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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启谟依靠在榻上读书, 他被禁足。从小到大, 禁足是常有的事,他倒也习以为常。对他而言, 不去见李果, 也许更好些。他心里担心李果, 但又不大想见他。听阿鲤说,有珠铺的伙计在照顾李果。

    “公子, 药熬好了, 你趁热喝。”

    阿鲤端着钵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搁放在桌上。

    赵启谟头也没抬, 淡然说:“早些时候才喝下, 这次又是什么?”

    “是灵芝汤。”

    阿鲤将钵中的汤盛出, 滤去药渣和龟肉,勺出半碗琥珀色的汤水。

    “阿鲤,将整钵送往四合馆。”

    赵启谟不想喝,他是有些失血, 可犯不着这么大补。李果那边倒是需要药膳, 想必也没人做给他吃。

    “可是公子, 夫人说你若是不爱喝,多少也喝几口。”

    阿鲤做为一个仆人,蛮为难,两边话都要听。

    “拿来,其他送去李果那边。”

    赵启谟搁下书,将手伸出。阿鲤把半碗灵芝汤递给启谟, 余下的收起。

    这两天,阿鲤不时往四合馆跑,赵启谟差遣得频繁。

    端起碗,赵启谟看了眼碗中的汤水,不辨味道,仰头饮下。

    灵芝入口味苦,后则清甘。

    阿鲤将半钵灵芝汤端回厨房,找来一个竹制的食盒,装在里边,提着外出。他路过院子时,正好撞见赵启世。

    “上哪去?”

    “阿郎让我将药汤送去四合馆。”

    “四合馆?”

    “回官人,李工住在那儿,前些日子被歹徒打伤,卧病在床。”

    “是李果。”

    赵启世恍然,他心里虽然觉得荒诞不经,可也没拦阻,放任阿鲤离去。

    听爹娘说,当年,赵启谟住在刺桐,和一位叫李果的邻家子交好。是位市侩小儿,因住得近,便也就相识。这终究是孩子时的事情,年幼时交友不辨贵贱,年长后,怎还是如此。罢了,想是念着旧情,启谟一回京,两人往后也不会再有干系。

    阿鲤匆匆离去,将汤药送到四合馆,打开瓷钵,汤药还温热着。

    “这是什么?”

    李果认得出是汤药,可他不曾见过灵芝。

    “是灵芝汤。”

    “里边好像还有龟壳。”

    李果拿汤匙从碗里挑出一片带皮的龟壳。

    “是甲鱼,不是乌龟。这汤大补,一钱灵芝要许多银子,用的是秦家铺最好的灵芝。”

    “阿鲤,那我不喝了,给启谟喝。”

    李果谗虽谗,可一听阿鲤这么说,就不敢下口了。

    “这倒让我为难,公子说要拿给你喝,我拿回去要挨训。”

    阿鲤可怜巴巴地说。其实他拿回去,顶多再让他跑一趟,赵启谟从不训斥仆人。

    “那你代我谢谢启谟,告诉他往后不要再送来,我这边也有药膳吃。”

    前日,阿棋给李果炖了党参猪尾巴,说是对养伤很有好处。

    “会代李工传达。”阿鲤收拾食盒,准备离去。

    “我这儿有件启谟的袍子,沾了血迹,我看是织金的材质,价值不菲。”

    李果搁下碗,从枕下翻出一件折叠整齐的紫袍,递给阿鲤。

    “这么好的衣物,洗洗还能穿。”

    就是再富贵的人家,对于织金的衣物也十分宝贝。李果吃的是不懂,可在珠铺待得久,学会从客人的衣着打扮分辨身份,他对穿得了解不少。

    “原来这件紫袍,在李工这里。”

    阿鲤露出惊讶的表情,继而又狐疑地瞟眼李果。

    衣袍是贴身之物,怎么会在李果这边呢。不过阿鲤年纪小,也不大往那些方面想。

    阿鲤抱着紫袍回去,路过廊屋,又教赵官人瞅见,还一眼认出抱着赵启谟的紫袍,不过也没有询问什么。

    李果那边,馆舍里只有他一人,他捧着一只大碗,咔喀啃着甲鱼的甲壳,咬下裙边。他胃口极好,把炖得烂熟的甲鱼吃掉,汤也咕噜咕噜喝得一滴不剩,就连几块漆黑的灵芝,他也咬嚼吃下。想着灵芝这么贵,不能浪费,只是怎么那么苦,不大好吃。

    午后,吃饱喝足的李果昏昏欲睡,趴在床上,打开小木箱,算着钱。李果的积蓄少得可怜,往时还能去妓馆跑腿,每天都有收入,现在妓馆自然不会去,又有伤在身,珠铺那边告假。昨天李掌柜说可以先预支工钱,恐怕也只能这样了。

    小木箱里有三十六文钱,以及一个金香囊,一颗圆润无瑕的四分珠。这小木箱,堪称宝箱。

    李果收好木箱,将木箱压在脑后,伪装成枕头。

    午后李果睡去,醒来见珠铺的人都在,有李掌柜,阿棋、赵首、甚至陶一舟也来了。李掌柜拿来工钱,阿棋带来外头买的肉羹。

    李果从床上坐起,招呼众人。

    “这儿不错,李果你一人住,月租得有多少?”

    陶一舟家就在城西,不用租房。

    “这样的房间,一月也得有二三百文,啧啧,这伙计住的房子,都快赶上掌柜了。”

    赵首挑拨着,他仍是处处针对李果。

    “不用,这房间小,往时放杂物,馆主厚道,没收多少。”

    李果被赵首说得心虚,他是之前在妓馆跑腿挣了不少钱,才搬来四合馆,以他一个小伙计身份而言,确实是住得很好。

    “这是一贯,省着些花。”

    李掌柜将一小袋钱递给李果,这便是预支给李果的工钱。

    “谢掌柜。”

    李果致谢。

    “果子,快把肉羹吃下,还热着呢。”

    阿棋端着一碗肉羹上前,要喂李果,李果不好意思,抢过汤匙说:“我自己来。”

    这两日身体康复得快,昨日手指拿汤匙还拿不稳。

    李果低头吃肉羹,吃得油光满面,眉眼带笑。他身边这些人自顾谈着王承信、海船,巡检司等事。陶一舟感慨:“果子交友广泛,就连仇家也不是一般人呀。”

    好在,没多久陶一舟和赵首便离去,他们和李果平日没什么交情。

    “依我看,你书信一封,让阿棋带去孙家船,托寄回家。你伤成这样,身边没个人看护怎么行。”

    李掌柜还是担心李果的伤情,明日阿棋就得去珠铺帮忙,将没人照顾李果。

    “掌柜,我娘孤苦,妹妹年幼,我不想让她们担心。我一个人能行,我今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李果为让李掌柜信服,真得爬下床来,挺起腰肢,努力站直。

    见他这样逞强,李掌柜不忍心说他什么。

    “果子,我明日晚上会来看你,带胡饼来。”

    阿棋拍胸部承诺着。这两日多亏有他。

    自此,李果独自一人养病。每日午时,阿鲤会送来补汤,夜晚,阿棋会送些吃的过来。

    李果终日不是吃就是睡,恢复得很快。

    到第四天清早,李果已经能自己下楼,走到对街食店买面吃。午时,阿鲤再次过来,提来的是参汤。多亏老赵家的补品,李果这几日吃得满脸红润,比病前的脸色还要好看。

    唯可惜,脸上的淤青略有残留,额头拆线后,也留下一道疤痕。

    李果爱美,会端着镜子,把脸照来照去,并抓下一缕头发,将额头的疤痕遮掩住。

    听大夫说,疤痕渐渐会淡去,不过李果也不知道那得多久。

    咕噜咕噜喝着参汤,汤水灌完,李果把整根的人参当菜啃,连碗底的肉渣都捡起来吃掉。阿鲤在一旁看着,瞪大着眼睛。毕竟老赵家的人,吃饭十分文雅,连老赵家的仆人,吃相没这么难看。

    将空碗搁下,李果打个饱嗝,问着:“你家公子近来还好吗?好些时日没见他。”

    李果这几天,天天都在想赵启谟,可他也不好意思问,一问就像在说启谟怎么不来看我。

    “李工,有所不知,公子被禁足了。”

    阿鲤每天都看到自家公子在读书,他这人沉静得下来,只准在院内活动,却不喜不怒。

    “被签判官人禁足吗?”

    李果惊诧,心里又不安,想着是因为他的事。

    “是呢,公子他私自出海,而且……总之就是惹怒官人。”

    而且还带伤回来。不过这句阿鲤不敢说,赵启谟吩咐过,不要告知李果。

    “是因为我缘故,才害他被禁足。”

    李果黯然,难怪这么多天看不到启谟。

    “有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阿鲤常往来馆舍,和李果相熟,他又是个半大的孩子,藏不住事。

    “阿鲤,你快说。”

    李果着急,越是欲言又止,越让人焦虑。

    “我听内知说,公子好像要回京了,听得不大真切。”

    “你说什么?!”

    李果震惊地从床上腾起。

    夜晚,在馆舍思虑多时的李果,更换衣服,擦洗手脸,梳理头发,他提上灯笼,准备前去城东。

    自午时阿鲤告知他启谟要回京,李果就恍恍惚惚,不知不觉,在床上呆坐到一个午后。

    他难过得茶饭不思,连阿棋送来的鱼粥和胡饼都没动。

    想着阿鲤也没说是不是真的要回京,又想着启谟本来就说只是来广州暂居。

    李果走出馆舍,缓缓朝城东前去。他走至半途,便气喘吁吁,毕竟身体还未康复。

    他没有停下脚步,一步步靠近城东官舍,站在官舍门外,李果已汗流浃背,领子和头发泡湿一片。

    李果扣门,开门的是内知,他认识李果,让李果进屋,他去通报。

    李果待在院中,冷风一吹,李果浑身哆嗦。等上许久,等来的不是赵启谟,而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他的样貌神似赵启谟,李果想这是启谟的兄长赵签判官人。

    “见过官人。”

    李果行礼。

    “你便是李果?”

    仆人的灯照在李果脸上,赵启世将李果端详,诧异发现这是位秀美的少年,衣着打扮不像粗人,言谈仪态文雅。

    本以为李果是位粗鄙的贫家小儿,然而仔细想想要真是如此,他又怎么能当珠铺伙计。

    “回官人,我是李果,前些日子多亏赵舍人搭救,今夜特意前来致谢。”

    李果躬身,他出汗疲倦,头也有些晕沉,仍是低着头,弯着腰。

    “小弟季考将至,埋头苦读,不便见你。李工的谢意,我会代为传达。”

    如果李果样貌普通,赵启世或许会放他进去,然而此时的赵启世,心里埋了阴霾。

    听到这样的措辞,李果默然,和赵签判对话时,李果不敢对视他的眼睛,这位官人沉稳庄重、浩气凛然。

    “李工还有其他事吗?”

    昏黄灯火映在李果的脸庞上,李果低头、郁结的神情,显得委婉、唯美。赵启世的神色再沉一分,他是位极其敏锐的人。

    “没有了,谢官人,我这便离去。”

    李果再次鞠躬,转身朝门口走去,他那身影看着孤寂、忧伤。

    赵启世立在院中,目送李果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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