气,没有逃跑,反而同他愈加亲密,多次隐晦表白......

    是他没有早发现这一点!

    否则他俩早就合情合理地在一起了!

    谢知非物极必反,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大石头被搬开,他开始一路脑补辜晓梵对自己的情深意重,将自己脑补得热血沸腾。

    拉住辜晓梵袖子的手一松,在辜晓梵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牵住了她的手。

    心爱之人的手转移了几秒钟他的注意力,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再次回到正轨。

    “辜晓梵,我心悦你,我们在一起。”

    这是迟来了很久的属于他的表白。辜晓梵等这个表白,应当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的预想里,辜晓梵可能会惊喜地扑上来抱住他,也可能忽然害羞,嘴硬说他过于自信。

    但唯独没有想过,辜晓梵会震惊地甩开他的手,义正言辞,仿佛讨伐魔道的正道一样,大声告诉他:“芝士,你这样是不对的!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有心仪之人了。”

    你心仪之人不就是本尊,正站在你面前吗!

    这还能睁眼说瞎话,谢知非也是佩服她。

    他不得不主动挑破这个“她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她知道”的事实:“我是谢知非。”

    辜晓梵眨巴了几下眼睛。

    敌不动我却不能不动,最大的问题已经摆上台面,谢知非一鼓作气:“很抱歉,我不应该假扮另一个人接近你。”

    辜晓梵:“……哦。”

    骤然失去下饭视频,不快乐了。

    谢知非:“......哦?”

    话赶话都讲到这里了,辜晓梵也没想过能瞒住谢知非多久。既然他已经先挑破了,那她不表个态也不合适。

    气在刚知道他假扮的时候已经生过了,辜晓梵再鼓了鼓劲,发现现在气不起来,也就算了。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操作:“我也很抱歉,当初不应该不辞而别。”那份酒酿,她始终没有尝到。

    “你还想留封书信再走?”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卖个萌。辜晓梵又假装天真地对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曾经在谢知非的设想里,他们的表白、道歉、揭开伤疤,未必会很沉重,但一定是严肃的。双方怀着对彼此的歉意和沉淀的爱,做一场成年人之间的灵魂交流。

    但是现在,严肃呢?感动呢?深情呢?

    什么都没有。

    双方的交流和平时“吃晚饭吗”的问候几乎没有差别,甚至在辜晓梵不合常理的反应之下,一腔深情的谢知非都忍不住开了个嘲讽。

    她看起来非常怀念当初他带回来的酒酿。他们的离别、痛苦、相见的惊喜,种种激荡的情感,在酒酿面前,都不算什么。

    这种态度似乎是对他们感情的一种侮辱,但对提心吊胆了很久的谢知非来说,却叫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过去那些都不算事,开开心心最重要呀。

    既然开心最重要......谢知非的眼神暗沉下来,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为了庆祝我们重归于好,不如,再拥抱一下?”

    辜晓梵:?这就是男人吗?

    作为一个冰清玉洁的小仙女,她是很想怒斥“登徒子!岂敢放肆!”的,但此情此景显然不允许她发挥。

    辜晓梵沉吟片刻,还是从心地张开了双臂。

    她的身体有些僵硬,谢知非的怀抱也有些僵硬。

    这种不自然的僵硬,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同时笑了出来。

    无论何时何地,笑容永远是缓和气氛的利器。看见谢知非这么一笑,辜晓梵很快就不紧张了。

    她想起来谢知非前儿给她寄的那几本话本。谢知非的目的,她至今还没有参透呢。此时人就在她怀里,那干嘛不抓紧时间给自己答疑解惑?

    辜晓梵就把疑惑问出口了。

    然后她就看见,谢知非的脖子都红了。

    他肤色苍白,红起来特别明显。辜晓梵碍于身高,只瞧得见他的脖子,一看大惊,还以为是这丛林中有什么毒物。

    等她抬头去看谢知非的神情,才发现他不是光脖子红了。

    他是从脸开始,一直红到衣服遮掩不住的所有地方。

    辜晓梵:......她刚才是问了什么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问题吗?还是说话本里隐藏着她没发现的劲爆内容?

    她茫然地正要回忆那些故事,就听见谢知非轻轻开口,他低沉的声音导致胸腔都在震鸣,像是最美妙的大提琴。

    “这些都是我做的蠢事。”他说,“我想向它们学习怎么让你开心,弹琴、看话剧,但是都被我搞砸了。”

    辜晓梵看着他。这是她的记忆里,谢知非的脸绝不会做出的示弱行为。

    如果说芝士像只娇养的小白猫,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自带可怜可爱;谢知非的示弱,却是战无不胜的狮子王,对她收起了尖牙利爪,低下头颅。

    前者会让她怜惜,成为妈粉;后者却会让她心一跳,只想亲亲他。

    她想起来她的那些吐槽了,还有那只小纸鹤喋喋不休的“你喜欢小狗吗”。

    辜晓梵踮起脚尖,凑到谢知非的耳边。她的嗓音或许是因为紧张,也变得有些沙哑:

    “我,我最喜欢小狗了。”

    谢知非的听力一向卓绝,胜过常人十倍。此时辜晓梵的声音响在耳边。每一声呼吸,每一个转折,每一字轻重,都被他完完整整地捕捉到,她略带的沙哑像是在他敏/感的耳朵里轻柔地刮过去,让他迅速起了一层颤/栗。

    还有她含蓄的,喜欢小狗的声明......

    谢知非感觉自己不行了,要缺氧了。他无法克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猛然抬起头,试图离那个诱/惑他的源头远一点。

    可是辜晓梵刚脱口而出这样的真情发言,既羞且窘,说完便想要低头不去看他表情。

    两个都没谈过恋爱的新手,同样害羞地试图躲避,恰恰巧的,谢知非抬起头,辜晓梵低下头去,她的唇瓣轻柔地划过他的下颌线,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一触即分。

    但谢知非却仍旧感受到了。

    是,是比上一次,曾经在宫殿之中的碰触更加让人难以忘怀的感觉......

    谢知非方才便红了脸,现在更是从头红到脚。

    他一直是苍白阴冷的魔王形象,比起人,更像是高高在上的神,辜晓梵只偶尔能从他的举动中窥见他的温情。

    而现在的他,薄红透过苍白的皮肤映出来,他的眼里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染上了一层水雾。

    辜晓梵看着这样的大魔王,感觉自己在渎神。将高高在上、冷心冷情的神灵,拉下了凡间。

    “不要碰到那里。”谢知非闭了闭眼睛,隐忍地说。

    这话说得太有歧义,辜晓梵下意识地动了动手,确认了两只手都好端端地放在大魔王劲痩的腰上,绝没有产生自我意识去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谢知非曾经是个冰清玉洁的纯情少年,认为这是丢脸,不好意思解释;现在红尘中历练一遭,大有长进,虽然还是脸红,却强撑着,一定要给辜晓梵解释清楚。

    “我下巴这里,是龙身逆鳞所在之处。”他将辜晓梵抱紧了一点,“我是世间最后一位纯血妖族,也是最后一条龙。为天道不容。因此自出生起,便缺失了最重要的那片逆鳞。”

    这种命运的不公,他每每想来,总要横生戾气。谢知非早就觉得,自己要么死于命定的早夭,要么就是心魔缠身,死于入魔。

    但此时他怀中有一个温温软软的女孩子,那些戾气,都如同冰雪初融,不翼而飞。

    原来他的好运气,都留到了现在。

    “这里是我的命门,若是想要我的命,只需往这里刺上一刀便可。”

    看辜晓梵瞪大眼睛,他笑了笑,继续讲:“没有逆鳞,除了多了一处脆弱命门,骨头冰寒之外,倒也没什么。”

    “但是你不同。”他望着辜晓梵,“我一靠近你,身上的疼痛便会消失。也只有你,触碰到我的逆鳞时,我会感觉到极致的快乐。”

    他一直红着脸,最后几个字讲出来,倒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你就是我的一线生机。”

    谢知非讲完了,辜晓梵愣了神。

    她当初看小说时没怎么注意,谢知非所讲的事情,有一些她知道,有一些她不知道,但是无论她知道与否,谢知非都坦诚地将所有秘密告诉了她。

    此时他们二人解开所有曾经的误会,揭开所有的隐瞒,正应该是两颗心贴得最近的时候。

    辜晓梵的一颗心,却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她爱谢知非,谢知非也爱她,他们本应该从此百年好合,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本应该这样的。

    可是。

    辜晓梵无法忽视谢知非话里隐藏的意思。他说她是他的解药,这本是他们契合的证明。

    可是,辜晓梵是穿来的啊。

    她无法不去想到,与谢知非契合的,究竟是她,还是原主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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