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八十章日月可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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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界沉香山。

    浮罗列岛上,清幽神尊阁。

    百顷紫兰枝叶纤长,绵延如织锦长缎铺躺于檐角飞扬的朱楼青墙的阁宇之中,好似湖水绿的翡翠里镶着贵气华美的饱满紫玉。

    紫兰湖中,水面上白石桥平铺玉砌。

    白石桥尽头是一处凉亭。

    亭内寂静,神尊兰陵正面对一盘棋局。

    桥上蓝影如飞流星光,不过一瞬。

    亭外那只白骨森森的手拂上亭角轻纱时,兰陵手中的玉质白子款款落下,一并着他清冷的声音不慌不忙地响起:“你来晚了,倒让我多杀了一盘棋。”

    那袭蓝袍下的骷髅骨架缓缓落坐在兰陵面前,五官俱是空空的黑洞,却分明听到他似笑非笑的声音,仿佛是遇了相交多年的故友:“不过刚过辰时。”复又有所顿悟,“唔,我知你素来厌烦不守时的人。”

    兰陵一直盯着棋盘,指尖闲闲叩上桌面,笑而不语。

    那两根森森指骨从一旁盒中夹起一枚黑子,同样款款落下,如秋叶蝴蝶般脱落枝梢缓缓归落树根。

    “这么多年,兰陵,你与之前不同了。”十子落下,湮华浅谈。

    “哦?”兰陵挑眉,修长指尖复又落下一枚子,“辰时,湖心亭,芳华棋盘,我不过先替你落了一枚黑子,与八百七十五年之前,哪里不同?”

    湮华冷笑一声:“你性子果真愈发冷淡了。”

    兰陵不说话,眉眼间敛着坦然的从容。

    紫兰香萦绕湖心亭。

    “棋势如心,从善如流者,方得始终。这句话是你当年教我的,只是那时我尚年轻,只懂攻而不设防,也没你对棋道这般见解深刻。你那时子子宽度大步,如今,却子子是杀意。”

    兰陵脸色不变,声色沉沉:“那是因为,你早已不是当年的湮华。”

    湮华君大笑三声:“当年?我若还是当年的湮华,哪能逃得出缚神岛,还能坐在你面前同你对弈?当年的湮华,早就死在缚神岛上了。”又咬牙加了一句,“连骨头都不剩。”

    “那你如今,”兰陵执子在手中,斟酌许久,“除了这一副骨头架子,还剩什么?强盛的力量,你要来做什么呢?做更多如同你这般的行尸走肉,毁天灭地?”

    湮华君嗤笑一声,骷髅眼眶里露出嘲讽的笑容,却不知是嘲笑兰陵还是自己:“你居然这么以为?或许我也可以同你一般从善如流,拯救六界呢?我心中的制高点,仍然是你。兰陵,你将我封在缚神岛将近九百年,你肯定想不到岛上邪神都被我吃光了。我身体虽出不来,但我的神识已将神界窥探了千百遍……神界防守死角我心知肚明,兰陵,如今对我来说,毁灭神界,简直易如反掌。”

    兰陵依旧淡淡:“未必。”他抬头,望进那一副空洞的黑窟窿里面,“该你了。”

    湮华君抬袖执子,不过半晌,棋盘中黑白分明。

    他却无子可落。

    他输了。

    短短时间,白子将他杀得节节败退。

    手中那枚黑子“哐啷”砸上棋盘,众子溃散。

    “这棋艺我虽极少赢过你,但天下风云,本就不是几盘棋局可以定的。兰陵,你在六界狂妄了这么些年,肯定很不喜欢挫败的感觉。”

    兰陵抬眼望他。

    “你布的结界天衣无缝,但百密一疏,你死都不会想到你那小徒弟会闯进来吧。”

    兰陵默然。

    白悠兮是他想好好栽培的徒儿,他待她极好,谆谆教导,却也从未想到她与魔尊勾结,私放邪神。

    他那时是痛心疾首的。

    毕竟再把这魔头关押禁闭,着实不易。

    “你倒是很疼她,连你亲身用的紫玉令牌都舍得给她。你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来缚神岛找我,被我占了先机,抢了令牌,重获自由。”

    委实是他的一笔疏漏。

    只是他那时正在奄奄一息的边缘,琢磨着交代遗言。

    棋盘内一子落地,兰陵微微抬指,引入棋盒内。

    那是一枚黑棋。

    兰陵却放入了白棋盒。

    湮华自是得意地笑:“你鲜少出差错,收了这么一个弟子,想必后悔极了吧。”

    后悔吗?

    兰陵问自己。

    “但我瞧着,她区区两百年修行的半魂之身,又受过十世轮回的惩罚,敢提着脑袋上缚神岛,来询问我救治神之躯的古法,倒也是一颗真心,日月可鉴。”

    救治神之躯?

    她难道不是听从魔尊的指令,私放邪神扰乱神界吗?

    兰陵皱眉,心中有不详之感:“你方才说什么?”

    湮华君笑起来,话中却分明带了丝暧昧之意:“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活这么久,你是活糊涂了还是寂寞久了,竟然收只女妖做徒弟。更可笑的是,那只女妖还爱慕自己的师傅。我说去引复生池水才能让你活过来,她就真去了。现下看你这番张狂模样,我倒是后悔没在缚神岛上杀了她,我真是后悔。”

    一柄冰凉长剑灌着强烈刚硬的剑气直逼湮华喉口,翻手一劈,那具白色骨架碎落满地,继而一阵散散之音,已成满地骨灰粉末。

    粉末扬尘,空荡荡的蓝袍从地上浮起,越飞越远。

    湮华熟悉的笑声却满天满地。

    “放心,这种事我不会告诉其他神的。哈哈哈……”

    兰陵站定,许久,猛地俯身呕出一口红艳鲜血。

    他身侧的白色棋盒之中,那枚放错的黑子安安静静的躺着,黑白棋子上皆是血迹斑斑。

    六界魔兽肆虐,战事吃紧。

    他能安稳坐于亭中落子对弈,纯属是因为掐算到湮华将来此一叙。

    自出了缚神岛,湮华君混迹在魔界,毫无消息。

    湮华能力如今能胜过不少上古之神,神界乘机围攻,并不是明智之举。

    他只有亲身探测湮华实力。

    湮华来此,也是为探测兰陵实力。

    而他镇守四方擎天柱筑基的神之躯近日正被魔兽啃噬,体内气息并不稳定。

    湮华来此不过半个时辰,他敛着真气忍得辛苦,是而湮华一走,他便破功大痛。

    脑中尽是白悠兮趟过丹霞殿销骨池那般瘦弱决绝的身影。

    “……敢提着脑袋上缚神岛,来询问我救治神之躯的古法,倒也是一颗真心,日月可鉴。”

    “……更可笑的是,那只女妖还爱慕自己的师傅……”

    湮华君的声音鬼魅般萦绕不止,兰陵抚上眉骨之间,闭了闭眼。

    却跳出白悠兮哽咽乞求的声线。

    “师傅……你听我解释。”

    然而他没有,连一点机会都没给她,一个字都不让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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