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林是被查尔斯约出来的。

    他检查了一遍资料,?就背着包赶到广场。

    广场内人很多，不适合商务洽谈，更像是好友间的聚会……少年的步伐变得迟疑。他捏着背包带,?循着教授的指示，停在白色的方桌旁。

    “……”

    “……万磁王？”

    亚尔林问：“泽维尔先生呢？”

    恶名昭著的兄弟会首领没有戴头盔——这是善意的信号。男人似乎不怕被教授探查大脑,?沉着的坐于方桌的一侧。

    埃里克·兰谢尔没吭声。

    他半垂着眼睫，抿了口咖啡：“我从查尔斯那了解了你的故事……你真的放得下吗？”

    男人的语调极为平和,?宛如在风中婆娑的枝叶。乌黑的圆帽挡住了阳光,?使他灰蓝色的眼眸显得疏离而冷漠。

    埃里克放下瓷杯，看向亚尔林。

    ——“你真的不想复仇吗？”

    少年的模样令他意外。

    新闻报道里的疯狂与漠然，初次见面时的狼狈和彷徨……而如今进入他的视野的，是一个洗尽铅华后，温和又优雅的小王子。

    残留着忧郁，却不损其光华。

    亚尔林弯下眸子,?笑了一声。

    少年拉开椅子，坐到万磁王的对面。桌面上摆着一个棋盘，棋子零落,?组成了残局。

    于是亚尔林懂了：教授是帮万磁王约的他。

    可……

    为什么呢？

    他跟万磁王明明没有交集。

    小王子思绪万千。

    出于对查尔斯·泽维尔的信赖，亚尔林决定实话实说——“放不下。想复仇。”

    “……”埃里克微怔。

    这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复仇这种沉重的字眼，被这么轻描淡写、笑意盎然的说出来，就变了味。

    埃里克皱起眉,?盯着深褐色的咖啡，表情有些难看。

    少年仿佛感受不到他的冷淡，径直往下叙述：“但是……我发现了比复仇更宝贵的事物。”

    “我不知道再遇见行星吞噬者的时候，我会做什么……至少，目前的我，会心怀感激的往前走。”

    亚尔林的声线很好听。

    如同透澈的山泉,?清冽、干净，含着点少年人的稚气，能让人联想到展翅欲飞的雏鸟。

    ——“我不想再辜负谁的善意了。”

    他的话语传入埃里克的耳膜，抚平了男人的眉宇。

    万磁王曾经隐退过。

    躲在偏远的地方，取了个美丽的妻子，拥有了可爱的女儿……然后恐慌的人类夺走了他的一切。

    为了复仇，他重新戴上了头盔。

    颠沛流离、漂泊不定、腹背受敌……这便是他的异能带给他的灾难，将他推到了人类的对立面。

    比复仇更宝贵的事物……

    男人注视着亚尔林那精致而青涩的面容，尘封的记忆逐渐被揭开——他的小公主若是能长大成人……

    埃里克捏住瓷杯，喉结滚动。

    “听说——”

    他的嗓音变得喑哑：“你筹备的游戏，会采用最新的AI技术，可以模拟出正常人类的反应？”

    “嗯。”亚尔林点头。

    “……能帮我加几个人吗？作为交换，我会替你隐瞒‘神迹’的身份——没有被查尔斯修改记忆的人，我去处理。”

    少年愣了几秒。

    这就是泽维尔先生的目的吗……

    亚尔林心情复杂的掏出录音笔，温声询问：“关于他们的信息、经历，越详细越好。我会尽力还原的。”

    ……

    万磁王说了很多。

    那些刻意忘掉的细节，只要稍一回忆，就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不轻不重的挤压着他的心脏，使他面露怅惘。

    小王子细致的记录着。

    等咖啡散去最后一丝余温，少年背着包离去，藏身于汉堡店中的教授才现身，坐到方桌旁。

    他没有深究两人的谈话内容，只是慢条斯理的把棋子摆到原点。

    “再来一局？”

    “……”

    片刻后，埃里克应道：“好

    。”

    亚尔林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超人用自己的血，为他换来了故乡的相册……他该怎么回报这份恩情？

    此刻，他得到了答案。

    “……全息游戏？”

    “是的。”少年解释道，“你愿意的话，我能根据你提供的资料，在这款游戏里打造一个‘氪星’，并把你的父亲的意识导入游戏，担任npc。”

    超人陷入了沉思。

    人们崇敬他，亦惧怕他。

    太多的人被他的力量震慑，将他视若神明……假设人们可以接触到氪星的文化，或许会减少对他的畏惧。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想看看氪星。

    被称为“氪星之子”的克拉克·肯特，仅仅在佐德将军的记忆内、父亲的残存意识的描绘中，感受过自己的故乡。

    如果亚尔林真的能打造出“氪星”——

    超人的蓝眼睛亮起来。

    他推了推镜框，唇角上扬，英俊的五官染上腼腆的笑意，映衬着乌黑的发、清透的眸。

    “我带你去孤独堡垒？”克拉克说。

    “……”

    “你不怕我看到不该看的资料吗？”

    “不会的。”

    超人眨了眨眼，语气温和：“亚尔林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无论翻阅到什么，都不会有问题。”

    “……”

    谁敢相信超人是个傻白甜呢。

    小王子暗自嘀咕着，心不在焉的踢了踢脚下的小纸片，漂亮的绿眸稍微黯淡下来，像是蒙尘的宝石。

    “……制作‘氪星’地图，应该会引爆游戏的知名度。这顶多是利益交换——我感觉我这辈子都还不了你的人情了。”

    他太难了。

    克拉克是正义联盟的人。有正联在，他根本派不上用场……除非英雄本人或其家属生病、受伤。

    虽然大家都不希望他再行使异能了。

    亚尔林不禁沮丧。

    柔软的银发、剔透的眸子、苍白的肌肤……少年宛如一条颓废的小狗，充满了惹人怜爱的气息。

    他的神色其实很淡，却被套了滤镜的克拉克无限放大，硬生生的脑补出了“眼睛湿漉漉的小狗”的形象。

    超人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亚尔林，你早就不欠我了。”

    “……？”

    克拉克收回手，微微偏了偏头。他硬朗的侧脸披着绚丽的夕阳，浓墨重彩于他干净的眼眸中晕开。

    超人指了指少年的肩膀：“从逻辑上讲，我因氪石而虚弱时，你替我挡了小丑的刀……四舍五入，便是救命之恩了。”

    “……”

    亚尔林不认可这个说法。

    克拉克是为了救他才碰上小丑的……他挡刀，顶多是扯平。根本不算是“救命之恩”。

    “从情感上讲——”

    克拉克闭了闭眼，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很高兴，亚尔林。”

    “你振作起来，不再抗拒别人的善意，愿意认真的生活，重新焕发出生机……这是最好的回报。”

    ——“一切都是值得的。”

    “亚尔林，我非常高兴。”

    超人一本正经的强调：“是我赚了。”

    “……”

    小王子觉得自己的鼻尖有点酸。他鼓了鼓腮帮子，细密的睫毛沾上了细碎的水光，如同若隐若现的钻石。

    他的视线朦胧了一会儿。

    “……你哪里赚了。”

    亚尔林含糊的嘟囔了一句，粗暴的揉了揉眼睛，抹掉眼眶内的泪珠。他的眼角被擦红，将那抹碧绿色点缀得分外好看。

    克拉克只是弯眸：“得偿所愿，哪里都赚了。”

    ——刚憋回去的泪珠又蠢蠢欲动。

    全身上下都被名为“温柔”的暖流包裹的少年，不敢去看人间之神的表情，怕不小心哭出来。

    他低下头，单手抚胸。

    夹杂了冷意的风撩拨他的银发，掠过他纤长的眼睫，吹得他的衣摆慢悠悠的翻飞，划出缠绵的线条。

    异星的王子缄默着——

    向高洁的英雄献上一礼。

    一丝不苟、

    流畅至极，仿佛排练了千百次的话剧。

    ——诉尽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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