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华劭在城墙上打坐，内心深处不止一次地涌起这个念头，使他感动万分迷惘。

    本来练功打坐需要一个宁静的心态，但是随着这个念头的升起，各种各样的信息和画面似乎急着强加给他新的认知，疯狂地涌进了他的脑海，一会是熊熊的烈火，一会是漫天的血雨，一会是厮杀的战场，一会是惨烈的嚎叫，一会是悲哀的痛哭，一会是狂妄的大笑……他不知不觉地进入到意想的妄境中。

    往事如云涌，事物并非完全熟悉，有时候清晰地知道自己是谁，有时候又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两种不同的认知反复地折磨他，变得不是自己又是自己，痛苦不堪……

    我是谁？我是华劭……

    他拼命地挣扎，极力在一片混乱之中保持清醒，想要挣开束缚他的妄境回到现实中，可是越挣扎越难受，他看见自己化身为魔，披头散发，浑身浴血，手持耀日刀砍杀无辜的人……

    很多很多人的脸孔涌现在他的面前，爷爷父亲母亲靖哥，很多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友好的敌对（敌对的？）的脸孔，他们脸上的笑容很清楚，慈祥的笑，刚强的笑，含蓄的笑，活泼的笑……映入脑海。一张张的笑脸由远而近，由近而远，一幕幕，一幅幅，互相交叠……

    手中的耀日刀被浓烈的煞气一圈接一圈重重缠绕，散发着尖锐骇人的寒光，变得沉重无比，使尽全身力量也提不起来，更不知该砍向谁……

    这柄绝世宝刀带给人类的是杀戮还是和平，是黑暗还是光明？他惘然……

    忽然间，耀日刀激烈震动起来，狂暴无比地脱离他的控制，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冲向人群，顿时寒光漫卷，腥风血雨，渐渐地，一张张笑脸变得鲜血淋漓，惨白无比，毫无生气地在他的眼前消失了踪迹……

    他无法控制这惨烈的场面，鲜血如泼墨般向他飞泼，溅得脸上头上身上湿漉漉的……

    “不——”他的两眼被血糊住了，看不清情况，他五指弯曲，将手伸向前面，大声呼喊，却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想抓住什么……

    眼睛看不见，心里却清楚了，他忽然觉得耀日刀根本没有脱离他的控制，而是被他握在手里，一刀一刀地砍向毫无反抗的人们，他不想杀他们，却又有一种将他们杀之而后快的兴奋和狂野……

    一切的一切真实无比。这是过去发生的，未来即将发生的，还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他无从得知，只看到眼前的一道道血光，只听见耳边的一声声惨呼……

    天昏地暗，没有生命般的荒芜……

    终于平静下去了，死一般的平静……

    这是到了哪里？地狱还是天堂？都不是……

    他俨然发现自己站在高高耸立的祭石上，耀日刀被他紧紧地握在手里，握得手指和手背皮肤发白青筋毕露。那一刻，他又迷茫了，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谁？答案呼之欲出，他头痛欲裂……

    我是谁——

    他狂怒！站在祭石的顶峰上举刀向天呐喊。

    天空乌云密布，层层叠叠，自西向东急速移动，欲雷不雷，欲雨不雨，发出一阵阵低低的呜咽，像冷冷的低笑，讥笑华劭的狂妄无知……

    我是谁——

    黑暗席卷大地，没有任何答案……

    我杀了你——

    他怒从心生，矫健的身体高高跃起，将耀日刀用力投向天空，飞向尽头，企图冲破层层的乌云呼唤明亮的阳光……

    宝刀没处，没有预计的太阳金光，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扑天盖地而来……

    逃！

    他想逃离这个没有尽头的黑暗，一脚踏空，忽然跌下万丈深渊……

    华劭跌至一个冰冷坚硬的地方，蓦地睁开眼睛，发现他跌落城墙的石板砖上，全身疲软不堪，比连续练三天三夜的武功还要累，凹凸不平的地面硌得浑身疼痛。漫漫长夜已经过去，明亮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冷冷的，没有温度。

    原来是一场噩梦，梦境凌乱亦不连贯，却逼真得可怕。华劭的脸上身上全是汗水，竟然把层层衣衫湿透。

    总算是远离梦境了……华劭细细地舒了一口气，随即两条秀气的眉毛又纠缠在一起。

    全身的骨头酸痛不已，头又痛又重，华劭抹了一把从脸上渗出来的冷汗，强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如同一位体态龙钟的老人，慢慢地从地上爬坐起来，拂了拂沾在身上的尘土。

    歇了一会，身上的疲倦和酸痛还是不见消退，结伴而来的还有说不出来的厌倦和难受。昨天晚上，以为自己天天练武的身体可以抵御山里的严寒选择在城墙上打坐，可惜他完全低估了春寒的厉害，导致了昨晚在寒冷的天底下过夜受了风寒生病了。华劭懊悔且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真想就这样倒下去不闻不问，大睡几天几夜。

    明亮的阳光十分刺眼，华劭不得不闭上眼睛，曲起手臂挡在眼前。人有时候是一个矛盾体，在梦里他不是渴望得到这样明亮的光芒吗？清醒过来的他反而不适应了。

    明亮的光芒？

    一个想法突如其来，从华劭的大脑里快速地闪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太阳才有这般明亮的光芒？

    日上三竿！

    华劭慌乱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不知名的虫子躲在他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低低地叫着，山谷宁静无比。

    为什么他的周围这般宁静，听不到一点人的声音？

    宁静让华劭不安起来，也让他觉得非常奇怪。

    不是急着赶路吗？同行的人为什么不来叫他起来？难道张大人发现他生病了，为了让他好好歇息，所以没来打扰他？

    难道……

    华劭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第一个反应就是将手摸向腰间，直到碰到了腰间的耀日刀，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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