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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奏》BY 丁榕

    高考结束的那天,我呆了好一个下午,才意识到这场混战总算结束,是好是坏还未见分晓,不过到底是熬过一劫。其实我并不看重这个考试,说什麽大学是人生的唯一,全都是屁话一通,偏偏每个人都如临大敌般地拼死拼活,使得我不紧张一下总觉得过意不去。

    接下来是填报升学志愿,这反而令我更烦恼,总觉得有种签卖身契的感觉。

    爸爸几次小心翼翼地想刺探口风,却又欲问还休。最後还是老弟康人大咧咧地来问我:

    “老哥你报了哪所学校?”

    我白了他一眼,说:“是老爸要你来的吧,他要问干嘛不直接问我,干你这小鬼什麽事。”

    他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也不是啊,反正我後年也要高考了,向你学习点经验也不错,另外也不止是爸爸……”

    他突然嘎然而止,令我顿生疑窦。见我怀疑的目光扫向他,康人忙打哈哈著过去。

    我却不打算放过他,一把揪过他逼问:“是不是那个女人叫你们来问的?”

    康人顿时泄了气,只得讨好地说:“妈妈也是关心你嘛。”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就知道你又偷偷去和那个女人见面,她要再问就告诉她我的事不用她操心。”

    康人不满地反驳:“到底是妈妈,你干嘛说得那麽难听,连爸爸都不在意了。”

    一听到他提到这个我的心情顿时烂透,懒得再浪费唇舌,一脚把他踹出门。康人不死心地在门外说:

    “其实今晚上妈妈也有约我,她希望你也能去,她真的很想见你,如果你愿意改变主意的话就到AYA餐馆来。”

    我不理他,继续翻我的志愿资料。

    简直是莫名其妙,康人明明不是那个女人的亲生儿子,却反而走得更近,不,或者该说,正是因为不是亲生,所以才不会在意,不过爸爸就善良得太过离谱了。康人是爸爸的哥哥的遗腹子,从小就在我家长大,和亲生的没什麽两样。母亲在我十三岁那年与爸爸离婚,原因是爸爸生了一场重病,愈後丧失了性功能,所以那个女人走了,没多久又结了婚。

    就是因为这件事使得我对母亲万分的不齿,只有老爸和康人这两个傻蛋还自动自觉地为她开脱,康人也就罢了,而我对於爸爸的善良和老实实在是没得语言了,离婚以後反倒是他来安慰我说妈妈是情非得以才这麽做的,这样我们还可以拥有两个家庭。他说的也没错,因为妈妈并没有完全丢下我们不管,她的新老公八成也是那种忠厚老实型,所以才会被骗到手,点头同意共同抚养对方的孩子。就这样,两个家庭间联系不断,甚至还可说相当融洽(?),但是这绝对不包括我。

    也许爸爸和康人的叛逆因子全都聚集在我身上,我对这件事情始终耿耿於怀,一连几年没给过那个家好脸色看,其中有一半无非也是想为爸爸争一口气的缘故,无奈当事人比我还看得开,所以我才会这麽生气。

    这样说或许对父母不敬,但确实是事实,身体上的性无能没什麽,最可怕的就是脑子也跟著阳痿,很不巧的我老爸就属於这种人,因而他被女人甩说白了也是活该,但身为他儿子的我,多多少少得替他反抗一下以示自尊,谁晓得到头来他还笨到去安慰妈妈说我正处於叛逆期,过阵子就会好了。既然这样,我再多叛逆个几年应该也没什麽。基本上,因为个性的关系,大概也有遗传因子分布不均的缘故吧,这个家的龙头老大不是老爸而是我,在外人看来,狄家三父子,一头老虎两只猫,正是如此。

    晚上敬辉打电话过来问我报考学校的事情,当时我的志愿书上还是一片空白,而明早就要上交了。敬辉是我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到高中,仿佛双子星一般,分都分不开,可是就个性来说,他和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没有一点共同之处,竟还能维持至今,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敬辉的性格比起爸爸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实得令人发噱,或者不能说是老实,而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的单纯(蠢)。从小我要干什麽坏事总会拉著他,最後事情是我干的,结果认错的却是他,因为在被逼问以前,他就已经主动承认错误了,气得我直骂他干嘛那麽老实,他竟天真地说道德课本上是这麽教的。小时侯的他不太会分辨什麽是坏事什麽是好事,总之只要有人批评,他肯定二话不说地立刻认错道歉,几乎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只有我知道实际上他根本不晓得做了些什麽。

    这种个性长大以後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幼稚园的小鬼都能把他哄得一愣一愣的,想想看,这年头谁还会相信吃了鱼卵会变鱼这种事?可敬辉就会。在听了一个小鬼的胡诌之後,当天的晚餐他就没敢吃鱼卵,到後来还是我硬灌了一勺下去。

    说他弱智好像又并非如此,因为他的成绩好得要死,只要关於书本的东西,他没有记不住的,可在赞叹之余连老师都担心他会不会一不小心把自己卖了还替别人数钱,什麽叫高分低能,就是如此。像敬辉这样的男孩子,最适合待在学校了──每个教过他的老师都如此感慨。不过他似乎一点没有觉察自己脱线的个性,自我感觉相当良好,令人不得不担心像他这样濒临绝种的国家级重点保护动物能否在日趋激烈的社会中生存下去。而我与他交好,在外人看来,又有另一种说法:严敬辉,狄健人,一个菩萨一个修罗──天上地下!(可我个人认为,菩萨要像敬辉那样脱线,天下一定完蛋)

    敬辉说他想要报A大的兽医。这倒蛮适合他的,比起与人打交道,和动物交往要单纯多了,何况他又是个典型的动物痴,见猫抱猫,见狗抱狗,见只老鼠也要看好半天──这又是与我的一大区别,我讨厌动物,而且对猫毛过敏。

    “阿健你不想和我一起念兽医吗?”

    当敬辉这麽问我时,我考虑也不考虑地就道:

    “一点不想。”

    “为什麽?”敬辉问得有点可怜兮兮。

    “你忘了我最讨厌动物吗?要我去医治它们还不如要我去宰杀它们。”我说得可是事实。

    “阿健你总都那麽说,可每次还不是帮我把那些小狗小猫送到动物收容所去?”

    敬辉每次看到路边有弃猫弃狗,就会赖著不走,要自己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住的大楼不准养宠物,几次偷偷养已经被大楼管理员严重警告过了,不得已只得把它们送到动物收容所去,这种时候他就会眼巴巴地拉著我帮忙。我不晓得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或是嫌钱太多的家夥开这种店,总之看到那些小动物巴在我身上的样子,我鸡皮疙瘩全起来了,真恨不得将它们一把丢出去。而敬辉还一脸崇拜地说他以後也想开这样的收容所,那就不怕动物们没有地方住了。

    想起这件事情我就气愤,立刻劈里啪啦地骂了起来:

    “你小子还敢跟我提起来!是谁害得我过敏起疹子一晚上不得安宁?下次,不!绝对没有下次!你再敢要我帮你抱那些恶心的猫啊狗的我第一个就把它们丢到河里淹死!”

    “那……你要报哪所学校?”

    敬辉忙把话题转回来。

    “我还没想好。”

    “……健,你会去外地的学校吗?”敬辉有些迟疑地问。

    外地?我不是没想过到新的环境过新的生活,可那要一大笔经费,爸爸只是个普通的中学教师,而且康人也还在念书,光是上大学的学费就够烦恼一阵子了(至於妈妈的钱我是坚决不会接受的──这是原则,不管爸爸和康人说什麽都没用),如果到外地的话,路费又不知要花多少,所以,我决定了:

    “不,我还是待在这里。”

    敬辉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喜滋滋地道:

    “那就和我一起进A大怎麽样?离家又近又方便,而且我们还可以继续念同一所学校。”

    我皱了皱眉头。

    “为什麽我们非要在同一所学校不可?这麽多年都这样,不觉得腻吗?”

    你不烦我都烦!尤其是那令人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性格,更让我时常冒火,说句难听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不会啊,我们一直是在一起的嘛,分开了好奇怪,你不会感到不习惯吗?就像经常睡的枕头换了会不舒服……”

    (一点也不!我换了枕头一样能安然入睡!你这是什麽乱七八糟的比喻?谁愿意当你的枕头?)

    “……而且我们可以互相照料,那不是很好吗?”

    (好个头!什麽叫互相照料?哪一次不是我罩你!)

    “阿健?你怎麽不说话?你的意思是赞成吗?”

    (才怪!是气得说不出话!)

    许久,我才道:

    “说老实话,我并不怎麽想和你待在同一所学校。”

    (那会养成你更加脱线的性格,而且在你出糗的时候,我也觉得很丢脸)

    “啊?!”敬辉顿时慌乱起来。我则赶在他说话之前吼道:

    “不准说对不起!你没有犯错!”

    如果计算没有错误的话,敬辉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我肯定做错什麽了,赶快道歉”之类的。我已经不想再听他道歉了,从小到大听过不止千百遍,基本上我对此已深恶痛绝。

    “那为什麽……?”不知是否和猫狗待久了的缘故,连可怜巴巴的语气也学得惟妙惟肖。

    该死!我不爽地在心里啐了一声,对著电话骂道:

    “不准哭!是男人就给我把眼泪收起来!”

    如果计算也没有错误的话,那家夥现在八成泫然欲泣。

    忘了提一点,敬辉比较,不,是非常非常地爱哭,眼泪通常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先涌了出来,泪腺之发达连刚出生的婴儿也比之不及。而这样的泪腺生在一个一米八个头的男人身上(令我更加不平衡的是他居然还比我高2厘米),简直滑稽到了恐怖的地步。“动物菩萨”,“脱线娃娃”,“泪眼王子”──这是大家给敬辉起的的绰号。

    “你怎麽知道我在哭……?”敬辉抽抽搭搭地在那边问。

    (我们认识几年了?你当我是聋子啊?拜托别像个娘们似的好不好?别人会以为我在欺负你!)

    我不理会他的问话。

    “好了,没别的事我挂了。”

    “等、等一下!学校的事……”敬辉急急地道。

    “我再考虑。”

    说罢我不耐烦地放下电话,一转头看见康人正倚在我门口。

    “干什麽?还不睡觉去?”我没好气地道。

    “十二点还没到,睡那麽早做什麽?反正我也放暑假了。”康人耸耸肩,走到我面前坐下,“刚才是敬辉打来的?你又让他哭泣了是不是?不是我想说你,老哥你的个性实在是……”

    我截断他的自说自话:“如果你来是想和我讨论我的个性问题,那麽马上给我出去,现在,立刻!”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康人忙道,恢复一本正经的面孔,“你还是没去。”

    “什麽?”我一怔。

    “今天晚上,你没有赴约,”康人显然没注意到我开始发阴的脸色,径自说道,“妈妈虽然没说什麽,但是我还是看得出她很伤心……”

    “出去!”

    “哥……”康人企图再挣扎几句,我丝毫不给他机会:

    “马上给我出去!”

    谁叫他要死不死正好提到我的禁忌。

    “出去就出去!”

    康人一赌气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嘀咕。

    “对妈妈这样,对敬辉那样,对我和爸爸也是,看以後谁受得了你!”

    我给了他的背影一记白眼:我的个性是烂,也不需要你编排!

    一觉睡起来,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志愿表上填了A大的医学系。当兽医是不可能的,不过当个医生的话好像还不错,至少我不会把人治到病好後变成个性无能惨遭发妻抛弃。来到学校,在敬辉小心翼翼地在我身边坐下之前,我就已经把志愿表交给学习委员了。敬辉有些期待地看著我,知道他想问什麽,我却故意不去理睬他,当他是一抹空气。想想我也真是会自找麻烦,竟然阴错阳差地填报A大,看到敬辉扭扭捏捏的样子,我有一股把志愿表夺回来重写的冲动。

    没等敬辉开口,校长就把我给叫去了。一般来说,若不是做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很少有学生能够承蒙校长的召见,可我却得以频频召见,原因无他,校长是爸爸的大学同学,时不时地要对我关照一下。他和老爸不同,是只城府颇深的老狐狸,每次去了他那,我都像是干了一场大仗回来。

    一进门。老狐狸正在泡茶,回头问我要不要来一杯,我撇撇嘴说不要,那老人茶我只喝过一次就差点没把我拉死,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老狐狸往里头下过毒,他却大言不惭地批评说我的胃肠有待磨练。不喝茶,要不要吃点什麽?老狐狸像变戏法似的从抽屉里摸出几块枣泥糕,看得我直反胃,有没搞错,这把年纪还对甜食情有独锺,甚至带到办公室来,搞不懂他是怎麽把学校带成全市前三名的。一定是教育局的人被牛屎糊了眼,我当下肯定地想。

    礼多必定有诈──我眯起眼睛看向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干什麽?老爸请你来当眼线啊?”

    “狄同学,请注意一下你的口气。”正好有秘书进来,老狐狸忙收起点心,若无其事地板起一张脸。

    这种时候就想扮严肃?没那麽容易!我索性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去,把两条腿搭在桌面,不理会对面的瞪眼,径直道:“有话快说。”

    (我的时间宝贵得很,可不是专门用来和你抬杠的)

    秘书小姐显然对此情景见怪不怪,把资料交上去後便很优雅地退场了。秘书小姐前脚刚踏出去,老狐狸便像只八爪鱼似的隔著桌子扑到我面前,一扫刚才正经八百的表情,龇牙咧嘴地道:

    “昨天,敬辉哭了。”

    我立刻把脚放下来,老狐狸的下巴差点也跟著脱臼。

    “那又怎麽样?”

    (你宝贝儿子哪一天不哭?)

    又忘了提一点,老狐狸就是敬辉他爸,父子俩的行为虽不是同出一辙,却也夸张兼离谱到超出了搞笑的范畴。

    “他哭著说‘阿健不和我念同一所学校’!”

    “所以?”我不动声色地问下去。

    “你要负责!”

    (什……什麽跟什麽!老头子你确定你的脑子没有秀斗吗?)

    开玩笑!我跳起来叫道:

    “要负责的应该是你!你好歹也是优秀教育者(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混来的),治治你儿子那脱线又爱哭的毛病好不好?至少不要秧及他人(比如说我)!他已经十八岁了耶!保护欲可不可以不要那麽强烈?”

    “不可以!”

    (拜……拜托!别回答得那麽干脆简洁好不好?)

    老狐狸的脸上可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成分。

    “敬辉是我们全家族千年难得一见的宝贝!”

    (啊啊,你们是吸血鬼家族吗?)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们家是教育世家,不论学识还是人品个性,每个人都非常的优秀,小小年纪就可以独当一面……”

    (可我知道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敬辉!)

    “可能就是因为太过优秀反而非常古板且相当无聊!这让我们觉得很没有成就感,直到敬辉的出生,我们家族才迎来了第一线曙光!”

    (???)

    “你难道不觉得敬辉那样的性格无以伦比的可爱吗?!”谈到敬辉,老狐狸的语气顿时激动兴奋起来,“他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们家的天使!这麽大了还像婴儿一样纯洁无邪,你想在当今社会这样的人还能有几个?所以我们全家决定,要一致保证敬辉个性的纯天然性!”

    (……你确定你们那个家族没有痴呆遗传?)

    “但是,我们毕竟没有办法时常跟在他身边,尤其他上了大学要住校的话我们更无法放心,所以打算找个接班人。”

    (啊,你该不会……?)

    “就是这样,拜托了。”

    (?!)

    约十分锺的短路之後。

    “等……等一下!你说的好像不是我吧?”我僵著一脸的笑容问道。

    老狐狸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道:“什麽好像?就是你。”

    “喂!你们家的麻烦干嘛要拜托我?”

    我差点暴跳起来,吼声直比天高,“啪”地双手拍在桌上。?!手指好像压到什麽东东,低头一看,是印泥,这玩意儿怎麽不盖好?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张纸“呼”地送过来往我沾了红色印泥的大麽指一摁,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半晌,我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那张纸……”

    如果不是我眼花,刚才那一晃眼的工夫我好像扫到“契约”两个字,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老狐狸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诡异笑容,看得我毛骨悚然。

    “这个啊,”他抖了抖那张纸,“要我读给你听吗?”

    “不要告诉我是结婚证书。”我面无表情地道。

    “怎麽可能?不过,”他顿了顿,“也相差无几了。”

    “总之大体上是说,甲方狄健人,必须保证乙方严敬辉在生活各方面的一路顺畅,言下之意就是他有麻烦你摆平,你有一部分监护人的职责。顺便帮他找个女朋友,虽然现在说这个早了一点,不过进了大学就不早了,敬辉在这方面不是很了解,只有拜托你,记住别找来那些不三不四的女生,最好和敬辉一样单纯又可爱……”

    我火冒三丈地打断老狐狸喜不自胜的解说:

    “我又不是他的保姆!凭什麽我要干那些事情?”

    “就凭你在这份契约上按了手印!”那张该死的卖身契又抖出来了,在我扑上去撕碎之前又及时地收回老狐狸的胸口,“没有日期限制,直到你给敬辉找到下一班接任人为止!如果违约……”

    那狡猾的奸笑又出来了。

    “怎麽样?”我就不信一张破纸有多大的威力。

    “你就必须继承你妈妈的公司。”

    老狐狸的下一句话果然很成功地引发了我更高更大的怒浪。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你妈妈不是经营有一家服装公司吗?她希望将来能够由你继承,我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老狐狸说得一脸无辜。

    (啊啊,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也参与了!)

    “你爸爸也没有任何意见……”

    (什麽?连老爸也……果然是预谋!)

    “我说服他的。”老狐狸又补充了一句。

    (果然果然!我就说嘛,像老爸那样的性格怎麽可能把我给卖了,原来是受人唆使!)

    “不要想著反抗,这张纸可是有法律效用的。”

    (该死的老狐狸!根本就是算准了我进退两难才拟订这份契约,这样不管我遵守与否,总有一方有好处!)

    看著我气到发白的面孔,老狐狸突然凑上来说:

    “别那麽不情不愿,你多少也该回报一下吧?想当年你爸爸不也是靠我罩他?虽然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但他过得依然很快乐不是吗?”

    (傻瓜哪有不快乐的?说到底,还是跟老爸有关,这算是风水轮流转吗?还是你们生错了儿子?)

    愤愤不平地回到教室,事件的主人公就很不识相地挨过来。

    “爸爸找你有什麽事吗?”

    不提则已,一提就气。我瞪向他,凶恶地问道:“说!你是不是也是主谋之一?”

    敬辉兀自天真地望著我,不明所以:“什麽……?”

    罢罢罢,算问他的我笨。早知如此我应该逃到外地去才对,现在可好,不知还得和这呆瓜耗几年。

    ──只要找到接班人你就可以轻松了。

    老狐狸说的简单,烫手山芋有哪个傻瓜肯接?明明这小子长得倒也眉清目秀,至少在不知道他个性的情况下还能招来不少异性目光,可是所有的事都坏在他的脱线性格上,没人愿意和只把眼光放在动物上的白痴男交往。

    就这样,我带著极其郁卒的心情度过了高中最後一个假期。

    录取通知书下来,果然是A大。

    位於文化区南部的A大是所综合性大学,从文到理,无所不包,俨然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区。我是医学院的,敬辉是农学院的,却被安排在同一间公寓。不知是预谋还是巧合,我总有一种被人设计了的感觉。我的学费有一大半是严家支助的,加上我有监护敬辉的重任在身,现在的我几乎等於严家的卖身陪读兼保姆,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可能住到最高级的两人间学生公寓。正好是星期天康人不用上学,美其名曰过来帮忙整理行李,实则打探情况。因为那张契约书康人早已知晓,并且还作为候补见证人很不讲义气地掺了一脚,所以到现在我还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

    收拾妥当,接著就该到系上报到,可我连班主任的影都还没见到,就被召到校长室去了。

    不会吧,我怎麽和校长这个职位的人这麽投缘?正暗自思忖著,推开门就撞上两道火辣辣的目光。这个“火辣辣”可能形容得不怎麽恰当,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实在找不出其他更好的词语了。比较离谱的是,如此之火辣辣的目光来源於一个老头子(好像就是校长大人,如果房里没有其他的人的话)。正想著我的行情怎麽每况愈上到连老爷子都吸引的地步,那老头开口了,不过不是和我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

    “唔,好像还不错。”

    (什麽叫好像还不错,别用看牛郎的眼神看我好不好,你年纪也一大把了吧?)

    既然他不和我说话,那还是由我先开口好了。

    “那个……校长,我……”

    “什麽那个校长,就我这个校长!”老爷子突然冲我竖起一对虎眉。

    我感觉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是,那麽这位校长,请问您找我有何贵干?”

    “哦,其实也没什麽事,我只是想看看接班人合不合格。”

    我愣了几秒锺,脑子“嗡”地一声响。

    这老头说什麽来著?难道……?

    “你说接班人……你……”

    “哟,怎麽?那个人没有告诉你吗?”这回轮到校长惊讶起来。

    “谁?”

    “敬辉他爸呀,我是敬辉的爷爷。”

    (什……什麽?!)

    ──你们要能顺利地被A大录取就好了,放心吧,那的校长我认识,你们进去後有什麽麻烦可以找他。

    老狐狸的话回响在耳边。

    原来如此!什麽认识?根本是蛇鼠一窝!

    我气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难怪老狐狸在我离校时会露出那麽诡异的笑容,原来他早已布置好了一切等著我去跳!这麽一来,连大学也是敬辉家的地盘,我想要躲避一下都不行。

    不知是故意还是怎的,校长好像没有看出我的愤懑,还过来拍著我的肩膀呵呵笑道:

    “看到你我就放心了,我儿子的眼光应该不会错。我可爱的孙子就拜托你了。”

    “不好意思,”我终於忍不住道,“如果你了解情况的话,应该知道这并非我愿,所以……”

    “没有所以!”仿佛变脸一般,那对虎眉又出来了,“莫非你愿意继承你妈妈的公司?”

    “你……”

    我差一点点就破口大骂。到底是老狐狸的爹,连手段都一模一样。看来这件事除了我和敬辉那傻瓜,每个人都掺有一脚。

    ──年轻人,好好努力吧!敬辉是个可爱的孩子,和他在一起不会无聊的。

    从校长室出来後,那奸诈的笑声犹自响在耳边,窝了我一肚子火。

    和敬辉在一起当然不会无聊,但会有一大堆的麻烦等著你!

    才这麽想著,忽地瞄到敬辉的身影,本不想理会,再一定睛,下一刻我就冲了过去。

    敬辉怀里抱了一只狗,低著头好像在道歉,他的面前围了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正气急败坏地吼著什麽。这一场景看在别人眼里甚是滑稽,因为敬辉比周围的人都高,却一副小媳妇的可怜样,而身旁那些凶神恶煞的矮冬瓜反倒气势凌人,看在我眼里气得半死,不过气的不是别人的欺负,而是敬辉的没骨气。拜托不要一开学就给我丢脸好不好!

    “怎麽回事?”

    敬辉一见我的到来,立刻就躲到我身後,长长的睫毛下一闪一闪的好似还有些许的水意。我先是瞪了他一眼,才转过头来看这些麻烦。

    其中一人拿著一个破破烂烂的磁盘气愤地道:

    “他把磁盘弄坏了,里面装有很多学生会的资料,这下你说怎麽办?”

    学生会的资料?我狐疑地看著那仿佛被啃过的玩意,回过头问敬辉:

    “你咬的?”

    敬辉忙不迭地摇头。

    “我没有咬它。”

    (废话!你听不出这是讽刺吗?我当然知道你再笨也不会去咬那种东西玩)

    感觉到我不悦的目光,敬辉嗫嚅著道:

    “是小白……我没有看好它,还以为它只是随便咬个什麽来玩,没想到是这麽重要的东西……我不是故意的……”

    “你故意的还得了啊?”那些人又叽里呱啦地大叫起来,“重要的是这下该怎麽办?我们本来是要去上交的,这样子怎麽给上头交代?”

    “对不起……”My god!开始有哭音了。

    “说对不起有什麽用?我们可是足足做了一个月才完成的,你……”

    “反正坏都坏了,说再多也没有用,”我打断道,“这麽重要的东西你们难道没有备份?”

    “这……就是因为没有备份所以才重要呀!”

    “那就没有办法了,总之他已经道过歉了,余下的你们自己解决吧。敬辉,我们回去!”说著我拉了敬辉就走,怎知那群不识趣的家夥又缠了上来。

    “你这是什麽态度?太过分了!”

    “过分的人是你们!”老虎不发威,把我当病猫,不要以为新生好惹,我正想来一场唇枪舌战,一个声音闯了进来。

    “发生什麽事了?”

    来者是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年轻男子,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似温文尔雅,但那隐藏在镜片下的眼眸却闪耀著一丝不同凡响的精光。那群人看到他就像蚂蚁看到了食物蜜蜂看到了花一样呼啦围了上去。

    “高彬!你来处理一下!那个人的狗把我们的磁盘弄坏了,里边有学生会这个年度的学年计划,本来是要交给你的,现在……”

    “他吗?”那个叫什麽高彬的小子不等身边的人说完就将目光扫向我身後的敬辉。当然,蠢蠢地抱著一条狗的人只有他。

    敬辉害怕地又缩了缩身子。

    “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妈的!教过他多少次,说话中气十足一点,光是听著这种细若蚊呐的声音我就来气。

    “那只,是学校的狗吗?”

    那人天外飞来一句,问得周围的人都愣了一愣。

    敬辉反应过来後忙点点头。

    “是农学院和生命科学院的狗,它叫小白,才刚刚四个月,它很喜欢散步,经常到处玩,所以我……”

    “你闭嘴!”我听不下去地低声喝止,再不打断他可能连狗的爸爸妈妈姓什名谁生辰八卦也一并报了出来。

    “确实很可爱。”高彬微笑地说了一句。

    “高彬!”有个人急切地叫道,提醒他磁盘的事。

    “坏了就算了,拿回去重做。”

    “什麽?!”

    “没有备份是你们的错误,下次不要再犯。”高彬冷静地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潇洒的背影令无数路人侧目。

    敬辉佩服地看了半天,直到人家走没了才匆匆忙忙地赶上来追我。

    “阿健,那个人好厉害啊,他是谁呀?”

    “我怎麽知道?”我皱起眉头道,“离我远一点!”

    敬辉一怔。

    “为什麽?”

    “要麽你就把那只狗丢掉!”

    “哦~~原来你不喜欢小白,它很乖的,而且还很爱干净……”

    “我不管!要麽你和它一起走开!”

    王八蛋!刚才那姓高的是什麽眼神?居然敢把我当透明人!首次受人忽视的我此刻感到极度的不爽。

    “好嘛。”敬辉委屈地嘀咕了一句,跑去截住一个女生托她把小狗送回生命科学院。

    等敬辉跑回来,我才想起问他:

    “你不是去报到吗?怎麽会抱回一只狗?”

    “是辅导员带我去参观的,我觉得小白很可爱,才拜托老师让我带它出来玩。”

    敬辉又反问我,“你呢?”

    这一问又把我的怒气挑起来了。

    “为什麽不告诉我这个学校的校长是你爷爷?”

    “爷爷?”敬辉偏著头想了一想,突然笑遂颜开,“啊!你去见爷爷了?他说什麽?”

    “回答我的问题!”

    “啊……?阿健你不知道啊?”反倒是敬辉一脸诧异的模样。

    “我应该知道吗?”为什麽他和那老头子都认定了我对所有事都一情二楚?

    “我以为爸爸已经告诉你了嘛……”敬辉无辜地道。

    ……算了!问他会更加气死人!

    把敬辉撵走後,我一个人往一年级办公室走去。有了刚才在校长室的体验,我已经不期待有什麽惊奇在後面了,就算又冒出个舅舅姑姑之类的大概也不奇怪。门还没有推开,就听到里面一阵人声鼎沸。

    “绝对不能空缺!否则叫我怎麽交代!”

    “现在说有什麽用?这麽短的时间叫我们去哪找人给你?”

    “我不管!是哪个混蛋给他吃了什麽东西?啊!你们不是医学院的吗?开点药方来试试看呀!”

    “我又不是华佗!怎能立刻见效?”

    “那就找个替补的过来!”

    “说找就找,你当我这是星期五餐厅啊?”

    里面像是有一群人在骂街似的,这里真的是一年级办公室吗?我再三肯定自己没有认错门牌後,才硬著头皮推开半掩的门:

    “报告……”

    一进门,我才发现里面挤了七八个不知道哪个是学生哪个是老师的家夥,且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射向我,争吵声顿时也灰飞烟灭。

    我皱了皱眉,感到有些不太自在。不管了,先找到班主任再说。

    “请问哪位是一年一班的辅导员,我来报到。”

    “啊,我就是。”出来一个年龄看上去也大不了我几岁的家夥,他紧紧地盯著我,“你……”

    本来签个名就能走人的事情,现在怎麽变得那麽诡异?看来还是赶快离开的好,我迅速在报到册上签了名字。

    “那麽我……”正要告辞,忽地好几个人扑上来。

    “请你救救我们吧!”

    什……什麽啊?趁我吓了一大跳的空挡,那所谓的辅导员紧紧地抓住我。

    “你,叫狄健人是吧?狄同学,我知道现在拜托你这件事可能有些唐突,不过事出突然,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请你帮帮忙了!”

    “这……究竟怎麽回事?”

    稀里糊涂地被人逮去做事一定不好玩,我得确定一下。

    “是这样的,医学院,就是我们系啦,这个学期有一位讲师从国外回来,我们要去迎接,时间是今天下午。可是原本负责这件事的同学不知怎麽忽然拉肚子,一时之间实在找不到代替的人,所以可不可以请你顶替一下?”

    “迎接国外回来的讲师?不过是讲师而已,干嘛那麽劳师动众?你们这麽多人还不够吗?”我不解地问。

    只见他们面面相觑,那个辅导员干笑两声。

    “说是讲师,实际上他在我们的学校地位是相当高的,之所以没有晋升,一来年龄不够,二来他也没有那个意愿。另外我们虽说也跟著去迎接,但其他事务的打点需要由一个专门的人负责,这里的人包括我都预先有别的任务在身,你是一年级的嘛,开学还不会很忙的,所以……”

    他身後的人听了都猛地向我点头。

    “打点?还需要打点什麽?”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又说不出在哪里。

    “就是他的起居啊,放心啦,会有一定补助给你的,就当作打工好不好?拜托了!”辅导员努力地说服我,“也没有多久的,就一星期,等那位讲师的工作一切步上正轨就行了。”

    听起来好像还挺麻烦的,我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可你们别忘了我也是新生,很多学校里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呀。”

    “这没关系!”有一名学生忙站出来说,“我是生活委员,我会抽空帮你熟悉一切事务,若有什麽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没课的时候我多数都是待在系学生会办公室。”

    “拜托你了!就当作帮老师一个忙吧!”辅导员大力地恳求道。

    我沈思了几许,终於点了点头,怎麽说一开学就不给老师面子似乎说不过去。

    “真是太感谢你了!”辅导员和其他的人都欢呼起来,末了才道,“啊,不好意思,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柯卿远,今年24岁,虽说担任一年级的辅导员,但实际上我也还是个见习教师啦,请多多指教!”

    三个小时後,我意识到我被骗了。说什麽找不到替补的人,根本就是没人愿接的CASE,难怪那个生活委员有意无意地在最後提醒了我一句:

    “那位讲师比较有个性。”

    原来有个性是这麽个意思。

    “你愣在那里干什麽?还不快把东西放好?”

    一个叱喝在耳边响起,我极力克制住想要把东西往地上摔去的冲动,忍声吞气地照那人的吩咐将行李摆好。

    “喂!你有没有常识?那些药品放到冰箱去!”那可恶的声音再度叫嚣起来,“医学院是怎麽回事?难道不能派个利落点的家夥来吗?”

    忍住!忍住!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脑中已自动把陷我於万劫不复当中的柯卿远大卸八块。

    这个所谓从美国镀金回来的香蕉尊名叫陶宇桓,现年才26岁却早早混完了博士,顶著一堆闪闪发光的头衔,美国那方面千留万留都没能阻挡他回母校的决心,此等报效祖国的诚心使得全校感动不已,欢呼雀跃,热烈欢迎──当然这是资料上写的,在我看来,十足是一个恃才傲物刻薄刁蛮人面兽心的自恋魔,有才没有德,那个死老头瞎了眼才会请他回来执教,依我看,待他上岗不到一星期,绝对会闹个鸡飞狗跳,识相的话不如现在就一脚把他踹出去。

    我一边在心里碎碎骂著,一边不情不愿地整理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瓶。回来就回来,干嘛还带一堆瓶瓶罐罐的玩意?出於好奇心,我拿起其中一个瓶子看了看标签。

    ……不懂!一连串的英文字母看了就头痛,更不晓得怎麽念。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这些研究性的东西,正想把它放好,不料手一滑。

    啪啦!

    惨了。

    这是我脑中在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阵恶毒的叫骂迎风而至:

    “你的手是残废的吗?还是那个瓶子重得叫你拿不起来?该死的你知不知道这个药品有多昂贵?你赔得起吗?况且这里根本没得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的脑子是靠什麽养的?塞的是豆腐还是稻草?”

    就在他嘴里不停吐出伤人的话语的同时,我愣了个几秒锺,随後隐忍许久的怒气也逐渐上升。

    “你做什麽?”

    他总算停止叫骂,瞪著走向门口的我。

    我回头对上他的目光,要比眼神,我也绝对不会输给他!

    “你自己收拾,我不奉陪!”

    咬牙切齿地迸出这几个字,我就要向外走去。

    “站住!”身後立刻传来一声狮吼,然後是又快又重的脚步声。

    砰!

    我瞪著那被踢回去的可怜门板,再把目光上移到面前这张怒气腾腾的脸,极力忍住不口吐秽言。

    “小子!你的态度有待纠正!”他恶狠狠地瞪住我,一字一句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

    我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死老头子,你的言行举止也有待改进!”

    虽说称26岁的他为老头子似乎不太妥当,但管他的,比我大五岁以上的,统统往老年归类。

    “你……”他的眼中射出一抹杀人的精光。

    不等他说话,我又迅速地道:

    “我管你是什麽博士还是特邀讲师,不过是个破烂药瓶,你没那个资格侮辱我!我是来这里念书,不是来打杂兼受气的!”

    说罢径自一摔门,砰!可怜的门板总算隔断我与他的空间。

    什麽尊师重教?什麽视师如长,我呸!我狄健人向来不吃这一套!今天算是给足了那个魔头面子,换做别人,早两脚过去,外赏两记黑轮,哪轮得到他对我动辄叫吼。

    本打算直接回寝室,一想不行,还有某个不知死活推人下水的家夥等著我去秋後算帐。

    一看到我,柯卿远就已猜到我是为何而来,他心虚地笑了笑,试探地问道:“那麽快就整顿好了?”

    整顿?没错,我是被整顿得很惨!我忿忿地将目光砍向他:“整什麽?我看最该整的是他的脑瓜子!”

    柯卿远的笑容僵了僵:“你……该不会是把陶老师一个人丢在那里就回来了吧?”

    “那又怎麽样?”我白了他一眼,“什麽陶老师?根本是魔头一个!要不是看在初次见面的份上,我铁定让他好看!”

    “什麽?”柯卿远大惊失色,“陶老师的脾气是不怎麽好,你不会和他动手吧?学生打老师会违反校规的!”

    “我还想揍你呢!”违反校规算什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谁是罪魁祸首,我可没有忘记。

    柯卿远似乎现在才想到自己的危机,也许是自知理亏,他没在我的语言上挑毛病,只是一个劲地傻笑著赔罪。

    “那个,那个实在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是有意的,当时实在是没有人愿意去,所以……”

    “所以找我当替罪羊?你们明明知道那个王八蛋有多麽恶劣,为什麽还要给他那麽多优待?让他拽个半死,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以为所有人都围著他叫万岁是不是?”我咄咄逼人地道。

    “你……你先别生气,”柯卿远忙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可他确实是我们学校不可忽视的大人物,我们不能不……”

    “我管他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总而言之,先前说的什麽打工一笔勾销!”我还没有贱到看人脸色赚钱的地步。

    “那怎麽行?”柯卿远急得失声惊叫,“我现在去哪里找人替补啊?”

    “那不管我的事!反正人我也已经得罪了,不爽的话你可以亲自上马。”说完我扭头就走,今天的事实在太多,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混下去。

    一提脚,居然走不动。原来是那姓柯的小子死命拽著我不放。

    “放手!”我努力没使自己大吼出来。看来经过一个暑假的修行,我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

    “不放!放了我就死定了!”表面看似斯斯文文的柯卿远此刻很没有教师形象地乱叫著,“你不知道那个陶宇桓有多麽恐怖!他确实又暴躁又挑剔又没有口德,更没有师品!可是惹上他的人没有一个好过,你就这麽走了,到时候他找上门我就完了!”

    看吧,连你自己都承认了。我心下想著,一边企图挣开他拽住我衣角的手,一边说:

    “你写个报告把他的恶行上报给校长不就行了。”最好是快快把那个魔头驱除出校!

    “校长先生对我的人品非常了解。”

    一个沈稳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把正在拉扯中的我们吓了一跳。

    “陶宇桓?!”柯卿远吓得松了手,又惊觉失言,“啊!不!陶……陶老师!”

    他来做什麽?我整了整被扯乱的衣服,理直气壮地与他瞪视。陶宇桓似笑非笑地瞄了噤若寒蝉的柯卿远一眼,又把目光扫向我。

    “你,狄健人,”他的口气傲慢无礼得令人拳头发痒,“我命令你现在马上回去整理我的房间,在我晚饭回来以前一切都要弄好!”

    “凭什麽我要听你的?我又不是你的佣人!”我从牙尖挤出这两句话。

    “很不幸,你就是。”

    那不屑的目光差一点就让我的拳头不自觉地挥了出去。

    “笑话!我有卖身契给你吗?”我讥讽地道。

    陶宇桓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笑意,看得旁边的柯卿远瑟瑟发抖。

    “你想知道被你打碎的那瓶药物的价格吗?以你一个穷学生的经济能力除了卖身根本还不起!不对,这麽说也太高估你了,你的身价还没那麽高,所以只能给我做苦力以示赔偿!”

    “赔偿?”我瞪大了眼,怒涛随即滚滚而来,势不可挡,“我他妈的还没叫你赔偿我精神损失,你叫我做苦力?”

    吼声之大令柯卿远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同时不可思议地望向我,眼中似乎夹杂著佩服恐惧等不知名成分。

    陶宇桓太阳穴上的青筋抖了一下,但没有即时发作。他缓慢而又危险地扫了我一眼:

    “你没有置喙的余地!或者你希望我直接登门跟令尊讨债?”

    “你!”我没想到他会这麽说,一时间气冲脑门,差点淤血。不行!要冷静,不能著了他的道。我压下怒火问道:

    “赔偿多少?我拿现金给你!”我就不信那瓶破药罐值那麽多钱!

    他微微牵起嘴角,刻意慢字慢句地道出:“液状MKWVJ,100毫升瓶装,三万九千八。”

    怎麽可能?我愕然。他显然很满意我的表情,又淡淡地加上一句:“我忘了补充,是美金。”

    两秒锺後。

    “开什麽玩笑?你当我是白痴!如果真是那麽贵重的东西,你干嘛随随便便要人帮你收拾?所以说打碎了也是活该!要我赔偿,门都没有!”

    我气不过地咆哮出声,雷霆万钧,震耳欲聋。三万九千八,还是美金,不如抢劫银行比较快。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毫不客气地道。

    “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诓我?”我火冒三丈地吼。

    陶宇桓下巴一指,指向可怜的炮灰柯卿远:“你告诉他。”

    忽然被点名,柯卿远紧张得吞了吞口水,小小声地问我:“你真的打碎了一瓶液状MKWVJ?”

    “什麽KMMK的,我哪里知道?”听都没听说过这种破烂玩意!吼声之凶横,吓得柯卿远後退了几步。

    确定与我保持好安全距离後,他惶恐不安地说:“MKWVJ是用於研究的新药,市面上还没有引进,而且造价不菲,大多都从国外进口,一般只在实验中使用……”

    “说重点!”罗里八嗦的跟我说这些做什麽?

    “重点就是,”柯卿远畏惧地望望陶宇桓又看向我,“它很贵。”

    “很贵?贵多少?难不成真像那魔头说的有三万九千八?”我挑起眉毛,大有他敢说是就把他骨头拆了的气势。

    到底老师和老师是一丘之貉,柯卿远还是不怕死地点了点头,看来他比较怕那个魔头。

    “具体价格我不清楚,但确实有这个价钱。”

    我抿紧了唇,冷冷地瞪著他。此时此刻,我非常非常地想揍人!

    “明白了还不赶快去收拾?”陶宇桓的声音很不合适宜地响起,他仿佛乐见我铁青的脸色道,“我再说明一点,这个苦力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完结的,一切看你的工作质量,好的话大学五年之後我就可以放过你,如果你敢摸鱼或肆意搞破坏,就算你毕业了我一样可以找上门要债!”

    说罢便扬长而去。

    我青了一张脸站在原地。那个魔头的意思是,这大学五年我都得免费给他当苦力?

    “狄同学,你还好吧?”

    柯卿远举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随後被我一把打开,痛得他一边吹气一边委屈地说:

    “对不起,我应该早跟你说的,得罪了陶老师的人都非常的惨,我……”

    “你早说晚说有个屁用!”

    我不耐烦地吼了他一句,转身就走。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再待下去我不保证柯卿远会不会变成熊猫。

    “你……你要去哪?”

    我缓缓地转身,怒极反笑。

    “你以为我还能去哪里?”

    那个魔头居然拿家里人威胁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最好祈祷不要有一天栽在我手里!

    晚上九点半,月黑风高,灯火迷离,鬼影幢幢,我踏著极度不稳的步子半死不活地回到寝室,一头就载倒在床上。从中午到现在,我半粒米半滴水未进,又被抓去连续做了将近六小时的体力劳动,差点就倒在路上等著明天校报刊出头条“大一新生离奇饿死公寓楼前”。

    不甘心!不甘心!抓到机会一定要报仇!想起方才的情形,一肚子火再度熊熊燃烧起来,我狠狠地揪住枕头,想象这是陶大魔头的颈子。

    “阿健!阿健!”

    敬辉不知何时跑到身边。

    “你去哪里了?怎麽这麽晚才回来?你的辅导员打了好几次电话问你回来没有,可我问他你去哪里他又不说。呀!你的脸色好差!吃过晚饭没有?阿健……”

    敬辉唧唧咕咕说了什麽我根本没在听,心里一想到陶宇桓那张狂的笑脸就恨不得杀人!

    还有那个死鬼校长!他什麽意思?亏我还特地挂了个电话去求救,却只甩了一句话给我。

    “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

    言下之意就是对那个魔头的所作所为不加干涉。果然是老狐狸的爹,一点信任不得!我居然还傻傻地以为他能帮我,根本是自取其辱!

    至於陶宇桓那个魔头,我好不容易把该收拾的收拾好了,他酒足饭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伸出指头到处摸,只要有一丁点灰迹就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喝令重新打扫,来来去去清扫了三四回,恨得我几乎把拖把往他脸上砸。抱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信念,我极力地一忍再忍,当他的骂声是狗吠,一心想著赶快干完早点回去,免再遭受与他共室之苦,光是想到和他呼吸著同一间屋子的空气我就欲吐不能(当然了,胃里空空,想吐也吐不出)。谁知这还没完,他又把我带到某实验楼,指著三间实验室说明天要用,要我清扫干净。想当然尔,隔了一个暑假没用的实验室,因为有贵重药品,平时都是由老师们自己清扫而非请清洁工,现在自然干净不到那里去。本人又不是好逸恶劳的公子哥,不过是打扫房间,本应该是难不倒我,

    关键在於那死魔头是超级洁癖狂,我在前面扫,他在後面一个个指头跟著摸,简直跟灰姑娘的三八後妈没什麽两样,同样的戏码又再上演了无数遍。到最後我也懒得跟他争吵,这只会令我消耗更多的体力。末了他说从今以後每天早上还得定时给他取报纸送牛奶外加叠床折被准备东西,下午五点准时过来打扫卫生,并且叫我把课程表给他COPY一份过去,方便他找我没课的时间尽量压榨我的廉价劳动力(或者该说是无偿劳动力)。

    “阿健……阿健!”

    我总算把注意力放回到敬辉身上。

    “干嘛?”我有气无力地说,这种时候不要指望我的口气能好到哪里去。

    “你的脸色好差,真的没问题吗?你一个下午都没有回来,究竟去了哪里?”

    敬辉担忧地道,他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想什麽第一时间都浮现在脸上。

    我翻了个身,不禁呻吟了一声,骨头像是散架似的痛。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四年,谁会料到我的大学生活在一夕之间全面颠覆,眼前的道路一片灰暗。

    正当这会儿,柯卿远来了,还算他有良心,给我带了食物。

    “我想你一定还没有吃东西,所以买了这个……”

    他面带愧色地看著我狼吞虎咽。

    “陶宇桓的脾气就是这样的,不过他确实才高过人,所以校长非常看重他,对他的某些不拘小节的行为也不多干涉……”

    “才高过人?不拘小节?”

    我缓过一口气,开始有气力开骂。

    “你觉得莫名其妙把人操个半死叫不拘小节?!你以为他把我当什麽?比旧社会的劳工还不如!”

    “其实我也没想到这次他会这麽过分,以前他回来做过几次讲座,虽然刁难人,但也不至於不通情达理,不知道这次为什麽会这样。”

    “你的意思是说算我活该,跟他八字不和?”我握紧了手中的水杯。

    “我没这个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柯卿远急忙说,“这次的事情多多少少也和我有关,我不该让你什麽都不懂地就过去,结果弄成这样。你要是遇到什麽困难,尽管找我没关系。”

    看得出柯卿远是真心诚意地於心有愧,我也不想再说什麽了,毕竟他是我今後的辅导员。

    “算了,我自己会解决!”

    “阿健,那个陶宇桓老师真的要你做苦力啊?”

    柯卿远走後,敬辉马上过来问我。

    我眼色不善地给了他一眼:“他根本称不上老师!他还没那个资格!你看我这一身灰头土脸像是假的吗?”

    “那你岂不是很辛苦?”

    “不是很辛苦,是非常凄惨!”我纠正道。

    敬辉想了想说:“这样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就不会那麽累了。”

    我无奈地翻了个大白眼。

    “免了!你是严家的心头肉掌上宝,我还不想被你爷爷爸爸叔叔舅舅姑姑奶奶大姨大妈追杀!”

    开玩笑,带敬辉去只会多添一个麻烦,不,是很多麻烦,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出状况。

    “可是……”

    敬辉还想说什麽,我就不耐烦地挥挥手,一边走向浴室一边说:

    “这事免谈,你管好自己就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依我现在的处境,要是敬辉再来那麽几个意外,我就可以去找八百年前挂掉的爷爷泡茶了。

    多灾多难的日子居然也这样过了将近一个月,回想每天惊心动魄上演的戏码,我不得不佩服自己定力深厚,同时也万分肯定一件事,陶宇桓那魔头纯粹是看我不顺眼,找到机会就开骂,只要我不吭声,他骂一阵子自觉没趣也就自然停了,这种时候他的心情反而更加不爽,想骂又骂不出来,看在我眼里总算稍微有了一丝快意。以前我用错方式,跟他硬碰硬,骂到最後骂不过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得意忘形,现在我练就一身骂不还口的忍功,反倒轮到他吃瘪。最好他天天骂,哪天心血管爆裂我就可以提前解放了。

    了解我悲惨境遇的柯卿远也对我额外关照,班上有什麽事尽量不分配我去做。尽管如此,我的时间还是紧得挤不出水,体力活姑且不提,脑力活也不轻松,作业报告再加上陶宇桓时不时要我敲打的一大堆文件,每天都得忙到一两点锺才睡,为保证敬辉的睡眠质量,我还得等他睡著後才开工,好在敬辉一向睡得早睡得沈,第二天早上六点爬起来,忙完了陶宇桓那一边,七点半用手机叫敬辉起床,否则那小子赖床不起,从小学开始我就是他的闹锺。

    “你好像瘦了不少。”柯卿远有一天这麽对我说。

    “你认为我还可以胖起来吗?”我睡眠不足,口气也不好。

    “需要补一补吗?我现在在研制新的营养药品。”柯卿远讨好地说,他虽然是辅导员,却又在忙著考研,主攻方向是制药学。

    “我不想当白老鼠。”

    见我两眼直视前方屏幕,双手在键盘上敲个不停,看也不看他,他只好又换了个话题。

    “这一个月敬辉好像过得也挺顺利的,没出什麽状况。”

    他不知从哪听来的接班人消息,在我忙翻了的时候,敬辉迅速地在校园里窜红,原因无它,全因为那独一无二的脱线及高分低能的弱智。後来我才晓得,不仅是他,连带我这个监护人的身份也泄露了出去,不用说,八成是校长老头在背地里煽风点火。

    我懒得说话,继续敲字。大中午的,敬辉在睡觉,所以我才会跑到柯卿远的办公室用电脑,知道敬辉吵不醒,但看著他睡觉我心里不平衡,柯卿远则以为是我体贴,还感动得像个傻瓜似的。

    “虽然你平常总是在骂敬辉这个那个的,实际上还是相当关心他吧?”

    (废话!不关心我一辈子翻不了身!)

    “同学们都很好奇呢,私底下纷纷猜测你们的关系……”

    (是你自己好奇吧?)

    “听说敬辉还挺受女孩子欢迎呢,他又常常黏著你……”

    (这种日子不会风光多久的,那小子根本不了解什麽叫风花雪月!)

    “所以呀,有人猜测你们会不会是一对。”

    (啥?!)

    我停止敲键盘,转过身看他。

    “你说什麽?”

    “我说,大家都在猜你和敬辉会不会是一对。”发现总算引起了我的注意,柯卿远显得很有成就感地说。

    “一对什麽?”我瞪著眼问。

    柯卿远大惊小怪地说:“你还听不懂啊?就是那个一对呀!那个G──A──”

    剩下的“Y”被他及时识时务地收回嘴里。

    他妈的!老子忙得七荤八素,居然还被当作同性恋!那群人太闲了是不是?!

    我转回身子继续手下的工作,心里却窜起一股火苗。

    “也难怪,说是接班人,简直就跟乘龙快婿没什麽两样嘛。”

    仿佛嫌我不够烦,柯卿远还在一个劲地嚼舌根,真想找个东西把他的嘴巴塞起来。

    打完东西,起身走人。

    “啊,你要走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大爷我没那个闲情逸致跟你八卦!)

    走在路上,如同踩棉花,昨天应该是今天凌晨三点锺才睡,现在我可是困得要死,如果可以,我真想直接在校道上打地铺。晃来晃去撞到一个人,我忙准备道歉,不看还好,一看我睡意全无。

    “你还挺有本事的,连走在路上也能睡著。”陶宇桓极尽嘲讽地道。

    我冷笑一声。

    “托您的福。”

    不想罗嗦,直接把资料给他,转身要走,现在回去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补几分锺的眠。

    “慢著,我让你走了吗?”

    “又要干嘛?”面对他,想不生气都难。

    “下午我有研究生的实验课,你去把实验用具准备好。”陶宇桓不容拒绝地把一张单子递给我,上面有实验地点和器材名称。

    果然是存心整我!

    忿忿地拿了单子和钥匙就走,能不看他就尽量不看。

    找到实验教室,我勉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器材和药品,省得一个失神把什麽摔著又让那魔头找到借口欺榨我。但是睡觉这种东西不是想忍就能忍的,就在我差点一头栽在地上的时候,有人及时地拉住了我。

    “危险!”

    这一惊倒把我的瞌睡虫赶跑不少。来者是一个穿著实验用白大褂的青年男子,一张俊秀端庄的脸庞看不出是学生还是老师。他主动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说:

    “刚才太危险了,摔了东西不要紧,要是被玻璃扎伤可不好办。”

    “对不起……”

    也许是对方的笑容很舒服的缘故,我竟不知不觉道了歉。

    “你是陶老师的学生吗?现在还早,怎麽就过来了?”

    一听他提起陶宇桓,我就气闷起来。

    “不是!”谁稀罕做他的学生!

    “啊?”他意外地看著我却没有再发问,“……你的气色不好,是睡眠不足吧?回去吧,这儿我来弄就好了。”

    “可是……”我迟疑地看著他,虽然很想走人,可这麽把事情交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好吗?

    “放心,我是这儿的助教,你不舒服先回去睡吧。”他给了我一个亲切的微笑。

    既然有助教,干嘛还找我?在心里把陶宇桓批斗了一番,我心安理得地回去了。

    回到寝室,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把敬辉叫起来去上课,我则倒在床上,反正下午是公共课,翘掉一两节也没什麽,在教室也是睡,在寝室也是睡,不如给老师个面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睡好了。

    敬辉临走前好像还在我耳旁嘀咕了什麽,不过我那时已经神智不清,陪著周公遛马去了。

    等到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看来我这一觉睡得还不是普通的沈。一看桌上,有一瓶牛奶,底下还压了张字条:

    醒来後喝这个,晚餐我给你带回来。敬辉留。

    我愣了半晌,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敬辉这小子好像有的时候还不错,以前尽是惹麻烦,现在慢慢地似乎会做一些事情了。姑且不管这个,先得到魔头家打扫卫生。他给了我备用钥匙,要求我每次必须在他回来之前把屋子整理好。等我整理好了,才发现茶几上留有便条。上面写了几个菜名,意思好像是叫我去给他买菜做饭。搞什麽?在外面吃腻了,打算找我当煮饭婆?不得已只好赶去离学校最近的超市。

    在家老爸和康人经常迷迷糊糊的,不晓得用餐时间,多数都是我来管家,所以对这种情形并不陌生,不过现在我不在家,不知道他们怎麽过的,最好不要等我回去发现有泡面这种东西。自上了大学後,就好久没来逛超市了,平常我肯定要精挑细选货比三家找最特价的,这次是魔头要吃,我还没善良到帮他省钱,专门找最烂和最贵的,反正他也没说清楚要买多少钱以内。

    漫不经心地拐了弯,只听“哎哟”一声,跟某个人撞了个正著。是个女孩子,东西撒了一地,见她手忙脚乱的,我忙帮她拣齐东西。

    “很抱歉,我没有注意。”

    我说这话时,女孩总算抬起头看我。同时我也看清了她的模样,长得还不赖,是时下男生喜欢的清纯可爱型,我虽谈不上有兴趣,养养眼也不错。不过她看我的眼神似乎不太对劲,只见她抬起头後愣了一愣就直勾勾地盯著我不放,如果说是痴迷的目光,多少还能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但看样子又不是,我再怎麽自恋也看得出她不是对我产生什麽少女情怀。

    “对不起,这位小姐,我脸上有什麽吗?”

    女孩回过神,有些古怪地打量著我,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

    “你……就是狄健人?”

    “你认识我?”同班同学吗?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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