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桥中央，桥杆边伫立着一团灰色的薄雾，虚无飘渺，亦幻亦真。

    说伫立，是因为那团薄雾像个站立的人，从模糊不清的轮廓可以依稀看出那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她的全身暗晦不明，腕间却不时有什么东西在闪亮，淡淡的光芒，若隐若现。

    这名女子披着长长的头发，孤独而黯淡地停留在桥上，翘首等待，只有在灵魂从奈何桥上经过，她才会稍稍移动身体，远远地顾盼流连。

    “她是谁？在等什么人？撄”

    吸引着汐的不是薄雾奇特的举止，而是那团薄雾身上笼罩着一股无穷无尽的凄凉和悲恸，浓似墨，深似海。

    “那是一个幽魂，一直在桥上徘徊，等待着心中的人。”无数次从桥上经过，无数次看到这样的情形，嫫夫人的心早已麻木，神情有点漠然，淡淡地说：“只是她从来不与人答话，没有谁知道她是什么人，也没有谁知道她在桥上等了多久。”

    多么漫长的等待……不知为什么，汐的心尖像被针刺了一下，痛得几乎窒息：“她等的人一直没来？”

    嫫夫人无声地摇头偿。

    最后一个灵魂从桥上过去了，幽魂却如遭雷击，失魂落魄，大概仍然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汐升起了恻隐之心，朝幽魂走去。在走向幽魂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竟然和幽魂的眼睛对上。

    那是一双多么忧伤，多么绝望的眼睛，让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也许这个人生前美丽善良聪明娴慧，可是长时间的等待磨灭了一切，成了满含幽怨的魂。

    幽魂忧伤而沉默地看着汐，本来已死寂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丝光芒。

    他来了吗？

    一个意念飘来，幽魂似乎向汐移动，但是很快又静止不动，眼中亮起的光芒又沉寂在那片灰暗里，无处可觅。

    他没有来……

    又一个意念飘来，与此同时，浓厚的忧伤和绝望的气息再度笼罩了整团薄雾。幽魂摇摇欲坠，慢慢地往后飘移，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汐意识到不妙，想伸手扶着幽魂的时候，幽魂已双目紧闭飘然扑倒在桥面上，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迅速地往外流逝，长时间没有尽头的等待无情地耗尽着她的能量和意志，越来越虚弱了。

    汐单腿跪在地上，将那团薄雾抱在手弯里。那团薄雾很轻很轻，轻得没有一点份量，汐毫不费力地将幽魂托起，不安地问：“你……还好吗？”

    良久，幽魂对汐的问话有了回应，睁开眼睛看着汐，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眉头紧皱，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汐很想为幽魂做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去做，只能抱着幽魂问：“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你能帮助我……什么呢？”也许是虚弱，也许是长时间没有和人交流，语言出现障碍，幽魂的话断断续续，极不流畅。她喘息着，对汐的话似乎不抱任何希望。

    汐见状，轻声重复说：“我可以帮助你。”

    “他说过在奈何桥上相见……我等了好久……”幽魂的声音哽咽，带着无限的凄凉，“可是他……一直没有来……”

    “他跟你约好了就不会不来，也许，他有什么事情错过了……也许，他已经在路上……”汐不忍心幽魂彻底失望，胡乱替没有到来的人找籍口，希望这些善意的谎言能带给她一点点的安慰，哪怕自己并不认识那个人，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然而，汐的话令幽魂更消沉，幽魂无力地磕上眼帘，眼角有泪光闪动，沉寂了片刻，长长一声叹息：“可惜，我……不能再等了……”

    他来了吗……

    他没有来……

    他来了吗……

    他没有来……

    ……

    幽魂在奈何桥上等待与她相约的人，走过奈何桥的灵魂中却从来不曾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等呀……等呀……这两个简单的念头反复地折磨着她，期盼，绝望……再期盼，再绝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粉碎了她最后的希冀，摧毁她坚强的意志。

    “再等等吧，他要来了……”

    汐着急地说。

    “你是个很好的人……可惜……三生石上并没有刻下我和他的因果，注定有缘无份……”幽魂又一次睁开眼睛看着汐，脸上浮起一个凄美的笑容。

    “……”

    幽魂的意志完全被沉重的宿命压跨，面对这样一个无奈而凄凉的笑容，汐心情极度沉重，半天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她不知该拿什么安慰这个已经绝望到了尽头的幽魂。

    细细地喘了一口气，幽魂垂下眼睛，看着手腕上不停闪亮的东西，目光中满是无尽的温柔。那是一颗黑褐色的灵珠，用彩色的细绳子系了，缠绕在手腕上。末了，她挣扎着将灵珠从腕间褪下，放在汐的手心说：“如果他来了……就把这个交给他……”

    “他是谁……”

    寂静无声，幽魂虚弱得无法再回应汐，充满泪水的双眼朝三生石上遥望。黯然一眸，是对所牵挂的人最后的眷恋，薄雾一般的身形在汐的手里渐渐隐去，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不——

    汐十指紧扣，企图将那些薄雾抓住，然而双手抓住的只是一片空白，幽魂最终烟消云散……如果不是落在汐手心的灵珠，仿佛一切是梦。

    “这颗灵珠凝结天地之间的灵气，用神灵的骸骨炼制而成，是上古的神物。如果不是这颗灵珠，她支撑不了这么久。”嫫夫人道：“奈何桥虽在灵界，可是阳气较重，她死后化成一缕幽魂，孤独地在奈何桥上等待，受到阳气的侵袭，阴气越来越弱，终于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她等的人为什么没来？”幽魂临死前的忧伤彻底感染了汐，她问得有点伤，也有点怨。

    “谁知道呢？不是每个人死了都有灵魂，也不是每个灵魂都会来到奈何桥，可怜的她一直在这里傻傻地等，执着于未了的意愿，最终无法实现。”嫫夫人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这样也好，彻底消失，不再失望，不再痛苦，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唉——

    奈何，奈何，滚滚红尘的爱恨纠缠终化一声长长的叹息……

    汐的五指紧拢，将灵珠紧紧地握在手里，半晌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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