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几个门派的代表，他们警戒着怀疑着，看向秦泽的目光里饱含质疑，甚至有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杀气；可是他们对于尹锋是有信任的，因为这些年尹峰的名字早已闯出，没有人不知道尹峰将会是下一任的浮山派掌门，他们多多少少会给尹峰这个面子。

    是以，明明只要尹峰坚持站在秦泽这边，他们就能换个调查的方向。但是鬼使神差的，尹锋没有为秦泽辩解。

    “我只是想要做到公正罢了，小师叔也不希望浮山派被人怀疑吧。既然如此，不如就好好地配合调查。”

    秦泽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那笑容是秦泽从未见过的嘲讽——秦泽再如何对他，也绝对不会用如此不加掩饰的恶意的笑容对他；等秦泽笑完，就见他又倨傲地昂起头，好像依旧是那个肆意的少年，“真没想到啊，尹锋。之前大师兄和我说起我还不相信，你竟然是恨我的。”

    说话间，秦泽惯用的武器已握在手中，这是明显要打。

    “小师叔你怎地到如今还任性妄为的胡闹！”尹锋恼怒地甩袖，也不知道是为了秦泽的态度，还是秦泽将他内心最深处的阴暗说了出来，“清者自清，我也是为了你好。”

    “呵，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秦泽冷笑，“你有本事就对我动手！”

    尹锋垂下眼帘，淡淡地说。“既然如此，得罪了。”

    秦泽大怒，“尹锋！！”

    秦泽自然没能打过尹锋。

    即使恼羞成怒，但总算秦泽记得他和尹锋隶属一派，在尹锋缴械了他的武器后，于他耳边耳语，‘你也不想弄的太难看，让人看了笑话去了吧’后，还是放弃了拔剑相搏的想法。

    或许说，秦泽对于今日会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料，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构思进行，他并没有继续抗争下去的必要。

    尊严，永远不是秦泽最在意的存在。

    可是对于这个世界的少年来说，又何从受过被缚仙神五花大绑的屈辱，于是他即使强撑着冷傲与不屑的神情，嘴唇却是气的发白发抖，看向尹峰的目光中，曾经的亲密逐渐褪去，慢慢变成了冷漠和无视。

    最后查出罪魁祸首是另一个门派的栽赃，但秦泽是什么人？顺风顺水天之骄子，经此一役简直就是将他的尊严扫地。理所当然的，他与尹锋的关系正式降到冰点，已经不是会不会给好脸色的地步，而是直接当对方不存在。

    但是不少人都能看出来，秦泽并没有表面那个淡然，至少，他的怨恨在不经意间还是会显示出来。

    这个曾经只在尹峰面前变得不同的温和少年，终于像是被蒙了一层纱，变得让人无法看清。

    反倒是尹锋八方不动，显得特别沉稳有气度。

    对比与尹锋，秦泽已经彻彻底底沦为了一个笑话，一个对比。

    即使尹峰感觉到其他宠爱着秦泽的峰主对他的态度变得如同少年一般冷漠，他也并不在意。对于他而言，他只看重曾经给予过他温暖的人。其他人，永远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

    …………

    百年风光。

    事有反常必为妖，尹锋逆天的修炼速度终究是被有心之人盯上。这个世界上，毕竟有的是人不想着如何提高自己，而是想把比自己站的高的人拉下泥潭，觉得这样就能快慰的小人。这种人杀不光死不绝，随时会突然出来咬你一口，让你烦不胜烦。

    在这群人聚拢在一起时，即使是一人一小口，也能给予他人最大的伤害。

    于是，当年秦泽的境地，也让尹峰尝到了。只是他比秦泽要惨的多，因为他被扣上的帽子是修真界完全不可容忍的魔修。

    宗门不是没有尝试保全他，事实上，他的师父已经用尽了办法，但这一切都在他被人测出魔血后功亏一篑。他成为了修真界人人喊打的老鼠，狼狈逃窜。

    宗门保不了他，他也觉得不能连累宗门。

    然后有一天，他的好运终于用到了头。

    看向眼前几个不怀好意围住自己的修真者，嚷嚷着大义的名义，眼中的贪婪和欣喜简直都要溢出来，尹锋心中郁结。

    不甘心？如今也没什么意义了，既然如此……他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就是两败俱伤，他也绝不会让一方得利！

    只是那几人都没能再踏前。

    横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颗被砍下的头颅。

    下一秒，尹锋就看到了一个他死也想不到的人，拦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个少年已经褪去了年少时的肆意张扬，终于在他面前展现出了别人所赞扬的‘公子如玉，温文尔雅’。

    原来，其他人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小师叔吗？

    那一刻，尹峰莫名的想要见到他所怨恨的那个秦泽。

    “想要动这个人，还请诸位的项上人头问问我手中的剑！”

    “……”

    小师叔。

    尹锋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口。

    一瞬间，百味杂陈。

    最终，愿意站在你身边的人，竟是你一直以来针锋相对，不以为然的人。

    在生命最低谷的时候，秦泽一直坚定的待在了他的身边，对他的态度也从之前的恶劣变成了温和，亦或许是冷淡，让他感到无比的难受。

    他总觉得，是他将那个只会在他面前特殊的秦泽亲手扼杀了。

    当秦泽说，是掌门师兄的拜托他前来相助，并非他的本意时，尹峰想，是师父吗？

    无论如何，他也只愿意接受这样的想法。

    直到秦泽为了保护他从几个金丹巅峰的修真者手上脱身，被一剑贯穿心脉。

    “小师叔，秦泽，秦泽，秦泽！！”

    以最后的力量布下空间阵术，尹锋却来不及去考虑秦泽究竟将两人转到何方，他只知道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中的光芒渐渐消散。

    他手忙脚乱地压着少年的胸部，可是完全制止不了往外冒的鲜血，灵脉尽毁，血管尽碎。

    他慌乱地叫着他的名字，但是都制止不了少年微弱下去的生命气息。

    同一时间，浮山派属于秦泽的本命灯熄灭了。

    只留下一个青年抱着一个少年的尸体，不停的在叫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什么，他却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当意识到了一直以来都在身边宛如炙热骄阳现如今却像失去了全部温度的少年的离去，痛到了让他弯下了一直挺拔如松的脊椎，撕裂了坚不可摧的冷然面容。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他与秦泽之间，究竟是冤家路窄，还是前世孽缘了。

    尹锋以为这辈子最痛的滋味已经尝过了，也不过如此了，却不想还没有完。

    秦泽拼尽全力最后将人转来的地方是浮山派老祖飞升的秘境，当年作为老祖最宠爱的弟子，老祖将开启此间的钥匙与法阵亲自交予他，里面的珍贵药材与修行秘籍自是不提。

    尹锋将乐若的尸体安置于秘境中的一个冰室，他没有将他在此间下葬。他知道秦泽有多爱浮山派，那是他的家。

    总有一天，他会带着小师叔回去，尹锋这样想。

    他们要堂堂正正地回到那里，下葬于浮云涧的后山山崖。

    他记起来，秦泽曾经笑着说过，他最喜欢山崖边看日落的景色。在那边看的话，就好像那种震撼人心的红色扩散开来，几乎能看到那一瞬间的另一头，还有一个世界，一个美丽到不可言说的世界。

    人也是奇怪。尹锋想，或者说，特别犯贱。

    以前看到秦泽就烦，即便最后一起逃亡，按理说也该有些感情才是。但秦泽对他就是冷冷淡淡，没有任何的亲近之意。

    只是秦泽的动作却很轻柔，一点没让尹峰觉得疼痛。

    秦泽也包办了所有打野食也好，找野果子也罢，生篝火，巡水源……

    可是为什么他就那么骄傲呢？

    也是直到身边的人真正逝去，尹锋才恍然发现，原来从小到大陪在自己身边的，不离不弃的，一直只有秦泽而已。因为他才刚走，他就好像已经不习惯没人动不动在他的身边晃悠了。

    不，他想。

    他又不是受虐狂，明明以前秦泽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欺负他了，这次他会来，也不过是因为师父的嘱托。

    真的是这样吗？另一个声音冷静地问。

    但尹锋不敢想，不能想。他也会怕，怕真相会让他更加痛苦，即使没什么接受不来的。

    有人道，人死如灯灭。

    尹锋安慰自己，秦泽在他最苦难的时候陪伴自己，一时难以接受自是难免，他定下心神修炼，想要忘记这个少年。

    可是那少年的音容笑貌与身姿却在梦境与入定中更加清晰了起来。

    他的骄傲，他的任性，他的孩子气，他的纯粹，他的冷淡。

    慢慢地尹锋开始回忆起从前，原来他的生命历程中，秦泽参与了很多很多的事。而过去也并不是只有恼怒，也有喜悦。

    蓦然回首，才发现，那个少年竟然陪伴了自己那么久。

    直到……生命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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