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还在咳嗽，眼神逐渐严厉：“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这么说话的？”尽管她放下筷子的声响不大，但是所有人都静了。

    余乐乐记得妈妈提过，外婆的娘家在镇上，生活富裕。哪怕后来家道中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因为这婚事，外婆跟娘家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尽管来了这山里，一切从简，但是外婆那一点风骨还在。

    餐桌那气氛一下子有点紧张。

    二舅成了鹌鹑，立刻埋头吃饭，二舅妈小声咕哝：“说下而已嘛。”

    余乐乐给外婆夹菜，调和一下气氛：“外婆，吃块鸡呀！”

    外婆看了她一眼，稍微缓和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吧。”想了想，又对二舅说：“明天你堂哥过来，带了他儿子和他同学，你们准备一下。”

    二舅妈迅速对二舅使了个眼色。

    二舅会意，连忙说：“怎么准备啊？起码得做十道菜，好累呀！也拿不出什么好菜。干脆带他们下山吃吧！”

    二舅妈气急，转头看他：“什么下山吃？”唬得二舅立刻噤声。

    猪啊这是！二舅妈有点恨铁不成钢，又不得不放软声音：“山下那些餐馆又贵又不干净，还不如家里做呢！堂哥难得来，面子上肯定要做好，也不能太敷衍嘛。可惜我们这个月紧张……”

    余乐乐听出来了，这是伸手要钱的意思。外婆掌管一家大额的财政收入。平时卖橘子、土鸡和红菇，得来的钱都会上交给外婆，她再给大儿子、三儿子分钱。而二儿子、三女儿找了工作，会给她交生活费。

    而二舅妈负责家里大小事务，所以每个月外婆都会给她一笔固定的钱。这是二舅妈省钱的动力，省下的钱就进她自己的口袋。

    很快，她就听见外婆说：“等会给你拿一百块钱，应该够了。”

    二舅妈眉开眼笑：“谢谢婆婆！”往二舅那边使了一个得意的眼色。

    弹幕闹开了：“小人得志啊，哄得你外婆团团转！一条鱼才十块钱，加三道菜，哪用得着一百块呀！”

    去山下吃，账目分明，也不只一百块。自己做饭，多三道菜，哪用得着一百块！谁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现在，二舅妈乐意干活，外婆省心，客人吃得也高兴。这一百块花得值。

    “我不关心一百块！我要质问一下主播小姐姐，你卷走了小哥的盘子，是不是不准备还了！”

    “主播！你忘了小哥的盘子了，小哥在哭泣！”

    “急死我了，主播饭都吃完了还不去还盘子！！！”

    余乐乐吃过饭，帮忙拿着锅碗瓢盆去洗：“哈哈，小哥都没你们紧张，等我洗完碗吧。二舅妈做饭挺辛苦的，我总不能光吃饭连碗都不洗吧。”

    她还没洗两个碗呢，就被二舅妈拦下了，坚决不让她洗碗，余乐乐只好从了。二舅妈又问她明天要吃什么早餐：“给你做咸薄撑吧？你妈也爱吃！”

    “好，辛苦舅妈啦！”

    二舅妈笑说：“哎，真有礼貌，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以后可别学你舅舅，一个懒两个蠢。”

    余乐乐去隔壁还盘子时，已经快七点多了，天色已经暗了。只听见蟋蟀在草丛里叫唤。

    见隔壁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她推了一下门：“远哥？我来还盘子了！”

    等了一会，门打开，走出来一双大长腿。

    方远罩着一件单薄的t恤，“来了？”顺手把盘子接过：“你等一下。”很快就进屋去了。

    等什么？

    余乐乐心想，他要是再给什么山楂也不能要了。

    耐着性子等了没几分钟，就看见他换了件衣服，又出来了：“有事想问一下你，听说你考上大学了？”

    “嗯，怎么了？”余乐乐心想该不是要请教功课吧，毕业这么多，她什么都还给老师了。

    方远往边上看了一眼：“去那边说吧。”

    余乐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那边有点僻静。正常的防范心理还是有的，她说：“要不就在这说吧。”

    两人正说着话，听见有人喊她：“乐乐！”

    她一回头，看见二舅舅手里提着个竹篓子，里面装着几个饭盒，“哎乐乐，你帮我拿给你大舅舅，我有点急事要下山一趟！”

    哪有什么急事，不就是打麻将。

    二舅舅说：“夜路不好走，小远你没什么事吧，帮叔叔送她去一下，很近的，就是我们家果林那儿。”

    余乐乐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太麻烦人：“没事，我一个人去就好……”

    “好。”方远打断了她：“我送她去吧，我也要散步。”

    开阔的视野里，一片黑夜，万里无云，星星亮得透白。果子林还亮着一点一点的灯。

    看他舅舅在吃饭，两人就去边上的草地坐下了。

    “这里风景真好。”余乐乐有十几年没看过这么明亮的星空，感觉心情也沉静了很多，很放松。

    方远看着她的侧脸：“你读哪个大学？”

    “s大。”

    方远似乎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点头：“哦。”

    余乐乐想起大家议论，觉得他挺不容易的：“你呢，学得怎么样？觉得难吗？”

    他静了一会，“……很难。”又微微偏头：“你可以帮我补习吗？”

    “……”余乐乐哑了，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高三数学、物理这些她基本都忘光光了，还让她帮小哥补习，不是害人家吗？

    她硬着头皮说：“学习还是要靠自己啦，你多看看辅导书，做题总结……”

    方远看出她不愿意，也不说别的，只“嗯”了一声。

    余乐乐：“好好读书吧，一年不行就两年啊，相信自己！”

    方远噗嗤一声笑出来：“你那小老太太的口气……”那笑容稍纵即逝，他转头看着她，眼里亮亮的：“你从小就这样……吗？”那尾音又轻又细，一下就没了。

    余乐乐望着那似曾相识的眼神，心口一跳：“我们以前见过吗？”

    “怎么可能？”方远嗤一声，往后一躺，手在枕后脑：“我是问，你从小就这么成熟吗？”

    余乐乐开玩笑说：“是你太不成熟吧？”

    方远猛地坐起，近乎质问的语气：“我怎么不成熟了？”仿佛被什么戳到了。

    余乐乐有点吓一跳，“啊，我开玩笑的……”完全没想到方远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方远沉默了一下，显然也觉得自己过分激动：“……不好意思。”

    余乐乐能感觉出来，方远特别在意这种跟成熟、年龄有关的事情，一踩到雷区就要炸毛。处于中二期的小男生大多有点玻璃心，自认为自己看透了这黑暗的世界，其他人不是蠢就是毒。

    她这才想起以前那小鲜肉也很敏感。谁说他一句幼稚、小弟弟之类的，他会发很大的火。

    余乐乐忙给他递一个台阶下：“啊，我才要说不好意思。我这人有点爱开玩笑，一看是朋友就什么话都随便说了，得罪人了也不知道。”

    “才没有。”方远似乎还在生气，别过脸：“你很会说话啦，哄得人团团转的。”

    那口气亲昵，像跟她在闹别扭的小男生。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但这个口气亲昵得像上辈子就认识。

    余乐乐噎住，一时没话。

    听方远语气生硬地说：“我也爱开玩笑。”

    余乐乐：“我好像没哄过你吧。”

    方远咳了一声：“……暂时没有。”

    余乐乐：“那我好冤枉啊，背这么大一个锅。”

    听见方远笑了一声，余乐乐没去看他表情，但是感觉气氛稍微好点了 。

    夜虫啾啾，丛林静谧。

    余乐乐转移了话题：“你真的很厉害啊，今天看你叉鱼我都惊到了。”

    方远颇有点骄傲，声音里还透着一点笑意：“还行吧！还有虾呢，明天给你拿点，做白灼虾。”又问她今天的山楂好不好吃。

    “酸酸甜甜的，挺好吃的。”

    “明天再给你拿点。”

    “哈哈你怎么老这么客气啊。”

    两人聊得忘了时间，余乐乐往大舅舅那边看了一眼：“我舅舅吃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吃橘子？”

    方远：“不了。”

    弹幕刷得飞起，金币又一次爆表了！

    “啊啊啊啊高中校草！！！！！！”

    “好久没有看见这么单纯的恋爱了！！！！”

    “看了好想恋爱……”

    “主播你一定要追到他！！！！我已经心动了！！”

    “要是他不是男主角我要跟主播翻脸了！！！！”

    “我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主播，他是口口口口！”

    “这个词也屏蔽啊！换个词试试，口口口口”

    “我加了间隔符都屏蔽，我服了。”

    余乐乐看了下弹幕，刷过去全是一片口口口：“这怎么看……”

    “反正主播你去追他，你不会后悔的！”

    “只能一个一个字发，上次发完电话号码，我被锁了好一会ip！”

    “来接龙吧！”

    “哈哈哈这个有意思，我从来没成功过！”

    “前！”

    “上！”

    “世！”

    “小！”

    “哎这个怎么接？我也来玩。”

    “情！”

    “……太难了，大家能不能统一台词了！”

    “重来一遍！前！”

    “后面要接什么啊！”

    “看不懂的不要接话，世！”

    “世！”

    “界？”

    “小！”

    “……人太多了怎么统一啊，我要崩溃了！好没默契！”

    “重来！”

    余乐乐看着都替他们累，“不用剧透，顺其自然吧！”

    她小声地对弹幕说着，旁边方远回头看她：“什么？”

    余乐乐：“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帮舅舅摘一下橘子。”

    “哦。”方远犹豫了一下：“你家橘子好吃么？”

    大舅舅心疼自己外甥女，也不让干活。一人塞一个橘子，把两人都赶回去了。余乐乐跟方远走回去的路上，听见小树丛里传来一点声音：“嘎！嘎！嘎！”

    余乐乐：“谁家的鹅啊？”然后就看见一个脑袋挣扎着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这大白鹅奋力扭着要把屁股也挤出来：“嘎嘎！”

    方远走过去，揪着鹅脖子，把它救出来了。“怎么卡在这里？”放手时还推了它一把，没有要抓它的意思。

    没想到大白鹅没逃，径自朝着余乐乐冲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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