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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夫听她说得煞有介事,皱了皱粗犷的眉头:“回头我去庙里求个桃木剑给你背上,你现在赶紧下地干活!”

    马婆子却急切道:“你现在就去···我这几晚根本睡不着···老梦见一个穿红衣的女鬼缠着我···要取我性命!”

    马夫又不耐烦了,“给你点脸子你还来劲了嘿!”他想抽马婆子一顿,但看着她畏缩的样子,似乎也不像说谎,要是真的看见了什么,或者她身上带着点什么,那岂不是自己也要跟着沾霉运。

    他朝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晦气!”

    他骂了一句又对马婆子说道:“既然惊动了那个院里的‘娘娘’,你便赶紧去给她烧柱香,求她原谅你,你与她无冤无仇,她会原谅你的!”

    马婆子想了想,她丈夫说得好像有些道理,自己只是奉命在那里看守犯人,并不是成心要冒犯她。勉强着撑起身子梳洗了一下,又上街置办了一点蜡烛和死人用的元宝,入夜的时候,她拿着个竹篮子装了东西,悄悄回到废院。

    不知道为什么,马婆子感觉今晚的风比前几天的还要大还要冷,过了垂花门,几乎可以听到阵阵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这次,她还未走到花厅的门槛,双腿便开始不可抑止的颤抖,她实在太害怕了。

    过了好久,她大概觉得再这样害怕下去不是办法,便咬紧牙关推门进去,穿过花厅的角门,进到东耳房。马婆子甫一入门,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被坚硬的地板砸得生疼。

    她先在地上点了两根白蜡烛,烛火随着屋子里的风四处摇曳,更加加重了她的紧张情绪,随后她又点了把草纸烧了点元宝,双手合十不断上下搓挪求饶,嘴里念着:“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马婆子精神高度紧张,周围的一切细微变化都使她神经兮兮,当她再一次低头求饶时,她身侧的角门突然被一阵大风吹得关闭起来,吓得她立刻从地上弹跳了起来,巴在角门上使劲拍打呼救!然而根本无济于事,这个院子除了她自己,只剩下关在东厢房的双娥和川嫂子两人,而厢房门被一把坚固的铜锁锁着,她们根本不可能来救她。

    她点在地上的白蜡烛全都被风吹灭了,屋子里再次变得阴森黑暗,马婆子撕心裂肺哭了一阵,无奈只好转身再次跪下来,使劲磕头求饶,只有天和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害怕,肚子里的黄汤好像排山倒海般翻滚,只要再稍稍刺激一下,就会喷涌而出。

    这时,屋子突然亮了起来,一束光从天而降般从架子床的承尘上投射下来,呈扇形照在架子床上,一个穿红衣服的年轻女子轮廓,隔着铁锈红幔子浮现在马婆子眼前,马婆子吓得连动都不会动了,张着嘴瞪着眼哑然得看着眼前的,不知是人还是鬼的,诡异的一切。

    她的全身开始抽搐,毫无章法的耸动,破旧的衫裙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是人惊吓到极致时本能的自然反应,接着便是嘤嘤地哭泣,之所以不敢撕心裂肺地哭,大抵是怕惹怒屋子里的“娘娘”,毕竟她一时半会也出不去,别人也不可能来救她。

    “你怕我?”坐在床上的“女鬼”突然开口说话,但那听着纤细而遥远的声音,仿佛真的来自地狱!

    马婆子拿粗糙的手背擦了擦模糊的泪眼,声音打着颤答到:“怕···禀娘娘···奴婢只是个厨房里的粗使婆子···乃是领了张管家的命在贵宝地当差···并非有意冒犯娘娘···求娘娘放过我吧···”

    “女鬼”却道:“放过你,哈哈哈,那谁来放过我?”她的声音霎那间又变得十分尖厉,“你可知道我在这里待了多久?十几年了,哈哈哈,我正愁没有人陪我解闷!”

    马婆子一听更害怕了,这“娘娘”还想让自己陪她解闷,哪里有活人陪死人解闷的,只有···

    她赶忙磕头哀求道:“‘娘娘’,您饶了我吧,奴婢上有老下有小,万万不能陪‘娘娘’,求‘娘娘’放过我吧···”

    幔子里的红衣“女鬼”闻言却嘤嘤一笑,语气带着明显的狡猾:“要我饶了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马婆子一听,有条件可谈,哪有什么不答应的,只要她不要留自己下来陪她,说什么都答应。“‘娘娘’您尽管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没有半句怨言。”

    “女鬼”嘤嘤笑着,发出清脆的“咯咯”声,“少说大话!不然我即刻让你下来陪我!”

    马婆子忙改口道:“···暧,奴婢再也不说大话了···”

    “再说我也不要你为我上刀山下火海!”

    “女鬼”说到一半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一个人在这里待久了···有些忘了以前的事情···想听人说说给我解闷!”

    马婆子一听,还是要陪她解闷啊,“可是奴婢也不知道···不知‘娘娘’以前发生的事情啊!”

    “你不知道?!”“女鬼”再次换了个“尖厉”的嗓子,将声音提高了八度,“不知道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说完幔子里的仁义晃动了两下,大有冲到马婆子面前的架势。

    马婆子忙摇手道:“‘娘娘’莫急···奴婢不知道,可是奴婢可以去打听,奴婢认识一个老婆子,她在张府服侍了十几年,前几年才放出府去,她定然知道‘娘娘’的事!”

    “你没有骗我?”

    马婆子道:“‘娘娘’神通广大,我一个凡人,如何敢骗您!”

    “女鬼”又威胁道:“我可不想等太久,你知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太久了!”

    马婆子几乎要伸手对天发誓:“‘娘娘’放心,我明天就去打听,那老婆子就在奴婢娘家附近住,左不过半天的脚程!”

    “女鬼”这才开心起来,伸手一挥,原来马婆子用尽全力都掰不开的角门,很轻松很神奇的自动打开了。这下,马婆子对她的“神力”深信不疑,不停磕头道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以后一定给您烧纸烧元宝···”说完便想从角门逃出去。

    床上的“女鬼”却道:“你要记住你说的话,明日此时准时和我汇报,若是你不遵守约定···你的丈夫并你的一双儿女···”

    她的话音未落,马婆子已连声应道:“奴婢明日一定准时来回禀,求‘娘娘’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女鬼”这才满意将她放去。

    等马婆子仓惶的脚步声消失在月色中,双生才撩开幔子,从床榻上走下来,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裳,脸却苍白如鬼魅,咋看一眼,倒真把守在门口的张星月和王氏吓了一跳。王氏不停拍着胸脯道:“双生你扮得太像了,那马婆子被你吓去了一魂一魄,走的时候,一身膻味。”

    双生抹了抹脸,手上立刻黏糊糊的,十分无奈道:“这还不得拜您所赐,往我脸上抹了那么厚的糯米粉!口里还塞了槟榔!早知道她怎么不经吓,随便吓吓她就好了!何必将我搞德如此狼狈。”

    星月笑着安慰她道:“好了好了,回去让王媪给你准备热水泡温汤,今晚你功不可没!”

    双生听了又有些沾沾自喜起来,“姑子,你说那马婆子能打听到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吗?”

    星月肯定道:“当然可以啊!你这都要取她一双儿女的性命了,是多凶狠的‘女鬼’啊?她还能不拼命打听吗?明日你只要跟在她身后,找到那个老婆子问清楚,就什么都明白了!”

    双生应道:“是!”说完又撇撇嘴辩驳:“奴婢哪里凶狠,这些话原是郎君审问嘴硬的犯人时说的,奴婢只是顺口学了两句而已!”

    崔三郎既倾慕于星月,自然对她的事十二分上心,那次从佑民寺下山回来的路上,张星月托他去抓一个名唤赵三的人,他回府后,即刻命令最厉害的亲卫,去六角巷蹲守。

    赵三在六角巷是出了名的赌鬼,是以那亲卫只是随便找人一问,便很快找到了他的家。赵三家破败得不成样子,家徒四壁不说,屋子的东南角,还叫暴雨冲刷出了一个破洞,这么冷的天,不停地从外面往里头灌风。

    亲卫去的时候,赵三并不在家中,向他的邻居打听,得知他已是好多天没有回来过了。他的邻居倒是个热心肠,看那亲卫的打扮,像个寻常的做小生意的人,关切道:“赵三是管你借了钱吧?!”不等他回答,又热心地劝道:“以后看人要看准一点,不过我看赵三大抵是还不上你的钱了,他平常在家的时候,就有好多人来找他讨债,可是每次都叫他躲过去了!”

    亲卫摸了摸后脑勺,尴尬道:“我是小本生意,等不到他还钱家里可就揭不开锅了。”

    那邻居便好心道:“也是可怜人!罢了,我便给你指一条路,不过你找到赵三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六角巷子里住着的都是些做小本生意的人,巷子口有家开了十几年的梅子酒铺,亲卫顺着赵三邻居的指点,在酒铺斜对面的墙角蹲守了一个时辰,果然看见一个黝黑精瘦的男子从别处贼眉鼠眼的窜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朝四周东张西望。原来,外人只知道赵三嗜赌,并不知道他其实最嗜酒,他可以为了躲赌债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却没法断一天六角巷口的青梅酒。

    那亲卫不动声色地要了壶酒坐到赵三对面,赵三在六角巷生活了几十年,对巷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无比熟悉,咋看酒铺里来了个生人,立刻提高了警惕,那张家小姑说了,若是被人找到他,他再将事情抖出来,她必定会叫他死无全尸。

    想到这里,他破天荒乱唆了几口酒就想转身离开,说时迟那时快,坐在他对面的亲卫立刻起身扣住了他的肩胛骨,赵三吃痛,只好服软,亲卫便扣着他押解回了天牢,交给崔三郎提审!

    却说张七郎给了张星月三天时间查明真相,如今已过去一日一夜,张星月那边却好像无甚动静。双娇不禁有些慌神,原指望姑子救命,却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将手里的小册子交给姑子,还是交给别的更稳妥的人?

    入夜后,双娇算了算时间,眼看姑子卧室的蜡烛已经熄灭,料想她应该歇下,便起身披了件外衫往院子外走。穿过连接内外院的廊子,双娇定了定神,犹豫了一下,仍是打定主意,迈了出去。

    外院里,张七郎刚刚批阅完公务,在张管家的服侍下,净了净手准备歇下,却听门外把门的小厮进来禀报,说是大姑子院里的双娇前来求见。

    张七郎与张管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犹豫了片刻,才对小厮说道,“让她进来吧!”又对张管家道:“你先下去吧!”

    张管家应了声“是”,便识趣退了下去,他出门迎上进来的双娇时,看见她手中拿着个红布包,十分奇怪,但到底没说什么。双娇抬头看他,有些意外,继而是一片难为情,张管家笑着对她道:“快进去吧,莫让郎君等久了!”

    双娇便点点头,跨进屋去。屋子里,张七郎拿手撑着额头,倚在案上,神情十分疲惫。双娇跪在地上磕过头后,他不耐烦道:“何事?”

    双娇第一次单独和他说话,心里不免紧张,磕磕巴巴道:“禀郎君,我是为了我妹妹的事···我从她的枕头里···发现了这个东西!”说完她便起身将那个红布包呈了上去,张七郎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本官家专用的“避火图”!

    张七郎虽然生性风流,但不代表他会在陌生人,特别是下人面前表现出来,是以他咋一看到这么污秽的东西,本能的反应就是往地上一甩,并厉声道:“拿这东西给我看什么!她自己自甘下贱!”

    双娇一边磕头一边解释道:“郎君莫气!且听奴婢把话说完,这‘避火图’原非妹妹的东西,乃是府里给公子开蒙用的!”说着她又将地上的“避火图”捡起来,将内页随意翻了翻,果然页角位置有张府的标记。

    张七郎的面色这才放缓了些,双娇看着他的眼色小心翼翼道:“奴婢记得当初张管家分配‘避火图’时,每个院子都做了登记,现在只需查看一下,是哪个院子里丢了‘避火图’,事情真相自然揭晓!”

    她在说话的时候,张七郎也在脑海中略略想了想,刚刚看那‘避火图’刻画得十分细致,这册子原在张府数量不多,料想不是出自崔氏院里,便是出自精文精武院里!结合双娥的供词,倒是崔氏的嫌疑最大了!

    双娇并不蠢笨,看郎君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遂趁势求情道:“郎君明鉴,我妹妹是被人设计陷害的,求郎君替她做主!”

    张七郎看了看她,又将目光放在了她身后的一张画轴上,这是他三十岁生辰时,崔刺史特意派人送来的,何彦雍的亲笔,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怪她自己不争气,为何园子里那么多丫鬟,偏偏是她遭人设计!”

    双娇抿了抿唇道:“妹妹生性单纯,容易给有心人可乘之机,如今她经此一事,必定有所警示,求郎君饶她一命!”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双娇为何会去找张七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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