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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以后,苏瑾居然开始自责起来。

    年会上重遇他的时候,她紧张得要命;现在再遇见他,她没有了害怕,更多的是无奈,之后便是自责。

    与其说她讨厌他,不如说她讨厌那段满目苍夷的曾经。每见他一次,那种无力和愧疚就多一分。他会变成后来那暴躁多疑的模样,都是因为她啊。

    如果那天不经过那个垃圾场,或许他还是那个虽忧郁却渴望美好的少年。

    ……

    下午苏瑾背上画板去海边写生。

    沙滩上有很多晒太阳的游客,苏瑾找了一片稍微阴凉的地方,摆好框架,拿出彩蜡,开始观察自己看到的大海、沙滩和天空。

    碧海蓝天,一片静谧,只依稀听得到游客的声音,剩下的便是风声,海鸟声,传入苏瑾的耳朵里。

    画,并不是静止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瑾的额头上落下晶莹的汗珠。虽然有海风,但还是太热。她低头换了一只黄/色的彩笔,又在画纸上唰唰唰画起来。

    她十分专注,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外界一点响动都拉不回她。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作品出来是完整的。

    不知不觉,太阳渐渐西落。

    苏瑾正在为最后的沙滩上色时,天空传来一阵闷响,远处划过一道闪电,顷刻之间,狂风大作,暴雨来临。苏瑾暗叫不好,连忙收拾好东西。尤其是刚要完成的画作,她将它护在怀里,防止被雨淋到。

    热带的雨,又急又重,像大豆一样,一颗颗砸在苏瑾后背上。才几秒钟的工夫,苏瑾全身都湿了个透。大雨打湿了脸颊,连睫毛上都是密集的雨珠,多得她睁不开眼;头发已经湿透了,贴在背上,很是难受。

    苏瑾抹了一把雨水,往附近的房子跑。也正是这时,钟伦跑过来,要帮她拿工具。

    她愣神的时间里,钟伦已经拿过她的画,小心地护在怀里,大声朝她喊:“往这边跑!”

    大雨模糊了视线,他的身体也湿透了,见苏瑾没动,钟伦伸手扯过她的手腕,往最近的建筑物跑去。

    周围站着许多避雨的游人,忧心忡忡地抱怨这让人捉摸不透的天气。屋檐上滴着水,投下一幕水帘,落到地上的小坑洼里,溅起晶莹的水花。

    苏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深深呼了口气。

    身旁的钟伦将画板放在墙边,扯了扯贴紧胸膛的t恤,条件性转头看苏瑾,却正好碰上她清澈的目光。

    钟伦的手一滞,不想移开眼。

    苏瑾不动声色地转回头,想要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但想想,还是觉得不开口比较好。

    站在屋檐下,面前漫天雨幕,声音响亮又清脆。他站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看大雨倾盆,心里平静如同湖水。

    却各怀心事。

    不多时,大雨过去。天空放晴,夜幕降临,出现一种只有雨后才有的清新感,空气似乎都有好闻的香味。

    避雨的游客渐渐散去,苏瑾身上的衣服半湿半干,头发被她随意地捆成一个丸子,发梢还滴着水。

    钟伦叹了口气,侧身拿过那幅画,画上边角的位置有些浸湿,颜色有些扩散。他递给她,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没保护好它。”

    自己都是画家,当然知道作品对创作者的深刻意义。

    苏瑾接过画板,看到上面晕染的地方,再看看钟伦充满歉意的表情,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明明他自己全身都湿透了,明明他被这场雨弄得一脸狼狈。

    他却跟她说对不起没保护好这幅画。

    玻璃窗后的咖啡店里,正巧有人端了蛋糕和咖啡过来窗边坐下,不知怎么,苏瑾忽然问他:“喝咖啡吗?”

    钟伦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瑾看着他,眼神澄澈,就像一尘不染的天空。

    “好。”

    于是两个衣服半湿半干的家伙,坐在咖啡厅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吃着小蛋糕。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有时候眼神无意间相撞,又匆匆移开。

    气氛异常安静,甚至怪异。

    “苏瑾,”钟伦吃了一勺蛋糕,告诉她:“谢谢你。”

    苏瑾一愣,垂下眼帘,没有作答。

    谢谢,到底是该谁说呢?

    从前,她从未想过两人后来会变成这样。而现实呢,很多东西都被埋在回忆里,他们已经无话可说。

    “吃完以后我送你回去吧?”他看向她的眼睛,仿佛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

    苏瑾迟疑了一下,点头,说好。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苏瑾拿出来,眼神示意了钟伦一下,然后接起。

    “吃饭了吗?”徐安琛问。

    “正在吃,你呢?”苏瑾答。

    “嗯,刚回家,准备做意面。”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你倒是会很多。”

    “还真比你知道得多,等你回来,一一做给你吃。”

    “好啊!”苏瑾看向窗外,跟他聊天的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嘴唇上扬。

    “行,那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

    收了电话,苏瑾抱歉地笑笑,喝了一口咖啡。

    时间总是很快。起码对钟伦来说是这样。

    天已经黑尽了,路上偶尔吹过一阵凉风,身上的t恤居然就这样被一路吹干了。

    漫漫长路,只有路灯作伴,地上投射着两道深黑的影子。

    钟伦帮她背着画板,苏瑾手里提着工具包,走上坡,又下坡。偶尔路过几辆自行车,路过几个路边摊,热闹之后,又是安静。

    “什么时候走?”钟伦问她。

    “还剩六天。”苏瑾答,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喷嚏。

    钟伦反射性想要拍她的背,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在她直起背的过程中默默垂下。他想起以前在小镇,她感冒一连打好多个喷嚏,他去给她倒水,回来听她半开玩笑地说谁在想我?

    “我后天把画给你拿过来。”他说,望着绵延不见尽头的公路。

    “嗯?”

    “给客户的画。”他说。

    “……”苏瑾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还在创作中,后天应该能给你。”他继续解释说。

    “……好。”苏瑾别扭地点头,别扭地说:“谢谢。”

    钟伦摇摇头,抬头望漆黑的天空。

    曾经相互依偎的小孩,如今都变成生疏的模样。

    怪命运。

    到了酒店楼下,苏瑾拿过画板,朝他挥手。钟伦点头,目送她进电梯,上楼。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嗯,这就够了。

    这样的话,以后也不会有太多遗憾。

    他想。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瑾都没有再见到钟伦。第三天有一位男士打通了她的电话,说钟伦的画给她送来了。

    “你就是苏瑾啊,我是他的叔叔,你好。”面前那个留着长胡子的外国男人用蹩脚的中文自我介绍道。

    苏瑾点点头,有些疑惑地接过他包好的画。

    “谢谢。”她说。

    摇摇头,似探究似打量地望着她,开口道:“这是他要求的,我也是照他说的做罢了,还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苏瑾,“这是他让我给你的。”

    苏瑾疑惑,接过照片一看,整个人猛地愣住。

    她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则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仿佛早已猜到苏瑾的反应。

    “他们是?”苏瑾忽然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冷意从头凉到尾,也不知是不是咖啡厅里冷气开得太足的原因。

    “曾经是一家人。”答,向苏瑾指着照片上的人,解释道:“这是钟伦的爸爸,这是他的继母,另外两个小男孩,一个是钟伦,一个是钟景,他的哥哥。”

    照片上,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眼神无光地盯着镜头。

    照片上那个熟悉的女人,也无神地盯着镜头。

    苏瑾呼吸一滞,脑袋里满是疑问,她开口,连嘴唇都在颤抖,“什……什么意思?”

    “钟伦让我把这个给你,他说你会明白。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了。”摊手,他确实不知道具体。

    “我不明白!”苏瑾咬着唇,重新看着照片。忽然,那条线好像清晰了。

    “他现在在哪里?”苏瑾开口,声音冰冷。

    摇摇头,意思是钟伦不让他说。

    “你告诉我吧!”苏瑾双手抓住他的,似恳求。她要去找他,问清楚,她必须得问清楚。

    摇摇头,站起身准备离开。

    苏瑾拉住他的小手臂,这一次,连眼泪滑落都没有察觉。她的态度强硬,她一定要见他。

    可是松开苏瑾的手,停顿了一下,无奈地说:“他生病了。况且,他不会见你的。”

    说完离开了。

    留下苏瑾呆坐在位置上,沉沉地喘气。

    她想起贴吧里网友的回复——连载最后停留在女人和小男孩在楼梯间的争执,我总觉得这小男孩会摔下去,那么高的楼啊,滚下来铁定断腿。

    想起钟伦美术馆画的画,那张蛇蝎女人的照片,那条蛇缠绕在她的脖子上,吐着深红色的信子。

    想起连载漫画上,署名的j,以及漫画的内容。

    苏瑾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南岛明明39°高温,她却觉得全身刺骨得冷。

    她打钟伦的电话,通了,没人接。她不休,一直打一直打,却一直都是机械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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