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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困锁的希望与预言

    奥林匹斯直往上行,即将登临斯泰法尼峰顶的最后一个岔口,蜿蜒着一条恒久为云雾或黑暗遮掩的小路。大部分神祇都不曾知晓的通道,即使知道他们也不会有太大兴趣, 甚至避之不及。

    毕竟无论是那路的尽头, 还是那路本身, 都不是甚麽温柔甜蜜的存在。

    即便是冥王的车架要通行此处也极为困难, 因为无法再自空中掠过,只能沿着那山路艰难前进。这终究已进入另一位永生神祇的领域,他有完全的理由封锁这条道路拒绝会见任何来访者——如果他有的话。

    阿沙它们耷拉着脑袋抖动尾巴, 费劲儿的踩着烂泥与碎石前行,还得小心不时出现的水坑。莱尔瓦尼已经第三次驻足不前, 用力喷着鼻息抗议这狭窄又泥泞的道路。我安抚地拍了拍它们的脊背, 再次调整车身的平衡,并让刻耳柏洛斯在前面探路。

    跌跌撞撞的踉跄旅途在黑暗的掩盖下终于结束于山顶的悬崖。

    并非第一次到来, 但我仍然感慨一切的奇妙。

    这大地所能达到的最高处, 隐秘通路以一个逐渐升高最后近乎垂直的角度延伸向天空。天顶如在手边,星辰闪耀在身侧。夜晚浓黑的云雾围绕着断崖, 马车停在了无法前进的位置。

    我从车上下来, 徒步一段行到断崖边站定。在上一次前来时已确认过这里被这位神祇的神力包裹隔绝, 是独属于他领域的入口。因此在这里无法看到奥林匹斯顶峰的神殿,而居住在那里的神灵也不会觉察任何的神力波动或是震荡。

    举起手中的权杖向着云雾困锁的正前方发出了一道黑色的光芒,那光迅速被云雾包裹吞噬,毫无反应。我并不相信其后的神灵是在沉睡或需要沉睡,于是我挥舞权杖卷起了强风,将云雾吹散一部分,露出了后面一道宏大无边的门。

    那横亘天地之间的青铜巨门气势恢宏,仿佛其后隐瞒着万千可畏的秘密。所幸它紧闭着,更被无数的铁链牢牢捆住。现存的神灵中也没谁具有断开锁链破门而入的力量。

    因此我举起手来,将自己的名字以神力隔空书写刻印到门板上。很快那青铜门上的名字向内溶解消失不见,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变化或回应。

    与上次完全一样的结果,我叹了口气。

    刻耳柏洛斯歪着头打量那门,呜噜了几声在我前方半步远处蹲下警戒。

    我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自袖内将那块石片飘到了门前。

    附近的雾气立刻围拢石片盘旋,如同在印证或检验甚麽。很快云雾似被飓风打散般惊恐地逃逸,那青铜门剧烈地震荡,摇晃上面的铁链发出了嘈杂刺耳的声音。

    “可憎的克洛诺斯所出的长子啊,带上这该被咒诅的东西来见已交出权杖的可悲失败者是打算羞辱他麽?!”

    这雷鸣般的声音响彻四方,整个天空都颤抖起来仿佛在畏惧执掌者的怒气。我身后的四匹黑马嘶鸣不已,刻耳柏洛斯也警惕地直起身体狂吠了一声。

    “绝无此意。”我镇定地举起权杖行礼,“夜安,初代的神王。”

    “呵,神王,初代……多麽叫人唏嘘感慨的封号呐!安好麽?!就是你手中那可恨石片所属的石镰重伤了我!那可耻又狡诈的幼子与他放荡的母神!”

    “显然同为预言之神的你已咒诅或是宣告了那幼子也将同样被他儿子推翻的命运。”我并没被这一点震慑吓到,安抚地拍了拍三头巨犬的脑袋,给它和战马设下一个隔音保护。

    “而那可爱的事果然实现了不是麽?”那愤怒的声音立刻转为狂笑,“多荣幸而安慰的巧合呐,推翻他的也正是他的幼子!”那声音不无得意,“喏,克洛诺斯的长子,你对这刻下诅咒的血统纠葛怎麽看?”

    “并不太聪明。”我平淡地表露我真实想法,“如同父神那样吞吃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会走上与父神相同的道路。”

    “不错!”那声音又大笑起来,磅礴的气流晃动门上的铁链继续发出刺耳的响声。

    若非同为一脉的神格保护,恐怕双耳已被震聋。可怜的刻耳柏洛斯多亏先前的举动才逃过了这可怕声音的追迫,此刻有些无精打采地舔着我的手指表示感谢。

    “狡猾的必被更狡诈的欺瞒,凶恶的必被更强.暴的推翻。”那笑声终于停下恢复了威严,“说出你的来意吧,克洛诺斯的长子——趁我现在心情颇为愉悦。”

    “天空的主宰与预言未来之神,俯视这时空的你一定知道我身边出现的那位离奇转换了性别的自然神。”

    “你在惊讶他的来历麽?”那声音让我意外的低沉下来,“他不属于这里,但他希望来到这里。这个时空就不得不给他一个可安顿的身份。”

    “是甚麽让时空的规则都得让步。”我皱起了眉头,“众神之母的盖娅掌握着大地与空间,而时间——”

    “困守幽冥的塔耳塔洛斯监视者,掌握时光流逝的女神不正是你的母亲我那另一个可憎的女儿瑞亚麽?!”那声音透露出浓厚的厌恶与不屑,“那狡猾的女儿欺骗了她的丈夫,如同她母亲那般行了可耻的恶事,如今也必也如她的母亲那般悔恨愤怒且惶恐不可终日!”

    我不由皱紧了眉头,这话语里包含着太多的信息,我却不能立时断定它的真假。

    “你在担忧我欺骗你麽幽冥的掌权者?”那声音带着洞悉万物的权威。

    “因为这听上去确实匪夷所思。”

    那声音嗤笑一声:“我知道你在怀疑甚麽,但这和我有甚麽关系?我没有欺骗你的必要。”

    “显然是的。但这不合情理。若根基的规则被动摇,这时空也将不复存在,甚至你我都唯有走向毁灭一途。”

    “亡灵的主宰在畏惧死亡麽?”那声音不无嘲讽,“不要绕圈子狡猾的克洛诺斯的长子!我最后一次问,说出你的来意!”

    “如果灵魂离开或进入这个时空,必然要经过你的天门。”我直视着那青铜门,“你不可能一无所知,但你保持了可贵或是可憎的沉默。”

    “哦——所以你终于发现了麽可怜的长子。”那声音幸灾乐祸地拉长了腔调,“但我很遗憾的告诉你,想解开被封印的过往不是那麽容易。”

    “只是被封印而不是消除。”我注意到他的用词。

    “别忘了,无论你的母神,或是你母神的母神,都没有能力消灭卡俄斯的血统——毕竟我们都源出于此,且只掌握对应领域的力量。但她们那可笑的精诚团结显然曾经发挥过功效,譬如我被他们逼迫至幽寂的顶端,而我的后代不正被囚在幽冥中麽?至于厄瑞玻斯,黑暗的本体与真相,早已同化为塔耳塔洛斯的一部分。如今,这一脉还存活的血统神灵不也几乎都跟随你去了冥界麽?”

    “短暂的利益同盟不会天长地久。”我深吸口气,“你同样早已预言过这个。”

    “啊,显然,推翻却不能杀死就是永久的祸患与威胁。”那声音轻蔑中带上了几分不察地同情,“有甚麽比让威胁主动退却更划算的事呢?”

    “所以在黑暗腹内的沉睡,并非真的沉睡。”我缓缓呼出口气有些无奈的心酸,“我的灵魂,或是精神去了别的时空,有过别的经历。”

    “而那些经历毋庸置疑耗尽了你的野心,才智与激情——但看在你终于开始寻找的份儿上,我可以善心地提示你,两次,且那两次有不同的原因。至于之后,却又出于了你们自己的意愿。”

    我再度皱紧了眉头,刻耳柏洛斯不安地蹭了蹭我的腿,发出小声地呜咽。

    “想不明白麽最后的黑暗血脉?”那声音嘲弄地笑着,“看在你将我那可耻的后代完全困锁塔耳塔洛斯的份上,我最后提示你一点,你的母神,与你母神的母神,嫉妒与争夺。”

    有一丝甚麽快速闪过我脑海,但我还未抓住就见暗沉的黑云再度围向那巨大的青铜门。

    “冥王哈得斯,你想远离奥林匹斯或是推翻它都与我没有关系。我既曾指着卡俄斯与我自身立誓,我就绝不会再返回那被我决然抛弃的下界。你们的一切都与我不再有关!”

    ……其实我真的不是想来拉你一起造反。

    三头巨犬怪同情地看看我,友善地站起来努力想将它三个脑袋一起放到我肩上。

    好的,刻耳柏洛斯,我知道你会明白。

    “而对进出天门时我的沉默或允许,呵,我并没有帮助你的义务不是麽。但,好吧,看在你带来了那东西的份上,留下那溢失散落的最后一片。”那声音突然暗哑,充满了挫败与沮丧,“作为交换,我会给你一份谢礼。”

    青铜门的缝隙里突然闪出一片刺目的金光,迅捷无比又气势汹汹地袭向我的胸口。太过意外且瞬间不知为何笃定他不会杀死我,因此我没有移开而是硬生生承受了这一下攻击。

    那金光立刻隐没入我的胸膛,出乎意料的并不疼痛,反而带上了奇异的安慰与温暖。

    那声音得意的低声道:“他们永远想不到,这个东西居然不在我这里了;他们更加想不到,这个东西会在你那里。”

    不用运转神力探查也知晓这是甚麽,但我真正惊讶:“这个力量……给我似乎不太合适。”

    “这至大又至小的力量本就是我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那声音粗鲁地喷了喷气,“至于你,现在带着你的蠢狗和傻马滚吧!”

    那巨大的青铜门再度隐去,翻卷的云雾层层围拢,天地间又只剩下了脚下这一方断崖。

    应该不会再次出现,而我也不会再来。毕竟这是位声名与地位都太过敏感的神祇,宙斯选择奥林匹斯山为自己的神殿群落也有监视他的意思。突然庆幸上一次他没有回应我,否则并非现在这样的深夜有黑暗的天然庇护,即使隔绝了神力的波动也难保继任的掌权者不会敏锐地发现我的行踪。

    当然,我不畏惧奥林匹斯的神系,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惹出更多乱子。

    刻耳柏洛斯含住我的手指呜噜了几声催促我尽快离开,我叹了口气回到马车上折返。

    乌拉诺斯,初代的神王,还有谁记得‘希望’才是他的本质与第一神格。但现在,那东西的部分使用权在我这里。

    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个馈赠举动的含义,我暂时放弃思考这个转而回忆他所说的另外的话。

    执掌天空的神祇乌拉诺斯没有否认我困锁克洛诺斯腹中的黑暗年月时发生过的一些事。

    那时的我显然没有太大的力量保护自己,神格没有得到认可的灵魂极其弱小,因此克洛诺斯或瑞亚作为父神与母神绝对有能力影响甚至操控我的灵魂与精神。但克洛诺斯出于对预言的畏惧只想消灭我,所以动手的是瑞亚……不,从乌拉诺斯的话推断,应当是瑞亚与盖娅这两个最古老的母神一起做的。也只有她们一起动手才能同时运转时空之力让我的灵魂飘荡去别的时空——在那里我显然经历两次生命的旅程。这些旅程共同造就了,或是影响了我的性格,进而形成某些她们期待的判断或选择。

    至于她们的目的……

    我叹了口气,还用说麽?瑞亚在我自动放弃了神王之位的争夺选择去冥界时那欣喜若狂的眼光已完全说明了真相,她始终只爱着她的一个儿子,她从未费心掩饰这一点。

    但盖娅……她又是为甚麽呢。

    盖娅作为众神之母,曾让她的儿子克洛诺斯以石镰重伤了她的丈夫乌拉诺斯夺下神王之位——所以乌拉诺斯才气愤地升到天空不再回来。对,那石镰在打斗中散溢的最后一块石片就是先前我交还给他的——但随后,克洛诺斯又被自己的儿子宙斯推翻,不甘心自己儿子失败的母神盖娅才煽动了其余的提坦神与巨人发动叛乱,宣称要让提坦古神重新掌权。两次提坦之战的失败者已不用赘述,最终是宙斯率领后来主体为奥林匹斯系的神灵取得了最终胜利。

    若我是盖娅会甘心失败麽,显然不;若我是瑞亚会就此高忱无忧麽,显然也不。

    但无论如何,已选择放弃神王权位的我在她们眼中,大概仍然是威胁,或是可利用的对象吧。

    那麽,德拉科——

    我长叹一声,握紧了缰绳加速向冥界驶去。

    安静地离去与返回,除了塔那托斯外并未有第三者知晓。看到我平安回来他也只是松口气上前接过我的权杖与披风,仔细观察过我的脸色后忧心地询问是否想来上一杯酒。

    我摇首拒绝了他的建议:“德拉科呢?”

    “自然女神还在休息,没有离开您的卧室。”他显然克制着自己询问的意愿,恭敬地回应我。

    “我去看看。”我转身向左侧的走廊行去,“你也休息吧塔那托斯……总之,辛苦你了。”

    “陛下平安,才有冥界的希望。”他弯腰送我离开。

    我安静地回到卧室,推开门就见里面新增的壁炉正跳跃着温暖的火光。

    纱帐后的少年正安稳沉睡,发出细细的呼吸声。

    我过去坐在床侧凝视他的脸庞。这个美丽的孩子是我在某个时空流浪时认识的麽,这个傲慢的少年是我在某个时空徘徊时结交的麽,这个狡猾的小东西曾是我快乐或感伤的源头麽?

    若真如此,我是否要感谢阴谋设计我的那两位女神呢。

    那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莱尔?”

    我抚摸他的发旋:“是我,德拉科。”

    “唔,你手好冷。去巡视冥界了麽?”他往后缩了缩避开我的手,却又拉开了一点毯子,“下次必须也带上我。现在赶快滚上来,总是忘了保暖咒的你没有我可怎麽办?”

    我躺到他身侧拉好毯子拒绝他靠过来:“稍微等会儿好孩子,让我暖和起来再说。”

    他嘟囔着坚持抱住我却打了个抖,嫌弃地瞅我一眼跟着更用力地抱紧我:“这样快一点。”

    我吻了吻他的额头:“谢谢你,德拉科。”

    他点点自己的嘴唇要了一个吻,跟着又闭上眼睛缩进我怀里:“好了闭嘴蠢秃鹰,我很困……”

    我无声地笑了,将壁炉再升高一点把卧室的烛台全部熄灭,抱好了我怀里这个灿烂头发的少年。

    无论如何,谢谢你来找我,德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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