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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饭,简单的三菜一汤。舅舅下班回来叫她吃饭,看到她脸上的伤痕,于心不忍,“小瑾,走,舅舅带你去拿点药!”

    “去去去,去什么啊去,先吃饭!”舅妈端着碗筷出来,狠狠地摔在桌上。

    苏瑾摇摇头,在桌边坐下。苏宇上三年级,叽叽喳喳地讲着在学校的趣事。苏瑾埋着头,一点一点地吃饭。

    “要吃不知道多夹一点啊?一次挑一点很舒服是不是?吃饭这么斯文,你是斯文人的命吗?!”舅妈用筷子夹下她才挑的菜,怒目圆睁,现在不管苏瑾做什么,她都是错的。

    “好了!”舅舅斜了舅妈一眼,低声宽慰苏瑾,“别往心里去,你舅妈也是想让你多吃点。”说着夹了一块红烧肉到苏瑾碗里。

    苏瑾没抬头,眼睛盯着饱满的米饭粒发呆,依旧吃得很慢。

    舅妈一看来了气,将碗嘭地摔在桌上,“你这丫是听不懂是不是?还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呢?爱吃就吃,不吃立马给我滚!”见苏瑾还是没反应,她伸手一把捏住苏瑾的耳朵,狠狠地揪了两下。

    左耳传来阵阵痛楚,苏瑾愣是不吭一声。

    舅妈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吃过饭,苏瑾去洗碗,舅舅舅妈在客厅看电视。苏宇口渴,端着杯子过来要水喝。水瓶有些重,他拿不起来,苏瑾过去帮他倒。可是她不知道那是才烧好的开水,非常烫,苏宇拿着玻璃杯,手一歪,滚烫的热水流淌在他的小手上,他大叫出声。

    舅舅舅妈听到声音冲过来,苏宇坐在地板上哭,苏瑾赶紧放下水瓶,要去扶他。舅妈一把将她推开,愤愤地骂:“苏瑾你这个扫把星,我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要你好看!”

    苏瑾被撞在白瓷砖上,脑袋眩晕。模模糊糊中,她看到舅妈抱起苏宇,拉过他的手在水龙头下冲,然后急忙出门,去了不远处的医院。

    她靠在墙上,等眩晕感过去,也跟着出门过去。

    小镇医院不大,她曾去过几次。问了护士姐姐烧伤科的位置,右转三楼左边第三间,她连忙上楼。

    三楼,第三间,找到了!

    门关着,她握住把手拧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光/裸着背部的男子。小麦色的皮肤,背肌明显,线条流畅。纯白的衬衫随即被换上,那抹肉/体消失,苏瑾愣住,想要关门时已经迟了,男生转过头来,平静地盯着她看。

    苏瑾脸一红,慌乱中说了声抱歉,嘭的关上门去对面。

    钟伦淡淡地回头,继续系袖扣,可是左手腕上裹着纱布,只好卷起袖口。

    门未关严,他能依稀听到对面科室里女人的嘶吼声,小孩子的哭声。心头烦躁,他躺回病床上,拿过一个素描本,在上面画深夜海景。

    第二次见面时在医院的顶楼。盛夏的夜晚依旧闷热,树上蝉鸣依旧,她站在楼顶发呆。苏宇的手背烫出了伤,起了水泡,肿得老高,医生说可能会留下疤痕。舅妈一听到留疤就开始对她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全都一股子传到她耳朵里。如果不是舅舅拦着,她甚至要给苏瑾一耳光。她只能木然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能说。给苏宇送完饭之后,她就来顶楼来吹吹热风。

    最近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快要把她压垮,神经微弱,只有她自己知道,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

    那天在教室上课,那个中年妇女不由分说地撞开教室门,揪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座位上抓起来,狠狠地打她,踹她,骂她,嘴里说着肮脏侮辱人的话语。她根本来不及反抗,周围没有一个同学帮她。直到老师过来劝架,拉开妇人,她又往苏瑾身上吐口水。

    “年纪轻轻就学人当狐狸精,臭不要脸,你妈怎么教你的?”

    “你给我过来,我今天就要替你妈好好教训教训你!”

    “屁大点孩子还学会勾/引人了!”

    “……”

    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同学大概也了解了是什么事儿。苏瑾给女人的儿子当家教,结果勾/引她男人,以此索要零花钱。

    一时间,风言风语四溢飞起,就像洪水猛兽,吞噬掉她破碎的肢体。

    “呵,我就说,一开学我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鸟,大城市来的了不起哦?!”

    “哈哈哈,人家长得是挺清纯,但这心里嘛,喜欢成熟的老男人嘛……”

    “可真恶心……”

    ……

    苏瑾紧紧抓着生锈的栏杆,她出神地望着楼下的水泥地,神色凝重。

    钟伦站在楼顶画画。他摆了画架,拿着铅笔画小镇的夜景,视线所及最近之处,就是苏瑾的侧影。灯光照在她身上,一大半都陷在阴影里,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是,他似乎看到她脸颊边滑落的泪珠,可她整个人看起来淡淡的。

    钟伦把她画进画里,然后收拾东西下楼。

    回到病房,他把之前画的画都揉成一团,扔到门外。

    灵感枯竭,没有一幅画能让他满意。他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纱布发呆。视线掠过丢在桌上的素描,他拿过来细看。打量之间,钟伦忽然觉得,这幅画好像不错。

    父亲的助理来医院给他收拾东西,要接他离开。可是他拒绝了,这个小镇很小,风景却还不错,他想留下来待几天。反正回家,迎接他的也只有父亲那副严肃冷漠的面孔。

    他在小镇租了一间小院,里面有草有树有花。他一直在吃氯丙咪嗪,没事就坐在窗台边画画。巧的是,苏瑾住对面。

    所以他总是会看到舅妈辱骂苏瑾的场景。那个女孩总是淡淡的,被骂就听着,承受着,走哪也不看路,一直盯着脚下。她去买东西,不敢看别人的眼睛,声音比蚊子还小,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的眼神总是呆滞而木讷的,看不见光。

    直到某天,他坐在河边,在小木板上无聊地画画,女孩站在他身旁看了很久,他不吭声,当她不存在。直到他画完,听到她说:“血红之眼,黑暗之光。”

    画上是一只暗红色的眼睛,表面上看血丝密布,让人感觉压抑;可眼神却十分有力,那团眼珠里,是美好的田园生活——她看到了,并且准确地读出了寓意。

    那是他第一次听她讲话,然而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打开了他内心封闭的大门。

    他开始想要跟这个女孩交流,开始跟她谈论美术。

    于是,两个喜欢画画的人,两个有些相似的人开始走在一起,每天都有讲不完的话,说不完的事。如同伯牙和钟子期,在钟伦看来,苏瑾就是他的知音了。

    渐渐的,小镇上的人都流传起这么一个说法:苏振东他侄女和老李家男人有一腿,被老李老婆发现,在学校给人打了;才在家待了不久,又和对院里一个新搬来的租客搞在了一起。小小年纪,简直不能小看。知人知面不知心哟!

    由于舆论压力,苏瑾被退学了。

    那天她跑去校长室,跟校长解释事情的真相,可是校长只是叹气,让她好自为之。

    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解释。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啊。

    那段时间,或许是她人生最糟糕的日子了。

    有一次,她和钟伦出去买颜料。从他们进店开始,老板娘就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俩看,一遍啧着嘴,一遍摇头,付钱的时候,她挑着下巴打量苏瑾,嘴角闪着轻蔑的笑。钟伦拿着颜料盒走向柜台,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拧开看颜色是否纯正,手轻轻一按,颜料射/到了老板娘脸上。胖女人惊叫出声,想要破口大骂,奈何看到钟伦那漠视冷戾的眼神,只好心虚地自己擦掉。

    钟伦极淡斜了她一眼,气场却已经压得人说不出话。他伸手,牵着苏瑾离开。

    盛夏的夜晚,小镇有很多蚊子,苏瑾低着头跟他说谢谢。

    钟伦淡淡地摇头,她的事,他道听途说了很多。什么样的版本都有,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却没有一样是真实的。

    可他不会感到心疼,就像她自己一样。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心,早已麻木了。所以他们才能走在一起。

    那段时间,这两人成了小镇茶余饭后的讨论话题。妈妈教育孩子时会说:“你看苏振东家的那女孩儿,你要是敢学她,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看那新租客也不是什么好鸟,看年纪最多也就刚成年,自个儿一天在家画画画画,也没见什么人来看望过他。我估摸着他就是一精神病,被家里人流放到这破镇子上来的吧!”

    “对,神经病和浪/荡的女人,配一对!”

    街上的小混混也对她有所耳闻。那天回家,她被小混混们围堵在小巷里,横肉的脸,恶心的笑,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啧,装什么纯洁啊,整个镇子可都知道你的事迹了!”

    “超哥,人家就好这口外表纯洁,内心放/荡的女孩子了!”

    后来是钟伦救了她,自个儿却被打成重伤,住进了医院。也是那时,她才知道钟伦的真实身份。父亲的助理过来照顾他,钟伦第一次跟家里人介绍:“那是我朋友。”

    她是钟伦的第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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