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回上门可是带了全家人的礼物, 包括勇士和欢乐。 (8)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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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阻碍,王斧很快锁住他的女人,看到女人的神情男人立马就炸了。

    把女人送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一会,女人就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男人身上迅速腾起怒气,迈着步子要进屋。

    守门人瞄见,跳起来阻拦,“不可以——”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要进去。

    男人的视线射过来,守门人的手立马收回,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拦我,踹死你。”

    在一旁的马帆蹦脚,“你这是区别对待。”

    王斧忽视身后的混乱,向女人的方向靠近,浑身戾气。

    谁敢欺负他女人,站出来——

    ☆、矛盾冲突

    王斧的突然出现引来众人瞩目。

    高大的男人凶狠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板寸头发又黑又硬彰显男人性格,愤怒的表情使得人不自觉闭上嘴, 以防发了声,吸引男人的注意。

    王斧走到绿身后,健硕的身子在女人背后形成不言而喻的保护圈,如同动物的划分领地, 绿被王斧纳在自己的领地内。

    深邃包含怒气的眼睛扫视众人,“怎么了?”似乎男人的威迫力分布在处嘴以外的全身上下, 对着女人说的三个字倒是柔和许多。

    沿着嘴向下,薄薄衣服下的肌肉紧张,仿佛在蠢蠢欲动着要干些什么。

    也都算是搞艺术的人,见着男人旁观者心里不免害怕又摈弃此人的粗鲁。

    绿被相公怀住, 这才发现相公进来了。扬起小脸看着相公,抓住葛素淑衣服的手不由松开, 转而拉住相公衣服的下摆。

    男人的出现让绿感到安心。

    葛素淑一脸尴尬, “有些小口角。”

    她觉得王绿的男人此刻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合适。

    她理解王斧的护妻之情, 可是男人根本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他的插.入反倒让人觉得她和王绿的恼羞成怒了。

    她转头望向曹敏, 眉目严厉,“你是否接受评论, 我不在意,但我不接受你的态度——”

    葛素淑好歹是一个副局长,威严之气还是有,她沉稳扫视围观的人, 然后目光回到曹敏脸上,慢慢说,“你要是眼高于顶不懂虚心是何物,那我也只当看错你了。”

    说完发出轻哼。

    旁人默,曹敏的刚愎自用界内的人都知道,可是与之心高气傲对应的是登峰造极的绣技,在当今,曹敏的江绣可谓数一数二。

    王斧黑着脸,一言不发地听着,冷冷的目光看着和葛素淑对视的曹敏。

    男人从不因为对手是老人或女人而让步,是故看向老女人曹敏的眼神丝毫没有客气。

    自己的女人不可能生事,那么一定是对方的错——

    绿在相公的保护下捧着肚子沉默。早知道不跟葛阿姨说那些话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话能惹出这些事。

    白嫩的小脸垮下来,喜悦之情早已被冲走得一干二净。

    曹敏瞪圆眼睛,对峙,“我说话自有我的资本。”她很狂妄,和她的年纪不相符。

    嘴角松弛下来的皮肤随着她的动作变得有力,“我最讨厌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的脸上是厌恶的神情,射向绿的眼神更是不友善。

    王斧开口了,语气平淡又危险,“我最讨厌嘴没洗干净的人——”狭长的眼睛半眯半张阴森森。

    老实说,男人此刻算是在对方的场说着挑衅惹怒的话,不少人皱眉——这样的人怎么进了屋子。

    绿扯扯相公的袖子,面露赧颜——相公这样说有点不尊重人。抬头注视相公,希望相公能明白自己传达的意识。

    王斧顺着女人扯袖子的动作将女人的手包在手心里,继续道,“国家应该征说话的税,”男人笑起来极为不善,“不然有些人到处跟狗一样汪汪叫,烦人——”

    曹敏向来不怕这些二流子,她年轻就是个敢爱敢恨热热闹闹的人,“哼,你是她什么人?”声音平稳,可见她不惧王斧。

    王斧护绿的态度已经很明确表明了二人的关系,可曹敏还是询问男人的身份。

    葛素淑抿嘴,这两人要是真纠缠起来事情就麻烦得多,插嘴朝王斧说,“你不用和她辩,只不过是个不愿看清自己不足的人,来,我们不要理她。”

    葛素淑伸出自己的手欲拉绿的手。

    绿的一只手被男人牵着,她望了眼相公,低声顺着葛阿姨的话劝说,“当家的算了吧。”

    声音不大,只有王斧听见。

    王斧低头看挺着肚子的女人。

    绿赶紧冲相公乖巧地笑,长长的睫毛挠人心。她不喜欢这样的事,希望能尽早完结。

    王斧的眼睛锁住女人的笑颜,须臾,视线射向曹敏,冷酷地说,“没用的人才爱在嘴上逞能。”

    说罢,两只手护着女人向大门走去。

    要不是考虑女人的心情,对手还是个不会打架的老女人,王斧早就动手不动嘴了。

    曹敏被对方比自己还嚣张的气焰气到,伸出食指指着二人离开的后背,“你道歉,你有什么权利说这些。”

    然而曹敏的行为只是让男人留下的话更具意义,曹敏怒气冲冲地喊着,“不懂得尊师重道的人在哪都没人欢迎。”

    她的脾气是暴躁,可原则方面她自认遵守得比谁都苛刻。

    她就是不满绿的妄言和丝毫没有谦恭的态度。

    那个孕妇就是不尊重。

    葛素淑因曹敏这番话顿住脚,无他,这句话给绿的前程提前洒满荆棘,这让她气愤。

    曹敏这是在用自己的身份对王绿刁难,社会是一张大网,没有人可以孤身前行。

    绿耳朵动了动止住脚,大大的眼睛流露出不高兴。她调转身子,直直地望向曹敏,声音颤抖,因为又气又伤心,“我没有不尊重你——”

    她只不过实事求是地做出评价,点明原因,为何那一条展览中那件刺绣最次,并没有特意侮辱绣品的意思。

    在一群珠子里面发现了鱼目,然后指了出来,谈不上不尊重人。

    若是曹老师不肯接受批评,那也是她自己的品格问题。

    安安要是犯了错,小家伙虽是噘着嘴不服气,可最后还是会好好改正,吸取教训,才不会吵着闹着弄得人尽皆知。

    “我也没有不重道——”若是她不虔诚,也就不会特意挺着大肚子来到这里看展览。

    相公将她呵护得好,她可以不来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绿的胸脯一上一下,泪花冒出来,湿润了眼睛。

    ——曹敏在诋毁她。

    她知道自己心思脆弱敏感,所以总是将人往好了想,对人也是和气。并且不与太多人接触,像是蚌一般护着自己柔软的心。

    她凭什么说这么自己,自己又没错。

    绿忍不住抽了一下,这段日子被王斧护得太好,现在是内心敏感,多一点委屈也受不了了。

    更何况绿还做了让步的。

    马帆在外面急地上蹿下跳,最后丢掉自己的底线,用力撞了一下守门人,冲了进去。

    守门人在拦住马帆的过程中,就发现屋子里有不妥的事,如今马帆撒着腿跑进事故中心,他还真没法嚷嚷着。

    他只不过是文化局底层小鱼,屋里一半的人身份都比他高。

    只好两眼死死盯着马帆防止他捣乱,破坏绣品。至于马帆自称是记者的事,他才不在意,要是随便来一个人说的话他都信,他这辈子都没法长这么大了。

    绿不高兴了,王斧比她还不高兴。

    “不哭。”大男人伛着身子,哄着女人,“不要用别人的错气到自己。”

    相公安抚的言语一出,绿更加委屈了,眼泪哗得一下流出,哭着说,“她凭什么那么说。”向来柔柔的声音充满委屈让人心疼得不得了。

    女人一哭,王斧就慌了,对小孩一样将女人的后脑勺压到自己肩膀上,同时拍打着背,“不要哭,我在呢,不要哭。”

    围观的人很尴尬,自己也没做坏事,但怀孕的女人一哭,倒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葛素淑丝毫没有觉得绿哪里不对或是娇气,想着绿本就怀孕情绪不稳定,平常文文静静的女人被曹敏这个暴脾气一惹,可不得难过到哭泣么。

    看向曹敏的眼神染上不喜。

    曹敏面色不好,这个女人在干什么呢,博取同情吗——

    她的语气生硬,“有没有尊重你自己最清楚,在这里哭你是想干吗呢——”

    女人的哭声像是小兽的呜咽,本有没见这场纠纷的人也走了过来,问着,“什么事,一直不消停。”

    没人张嘴解释。这事还真不好说。

    弱者总是令人同情。来了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身上是传统的青色大褂,瘦削的肩膀没能撑起来。

    他直直地走向哄着绿的王斧,“这是怎了,可不要在这里哭。”和气地笑笑,很斯文的一个人。

    抬头瞧瞧周围的人,用着刚好的声音说,“不要看了不要看了,都走开。不是自己的事看了有什么用,趁着好时机,多看看这些展品。”

    “花老师——”有人认出来,惊呼。

    花安笑笑点头,“不要看了,无关的人都散开吧。”

    绿意识到自己在大众场合哭泣很丢人,将脸深埋在相公的锁骨里不肯抬起。在相公的身边她会安心。

    滚烫的泪水灼着王斧的心。

    女人的肚子大了,不能像抱小孩一样竖直抱走离开这个地方。而此小脸紧贴自己,除非他强硬扯开,否则不可能离开让他采取横抱的形式。

    花安的眼神示意着周围人离开,大家在他的目光下也都乖乖散去。他转头,不经意间发现曹敏,晃头感叹,“这事跟你有关吧。”

    曹敏哼了一声,“多管闲事。”

    两人要是年轻四五十岁倒有点像打情骂俏。

    花安又见着葛素淑还没离开,并且担忧地望着哭着的女人,猜测她是知晓事情经过的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凡是有关曹敏,不彻彻底底解决,那就是结仇。花安好心放弃自己的宝贵时间当中间人。

    “花老师。”葛素淑认得他,态度崇敬。这一声老师比她先前称曹敏曹老师来得更加诚心。

    花安是位受敬仰的人,不仅因为他自己的出色能力,也在于他的修养。

    花安点头,和煦微笑着示意葛素淑解释。

    花老师要问,葛素淑只得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交代。

    期间绿的抽泣声变小,纤细的手抓着男人肩膀上的衣服不放手。

    “哈哈,”花安听完后笑,随后在绿的头侧说,“原来是误会,曹敏不知道你的本领,所以看低了你。要是你有这个能力,那你就不要怕,来,你跟我说,大胆指出她的不足。要当妈妈了,可不要动不动哭鼻子。”

    考虑到女人可能面对曹敏底气不足,加上,“不要怕,人都会犯错,你能发现其中不足,这说明你观察细致水平高,这是很好的事。”

    绿的耳朵又红起来,微微侧头在相公的耳边说,“你挡住我——”她要擦鼻涕眼泪,现在脸上肯定都花了。

    既然自己没错,又有人愿意公平地调解,绿要为自己站出来。

    曹敏在一旁气得脸发白。

    ☆、冰山雪莲

    花安笑眯眯地带着绿走到曹敏的作品前, 曹敏的碎碎言语一律充耳不闻。

    直到他要绿说出对曹敏作品的看法时,才转过头, 对着曹敏说,“安静一下。”抬起手做出往下压的姿势。

    说完又冲一直守在绿身旁的王斧笑笑,紧接着朝绿点头。

    开始吧——

    那是一副对凤对龙纹绣浅绢面衾,花纹由八组左右对称的龙凤组成, 翅翼外展,姿态高傲。

    衾面有五副, 龙凤皆错位排列,各副拼缝出现有横向连接的组织绦。

    这样的一幅作品,外行人一眼看去,只觉得复杂精妙, 龙凤神情自然。

    内行人评价也是称赞图案结构严谨,几何布局明确, 深浅不同的色阶, 灵活多变的针法, 总之是一副难得一见的精心之作。

    绿的表情很认真,挽在头后的发髻用了小钗固定, 随着越来越多的话语从她的嘴里飘出来,她的年纪、外貌模糊起来, 人的精神全力用在了她的话语上。

    “……若是针线细密,线条将会更加流畅……配色繁美缛丽,少了清雅,缺乏龙凤的灵气……”

    起先, 花安是笑眯眯地听着绿的分析,到了后面,他的神情变得肃穆,双手搅在一起,绷紧身子微微前倾听绿说着。

    绿一边说,白嫩的手一边比划着。那只纤细的手很平稳、精确地听从主人的安排,戳向一处处不足。

    时间不长,然当绿的最后一句话落地时,所有人却觉得过了十几分钟、半个小时那么长。

    事实上绿只说了四分钟,以一种不急不慢的语气。

    “……它好,可是过于匠气,反而不美——”绿说完又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作品,深深呼吸一口,澄清的眸子似乎容不下谎言与邪恶。

    她掉过头来跟花安还有曹敏说,“拙见。”两个字明明很轻,曹敏的脸却仿佛被人狠狠打上一巴掌,又红又烫。

    尤其是当女人说完最后两个字后,双手捧着肚子,做着孕妇常对着肚子做的抚摸动作时。

    ——绿只是和肚子中的宝宝道谢,谢宝宝没有锻炼,让妈妈分神。

    马帆在一旁小声碎碎念着,手拿着笔速记。他打算把这些话记下来,用在新闻里,他的面上显现不正常的潮红。

    笔杆子摇得很快,快到让人怀疑这支笔是不是连着一个马达,供应能量而运作着。

    王斧吊着眼,像是冷清的蛇守在女人身后。

    葛素淑一直嘴角含笑。

    花安抬眼迎向绿的双眼,深深地看着绿。

    看得王斧忍不住上前遮住老爷子的视线时,开口,“师承何派?”语气郑重。

    绿笑得天真灿烂,之前哭过的眼圈依旧红胀,“自己胡乱学的——”

    仿佛刚刚人前从容不迫的女人不是她,嗓音恢复到哭泣后的腔调,柔柔弱弱。

    她不可能交代事情的真相,便如此搪塞。更何况她的确是乱学的,只不过是今天一个师父,明天一个师父。很乱。

    绿的笑让花安不自主放松下来,嘴角肌块松弛,他接着问,“如今你有绣品么?”老人家笑得文雅和睦。

    “最近没有了。”绿摇头缓缓说。一是为了养胎,二是为谢静筠的礼物做准备。平常只不过是随意穿针走线,以免手生。

    将手塞回相公的掌心,望着花安,“我刚刚说的有错吗?”绿像是鼓勇气在老师面前打坏学生小报告的好学生,剔透的眼睛底有着一份坚持。

    王斧揉揉女人的小手,出汗了——

    十指交叉着,汗水便在两手之间蔓延着。绿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执着地望着花安,她没有看曹敏。

    花安点头,“句句在理。”

    曹敏腮帮子咬得紧,不说话。

    “所以我没错。”如同春天里第一束阳光融化的冰,喜悦的声音像是沿着碎冰裂缝处流出来的水一样泻出,细润而又真实存在,新的气息渐染大地。

    “没错。”花安感叹,何止是没错——

    出乎意料地对。

    于是花安对曹敏道,“后生可畏,我想你承认错误的勇气还是有的。”面对绿时紧绷的身子完全放松下来,语气温厚和气。

    曹敏不服气,“光嘴上会说算什么——”

    王斧的眼神很不客气地打在她身上,曹敏不在意。

    “世上没有完美的事物,哪一个大师能够拍胸脯说自己的作品都毫无缺点呢,我的即便再有瑕疵,那也是胜过太多的人了。”

    花安没有否认她这句话。

    绿小声说,眼睛直直地看着曹敏,“可是总体来说,你的作品比不上这些——”另一只空闲的手指着其他展品,“我没有说错。”

    握在手心里的小手依旧泌着细汗,打湿了干燥的大手,黏黏糊糊的感觉并不舒服。

    王斧看着自己的小女人,想把她纳入怀里——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哪怕只是眼神上的。

    然王斧触及到女人坚毅的眸子,有一股安静的力量,阻止了他内心的冲动。只是牵着女人的手,默默给予力量。

    曹敏恨得咬牙不说话,“那都是古时的大师,我怎么可能比得上。”终究是退步了。

    绿笑了,打湿的睫毛风干过后粘在一起,孩子气又脆弱,“所以我没错。”

    “哼——”曹敏拂袖要走,华安叫住,“把人家孩子弄哭了,总得道歉。”

    绿听见羞红了脸,被说成小孩子了。

    不自觉地依偎在相公的臂弯,粉扑扑的小脸露出羞意。

    她都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了。

    “抱歉——”两个字实在生硬,不过绿不在意这么多,细声细气地说,“没关系的。”

    她这一副软绵绵的状态更让曹敏气恼,展览也不看了,大步迈向门口离去。

    活了大半辈子,最后在一个小年轻面前摔了跟头,气得曹敏脚步又乱又重,火鸡一样离开。

    仍有少许围观着的人,见此都是微张着嘴,看向绿的眼神写着不可思议,轻视的神情淡去。

    今天这么一出也累了,绿将半身的重量卸给相公,传达出要回家的意思。

    花安在一行人离开之前叫住了绿,笑起来亲切和蔼,“你要不要加入华国刺绣行会?你去申请加入,我就去给你批准。”

    葛素淑有给绿普及过这个,然而女人只想安安静静地在她的小家守着,摇头,“谢谢,我不去。”

    出嫁从夫。

    绿抬眼望向相公,露出笑脸,“我们回家吧。”

    阴霾的心情被彻底扫除,雨过天晴后,女人依旧眉眼弯弯,眸子里盛满星星。

    “好。”大男人迈着小小的步子配合着女人,恭顺的态度让人惊诧。

    花安想留住她,葛素淑横在他面前开口,“出淤泥而不染是美——”这一句来得突然,花安望向她,淡笑。

    “可是冰山雪莲也美,哪怕没人知道——”

    葛素淑掉头看向相依而行的夫妻俩,心里一阵空虚。

    绿就是那玉琢的人,可惜只愿独守无人之处,不肯在世人面前绽放。她的美只让天地日月所见,也许还有那个守在她身旁的男人。

    “我这句话是真心的。”

    葛素淑说完追上二人。

    花安停留在原地思索。

    只有一个被忘记的人,摇着笔杆子,心里被喜悦填满——大新闻!

    ☆、背后说人

    当马帆听到自己的名字时高兴地站起来, 然而对方只是将自己的手写稿退回来,摇摇头。

    “为什么?”他睁大眼睛不明白。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来人不想与他纠缠, 快快远去。

    “我要去找编辑。”马帆低声念着,抄起自己的稿件去了编辑办公室。

    敲门,推门。

    “有什么事吗?”坐在桌后面的人抬眼看向门口。

    “许老——”马帆举着自己的稿件走进,“我不懂这一份为什么不能通过。”男人的眼底带着青年的斗志, 眼下是黑重的眼袋。

    许老,也就是胡葭奶奶扶额。

    昨晚胡葭发烧了, 今天上班心里一直惴惴,念着孩子的情况。

    “我们是讲新闻,”她揉揉太阳穴,望着马帆问, 语气平淡,“新闻的要素是什么——”

    马帆不假思索地回答, “最新最重要。”

    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许葵点头, “那你这是什么?”她的手指在桌上重重地敲。

    马帆瞪圆了眼睛激动地答, “昨天刺绣展览会上的事,文化局副局、两位刺绣界的重要人物——”他的手不自觉地挥舞起来, “然后冉冉升起的新人,新旧文化的撞击, 时代的进步,革命的哨声无处不在……”

    许葵听着他忘我地说着。做到如今的位置和年纪,她的事务并不繁杂,每天只是审审办公室人员提交的稿件, 那都是已经筛选好了的,在她手里过一遍只是程序。

    当然她也有改稿组编的权利。

    马帆是个例外,他父亲有着不大不小的权利,将他安排在报社。

    本来衣食无忧的他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混着混着日子也就过下去了。可他不,蚂蚱一样蹿得老高,比新进报社的青年还要来得斗志勃勃。

    写出的稿件却总是不能被审核通过。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碍于马帆的身份,不敢亲自否决他的稿件,所以恶人总是由许葵来当的。

    “民生呢——这有关民生吗?”许葵插嘴,手支在桌上,下巴搭在手背。望着马帆的目光既没有不耐,也不温和。

    她三心二意地想着葭葭在家里的情况。因为担心孩子上学得不到足够的关照,给胡葭请了假留在家。

    葭葭最近能说的词多了,不知是不是上小学接触更多人的缘故。

    马帆停了一会,继续道,“华国悠远文化,这难道不值得人们关注吗?”

    许葵抽出一份昨天的报纸,第一版上大大的黑字吸引人的眼球——“官倒”。

    “我们送出去的新闻是为了向公众传播最有价值的消息,最时新的消息。”许葵重复一次,“最有价值。”

    “如果照你说的做报纸,那我们报纸的版副远远不够,读者也看不过来。”

    马帆涨红脸,说,“可是前段日子C市选美大赛的事也报告过了,这件事和它比哪里不够?”

    他的声音愤慨,灼灼目光直视着许葵。

    “因为那反应了当代社会思潮,精神活动的进步,可你这是什么,个人主义——”许葵蹙眉。

    马帆写的内容往往是十一二岁小孩爱看的,里面充满叛逆和不可思议的际遇。

    她坦白自己的内心想法,“我想你去写小说会比较好。”表情诚挚,没有讽刺。

    马帆在报社待了几年,他的热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同样看在眼里的还有那份浮躁和独特视角。

    笔下的文字再好,看得人热血翻滚,可它不适合出现在日报上,若是文化报纸上,他去连载小说倒是不错。

    马帆握着拳,梗着脖子说,“国家的进步是由个人推动的,没有个人哪来的国家——”

    “集体里的个人,”许葵面色肃穆地点头,威严望着马帆,“我们生活在一个大社会。作为报社的人,我们所写的每个字都要再三斟酌,因为我们面向的是大众,是集体。而在集体面前,我们要维护集体利益,坚持以集体利益为重。可你这是在宣扬什么——”

    通篇在颂扬女子敢于挑战权威的故事?

    她的指关节敲击着桌面,面容板正威严,只眼珠微不可查地滑动——里面提到的文化局副局长是她的老朋友。

    而葛素淑此刻正受了她的托,在家里照看葭葭。

    许葵一直没有请保姆,在葭葭的事上向来亲力亲为。这不仅仅是老人的慈爱之心,也是想积攒更多的钱,等到撒手之后,能够给孩子留下一份财产。

    在这个世界上,她和葭葭相依为命着,而她已经老了,葭葭却那么小。

    马帆想反驳,许葵抬手制止他的行为。

    “不要说了,我还有事。”许葵起身。

    身为老太,她也会认真思考出门的装扮,冷色调的衣服增添了肃穆庄严感。

    马帆无奈,撤步,看着许老离开。

    丧气地拾起通宵达旦加工出来的稿件,趿拉着步子,离开办公室。

    外面大办公室里的人看着最先出来的是许老,纷纷微笑点头招呼。

    许葵淡笑离开。

    许老家里情况特殊,偶尔许老提前下班,众人心里也是理解的。

    门打开,许葵的声音随着推门声一同响起,“葭葭——”

    只见一间屋子里走出一个小人,脸上一阵红潮,小嘴微张着,双手捧着洋娃娃,她快迈小步走到许葵腿边,“奶奶——”两个字的发音似乎对她来说不简单。

    目光没有同龄儿童的活泛。

    许葵低下身子摸摸她的头,还烧着。

    面上染上忧虑,和刚刚在办公室里形象完全不一样,此刻的她,同任何一个关心孙辈的老人一样。

    葛素淑从胡葭出来的屋子里出来,“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我还是带她去医院吧——”许葵担心地说,葭葭的情况她看一向得紧,然而孩子还是生了病。

    葛素淑说,“我和你一起去。”

    许葵没客气,“麻烦你了。”

    收拾着孩子的用品,三人离开。路上许葵的手一直没放开孩子的手,同时和老友谈论今早马帆的稿件。

    …………

    昨天那件事后,王斧注意到自己给女人盛的饭没有吃完,便没有早起上班。睡到太阳晒屁股,这才和女人慢悠悠睁眼,说,“今天去医院看看吧。”

    绿捧着肚子仰面躺着,只黑眼珠子溜向相公,疑惑地问,“还不到时间呀?”没到医生说的再次检查的时间呀。

    王斧的脸移到女人面前,伸手扒开女人额前的黑发,烙下一吻。

    晨起的男人嗓音低哑,“操心——”

    绿望着相公不知什么意思,小脸滞滞不解,随后男人的一句话让她面颊发红。

    “你昨晚少吃了半碗饭——”尾音微翘。鼻音紧接发出,是那种宠溺的声音,“去问问医生。”

    无微不至的关怀之情显露无疑,绿嘴角不自觉外展,带着小小的鼻音说,“没关系,我今天好好吃饭。”清亮的眸子映射出男人的脸。

    然而男人不放心,在他的呵护下女人的孕期情绪都是欢乐的,昨天头一回伤心生气,还哭了。

    想到此男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不会待太久,听话。”话语中带上严厉。

    小细胳膊拧不过大腿,绿最终乖乖顺从,脸上徜徉幸福的滋味。

    相公超级关心她呢。

    潜移默化中,绿用上安安的词汇。

    嗯,超级关心。

    …………

    “谢谢。”葛素淑没想到昨天的事会被人写出来,幸好这件事没有被报道。

    许葵牵着孩子,一边仔细着葭葭眼前的道路,一边和老友对话,“没什么,就算里面没有你,我也不会通过的。”

    胡葭一只手被奶奶牵着,一只手含在嘴里。

    不是许葵不想纠正这个坏毛病。然孩子说不通,手上刷辣椒什么的也不能阻止,后来心理医生说这个行为能起安抚作用,也就随她了。

    只是更加注意孩子的卫生了。

    “那件事真如此?”老人之间也要八卦,八卦代表话题,话题代表交流,而交流交流情感就出来了。

    “嗯。那孩子挺文静,昨天我带她去,出了这么一场事,我难逃其咎。”葛素淑摇头苦笑着说。

    “所以真亏昨天的事没上报,不然我又错了。”离着医院越来越近了,人也越来越多,显得拥挤。

    葛素淑想着昨天跟上王绿后,王斧不肯让王绿和她交谈,裹挟着女人面色冷淡。

    也是,是她让一个孕妇陷入那般境地。

    人是经不住念叨的。葛素淑的视线仅仅随处一扫,便看到了王绿,身边自然有王斧。

    葛素淑笑着跟许葵说,“背后说不得人。” 指着王绿的方向,“就是那孩子,我们一起过去吧。”

    许葵点头,既然是医院的方向,过去打招呼也成。

    不过没想到在接近二人的时候,胡葭挣开她的手,小人直直地扑向男人小腿,抱了上去,“爸爸——”

    两个字清晰生动,不仅吓到了走在前面的绿和王斧,也吓到了两个老人。

    二人转身,许葵认出了王斧就是葭葭当初粘过的男人,只是没想到葭葭今天会叫男人“爸爸”。

    许葵歉意地笑,拉着葭葭的手要将她向自己的怀里扯来。

    小人儿脸蛋红红,吐出来的气扑在男人腿上,热热的,“奶奶——不——爸爸——”

    胡葭抬头,对上王斧的眼睛里饱含泪水,那是委屈。唇也弯成波浪线,仿佛下一秒就要嚎啕。

    绿望望小女孩,又望望相公——

    心仪安安的小女孩?

    上次接安安时这个小女孩就被相公抱在怀里,说是走丢。

    现在看来——超级喜欢安安的小儿媳?

    孕妇的思维堪比儿童天马行空地发散。

    ☆、谢谢谢谢

    除开母乳喂养的时间里, 胡葭都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而她爸爸妈妈为了留学,无奈之下将小婴儿的她交给许葵一个人抚养。

    谁曾想飞机会失事呢, 老母幼女一夜之间成为孤苦伶仃的存在。

    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胡葭根本没有有关爸爸的记忆,她为何执迷叫王斧爸爸呢——

    “葭葭乖。”许葵哄道。她齐肩的头发梳得很整齐,服服帖帖, 拉着胡葭的手指甲很干净,修剪得圆润。

    小孩子呼着气, 白净的脸通红,小手围着男人的腿,不肯撒手。看向奶奶的眼神有了些许抵抗,哀求的语调, “爸爸——”

    这是爸爸——

    她的眼睛里氤氲着泪水。

    绿不知所措,她想弯下身子, 微笑着和小女孩沟通, 被男人的大手拉住胳膊, 王斧蹲下来。

    胡葭不得不承受男人反身下蹲时腿脚的转动,和转动时带动的大力。

    她的力气很小, 可是她小脚站得笔直,牢牢抱住了男人的腿——

    这样爸爸就不会不见了——

    王斧彻底蹲下来后, 胡葭立即松开了手,举着小胳膊上挂在男人脖子上,“爸爸——”声音含糊可是听得出来字词。

    滚烫的小脸埋在男人前襟,王斧感觉到了那份热度。

    发烧了。

    葛素淑在一旁惊奇地看着, “奇怪——”

    只余她和绿站着,于是她问绿,“你们认识葭葭?”不然怎么会叫王斧爸爸?

    绿的眼底写着迷茫,“我只见过一次,是接安安的时候,安安学校同学吧?”绿猜测。

    葛素淑回想安安的学校,好像是和葭葭一所,“是的,他们是一个学校的。”

    二人低头看着三人的交流。

    “我不是你爸爸。”上一次女人不在,被小男孩小女孩莫名其妙叫爸爸也就算了,反正不是他的种。

    今天女人就在身边,王斧不想闹出什么误会。

    胡葭固执地抬起头,音色清脆,“爸爸!”瞪大的眼睛直视着男人,手上的力气愈发加大。

    就是爸爸!

    王斧伸手,要将小孩从身上扯下来,可小孩太敏感,手才贴上小胳膊,小孩叫哇声大嚎,“爸爸爸爸——不要——”

    眼泪这会儿真冒出来。

    绿吓到,轻轻拍了相公的头,脱口,“你不要吓到她。”

    做了母亲之后,绿十足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泪眼模糊中,胡葭和绿对上眼。

    绿对她轻轻笑,胡葭胆怯地缩回男人的怀里,抽噎。

    许葵一脸不解、难过与抱歉,“葭葭这是叔叔,不是爸爸,来,来到奶奶怀里来——”

    葛素淑从许葵的表情中看出了疑惑,原来她也不知道葭葭为什么叫王斧爸爸。

    她也蹲下身子,劝道,“对呀,葭葭,这是叔叔,不是爸爸。你看这是阿姨,”她指着绿,“叔叔和阿姨要去医院里看肚子里的小宝宝。”

    她冲着葭葭笑。

    对于胡葭来说,葛素淑算是为数不多熟悉的人。

    然而她摇着小脑袋,否认两位老人,“不——爸爸——”胡葭难得和人有这么流畅的对话,即便她仍旧吐不出句子。

    王斧垂眸盯着小孩,大手在对方未察觉的时候拉离,顺着力道将小孩塞回许葵的怀里。

    胡葭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挣扎着要再次搂住男人,被许葵抱住。

    王斧起身,对葛素淑点头,算是打招呼,“我们去三楼看。”三楼是妇产科,说罢挽着绿走。

    胡葭在奶奶怀里噗通,撕心裂肺地喊着,“爸爸爸爸——”鼻涕也出来了。

    这场景叫许葵尴尬。

    医院门口附近本就是人流量大的地方,外人见小孩嚎啕,又看向小孩望着的方向——

    以为王斧和绿为了生个男孩,对头胎的女儿不管不顾了。

    摇摇头,指着几人和同伴感叹。

    绿不忍,掉头看向大哭的小女孩,又偏过头跟相公说,“你去哄哄她吧。”

    眸子清澈望着男人,绿说这句话是诚心的。停住了脚不再让男人牵着自己前行。

    王斧吐了一口气,“不是我们家孩子——”指腹划过女人面上肌肤,转角止于耳后。

    绿面色同情地说,“小女孩哭得那么伤心。”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家孩子,做母亲的听到总是会心疼。

    更何况若是自己能够抚慰一个陌生孩子,那么平平安安受委屈时,是不是也有其他父母愿意安慰自己的孩子呢。

    “走吧。”绿难得命令男人,轻轻推动他,走在前面引领着。

    也就三四步的距离。

    葛素淑开口,“怎么又回来了?”葭葭看见怕是更放不开王斧的。

    绿冲她笑笑,继而温柔地跟哭泣的胡葭说话,“小朋友不要哭了,爸爸不在,叔叔陪你一会,不哭了好吗?”

    女人青葱一样的手指指着男人,脸上是温暖的笑。

    胡葭长大的嘴合小,小胸脯一抽一抽的。

    她看着绿,呆愣愣地看,一边哭着。

    而后,细细弱弱带着哭腔地叫,“妈妈——”

    张开手要抱绿。

    这下越发纠缠不清了——

    …………

    王斧被绿下命令抱着小孩。

    此刻胡葭正在男人怀里酣睡,眼皮红肿,口张着流口水。这是哭累了,加上看了医生耗了精神,疲惫极了。

    四个大人在医院外的一家干净的餐馆找了位置坐下,静静地交谈着。

    准确来说是绿和两位老人交谈,王斧向来不与不在意的人多话。胡葭骨骼瘦小,抱在怀里很轻,男人安慰自己就当练习抱小孩了。

    平平本就不让人抱,安安现在整天小猴子一样,被抱个四五分钟就要下来,调皮嬉闹。

    “……我也没想到葭葭会叫你们爸爸妈妈,到底是我补偿不了的。”

    许葵称得上是冷静知性的女人,说到这里眼眶忍不住发红。是呀,葭葭再怎么无知,而她给予再多的关爱,也填补不了小孩那个属于父母的那个空缺。

    葛素淑递了一张纸给许葵,许葵接过,攥在手心控制自己的情绪。

    “今天麻烦你们了。”许葵勉强笑对夫妻俩说。

    绿微笑,慈爱的目光拂过葭葭安详的脸,后望向许葵轻言,“没什么的。”绿想的是许葵一个老人带孩子的不易,和小孩无父无母的孤独。

    这让她想起她自己的童年,她也是没有父母,由嬷嬷带大的。

    “葭葭以前也这样过吗?”绿探询,表情认真并非八卦好奇。

    摇头,“没有对其他人这样,不过上次也抱着王斧哭了一次。”许葵当初错过了胡葭喊王斧爸爸的场面。

    绿偏头看向相公,这件事相公没跟她说过。

    男人歪头,学女人偏头的娇憨模样。

    绿翘起嘴笑,转过头继续和许葵交流,手上捧着盛着热水的杯子。

    十月的天不热微凉。

    “葭葭一定会想爸爸妈妈吧。”绿低着头一字一词说着。

    回忆被翻起,绿记得,自己小时候希望有爹娘的。

    她有嬷嬷,可是不够——

    女人声音平缓,吐出来的气只是让空气小小的波动,却直直打在许葵的心上,“你有考虑过给葭葭认干爸干妈吗?和亲爸爸妈妈一样的那种。”

    绿笑得很纯,毫无杂质,明明已是有了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就像陈景明一样,没有孩子,那便认下平平安安做自己的孩子。这并不是抢走孩子们对父母的爱,而是给孩子多一份爱。

    到后面更是有井晋泽、谢静筠、陈言礼他们的真心相待。

    许葵嘴嗫嚅,老人向来清亮的目光黯淡下来,嘴里的话像是被人用外力拽出来的一样,“葭葭她,有点愚钝——”

    肩膀突然垂下来,丧了力。

    葛素淑轻拍好友的手背,低声言,“是个乖孩子呢。”

    孤独症的相关消息在国内并不普及,在外人眼里胡葭就是个痴傻儿童,说得多了,许葵也被影响了——认为葭葭的智商有问题。

    是的,胡葭并非真正的智商问题,她只不过是生了一场病,大脑里的疾病。

    没有受凉也没有惊吓,突然有一天医生告知许葵胡葭是孤独症儿童,也就是所谓的自闭症——

    孤独,从童年起,独自一人。

    许葵望着一脸恬静的躺在男人怀里的胡葭,有着哭泣的冲动。

    然而下一秒绿的话语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她听到了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的声音——

    “我和我当家的做葭葭的干爸干妈你们愿意吗?葭葭也愿意叫他干爸——”绿腼腆地笑着,许葵看不太清,泪水遮在眼前。

    “我儿子安安也有个干爸,是个很好的医生,也许可以给葭葭看看。”女人的声音又软又温和,像是春天里的风,拂在人心那么舒服。

    许葵连绿的声音也听不太清了,隐隐约约的。她只听到很静的泪流声,和自己低吟的声音,“谢谢——”

    声音太小,坐在她身边的葛素淑都不能听不清“谢谢”。

    谢谢,谢谢谢谢。许葵呜咽起来,人前得体端庄的她哭出了声,大厅有人闻声望过来。

    谢谢谢谢谢谢。许葵感觉自己苍老的心突然轻松起来,让她恍然若梦,不知所措。

    绿也不知所措,望着相公寻求呵护——葭葭奶奶哭了。

    她只不过是提个意见而已,葭葭没有爸爸妈妈,若是有人愿意添补这份缺失的爱,那么童年就不会那么空洞。

    绿曾设身处地地体验过那种感受,不好,所以她鲁莽地开口了。

    她错了吗?

    王斧抽出大手盖在女人的头顶,摸摸——

    安安很像女人,无论性格还是眉眼。

    男人不在沉默,低沉的声音响起,“要是你和葭葭愿意的话,做干爸我没意见。”他是对着哭泣的老人说的。

    怀里的胡葭尚不知外面发生什么,沉浸在梦里的世界,口水流下来打湿男人的衣服。

    许葵哭得更大声了,双手抱头颤动。

    很少有人听过老人的嚎哭,那种哭泣,让人心里发凉。因为哭声来自经历过世事的人类,让人不免多思,开始用惊惧怀疑的眼光打量世界。

    “谢谢——”声从低处传来,大家都听到了。

    是谢谢呢。

    ☆、欢欢出生

    谁也想不到明天会怎么样, 未来怎么样,就如同现在——

    “葭葭跟姐姐和弟弟洗手。”绿唤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孩, 怀孕九个月的她走路都是两手撑腰了。

    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唤着独自坐在沙发一边的胡葭,勇士在她身边。

    孤独症儿童似乎都倾向于和动物敞开心扉,胡葭见着勇士眼睛会发光。

    自胡葭同绿和王斧认了干亲, 通过葛素淑为桥梁两方多加接触,如今也熟识。

    因葭葭和安安在一所小学, 偶尔王斧会把葭葭和安安一起接回来,在家里玩一会,吃个晚饭,再把小孩送回去。

    不过葭葭不能同绿预期一般和安安一起嬉闹, 也不像平平一般专心致志学业,她只是单纯地粘着她和相公, 不言不语, 似乎对所有事物不感兴趣。

    “走吧。”安安笑得很灿烂, 热情洋溢地伸出手来牵这个小姐姐。

    可惜葭葭同第一天一样,丝毫没有动摇。从沙发上滑落, 小手抓着勇士的毛发,迈着步子走到绿身边, “洗——手——” 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似乎很吃力,近似于咬出来一般。

    脸上露出笑意,不过很短暂,小脸很快恢复到麻木呆滞。

    绿的肚子让她不便弯身牵着小孩引领着洗手, “葭葭和安安一起去洗手好不好?”

    安安听到自己的名字,蹬蹬跑到妈妈和葭葭身边,再次对葭葭发出善意的邀请,“葭葭我们一起去洗手?”脸上没有被拒绝过的不愉快。

    ——因为知道,知道小姐姐某些方面有病。

    安安快速扫一眼妈妈,孩童娇嫩嗓子叫着,“妈妈你去坐着休息,我带葭葭洗手。”

    既然葭葭不让他牵,那就不让喽。

    安安哼着小曲,跨着小步,喊着,“勇士我们来洗手。”

    勇士跟上,葭葭被动跟上。

    绿看着这一场景笑。听见声音从楼梯处传来,楼上平平和王斧先后下来。

    “吃饭了。”女人笑靥如花。

    …………

    猝不及防,有些事猝不及防。

    绿火了,安安静静地风风火火了。

    跟一个叫马帆的作者有关,他啊,写了一本小说,名字叫做——《十指春风》。

    女工之巧,十指春风,迥不可及。

    里面没有点名是绿,也没有暴露相关信息,同平常的虚构小说一样,写着激奋人的故事。

    马帆给绿的故事编了一个前半生,小说高潮事件是展览那天的事,他的文字有着魔力,描写很细致,洗练的笔法总总恰到好处将读者引入。

    好的故事是一个基础,加上马帆给力的家世,文章被投稿在一个销售不错的报刊上,登载。

    一夜之间人们开始寻找笔名樊玛的作家,找找他有没有其他作品。

    所以啊,许葵说得很没错,马帆适合写小说,而不是苦逼着自己,苦逼着编辑,写着天马行空的新闻稿。

    当马帆守在报刊亭旁,看着人们议论着他的文字时,发出傻笑,引来对方疑惑目光。

    他转身,跑离,脸上是质朴的笑。

    ——被看见了,被看见了。

    泪水从他脸上滑落,男人裤管里有风钻进来,裤子便发出呱呱响声,同海岸边的波浪拍击声一样。

    热情澎湃,好多好多的情绪发泄不出来,不够不够,还要拍打拍打,心里好多情绪。

    奔跑,奔跑。

    跑到精疲力竭,男人大喘着气,疲软瘫在地上,“哈哈,哈哈哈——”

    嘴上的小胡子都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他想起了绿,要谢谢她呢。

    仰面躺在地上,要谢谢她呢。

    太阳,真他妈美。

    …………

    找到绿对于马帆来说只是时间问题。在这期间,许葵看到了这篇文,给了葛素淑看。

    曹敏也看到这篇文,只因它风头太盛。

    面上不高兴,总感觉这篇文在写自己,越看越不高兴,拂了报纸开始了不开心的一天。

    临近预产期的时间,王斧、钱母和万英都小心翼翼的,注意着绿的情况。

    葛素淑本想跟绿说这篇故事,后来看见靠在男人肩头言笑晏晏的女人,话憋回了肚子。

    所以等到马帆找上门的那一天,王斧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小胡子男人。

    “……如果不喜欢,我登报道歉。”马帆说得语无伦次,面上是激动的表情。一点也不符合他为了迎合自己如今的身份,穿的光鲜亮丽的衣裳。

    脚上是网球运动鞋,这代表着他有钱有闲。明晃晃的标志。

    以前为了写稿跑新闻的他都只是随便穿着普通的鞋。

    到底不再是为了梦想而灰头土脸的男人了,根据家人建议,他开始装点自己。

    “稿费什么的也都可以给你们的。”

    语无伦次的马帆,碰到的是神经质的王斧,毕竟——

    已经是随时待命等着女人生小孩。

    男人的语气很冲,瘪下的嘴角表示很不耐,“娃蛋——”

    什么事都不要来找,如今他女人要生孩子,天要塌下来也艹它的等到女人生完再塌。

    他要说的是滚蛋,因为钱母总是念叨着肚子里的娃娃,被影响,嘴秃噜,说成娃蛋。

    马帆没能反应过来,眼前的大门就合上了,吃了闭门羹。

    “娃蛋?”马帆低低自语,啥玩意?

    按了门铃想好好交流一番,被重新拉开门眼神凶煞的男人吓到,缩了脖子不敢再打扰。

    无奈离开。

    而不远处站着一名年轻男子,观察了全程,静默许久,离开了。手上提着袋子,似乎是拜访的用品。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吗?那么恢弘的房子。精英一样的人也可以随便拒之门外。

    王悦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很重,他加快脚步试图让他轻盈起来。

    知识改变命运是吧,虽然他不知道只读过小学的男人为何命运坦荡,但只要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以吧。

    他的命运本是错的对吧,所以他努力读书,改变它吧。

    等到有一天,他带着王欣和妈妈,郑重大方上门,这样的道歉不是更有意义么。

    王悦听到自己跑了起来,风呼呼刮在耳边,十二月的天很冷,可是再冷也寒冷不了他滚烫的血。

    “干吗呢?”钱母经过大厅看见玄关处窗外驻足的女婿。怎么望着外面一副偷窥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围在囡囡身边紧张兮兮的男人。

    “没什么。”王斧平淡地收回视线,说了一句,“过得真快。”

    “是呀。”钱母同意,这就快生了。

    爸爸死了这么多年,你们也长大了。

    王斧拖着自己的影子向女人所在的地方走去,问自己为什么当年没有把两个小孩掐死。

    他是心狠手毒的,为什么没有把那两个人掐死。

    “当家的——”女人软绵的声音响起,将男人从思绪里拉回。

    阳光下女人的闪着光,王斧像是驱光的动物,不自觉向前,“我爱你——”

    我没有变成坏心人,是因为你吧,如果心变坏了,就不能拥有你了。

    这颗心从最开始就在等着你。

    真好。

    绿的脸上浮现羞涩的笑,娘和万姐还在一边呢。

    然而相公直直地望着自己,绿小声开口,“我爱你。”巧笑嫣然,女人的小脸红红。

    那一抹红是王斧见过的最美的颜色。

    …………

    安安晃着腿,无聊地看爸爸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累了,在平平耳边说,“不知道爸爸小时候考试的时候紧不紧张?”

    肯定比自己紧张。

    干爸已经进去了,难道不是要相信干爸的实力嘛。

    小宝宝肯定能够好好生出来的嘛——

    安安大黑眼珠子望着同手同脚转悠了许久的男人,从椅子上跳下,“爸爸你带我上厕所吧。”

    他这是缓解爸爸的压力。

    不过惊到一走廊等待的人。

    王斧对着儿子麻利地说,“等你妈妈生了再说。”

    安安瞪大眼睛,撅着小屁股坐回长椅,悄悄对着平平说,“你说爸爸小时候考试的时候,会不会不敢上厕所,拉在身上呀?”

    鉴于最近爸爸的行为让安安看不懂,导致小家伙对爸爸的崇拜降低,也敢非议。

    他有同学就上课不敢举手上厕所,在课堂上拉了,整个教室都臭了。

    平平瞥了一眼安安,淡淡地说,“你可以直接问爸爸。”

    安安默。算了吧。

    …………

    一年后。

    “老板——”来人下意识招呼后,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手里的文件握得走形。

    “嗯。”王斧冷酷地回应,气派十足,如果忽略手上的小团子的话。

    小团子欢欢,性别男,年龄十二个月。

    因为爸爸惹怒了妈妈,被迫离开妈妈香香的怀,跟着爸爸去公司。

    人如小名,脸上笑意不减,孩童咯咯的笑声吸引了很多人。

    很多人——脱了下巴。

    王斧目不转睛,一手抱着小儿子,一手拎着儿子的生活用品,大步向前。

    助理小朱蹿出来,机灵的他很快接受老板带着儿子上班的事实,“上午十点到十二点有个会议——”

    小朱冲对自己笑得小孩回笑,突然又停住,如果老板开会去了,那他是不是要带小孩?!

    “好。”王斧把儿子拽自己头发的手拉开。

    想起什么,“去打壶热水放我办公室。”

    王斧以往都是要求助理将水冷好,放在办公室。

    至于今天为什么,当然跟咯咯笑的小孩有关,他要喝、奶、粉了。

    这也是男人为什么惹怒女人。

    早上绿和相公说着该给欢欢断奶了,要万姐买些韭菜回奶。

    男人快嘴说了一句,“不用断,他不喝我喝。”彼时的他还有着闲情逗着晨起心情愉悦的欢欢。欢欢的摇篮放在他们卧室,小孩跟他们一起住。

    结果么——就是父子俩一同被女人隔离。

    爸爸把自己的手拿开了。

    欢欢举起自己的小手,在阳光底下看了一眼,又看看爸爸。

    突然一下,欢欢张着小嘴咬在爸爸的头上,气势汹汹。

    尽管小孩杀伤力为零,还是把小朱吓了一跳,这可是老板呀。

    可又见着王斧淡定地扯开儿子,想到——这可是老板儿子呀。

    砸吧嘴,望着男人的视线有着羡慕,老婆、孩子、家产,什么都有了,还样样不逊于人。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样呢?

    小朱幻想着。

    空气格外怡人,伴随着欢欢咯咯笑声,公司的气氛也比往日来的轻松愉快。

    ☆、我爱你

    时光一分一秒地走, 既不快也不慢。世界在这无恒的河流中移动,改变着模样, 沉淀着无数的喜怒哀乐。

    没有人能够欺骗时间,哪怕是人生赢家的王斧。

    早年的强悍被晚年的病痛取代,优渥的家庭环境只不过是让痛疼不那么跋扈。

    不过即便如此,在女人面前, 如今瘦削了的王斧依旧伟岸。

    两人在孩子们的安排下,在一处环境优美、人文气息和煦的地方养老。

    “平平这次又没看上。”王斧望着电视, 和身旁的女人说。

    两个人挨坐在一起看着电视,日子清闲惬意。

    “没有呢。”绿呵呵笑着说,等到笑意褪去,即便不笑, 皱纹也埋伏眼角。

    又是这种感觉——像咽下反胃的食物一样,绿压住心中的惶恐, 强迫自己沉浸在和相公的交流中。

    王斧吐一口气, 笑道, “也是,我女儿——”

    他揽过绿, 一双沉淀了岁月的眼睛不再乖戾,对上女人依旧纯真的眸子, 笑说,“没碰上对的人,不要也罢。”

    绿轻轻趴在他的怀里,“是。”声音不似年轻的娇嫩, 却更加温意。

    一直扑通扑通跳的心在相公怀里慢慢平复下来,绿的脸上绽开笑颜,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一同看着电视。

    电视里的平平正被记者采访。

    “所以一个人也没看上么?”记者笑盈盈就前不久平平参加过的名流晚宴提问,目光里有着毫不遮掩的崇敬。

    王媭,当之无愧的华国第一人,人称“大老公”。比起她过人的才智,辉煌的成就,三十七岁依旧单身的她引来无数人竞折腰。

    美貌总是动人心,何况还是以为有脑有貌的女人。

    男人女人都想得到她的垂怜,凡是幻想着和王媭有一段邂逅的人,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带入为三千后宫中的一员——

    这样的女人不可能独属一个人。

    绿看着平平眉眼微垂,就知道平平不耐烦了,和女儿感同身受着,怏怏地跟相公说,“我们都没有管平平的婚事,她们干嘛总是问——”

    言语之中是母亲的慈爱。

    平平本就没找到心上人,你们还总是问来问去,烦不烦呀。近六十岁的绿嘟着嘴说着,神情不悦。

    王斧大笑,拍拍绿的手,“烦。”眉眼飞扬,看上去年轻了些。

    绿意识到自己语气跟小孩似的,噗嗤笑开,“她们真烦人,”站了起来,“我先去厕所,你暂停。”

    王斧点头,“等你回来。”肌肉萎缩的手臂拾起遥控器,按下暂停键。

    绿笑着离开,谁知这次相公没有等她。

    那好,她去寻相公便是。

    …………

    2020年同往年的岁岁月月一样,世界在喜迎一条条新生命的时候,也送走着一个个人。

    等到下午赶来给两个老人煮饭的保姆到家时,看到的就是安详入睡的老人,十指交叉。

    王斧和绿的衣冠整齐,头发也被梳得一丝不苟。

    保姆的心蓦然下垂,上前唤,“太太,先生——”

    无人作答。

    “太太,先生——”她提高了声音,凑近在他们耳边。

    无人作答。

    整个屋子静悄悄,只有风将树叶飘打声吹入,整个屋子才没有那般死气。

    保姆颤着手给两老的四个孩子打电话,眼里闪着泪光。

    她支离破碎的言语仿佛有着黑暗邪恶的力量,将四人光鲜丽人的现状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打破。

    黑色的漩涡吸引着四人,压榨着他们的身心,往自己身边牵引着。

    比翻飞的黄土更加风尘仆仆,四人从世界各地赶来。

    屋外又是一阵风,和着飒飒声贯穿着屋子,同时将笔记本上的一张纸吹起,上面仿佛还有着绿的余温。

    孩子们:

    安安是不是又哭了?

    当初奶奶去世的消息被他知道后,他躲在被窝里哭了好久,我和爸爸都知道的。

    勇士、谢奶奶、外公……睡过去的时候,安安都哭了的,现在是轮到我和爸爸让安安哭了。

    平平、欢欢你们记着时间,让他哭一会,半个小时就够了。

    还要看护好葭葭,不要让她身边离了人。

    平平你不要握紧拳头,放开。欢欢你也不要咬嘴唇,你们都放松。

    今天的天气真好不是么,所以是一个好日子。

    刚刚我只不过是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你们的爸爸睡着了,睡得那么安逸。

    他生了那么多病,想来睡着了他不会痛了。你们知道你们爸爸多倔强,再痛他也不会说出来。

    睡着了,不痛,很好。

    可是妈妈痛了。

    你们要体谅妈妈的,妈妈的心痛了。

    因为爸爸答应过要等妈妈回来一起看电视的,可他没有等。(平平你在电视上表现得真棒。)

    妈妈没有你们勇敢坚强,你们都是勇敢的孩子,妈妈为你们骄傲,因为你们而高兴。

    有你们妈妈很开心,很幸福。

    请不要怪妈妈没有再见见你们,就去找爸爸了。

    信下的笔记本是欢欢满月时爸爸拿出来记录的。

    本来是想记录欢欢的成长,没想到后来爸爸妈妈记了太多的东西了,所以已经不再是属于欢欢的了。

    欢欢你不会怪爸爸妈妈的吧?从小我们就爱着你,爸爸妈妈是,哥哥姐姐也是。所以这个你不会在意的吧。

    安安是不是还在哭?没有看信对不对?

    好了,妈妈不仅不勇敢,不坚强,现在说话也不算数了。叫安安别哭了,告诉他妈妈不许。

    再次注意好葭葭,毕竟她是经常上电视表演钢琴的人,你们仔细她不要伤到自己。

    (泪水氤氲了纸。)

    妈妈在的时候,你们是孩子,可是妈妈要走了,你们就是大人了——

    对不起了,妈妈让你们变成了真正的大人。来,欢欢你给安安擦一擦眼泪,不要他大哭了。

    好了,写这封信已经过去太久了。我要走了,去找爸爸了,他还在另一个地方等着我,妈妈不能让爸爸等太久。

    妈妈最后要求你们一件事,不要把爸爸妈妈火化,不要。

    将爸爸妈妈埋在一起,一片小土地,共用一个棺材就够了。

    碑上可以很简单,爸爸妈妈的名字放上去就够了。

    好了。我和爸爸的表情没有悲伤是不是,所以你们不要太多的伤心和难过了。爸爸妈妈爱你们。

    女人的字体很清秀,每个字都写得很认真。

    欢欢呜咽着打开了信下的笔记本,他的手在颤抖。

    页面纷飞,上面记载了绿和王斧携手度过的岁月。

    每个孩子获取的奖励荣耀,每个孩子哪一天发生的什么有趣的事,还有他们二人之间有意思的事,每一次的生日……

    没有图片,可是简简单单的文字最是能打开人的心扉。

    欢乐的事,悲伤的事,一个个被记载下来,浅浅的墨迹宛若不可攻破的城墙,坚守着它的子民。

    记载常常是几行几行或是整页的,视野里偶尔闯进一行的句子,聚焦读,却是人间悲事。

    而透过文字仿佛能看到记录的人的眉眼,永远那么温柔。

    …………

    上午十点,勇士睡过去了。

    昨天谢阿姨走了。

    娘走了。

    …………

    笔记本的最后一句话,墨迹还散发着香气,惹得欢欢忍不住将拇指压上,试图擦拭去。

    倔强固执擦拭着那句话,一遍又一遍。

    平平的眼睛也是红的。

    “姐——哇哇哇——”欢欢仰头大哭。

    相公刚才走了。

    我要去陪他了。

    最后一个句号划得很圆润,透着心满意足,没有不甘心。整个笔记本恰恰在这一句话翻到尾页,似乎所有东西都刚刚好,没有遗憾了。

    时光如同笔记本,纷飞的声音作响,回荡在屋内——

    “我会很多,还可以好好照顾你,而且我会刺绣的,不管什么样的样的样式,我看了之后都可以做出来。”

    “有什么事?”

    “相公你会养我一辈子的吧?”

    “当然,我送你回去吧!”

    …………

    “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不怕……一点点怕。”

    …………

    “呜呜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当初真不应该离开你。”

    “当家的不要再一个人好不好?我也可以挣钱,我们一起养家。”

    “知道你男人现在干什么吗?”

    “港香就C市华盛区招商引资经济团队负责人之一。”

    “就是这个省未来最繁华的地方,我有权利决定它的楼建多高,它的设计如何,它所有的一切我都有权力干涉。”

    “我的女人我养着就好了。”

    …………

    “降低人口数量。”

    “有什么好处吗?”

    “因为——”

    “人少了,就剩我们俩,”

    “谁也看不见,我们想干嘛干嘛——”

    …………

    “我爱你。”

    …………

    “等你回来。”

    …………

    没有人能够欺骗时间,只有时间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像烟花一样短暂的、绚丽的才是快乐,那些瞬间会被刻在心头,藏在回忆里。

    它知道什么是快乐,因为它不被允许等待,它是无恒的,向前滚动着的,窃取生灵短暂的快乐。

    …………

    “我爱你。”

    那一天我是否巧笑嫣然刻在你的心头——

    “等你回来。”

    你不是埋在我骨肉里的人,你驻扎在我的灵魂深处。我缺你不可——

    穿破时光的壁垒,你来了,我们相爱了——

    愚弄了一意孤行的时间。

    ☆、游泳□□

    “冷吗?”王斧托着女人臀问。

    “不冷。”绿展颜笑, 朱唇皓齿,乌发盘在头顶单螺髻。

    看上去很年轻, 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妇人。

    此刻勇士被关在屋子里,围着向泳池方向的门打圈犬吠。

    王斧锁上门的,他可不想和狗一起戏水。

    绿肩膀以下全部浸在水里,脚落不到底。出于本能, 绿八爪鱼一样抱着男人。

    细腻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外,香甜气息, 柔软触感——

    “我抱着你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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