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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从过道涌进室中, 火盆中的木炭欣喜燃烧, 仔细看的话,能看到无数细小的火星在欢畅地跳动。偌大的房间, 火盆所照明的范围极其有限, 门后属于黑漆的地带。赵启谟高大的身影罩在李果身上, 李果仰着头,赵启谟压着头, 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 隔着厚厚衣物,也能感受到彼此炙热的身体。

    赵启谟一手抚摸李果的背, 一手贴熨着李果的腰, 他的吻, 温柔却也激情;李果揪着赵启谟背部的衣服,努力回吻,两人纠缠在一起。

    他们相互亲吻,时而又贴着鼻尖, 依依不舍将唇移开, 轻轻喘息。李果被亲得身子酥软, 幸好背抵着墙,他不至于站立不住。

    李果混乱想着,这种感觉很熟悉,原来他们以前真的曾拥吻过,在南澳那一夜。

    李果想如果当时不是因为生病迷糊,他理应更早知道启谟的心思。然而若不是自己神志不清, 那时的赵启谟也不会回吻。

    这人便是这样,心思总是藏得很深,明明喜欢着,却要冷冷将人推开。

    李果心中酸楚,也不知是在心疼自己,还是心疼赵启谟。他抬手触摸赵启谟的眉眼、鼻唇,眼睛适应黑暗后,他能隐约看见赵启谟脸庞的轮廓。他注视着赵启谟,发现赵启谟也正凝视他,四目相对,李果只是一眼,脸便火热得像滚过沸水的螃蟹,仿佛此时才真正意识到他和赵启谟缩在这门后做了什么。他心知是没救了,他就是如此喜欢启谟。

    两人身侧,房门半开,过道的灯火昏暗,除非有人执灯经过,站的位置刁钻,否则看不见他们两人。赵启谟趁油灯熄灭的瞬间,挑了个极好的位置,也不知他是如何迅速做出判断。

    然而两人仍很谨慎,他们静寂无声的拥吻,连衣物的窸窣声都很少发出。

    当李果轻轻推开启谟,阿小的脚步声已经在过道响起。

    李果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口,见阿小提灯快速走来。阿小问:“小员外,屋里怎么没点灯?”

    “被风吹灭。”

    尽职的阿小,无视李果站在门口似乎是要拦阻他的举动,他连忙进房,将房门掩上,回头,他便看到坐在火盆前烤火的男子。这是位英俊年轻的陌生男子,衣着华贵。

    赵启谟坐姿端庄,神情淡然。李果忍俊不禁,怕被阿小发觉,赶紧将脸别向一旁,他算是见识到了赵启谟装一本正经的能力。

    “阿小,有事再喊你,你先去歇下。”

    李果支走阿小。身为下人,阿小睡在一楼的仆人通铺里。

    “小员外,那我先下去啦。”

    阿小虽然有些疑惑,但仍顺从离去。

    待阿小走开,李果把房门关上,并栓好,随即又将灯罩盖上,熄灭油灯。

    这里是家馆舍,租客比较多,通道偶尔会有人走过,虽然房门关闭,但是只要室内点灯,从外头能看到屋内的人影。

    做好这些,李果才走到赵启谟身边,从身后抱住赵启谟,将脸贴着他的肩膀。

    赵启谟回身,把李果揽入怀,两人相视莞尔。李果脸贴着赵启谟的胸口,仰头去亲他能亲到的地方,衣领,脖颈、下巴。

    火盆里的炭火,悄无声息燃烧,橘红而微亮的光芒触及之处,无不是温暖、惬意。

    夜深,室外冰寒,馆舍中寂静无声。

    李果趴在赵启谟身上,端详赵启谟腰间系挂的佩玉。这件佩玉温润细腻、巧夺天工,纵使是李果这种不懂玉器鉴赏的人,也觉得它必然价值不菲。这是件白玉,镂空雕刻着飘逸的云团,在云团之上,还有两只对舞的白鹤。白鹤如此灵动,仿佛活物,要振翅翱翔而去。

    “启谟,我爹回来了,今年秋时的事。”

    李果轻声细语,一则他怕被人听到他房中有交谈声;二则,在此时提起长辈,总难免觉得不安。

    “嗯,我猜到了。”

    赵启谟低语,他搁在李果背部的手指动了两下,但仍未将手缩回。

    “因为我突然富有吗?”

    “我有许多猜测,甚至想,你是否在廉州有什么奇遇?”

    李果心惊,又想着启谟不可能知道,他在廉州获得六分珠的事,这才安心。说到这颗六分珠,难免要提起他遭遇刺鲨咬伤,他怕赵启谟难过。

    “我这次到京城来,是为了见你。”

    “我知道。”

    “还有,我想在京城开家珠铺,这趟回去,我明春还会回来。”

    “我知道。”

    赵启谟的话语,也仍是温和平缓。

    “你怎么知道?”

    李果将脸贴在赵启谟肩上,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赵启谟默然,似乎在思考怎么回复。

    “你派阿鲤跟踪我?”

    李果懊恼,因为赵启谟有先例,所以他也猜测到了。

    “心口不一,到底是谁莫要再来纠缠。”

    李果说出口,便又后悔,话语重了,他不忍指责启谟。

    “这是我的过错。”

    赵启谟这人错便是错了,他一直认为自己努力做的对事,其实是错事。

    如果他今晚没过来,让李果在明日绝望、心死离去,那么他无疑,要抱憾终身。

    正交谈间,屋外传来似远似近的击梆声,已是亥时。

    赵启谟起身,整理衣物,坐在床上,穿上鞋子。李果将风袍披在赵启谟肩上,系结,又去拿来风帽,为他戴上。

    李果依恋不舍,赵启谟揽了下他,轻轻说:“我明春等你。”李果嗯的一声。

    第二日清晨,周政敏、袁六子在城郊送行李果。袁六子额头上还缠着布条,一缕殷红渗出,精神也显得颓然。

    那日柳大郎怒骂袁六子时,提到了“信”以及一些难入耳的话语,李果听得迷糊,但也有所猜测。袁六子当时神色凝重,堪称呆若木鸡,以致于挨了柳大郎一棍,而后竟也毫无抵抗。他一个将门子弟,怎么可能没有拳脚功夫,却因情任由人打骂。李果十分同情。

    袁六子并不提他和那位柳二郎的事,李果也不敢问。

    好在,李果回刺桐,袁六子身边还有位周政敏陪他喝酒、闲扯。

    “南橘,明春我人大抵是在琼州,你和政敏去岭外,可要记得到琼州找我。”

    “袁兄,那自不必说。”

    “定然前往。”

    “好!”

    袁六子心满意足,张臂揽抱李果的肩头。周政敏也上前,给了李果一个拥抱。

    “李员外,什么时辰启程?”

    一位脚夫过来行礼,询问。

    “再等等。”

    李果望向城门方向,他在等人。

    未几,便见一位俊美的世家子骑匹白马,不慌不急前来,他身后跟随两位仆从。

    “子希,也是来送行吗?”

    “是,袁兄也在。”

    赵启谟在马上回礼。

    “见过赵舍人。”

    周政敏对赵启谟行了个礼。

    赵启谟点头示意,他记得见过这人一面。

    李果的行囊不过一箱,背负在一匹棕色马上,另有马夫和脚夫各一人。

    赵启谟跃下马,执着马鞭,他看李果,李果已在看他。两人神色平静,言语不逾友情。

    “南橘,路上小心。”

    “多谢赵舍人,前来送行。”

    赵启谟颔首,转身唤身后的仆人:“阿鲤。”

    阿鲤听到唤声,立即提着食盒上前。他手中的食盒是件漆面的竹制品,看着朴实无华。

    “只是些寻常糕点,给你路上食用。”

    “那多谢了。”

    李果接过,随手递给阿小。

    “保重,我就此别过了。”

    李果跨上棕色马,在马上辞行。

    “保重。”

    三人异口同声。

    李果上一伙人上路,走出不远,李果回头,用力挥了挥手。

    他目光扫视过两位友人,最终落在赵启谟身上。赵启谟骑在马上,也不过是对李果点了点头。

    李果没有多做停留,他回身策马,缓缓离去。

    夜晚,李果一行人,入宿村店。住所简陋,李果和阿小一间房。店主妇送来饭菜,咸涩难入口。李果让阿小将赵启谟送的食盒拿来,摆在了餐案上。

    这是京城常见的四层食盒,看着朴素,李果看着它,却是一脸馋相。

    李果打开第一层,见里边有六七块糕点,色彩鲜丽,小巧别致。李果开心地夹起一块,塞入口中。

    唔,好吃,居然是乳酥!

    再拿起一块,黄色的,晶莹剔透,像水精般。

    李果小咬一口,甜香的蜂蜜和桂花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喜得李果眉眼弯弯。

    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赵启谟!

    不到一会,一屉小点心,消失一半。李果舍不得再吃,把手伸回,想着他要放在路上慢慢吃。

    单是第一层,放的糕点便各式各样,不知道这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都装着什么好吃的。

    李果取下第二层竹屉,见里边放着一个方型盒子,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取出盒子,打开瞬间,李果“啊”的一声。

    盒子里边并无糕点,而是一条褪色的五彩绳,绳子上拴着一个小花钱。

    李果将五彩绳放在手心,它看起来那么小。当年他赠赵启谟时,他十四岁,赵启谟十五岁。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样不值钱的小物品,却还保存完好,未曾遗失。

    李果亲了亲五彩绳,想着启谟有心,他必是说不出情话,才想出这个办法。

    李果放下五彩绳,他发现盒子底部有纸张。

    取出纸张,打开查看,见上面绘着一幅画。画着两个男孩,一个衣冠革带站在窗前,一个穿着短袄,扎着两个羊角,正在翻桓墙。

    这画,无论是人是景,都极其精准。赵启谟幼年便有着绘画天赋,显然他长大后还保留这爱好。

    看着画中撇嘴皱眉的世家子和调皮捣蛋的邻家子,李果笑出了泪花。他揩去眼泪,将纸张折好,贴在胸口。

    卧床入眠,李果回忆两人漆黑中无声的拥吻,甜蜜却也忧伤。

    他会十分谨慎,小心翼翼地保密他们的关系,他不要有朝一日,赵启谟像袁六子那样被人打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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