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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踉踉跄跄,若不是王氏并双娇一左一右搀扶着,星月大约回不来了。

    看见自家姑子双目泛红,脸上似有两道泪痕,双娇知趣带着妹妹离开。房中只剩王氏伺候。

    “姑子,您这是怎么了?”王氏从星月从张七郎书房出来就察觉出了异样,自己奶大的孩子,自然了解什么脾性,有时不必言说,一个眼神甚至一声叹息足矣。

    “姑子,您可不要吓奴婢啊!”王氏几乎要急哭了,“刚在郎君书房发生了什么事吗?您不吱声,奴婢就要乱想,一乱想就要蛮干,横竖不能让婉娘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受到一点伤害!”

    “姑子,是不是郎君说了什么?”

    王氏真是急死了,胡乱猜测了一通后星月终于扭转过头,珍珠粒大的滚烫泪滴簌簌直下,王氏赶忙抚着她的背轻轻安慰。

    “乳母,星月着实委屈!”

    第几次了,自家姑子进张府后,这是第几次在自己面前叫屈,从前在庐陵周府,虽然地位差了些吃用少了些,可是关起院门过得日子至少舒心,如今倒好,做了洛阳张府的嫡出姑子,吃用不愁,可这日日与心机妇人打交道的日子,真真憋屈。

    “乳母知道,姑子受委屈了。”

    “母亲给我描绘的父亲,是满腹经纶的,是胸襟开阔的,是温和宽厚的,可是这样一个被母亲奉为圣贤的人,今天竟然说,母亲身份太低了!”

    星月不可抑制的激动地说,“他说自古士庶不通婚,言下之意,母亲嫁给他从开始就是个错误,星月不懂,既知是错误,何苦要招惹母亲,既知是错误,又何苦要生出我来!”

    “先不论大公子的年纪已近弱冠,便是从前的大小姐张至清,生辰也只比我小三个月,以前母亲总是说父亲待我们如何如何好,事实上呢,在母亲备受母族诟病时,他早就把我们忘诸脑后了。”

    不知道是不是压抑了太久,星月将心中的苦楚如倒豆子般一股脑倒了出来。

    而她说的偏偏句句属实,王氏有心劝慰,想辩驳几句都无从开口。于是她只好道:“姑子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都怪奴婢,这些天老在您面上提婉娘牌位的事,没有思虑您的难处,其实除了这件事,张郎君待您不错。”

    “您说郎君不看重您,怎会?若是不看重,何苦千里迢迢将您接来,又何苦犯新夫人的大讳,将婉娘扶为平妻?郎君图什么啊?”

    “实话和您说吧,昨晚我借了个由头去寻张管家,听着他客气又疏离的口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您和郎君毕竟刚刚相认,还是得多花些时间亲近亲近,培养培养感情!”

    王氏无心之语,却一下惊醒了梦中人,是啊,父亲图什么呢?

    张星月四岁丧母,和乳母王氏相依为命,在这捧高踩低的时代,又生长于个个都是人精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商户人家,察言观色揣度人心是最基本的生存能力,张星月向来善筹谋,不然也不能在张七郎不管不顾的情况下,在庐陵周府安然活了十四年。

    这段时间是自己疏忽了,或者说是自己对父爱的期待和执念,蒙蔽了双眼,麻痹了神经。

    有人说过,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冷静下来后,星月擦干眼泪,眼神和思想都重新变得犀利和睿智。

    “你刚说昨晚去寻了管家?怎么回事?”

    王氏现在想来也觉着自己有些鲁莽了,一五一十道:“上回送金镯子时,我看新夫人的态度,就隐隐感觉事情不会顺利,当下心急,就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和郎君说上话,这一想就想到了张管家,他常伺郎君左右,又颇得倚重,我料想他说的话多少能有点分量,至少能让郎君见您一面。”

    “而且,”王氏想起从庐陵来的路上,张管家对姑子并自己的照拂,以及他对自己说的那些体己话,不自觉地为张管家和自己的鲁莽行径辩解道:“而且张管家心肠也不坏,我想或许他能帮到姑子也不一定。”

    张星月听完都不知道说王氏什么好,“心肠不坏?你如何知道!人心隔肚皮,乳母,你这事办得糊涂啊!”

    “你不记得我在路上同你说的了!”

    王氏羞愧道:“姑子,奴婢错了!”

    “我同你说,洛阳张府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会遭人算计,我们初来咋到,必然要小心翼翼,见人且听七分,说两分,再留一分在心底,”星月说到这里顿了顿,“这院子除了你我,其他人分不清谁是谁的眼睛!”

    “这就如同我在明,敌在暗,须得耐心等待,他们发出声音或是露出马脚。”

    王氏重重点了点头,在周府她们经历了太多太多生死劫,她深知姑子的不易,因此对姑子说的话,也是誓死服从。

    “奴婢知道了。昨晚我借着给他送猪肺汤的由头,托他得空带我到洛阳城逛逛,本来差点说出来,临到嘴边想着不妥就赶忙改了口。”

    张星月按王氏说的想了想两人的对话,道:“你与张管家彼此并不熟悉,因此他一时也不能猜透你的心思,你说的理由也说得过去,这次应是无虞。但是乳母,下次再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和星月商量了再做!”

    接着,她用少有的主子口吻小声吩咐王氏:“你将金叶子取些出来,趁着跟张管家出去的机会,买些平常的首饰回来,金珠子和银裸子也要换些回来。”

    张星月心思缜密,如小诸葛转世,而此刻在某些人眼里,她更多是朵娇嫩的花,需要人爱慕,需要人保护。自从遇到张星月后,向来清冷高傲的崔小将军崔三郎崔京,变得迟钝,变得越来越爱发呆傻笑。要不是日日朝夕相处,崔夫人崔郝氏真要疑心自己的儿子被人抽干了魂,掉过了包。

    不为别的,今日伺候他的贴身大婢女悄悄跑来回禀,说郎君沐浴换下的袍子上,印了一枚胭脂印。

    儿子的秉性自己最为熟悉,别的世家子弟都是十三四岁便收了房,可是他倒好,拖到十九了还未开蒙。自己和崔刺史为他挑选亲事,也是一再推托。

    因此,当婢女来报他袍子上染了一枚胭脂印时,她是不相信的。可是此刻这件玉白色的锦袍就在自己手中,胸口的领边上,大红色的胭脂唇印鲜艳夺目,位置十分暧昧,分明是三郎将人搂在怀里亲密时,留下的。

    这个时代讲求“门第婚”,崔刺史的祖上是清河崔氏,再追溯久一些则可至春秋时,乃齐国公卿之一,是不折不扣的世家豪门。因此,当初崔郎中在给崔刺史定亲时,考虑的不外乎荥阳郑氏陇西李氏范阳卢氏等门当户对的世家贵女。崔郝氏虽是重臣之女,但其祖上并不显赫,乃是寒门,并不在考虑范围内。

    但婚姻皆是前定,无论贵贱悬隔,或是吴楚异乡,由冥冥中的赤绳一系,男女便定成夫妇,再也逃脱不了命运。

    崔郎中老谋深算,也终未算到自己的儿子会弃笔从戎,并在若干年后,闹着要将将门虎女崔郝氏迎娶进门。

    当然这是后话。这里插一句完全是因为秉承了武将教养的崔郝氏,思维和性格都十分跳跃,不得不说。

    她想,儿子除了待在府上,其余时间多是在内廷走动,能接触到的女子不过府上的丫婢和宫中的女官。若是府上的丫婢,左不过一句话的事,用不着偷偷摸摸;而若是宫中的女官,都是世家贵女,又不像会行如此冒失之事。

    左思右想,崔郝氏不得其解,突然右眼皮无缘无故地跳动,顿时面如土色,一个大胆而荒谬的猜测忽闪而过,这宫中除了女官,还有数不清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日日思慕郎君的贵人哪!猜测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并且这样想来,所有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这宫里能当上贵人的,不说门第,单是容貌,必定是千挑万选的,三郎十五岁便选拔进了羽林军,便是从那时开始,对自己和崔刺史安排“房里人”的事就有了抵触情绪,现在想来,将这府上婢女都摊开晾晾,哪个姿色能跟贵人比?

    “唉!”崔郝氏自顾自地叹了口闷气,三郎情系贵人,日日相见却不能一诉衷肠,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不就只能偷偷摸摸行事?

    崔郝氏越想越后怕,自己虽然说过,不拘儿子选个什么样出身的儿媳妇,但是这“*后宫”的罪名打下来,可是要灭门的呀!她急忙将夜深已经安置的崔三郎提起来,像审问犯人一样直截了当地问道:“说,你今日袍子上的胭脂印是哪位贵人的?!”

    崔三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阵迷糊,“什么贵人啊?母亲,您怎么又这样不管不顾地冲进儿子房中来了!”

    崔郝氏看他还一副不知大难临头的模样,更加气急,将袍子直接抛在儿子头上,“看你办得好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要害得整个崔府家破人亡!”

    崔三郎听得云里雾里,怎么自己睡个觉就要害的崔府家破人亡?揭下袍子前后翻动察看,终于看见了那枚鲜红的印记。“母亲您胡说什么啊,这胭脂印子是谁的啊?我可没有男扮女装的嗜好!”

    “问你呢,这胭脂印是谁的,结结实实印在你的胸口上,别跟我说当时温香软玉在怀,现在提上裤子就忘了!”这话说得直白入骨,门外耳力好的丫婢都有些难为情。

    崔三郎这才搞清楚母亲深夜来访的意思,前面一直问自己是哪个贵人,敢情以为自己“*后宫”了。首先就将她的荒谬猜测给否决了,“母亲您胡说什么呢?这不是哪个贵人的印子!压根就没有贵人!”

    没有贵人!崔郝氏脑门“嗡”了一声。随即长舒了口气,挨着儿子的床榻边坐下,不停拍着胸脯道:“没有就好!我的小祖宗,你差点吓死母亲了!”

    自己何曾吓您?“您都是叫自己的异想天开吓得!”

    “是是是,”排除了掉脑袋的隐患,崔郝氏语气松泛了许多,转而打听起那胭脂印的来历。“三郎,那这是谁的啊?”

    崔三郎在脑海中回想了下,今日休沐,下午只去了张府一处,接触的女人寥寥,期间只和星月撞了一下,那这枚印子,当是星月的唇印了。摊平衣襟,枚红色的唇印如同两瓣丰满的卧蚕,光是想象都能感受到它的鲜嫩柔软。崔三郎不禁笑了一下,没想到冥冥中还有这样一份美好的礼物。

    “你别傻笑啊,我问你哪,这是哪家姑子的唇印啊?”

    “你说出来,我好和你父亲去她家提亲哪?”

    自己的母亲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还早着呢,至少,要到明年牡丹花会之后。”

    崔郝氏不满了,“早什么!你都十九了,放眼洛阳城的世家子弟,像你那么大的,儿女都成行了!再说了,你俩都私相授受了,用不着害羞,你知道,母亲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

    事关星月清誉,崔三郎不得不辩解,“母亲您说什么哪?谁俩私相授受了,这是今日去张···”转念想到母亲爽直的性格,若是知道星月的身份,搞不好真的会上门去求娶,便口气一转道:“母亲别问了,儿子自有分寸,总之明年定叫您喝上媳妇茶!”

    崔郝氏顿时笑逐颜开,“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知道,前些天你父亲同我说,三郎内涩,不若替他求娶至清,一来至清性格内敛知书达理,与三郎正好配成一对;二来两人是表兄妹,无论如何,总比旁人亲厚些。你知道···”

    母亲后面的话崔三郎没有听清,因为他的瞌睡叫母亲现在的话完全吓跑了!父亲想替他求娶至清?换作崔三郎脑子“嗡嗡”作响。

    “其实撇开她那个心机深重的母亲,至清这孩子倒是好的,性格乖乖巧巧,模样也周正。不过,如今我儿子有自己中意的姑子,母亲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叫你父亲打消这想法!”

    崔三郎从未像今日这般清晰感受过母亲爽直性格的好,当下又感动又感激地说道:“母亲,儿子自是和您一心的,您可千万要阻止父亲啊,不然儿子倒没什么,您可一辈子都要和姑姑扯不清了!”

    崔郝氏走后,崔三郎将贴身婢女叫了进来,吩咐道:“你找同色丝线将这个印子一模一样地绣在上面,不能出一点错,更不能绣坏了!否则拿你项上人头来见!”

    婢女接过袍子,恭敬匍匐在地,颤颤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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