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8章 制止犯罪的第八行动 (1)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相比起霍铭的忧虑惶恐, 身处现场的伊文倒是感觉挺安全的。

    就算, 这是一种让人有点不太舒服的安全。

    他知道现实世界中的自己还在医院里, 但是, 眼前呈现出来的景象,就算对于异能者来说也显得怪异至极。

    白色的灯管、干净到冰冷的白色走廊, 已经消失一空。伊文的脚下踩着鹅卵石铺成的地面, 周围全都是深沉黑暗, 看不到任何活人的踪影。

    就算抬起头,头顶上的也不是天花板, 而是无数的、看上去应该是医院病房的房门,以诡异扭曲的样子在天空中飞舞着。

    而取代了漫天星辰的,则是无数把手术刀、钳子和各种各样的手术器材。它们全都这样悬浮在虚空中,从冰冷锐利的金属器身上,滴落下来的无数粘稠血液,形成漫天的血雨。

    那些血雨就这样落在地上, 与地上的淤泥交融成一团。

    感觉真恶心。

    “你不应该沦落成这样。”伊文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他对面的人,遗憾地说,“能够在东都大学就读, 更何况还这么聪明, 你注定能有广泛前途,鹿鹤。何况你还是一个异能者, 没必要沦为一个肆无忌惮的杀人狂。”

    站在他对面的人,正是鹿鹤本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看上去一尘不染, 哪怕身后就是天空中不断滴落的血雨为幕布,也依旧显得阳光开朗、纯洁无暇,面带着灿烂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伊文。

    仿佛只要目光移开,对方就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我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能力,也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他说,“我无法感觉到正常人的情感。”

    他仿佛生来就无法感觉到大多数的事情,不论是小时候父母在车祸中死去,还是能够考上对于整个村子来说,简直遥远得像天国一样的大学。又或是,在大学里不断扮演着他人眼中的天才,因此受到众人的憧憬羡慕。

    习惯于将自己自身虚化,无聊地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自己,不论是小学时因为父母双亡被镇上不良少年欺凌的软弱废物,初高中时阴沉自闭的书呆子,大学时阳光开朗被学妹们追捧,却莫名其妙突然留级的高材生。

    对于鹿鹤来说,其实都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他无法感觉到他人的情感,不停地改变自己,只是纯粹觉得无聊和希望能够察觉到一点趣味罢了。

    情感总是遥远的,事物也是遥远得模糊不定,真实的存在没有定数。他仿佛看到过去一般清楚看到未来,对于现在也没有丝毫的期待。

    就这么度过罢了。

    直到那天,他看到了那个在图书馆里的身影。

    真奇怪,这么大的一个世界里,只有那一个人具有颜色,只有那一个人具有声音,只有那一个人的呼吸,为他所清晰可闻。也只有那个人的微笑,就仿佛星辰般,照耀着他的心,却又生生坠落,把他的心戳得生痛。

    在暗中窥探那个人,有关于他凝视着书页的样子,被阳光照过的侧脸,窥视他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不,只有这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逐渐变得让人无法忍耐。

    直到疯狂的嫉恨涌上心头,他才突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无法忍耐其他人注意那个人的目光。

    明明是在他仿佛黑白默片的世界里唯一具有色彩的人,却能够被其他人所注视,也点亮其他人的眼睛,会对那些无聊的人微笑,与那些无聊的人说话,这一点,他开始——根本——完全——始终地——无法忍耐。

    然后对第一个人下手了。

    没什么特别的,看到对方崩溃嚎哭、被痛苦逐渐扭曲的脸,心里也依旧是如此的平静。

    反正除了那个人而言,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对于他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他者存在”。

    紧接着,对第二个人下手了。

    那种涕泪横流的痛苦哀求和撕裂开的皮肉让他察觉到了满足,带着微笑地注视着那流淌到自己脚下的鲜血。

    在那个人身边的家伙,又减少了一个。

    然后对第三个人下手、第四个人下手。死亡和杀戮,渐渐习以为常。

    接下来去试探他的过去。

    逐渐了解他、熟知他,如同背诵课文一样,去观察和记录他。对于鹿鹤而言,伊文本人就是一本厚厚的大部头的书,他的脑子和笔记里充满了关于他的资料,整个世界里全部都是他的身影。

    他已经偷偷地录下了关于他的许多声音,常常偷偷躺在宿舍的被子里,用耳机听着他说话时柔和却又冷淡的语调,无可抑制地抚慰着自己那青涩的冲动,直到达到满足。

    ——但是还不够。

    想要更加接近他。就像是现在这样,和他面对面,让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自己。

    虽然伊文差不多能够了解到局面,但是他的目的又不是在这个世界里,给心理疾病患者做心理诊疗。

    哪怕被这样充满不再掩饰的贪婪的眼睛紧紧盯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他也依旧是冷淡的样子,淡淡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鹿鹤怔了一下。

    “如果每一个喜欢我的人,我都要回应的话,那不是太辛苦了吗?”毫无情感,就这么冷淡地拒绝了,无关于轻蔑,不过是一种平静。甚至没有对他所诉说出的那扭曲的心意有任何回应。

    还真是就那么无情的人呐。

    鹿鹤反而笑了出来。

    ——反正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明白了。

    伊文的面容十分俊秀,甚至带着近乎于少女般的秀美,唇也很薄,据说薄唇是无情的象征。笑起来的时候会显得很温柔,偏偏不笑的时候又十分冷酷。他是凌厉的,漂亮如同刀锋。或许只有不笑的时候才是他的本质。

    “我知道,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回应,我只要把你周围的人,都杀掉就好了。”

    伊文却皱了皱眉,说:“霍铭也是?”

    ——霍铭。

    鹿鹤楞了一下,突然想起那个本来是自己的目的,却在看到对方之后已经完全忘记的人,然后他的神情变得十分难看:“你是为了保护他才站在这里?”

    “他是我的朋友。”伊文淡淡地说道。

    “但是他对你心怀不轨,你不知道吗?”鹿鹤带着恶意,去戳破那个真相。

    伊文沉默片刻,说:“我知道。”

    “可是他明明已经这样子,却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你也愿意忍受他?”鹿鹤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明明在发生当初那件事情的时候,他是怎样对你的,你也依旧愿意原谅他?”

    在利用自己作为异能者的身份,了解了那个他本来完全不感兴趣的世界里后,鹿鹤也已经知道了伊文身上发生过的事。

    对他来说,伊文所经历的固然让他痛恨和厌恶,但是那个一脸道貌岸然的家伙对他所深爱的人采取的行为,却更让他感觉憎恨。

    “那只是他的选择罢了。”伊文没什么兴趣。

    鹿鹤却挣扎着不愿放弃:“就连你变成了比我还要可怕的怪物,也依旧无所谓?!”他露出一个扭曲而狰狞的微笑来,“我会杀了他的,谁都不能阻止,你也是。”

    伊文突然顿住。

    周围的空气在发生变化,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在此之前,这一整个世界都在鹿鹤异能的掌握之下。伊文并不是没有掌控住局面的实力,所以,就任由着鹿鹤把这个世界扭曲得诡异又恶心,却还是自信一旦爆发冲突,自己就能够重新掌控。

    但是,现在他却突然感觉到了,这一切正在发生变化。

    如果说之前这里存在的,是血腥和黑暗,现在四周却传来纯粹的阴冷。在阴冷之外,是无边的混沌。

    天空中淅淅沥沥降落的血雨开始慢慢停下来,黑暗中却弥漫起了无边的雾气。

    鹿鹤同样感觉到了不对,有些迷茫地向着周围看去,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扭头看向伊文:“你……!”

    “我是真的不愿意谈论过去发生的事。”伊文冷淡地说。

    但是他的脸上,却开始不断地浮现各种各样红色的痕迹。

    “因为那些对于你来说没办法掌控?”鹿鹤呆呆地问。他已经开始弄不清楚面前的情况。

    伊文厌倦地说道:“只是因为到时候了。既然已经察觉到了真凶,为了阻止我完成最后的任务,这些家伙就会重新醒过来吗,把我缠上。”

    他的周围开始浮现出各种各样的雾气,那些雾气在他的身上不断缠绕,逐渐形成了向对外延伸的触手,向着四面八方张舞爪牙。

    越发膨胀,越来越大,直到成为一栋高楼般的形状,将周围完全蚕食。

    那些浓色的雾,却比夜色的漆黑更让人觉得恐惧。然后它们也开始慢慢有了形状,有些更加凝固的成团雾气,就在周围蒙色的雾气中慢吞吞地行走。

    它们没有头,只能看得见怪异的四肢不停蠕动,向着这里逐渐接近。

    “真让人厌恶啊。”伊文低声说,“明明就是最后一个世界了,直到现在,才打算阻止我吗?”

    鹿鹤没弄清楚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什么,也听不懂伊文的话,但他却知道,面前的情况绝对不对劲。

    他楞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慌忙向着伊文冲了过去,想要拉住他的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雾气向着周围无边无际扩散,很快就将整个黑色的世界撕裂成支离破碎,露出了外界本应该是黑夜中的走廊的地方。

    但是这时的现实已经被空想所占据,整个走廊里也同样弥漫着无边的雾,还有那些在雾气中的怪物。

    “伊文!”

    能听到鹿鹤高喊着他的名字,似乎是想要挣扎着从雾气中找到他,试图去救他。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不论是收件人还是任务目标,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伊文的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虽然在刚刚成为快递员的时候就感觉到那个虚空中的雾气有点不太对劲,但是现在的一切还真可笑。

    明明已经窥视他的灵魂那么久了,结果等到最后一个世界才终于沉不住气,居然想要通过这种愚蠢的途径留下他?

    早点下手不是更干脆嘛。

    伊文知道自己的异能不是这个世界上那种纯粹的异能,因为他的异能里,混杂了和他本人一样,“来自世界外的东西”。

    大概是利用了世界的BUG,在他投入这个世界中的时候,那虚空中的雾气就这样跟着他追了上来,然后化身成为他的异能的组成构件之一。

    通过这种方法身体渗透进来的唯一目的,只有一个:窥视他,夺取他,留下他。

    贪恋新鲜的灵魂的陈腐家伙们,这些曾经死在了送达快递的路途中,因此被“命运”剥脱了灵魂的怪物——昔日的快递员们。

    而这个世界的异能,最终就成为了这些东西渗透进来的途径。

    ——就算是霍铭不愿意让任何人提起的所谓黑历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就是在一次普通的执行任务里,这些东西第一次尝试掠夺伊文的灵魂,而导致他的异能暴走,让这些雾气全部覆盖整栋大厦。无数的苍白色触手弥漫,大厦里的普通人疯狂尖叫,生命垂危,整个异能世界差点被暴露在正常社会面前。

    如果不是霍铭在千钧一发之际,硬把对他微笑着、已经开始被侵占的伊文击昏的话,也许这些东西就会将在场的所有人给蚕食。

    但是不管最终是否造成伤害,在异能暴走中显露出这样可怕的不可控性的伊文,在特别执行部的名声确实因此尽毁,他也就干脆利落地辞职,离开了那个阴影中的异能世界,隐姓埋名,重返正常社会。

    虽然他做这些的目的不过是想要寻找方法克制那些试图吞噬他灵魂的怪物们,顺带完成这次快递——连环杀人案真凶的清除,彻底摆脱它们的纠缠,但霍铭不知为何,总是显得颇为内疚。

    似乎在他看来,伊文本来不至于被逼出走。他确实被赶走了,不仅是被特别执行部,更主要的是霍铭自己的错。要不是自己在那时候将伊文击昏的话,或许自己的友人就不至于被逼离开。

    虽然懒得吐槽这家伙的逻辑,但如果他始终怀着这样的看法,伊文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只要顺藤摸瓜地将这个案件解决,并且将凶手处置,他就能摆脱这些雾气的纠缠,彻底离开“命运”的掌握。

    以自己为诱饵,将凶手抓获出来也挺好。

    但是没想到,伊文已经下定决心直接解决掉鹿鹤的时候,这些鬼东西要在任务将要完成的时候冒了出来。

    他们在他的身体上攀爬着、束缚着,不让伊文去靠近那个任务目标。

    或者说,他们的意图已经不只是制止他的靠近,而是想要直接把他的灵魂从这具身体里抽离出来,从此彻彻底底地束缚在那个弥漫着无形雾气和黑暗空洞中的世界。

    真是可悲。

    这种贪恋生者的存在。

    ——丑陋到无可救药。

    鲜血在不停地滴落,伊文无法辨别那到底是他的血,还是,又是空想具现时流下来的虚假血液。

    不过,不管是哪种,都让人恶心和讨厌。

    更何况他已经受困其中,无法摆脱了。

    伊文听见了霍铭的声音,他在高声喊着伊文的名字。

    看来到了这个关键时候,自己的收件人终于还是赶到了,不至于像是经典电视剧里那样,总是发生所有事情都被解决后警察才终于赶到现场的喜剧。

    ——但还是来不及了。

    在死亡降临的时刻,他听见细小的回响。

    意识朦胧中,伊文看到周围的雾气在不断扩散,在黑暗闪烁着银亮的光芒,仿佛刀刃一般,穿透——

    温柔得就像是一个附身亲吻。

    就像是在他曾经长大的夏季里,他躺在教室后排的椅子上昏昏欲睡,那个人就低下头来,对他偷笑,偷偷地在班里所有同学都看不到的时候,低头去亲吻他。

    那雾气的刀锋也是同样地,这样轻柔而不容拒绝,将他的脖颈亲吻。

    伊文感觉到一瞬间尖锐的疼痛,却又只有这样短暂的一瞬间,死亡就像是身体被抛高在云端之上,但是因为人类无法飞翔,最终也只能在最高处,这样感受着刺痛而坠落。

    他感觉到了冷,却又异常的平静。

    流逝是一种缓慢而迷失的感觉,伴随着意识渐渐麻木,仿佛掉进睡眠的梦乡。

    我想要活着。

    我想要回到你身边,去一起经历我们体会过的季节。在被数千本、数万本书掩埋的图书馆里,或是夏季倾泻下来的阳光下的操场上,感受刺痛肌肤的炙热太阳。

    ——我们必将再见。

    还真是,好冷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时回头看这章果然又乱七八糟,总之概括是:伊文在每个世界间中转站遇见的那些雾气,它们在最后一个世界追上来把他杀了,就这样,嗯。

    ……骗你的啦。

    不可能虐主,伊文酱(X)要做的是苏苏苏就够了(雾,所以这个世界没有结束——

    感谢的言语总是显得匮乏,让我十分困扰,总之真的是非常感谢。以及平时经常在评论区里说话的也是,比起天使,更像是朋友呢,虽然想写小剧场感谢,但是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萌甜废orz那么,下次就在结局见啦。

    “那就是,终点。”

    ☆、制止犯罪的第九行动

    整个医院都被吞没在彻底的黑暗里, 被扭曲的异能和世界之外的东西创造出来的黑暗,与平日肉眼所见到的夜空中的深沉墨色不同, 而是彻彻底底, 看不到星辰也无法见到月亮的永黑。

    更何况那种黑暗那并非又是纯粹的黑色。黑暗中无形的鬼祟, 正驾驶着黑夜中的脚步,任由雾气弥漫, 携带着它们前行, 将一切生者——所渴求之物吞噬殆尽。

    墙壁上滴落绿色的东西,像是脓水。

    墙壁上滴落红色的东西,像是血液。

    黑暗中弥漫着无数雾气, 带着阴冷和一种莫名恶心的甜腻腻的味道, 连触感都粘稠腻人,站立在雾气中四处张望的霍铭, 只能听到雾气中传来些不知何处的破碎声音,它们在不断呢喃着些不知道是否应该属于人类言语的片段。

    他无法判别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通过那些支离破碎的语言,能够听到一些,“他是我的”, “我的所有物”之类的话。

    它们在缠着那个人,渴望着把他占为己有, 渴望着将自己侵入那身躯中,拥抱着他的灵魂,永永远远,不让其他人知晓。

    就算霍铭完全没有弄清楚眼前的这个情况是如何出现的, 却不知为何,已经了解到这个事实。

    他惊愕地看着被雾气所吞没的伊文。眼前的景象,和他曾经在大楼中所阻止的那个局势是多么相似。但是这一切却似乎比那时更加糟糕,至少现在的伊文只是站在那里,看上去仿佛已经失去了神智。

    他感觉到对方已经被夺走,却不知道要被带走到哪里去,内心里只有恐惧惊惶。就算想要伸手去拉住抓住那个人,但是明明看上去如此接近的距离,实际上却无比遥远,那些雾气缠绕着他的脚步,霍铭压根就无法向伊文靠近。

    不论迈出多少次步伐,却始终停留在原地,根本无法去接近。

    然后在那些混乱呢喃的话语中,他只听清了一句话。

    那句话,唯独只有那句话,特别清晰。

    ——“所有人都想杀你,吻你,或者成为你。”

    他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医院里的护士病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至少在周围滴着血的黑暗里,霍铭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本应该追杀他的鹿鹤。

    鹿鹤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掌握周围的一切,他的才能和特殊的能力,让他从小到大很少有无法处理的情况和无法了解的事情。

    但是面前出现的情况,第一次让他完全无法理解,却也是第一次如此恐惧。

    那些黑暗的雾气。

    他能够感觉的只有那些不是应该降临在这个世界的东西。

    可是,他们却缠绕住了那个人——

    缠绕住了那个对于他而言,唯一具有色彩、最重要的人。

    他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仿佛自己即将失去对方。那是彻彻底底的失去,甚至比死亡和离别还要可怕,是彻底地、永远地,无法前往哪个地方,都再也找不到了。

    但是更让他如此惊怒的却并非是这样离别的预感,而是因为在这个时候,他近乎绝望地感觉到了伊文的情绪。

    他对那个人的情绪总是如此敏感,仿佛摹写般窥探和翻阅,以至于能感觉得到对方此时此刻的不情愿,还有那份迷茫。他们在逼迫他,逼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伊文!”

    已经意识到已经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

    在察觉到那个人的离去的时候,鹿鹤的理智就已经被混乱吞没,他无视了所有可能的危险,睁大着眼睛,就这样直直地向着那些一看就诡异不祥的雾气冲进去。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就被那些雾气吞噬。失去神智的“它们”急不可耐地进入他的身体里,试图占据他的魂魄。虽然被撕裂一样的痛楚压迫,鹿鹤却还是强撑着,努力维持着自己意志。

    从这痛苦而迷失自我的入侵里,他仿佛与这些东西渐渐融为一体,然后惊骇地意识到呈现在面前的状况的缘由。

    那来自于世界外侧的人。

    那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对方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他本来应该为自己带来的、死亡。

    还有,他在此时此刻被强行阻止的原因。

    明明已经了解到这个人是为了夺取自己的性命的任务而来的事实,鹿鹤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他被这些东西带走的话,或许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那并不是或许,而是了然的答案。

    鹿鹤在震惊和迷茫中了解了一切,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眼泪就在瞬间飚出来。

    上天,请原谅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属于我的宝物——

    请你不要夺走他。

    他在此时此刻,向着自己从来没有相信过的上天和神灵,祈求着。

    对于鹿鹤而言,世界上所有的感情,向来都是不明确,又模糊的。对于他来说,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和理论都是如此清晰,结果反倒是情感违背常理,成为了完全不能理解的东西。

    不能理解爱的人,与那个拥有他人的爱却轻慢一切的人,单方面地相遇。

    怀抱着自不量力的渴望,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注视,贪恋着在自己曾经缺乏色彩的单调世界里,终于感觉到、仅仅以注视便能得到的温暖。

    因为那样的温暖是如此强烈,到某个阶段就成为了忐忑不安和恐惧,以至于不知何时开始嫉妒他人也能够得到那同样的目光。

    假如从来没有得到过,也就不害怕失去。可是只要感受过温暖,就再也无法兀自迈向深渊。

    是吗?

    如果——

    这样能够让你活下来的话。

    我会做出选择的。

    人世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哪怕就是生命和死亡,对于鹿鹤来说也因为惯于毁灭和见证哀嚎,而习以为常,所以生死之事,对于他来说总觉得很轻松。

    但是只有伊文是不一样的。

    只有他的消失……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还爱着伊文。

    这点毫无疑问。

    只要对所谓的爱还有贪念,甚至相信对方的颜色会给自己苍白并且毫无色彩的世界带来救赎,那便永远无法摆脱。

    他的爱并不干净,近乎贪婪,充满占有,也满是血腥,令人畏惧,更让人憎恨。

    ——但是那依旧是,非常重要的,爱。

    怎么可以被人夺走?

    鹿鹤已经了解到了这个事实。

    如果要让那个人不被夺走的话,唯一能够做到的,就只有他自己的死去。抢在这些东西带走对方前,完成那个人的任务,让他平安,让他获得自己的归宿,那便是鹿鹤想要得到的答案。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至少他肆无忌惮的杀戮行径,本就是无可救药的猖獗和罪恶,比任何人都要自私。

    但是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他想要让他活下去,想要他幸福,哪怕实现这一切的代价,是他自己的消失。

    鹿鹤露出了一个笑容。

    反正他本来就是疯子,反正对于伤害这么多人的他来说,哪怕从人类的道德方面,他也是不折不扣,最后必定不能得到救赎,只能,以死向一切谢罪的人。

    那么就这样。

    只要你能够得到幸福。

    只要你能够得到归宿。

    鹿鹤轻轻合上眼皮。

    就像是从睡梦中醒来,伊文安静地睁开眼睛,在四周无声的寂静中,突然感觉到了不对。

    他居然没有消失,而且脚踏还在原地,甚至就连意识也像是刚从睡眠中醒来一样慢慢恢复,身体渐渐从通体寒冷中再次感觉到温暖。

    那些雾气发出不甘的声音,它们在试图想要拉住他,却已经离他越发遥远。

    哪怕对于它们来说,本不应该存在的愿望是如此强烈,但是任务已经完成,“命运”的意志,是谁都无法违背的,纵使这些曾经为“命运”付出了一切的快递员们也是一样。

    伊文只是看着那站在他面前的人。

    如此近的距离。

    仿佛只要稍微靠近些,就能触碰到一个吻。

    伊文看着他睁开眼睛,在笑。

    “对不起。”

    “再见。”

    “……我爱你。”

    然后空想凝结的刀刃在刹那间贯穿了他的胸膛,飞溅出来的鲜血沾到了伊文的脸颊上。鹿鹤看上去小心翼翼,似乎想要靠近亲吻他,最近却只是伸出手指,小心地想要触碰他的面颊,为他拭去他脸上的鲜血。

    但那手指还未曾触到,就已经消融,他的身体就这么在无数撒下来的血雨中彻底融化。

    由鹿鹤本人自杀式的梦境坐落于现实。

    空想达成。

    伊文察觉到了那个明明没有光晕去提醒,却小小地回荡在他心里的声音,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全部的任务,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一切,前往他的归宿。

    所以,就算他看着面前血肉模糊融化的人,也只是睁大了眼睛,一言不发。

    「之后,时间迎来了凌晨六点整」

    「我死去,而他重生。」

    “伊文!”伊文听见霍铭大声的喊叫声,然后周围的雾气全部挥散开,彻底遁入了无形之中。

    “消失了吗?”低声自言自语。

    他感觉到霍铭冲了进来,紧紧地拥抱着他,他的力道是那样重,紧得让伊文皱起了眉头,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对不起。”霍铭说。

    ——我应该更多地注视你,我应该让你留下来,我不应该做那一切。

    “你居然终于能够这么坦率的道歉了?”伊文轻声笑着。

    这时候周围的一切已经全部都消失了。不论是漫天飞舞的手术器材,雾气,血腥,还是融化掉的尸体,都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被夜晚的白色灯光照耀着的医院走廊,仿佛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霍铭只是抱着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了解到,世界是如何、正义是如何、死亡又是如何。

    他只想好好抱着他。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已经无所谓。

    ……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因,但是鹿鹤已经彻底消失,两人都已经知道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案件已经告破。

    虽然上层对于这个案件神秘兮兮的侦破过程感觉到怀疑,更何况凶手最后居然落了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感觉更是不可信。但是不论如何,在汇报之后,相同的凶杀案,再也没有发生过。

    但是只要异能依旧存在,这个世界上也就会一直充满着各种各样用异能来进行的犯罪,那么,特别执行部也依旧要始终忙碌在侦破这样犯罪的道路上。

    在鹿鹤失踪后,伊文的学校确实掀起过了一阵风波,但是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议论,相关消息甚至没有传到外面去。

    一个学生的失踪,对一个大学来说过于微不足道了,甚至为了防止影响声誉,学校最终会将这一切对外隐瞒,只是将其默默处理。

    何况鹿鹤并没有任何的家人,除了对他的日常生活不算熟悉的室友,那个看似爽朗的优等生,竟然并没有任何真正的朋友。或许对于他而言,靠在教室的房门边,静静地观察着伊文的生活的日子,已经是他生命里不多的意义和色彩。

    不管怎么样,伊文最终完成了他的任务。

    下课回来的时候,在宿舍门口撞见了霍铭。

    看来他终于提起了勇气,不至于在校门口晃来晃去,连走进来都不敢,虽然在这点上有了进步,打扮倒是一如既往的傻气。

    “要喝两杯吗?”看到伊文,他提了提手里的袋子。

    听见里面碰撞的声音,伊文撇了一眼,估计大概就是啤酒:“我以为你知道我不喝酒,何况宿舍里也不让喝酒。”

    “瓶装果汁而已。”看着他一脸嫌弃,霍铭只能苦笑着补充,“能陪我一起去天台吹吹风吗?我们两个人很久没有一起单独说过话了。”

    貌似的确是这样,伊文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天台上的风吹着人的面颊,因为气候很好,就算是这样的风并不让人觉得寒冷,反倒很是舒适。天空有阳光洒下来,但是并不炙热,湛蓝的仿佛宝石般,有一缕缕流云划过天际。

    “说到底,嗯,这种事情还真是不可思议呢。”伊文望着天空,突然说道。

    他感觉到霍铭在楞了一下后向他望来的眼神,却还是自己看着高处,只是说,“你看,明明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伤害别人的时候也毫无内疚,对于杀人,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平平无奇的事,可是最后却会为了所谓的爱选择自杀。”

    他说着这些事情的语气,就仿佛那些事与自己完全无关,带着一种冷淡的漠然。

    不知道为何,霍铭觉得他其实是很感伤的。

    他沉默片刻,说道:“只要,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为你而死。”

    霍铭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不坦率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伊文觉得颇为惊讶,不禁带着惊异和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那就谢谢你啦。”

    “我是认真的,”霍铭说,他看着伊文,眼睛一眨不眨,神情庄重,“有些事情,只要发生了,就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如果再发生那样当初的事情,我不会再那么做了,我会护着你。不让你去伤害别人,也绝不会让别人去伤害你。”

    他的声音低下来,“我和他是不一样的,我没法像他那么坦率,但是你对于我来说,依旧是和其他人完全不同,对我来说,就和我相信的东西同样重要的存在。”

    ——甚至比那更加重要。

    他想到这,沉默。

    只是要说出这样话,对于他来说太过困难了。

    假如有一天,你知道他同样是一个和我一样的杀人狂,同样以他人的性命来取乐的话,你到底会怎样做呢?

    那已经死去的人在质问他。

    霍铭以为自己的心里其实并没有答案,但其实早就明白自己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伊文曾经和他谈论到小时候的事情,两个人在孤儿院的时候,六一儿童节过来看望的人,偶尔会分给孩子们一些糖果。霍铭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已经把那些糖果给拿到手了,但只要被看到其他没拿到糖果的孩子哭哭啼啼,就会不忍心地把糖果让给他们。

    从小就正义感和怜悯心十足。在他们还并肩作战的那个时候,伊文曾经笑着这么对他说。

    但是,只要你要求的话,不就不一样了吗?

    霍铭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他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就算是在小的时候,他根本没法去拒绝那些孩子哀求渴望的眼神,会把自己明明也很想吃的糖果让给他们,但是一旦伊文在吃完自己的糖后,露出可惜的表情,他的心里就会觉得难过得不行,最后还是沉默着,偷偷跑去把那些孩子的糖果再次抢过来,不管他们哭得有多厉害。

    然后跑回来,告诉他,这些是自己找那些大人重新要的。

    明明就是,原则,这种看得再重要的东西,也大可以为了你破了。

    反正只有伊文,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他带着忐忑不安,说道:“我们两个人以后也会继续在一起吗?”

    “你觉得呢?”伊文反倒反问他,“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样?”

    “我会去找你。”

    “如果找不到呢?”

    “我会一直、一直,一直找下去。”霍铭只是那么很平静的说道,却始终没有移开目光,坚定不移的,只是看着伊文,仿佛想要通过眼神来传达自己内心里的意志。

    伊文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

    叹了口气,说道:“这样说的话,我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END1-1

    像是从一场冗长的大梦中醒来。

    从世界的边缘抽离, 他躺在宁静的虚空里,听见那个不知为何觉得熟悉的声音, 很轻地对他说:“结束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但不知为何, 却觉得已经不再在意了,心里只有平静, 就像是湖面无波地倒映着日光。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那个人问, “你已经想好要回到哪里去了吗?”

    当然。

    伊文告诉他。

    ——我想要回到我最初到来的地方。

    哪怕知道这句话代表着舍弃掉什么。

    ……

    二次醒来的感觉有些奇怪。

    恢复意识后,伊文望着面前木制的桌面,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 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正低着头, 呆呆望着眼前的桌面。桌子上画着一只看上去很可爱的黑色兔子,抱着个杯子, 大概是这家店的招牌宠物。

    然后他听见桌子对面的人说:“对不起,伊文,我要结婚了。”

    便抬起头来,望向窗户外面。

    他看见雪花飘下来,那白色雪花如同柔软的鹅绒, 窸窸窣窣地从城市高处暗沉沉的天空上落下来,仿佛要淹没这个城市, 铺天盖地。

    下雪了啊,伊文无聊地想。还真是好大一场,许久未见的雪呢。

    但是室内还是温暖的,屋子里那温热又柔软的感觉, 就这样顺着衣服慢慢浸透进来,单薄的里衣却被热烘烘的暖气吹着,视觉里却能够看到窗户外冷热触碰的水滴流下来,形成小小的冰棱。

    眼前能够接触到的一切都这样鲜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他回到了自己死去的前五分钟,他活下来了。

    对面的人似乎还在说什么,但是已经不再重要了。伊文径直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那,随便你。”

    对面的人本来就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怒火,这时候,看见他如此平静冷漠,反倒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看着他。

    还真是有趣的表情。

    伊文十分平静、甚至有点好笑地想着。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冷淡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切。

    在外人看来,桀骜不驯、冷酷桀厉的安家大少,也唯独只在他面前才会露出这样丰富又人性化的表情,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

    他甚至回想起了自己遭遇车祸,临死前看到的场景。

    那时候他的心情是这样复杂混乱,走出咖啡馆后,就无心去看周围的任何人,因此也同样没有注意到那辆冲出公路的卡车。直到车祸发生,身体就这样被撞飞出去,像是羽毛扬在天空里,然后再次狠狠地砸在雪地里。

    能够感觉到温热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不断地漏出来,就像是水袋一样,却是温暖的,只是,稍微,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点冷。

    那时候他的眼前只能看见天空漫天无尽撒下的飞雪。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偏头,看见在人们的惊叫声中从咖啡馆中冲出来的那个人。

    原来他一直在看着我的背影啊。

    就算感觉到血液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却还是平静地想着。在临死之前,他的身体又是寒冷,又是温暖,但是意识却出奇的清醒,伊文只是冷淡地看着对方跪在自己身边的雪地上,瞪大眼睛,彻底崩溃的模样。

    那是仿佛天塌下来一样的绝望,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不敢去确认面前的事实。可偏偏那些泼洒在白色雪地里的鲜血去毫无余地向他证明了眼前的一切都正在发生,也已经发生。

    那个人也就这样声音发着抖,不停地试图呼唤他名字。

    ——明明就不是不爱了。

    为什么要玩这种把戏呢?

    不过在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后,本来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就不会再次重演了。

    伊文实在觉得有些无聊,本来打算直接就这么离开了,想了想,却还是带着恶意地偏头看了坐在桌子对面的人一眼,含笑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你的未婚妻——知道她未来的丈夫会在男人身下喘息成那个样子吗?”

    对方明显呆住了,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喊道:“伊文!”

    不过伊文已经没有耐心去听他说的话,直接转身拿起大衣便走了出去。

    天空不断洒下温暖柔软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在人的衣服上和裤腿上,虽然一时间融化不了,但伸出手拂去的时候,也有手背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这时候的北风还不冷,反而是有些凉爽,因此倒觉得十分舒适。

    伊文披着围巾,慢悠悠地走在雪地上,感受着周围的人流从自己身边穿行的感觉。

    直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上,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那辆黑色的卡车在众人的惊叫里从他面前飞快擦过,直接冲上了马路,撞上旁边的护栏,勉强在造成伤亡前停了下来。

    ——已经不一样了。

    他低下头,弯起嘴角,笑了笑。

    ——我活下来了。

    回到明明只是离开了几个小时,却已经像是告别了许多年的家中。屋子里的布置都维持着他离开前的样子,除了他生活过的痕迹,没有其他人。

    伊文坐在那留着他和曾经另外一个人生活过的气息的床上,拿起手机给那个熟悉的号码打了电话。

    “嗯,妈……没什么,我过的很好。”手机里的那头絮絮叨叨,显得那样的遥远而陌生,但是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伊文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那个人,而是为了他的父母。

    生死本来就是很遥远的事,最为可怕的反倒是被另外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打电话过来,过来你快来认领尸体的时候。

    从人变成尸体那瞬间的感觉,不管经历几次,对于一般人来说多半都很难接受。好像拿块烙铁往眼睛里一按,每次回忆起来就如身临其境一样,已经再也不是那个所熟知的亲人。那是冰冷的,无法用“他”这个人称代词加以称呼的物体。

    但是在此之前,那却是确实作为生者存在的,亲密的家人。

    真难以想象,自己曾经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的父母,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但是不管怎样,我终于还是回来了,经历如此漫长的旅途之后,我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

    伊文低下眼睛,带着自嘲意味地笑了。

    晚上给自己做了面条,冰箱里的食材还留着他离开时候的样子,打开电视,无聊地看着电视节目。差不多到了该上床睡觉的点了,伊文将灯关上,走到阳台,正打算拉上窗帘,却突然察觉到楼下站着一个身影。

    外面的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白色的路灯光芒照耀着雪地,显出昏黄的颜色。路灯下站着的那个身影十分熟悉,熟悉到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那个轮廓,伊文也能够认出他来。

    毕竟他们对于彼此都是如此熟悉,从小学开始认识,之后也是一直就读于同样的学校,一起长大,也因为混合了那样一些复杂的床上关系,比起普通的朋友要深刻得多。

    对方不知道已经在外面等待了多久。反正厚厚的大雪已经覆盖了他的全身,几乎埋到小腿的位置。

    伊文向来知道他其实是很怕冷的,对于暖气不好的地方,就连伊文主动邀请他,他有时候都会抱怨个半天,就为了让伊文带着笑地拍拍他的头,然后才重新露出一个笑容。

    但是此时那个人就这么站在路灯下,冻得瑟瑟发抖,却并不敢上来敲他的门,也并不敢离开。

    安少的那些视他如鬼神的属下,估计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天资出众却叛逆高傲的少爷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伊文冷淡地想着,正要拉上窗帘,却对上了对方恰好投过来的眼神。

    对方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正好与他相对,立刻就是呆了一下,慌乱地移开视线,将自己缩得更小,仿佛想假装自己从这个世界上隐形。

    他看上去明明就是狼狈害怕得想要从这个地方逃离,却又终究不舍得跑掉。伊文突然感觉到,那样子就像是一只被主人舍弃,而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流浪狗。

    ……真蠢。

    ——可是最后还是带他进来了。

    到了温暖的室内,青年就哆嗦得更加厉害,就算把大衣脱下来,他的浑身也还是湿漉漉的,坐在沙发上一个劲抖着,连和伊文搭话都来不及。

    伊文看了他一眼,给他找了一些干净的衣服,又倒了些热水。

    因为他们曾经亲密过了头的关系,过去的青年就这样带着撒娇般的态度,隔三差五地睡在他的家里,要是在两个人发生了关系的晚上,更是名正言顺地不愿意离开。到最后反倒是在自己家里堆积了不少这家伙的衣服,因为刚回来,伊文还来不及把它们丢掉。

    对方用装着热水的杯子焐热自己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伊文,突然说:“你怎么还是这样啊。”

    仿佛很了解他一样,青年看着他的目光显得如此柔和,却又悲伤:“明明看上去这么冷淡,实际上却温柔过头了……”他沉默片刻,还是说道,“对不起。”

    伊文终于不耐烦起来:“安少既然那么清楚我的性格,就该知道我有多讨厌反复无常的人?”

    他在青年无措的目光下,突然拉住对方刚换上干净衬衫的衣领,直接把他拽起来。

    其实已经回到了正常的社会后,他的力量已经恢复了这个世界上的正常水平,实际上比不上从小到大都长期进行体能训练的青年,但对方却挣扎都不挣扎一下,任由他将自己拉起来,狠狠地摔在床上,下意识闷哼了一声。

    然后伊文按住他的肩膀,压下来,对上他黑色的眼睛,凝视着,直到看清对方的眼睛里渐渐充满水汽。

    明明是那样悲伤啊。

    伊文觉得有些讽刺。

    他的手沿着对方的衬衫摸进去,感觉到青年在最初的惊愕后,却还是微微颤抖,不仅没有挣扎,反倒按住了他的肩膀,便带着恶意地说:“怎么,这么渴望男人干你吗?你的未婚妻知道你是这样一个货色?”

    他声音很轻而且温柔,说着恶意的话,“等到你结婚后,让我在你的老婆面前干你怎么样?”

    对方摇了摇头,却并不像拒绝的样子,更多的只是难以言说的痛苦,将他抱得更紧。

    灯已经熄灭,窗帘还没有拉上,窗外路灯的光芒,盈盈地照耀着雪地和黑暗的房间。被蒙蒙亮的窗外的路灯点亮,能够听见的只有激烈而急促的喘息,仿佛即将死去般的痛苦和欢愉,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挣扎,还有床垫嘎吱嘎吱起伏的声响。

    青年能够感觉到触碰,他感觉着对方的体肤,心里发热,想要像过去一样,靠近,去亲吻他,却又恐惧那时候对方的拒绝,只能任由自己强健的身体被迫忍受这样毫不客气的侵略。

    他其实是想要和对方解释。

    外面的雪还是一刻不停窸窸窣窣地下着。

    但是在打开门的那个时候——

    在那个时候,他的确,嗅到了自己从小长大的竹马身上的雪花,和来自遥远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方传来的旅人的气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愣了一下后有这种感觉,只是隐隐意识到,这个人的确不知何时,去了些十分遥远的地方。

    ☆、END1-2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在这种室外越寒冷室内就越温暖的天气里,让人只想缩在被窝里不起床。

    到最后明明是想要一了百了的, 结果还是用欲望来发泄。

    或许只是因为他已经忍耐得够久了?这么漫长的旅途里, 最后还是终于停歇了下来。

    只是麻烦的事永远没有结束。

    伊文睁开眼睛, 躺在被窝里,想起他曾经在某个曾经以游戏为设定的世界里, 到了冬季的时候, 下午两点天基本全黑,如果不像是贵族那样拥有各种宴饮,普通人常常因为没有光照而抑郁, 用性缓解, 伴随着时不时的记忆空白,春天到来时就把关系都留在冰天雪地, 不再联系。

    可惜,这世上的事情能够那么简单就好了。

    外面的天空已经渐渐亮了起来,然后很快就变成了温暖的日光,再次照耀在朦朦胧闪着微微白色雾气和冻结的冰雪的窗户上。

    伊文听到旁边人的呼吸,还有他温热的身体触碰到自己体肤的感觉。这样的身体, 无论在何时,被自己触碰到的时候就会难耐的喘息。

    谁也不知道, 外界传得如鬼神一样的安少唯独会在他的手下敏感成这个样子。但是,这其实并不奇怪,从他们初中时第一次领悟那属于少年的青涩冲动开始,就已经开始相互抚慰。

    伊文的话也并不只是虚伪, 只有他最了解对方的身体。

    只是稍微有些烦躁。

    没想到一回来,最后还是和他搅合到了一起。

    他明明已经是想要放弃的。

    他和安渐离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小的时候,他就是那个出生于普通家庭,却天资出众,加上容貌秀丽,总是被周围认识或不认识的男性同学和女性同学仰慕依赖的那个人。

    可安渐离用不着自己的能力,因为他的出生,他无论在哪里都是天之骄子,所以也就轻狂且肆意妄为。结果那时候却听见有同学背后拿着他们两个人对比,结果直接小孩子心性发作,直接拉着他的一堆所谓小弟跑了过来,想要给这个敢超过自己的家伙点颜色看看。

    结果当时伊文一抬起头,他便愣在了当场,脸变得通红。

    那是堂堂安少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直接丢下他的大堆小弟,丢脸地跑掉。

    伊文虽然有点莫名其妙,却以为这样事情就结束了。没想到,第二天对方却一个人偷偷独自跑了过来,给他递了个棒棒糖,用可怜的眼神求着他说,我们当朋友。

    于是就成了朋友,而且一直是朋友,从小到大,直到现在这个样子。

    安渐离爱他,伊文非常清楚。

    更何况,自从那次酒里的醉酒后,他们两个人发生的关系,也渐渐变成了一种长期的交往。到最后本来只是单纯的友人,却因为混合了这些情感而变得极为复杂。

    如果是真正的朋友,本来应该在对方结婚的时候祝福他,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却不得不增加了许多复杂的含义。

    他不可能不感到恼怒,结果到最后竟然反而失去了冷静,在对方说出“我要结婚了”的话之后,直接甩手离开,在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因为没有察觉——和很有可能有司机疲劳驾驶的双重因素下——被汽车撞死。

    结果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还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温柔吗?想起对方的话,伊文笑了一声,反正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他的底线终究是不能改变的。

    既然他要去结婚,那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断掉。

    他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懒洋洋地说道:“别装睡,既然醒了,就把衣服穿上,从我这里离开。”

    旁边人的身体僵了一下,沉默着,却不再假装睡得正熟,而是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臂,说:“真的不可以挽回吗?”

    伊文的声音有些厌倦:“你走,我们以后还可以做朋友,但是我不会和有夫之妇上床。”他自嘲,“之前说的话,是和你开玩笑。”

    他本来以为安渐离会说什么,但对方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就沉默不语着把自己衣服穿上,离开了。

    在离开前,安渐离说:“我不会放弃的。我爱你,一直都是。”

    我当然知道。伊文嘲讽地弯了弯嘴角,他们两个人认识那么长时间,伊文简直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对方,他当然知道安渐离是怎样一个倔强又骄傲得要命的家伙,虽然偏偏总是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底线。

    但是伊文却有着他自己的底线。不论对方如何坚持强硬犹如钢铁般,他却只有磐石不可转,始终不会改变自己的原则。

    因为暂时没什么事情要做,上午的时候,伊文就忙着整理自己家里面的东西,把那些本应该只是有一些时候没有接触,但是对于这身体里的灵魂来说,却已经是阔别无数年的东西,慢慢一点点给整理起来,就像是重新整理和堆放着自己熟悉的记忆。

    将那些记忆缓慢地堆切,然后将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就这样慢慢地放下来,像是窗外窸窸窣窣、不断下着的白雪一样,任由“活在这个世界”的伊文,慢慢地淹没过去所经历的一切。

    他站在路的窗外,静静看着外面的雪,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然后低下眼,静静地微笑,最终将一切都释怀地放下,也唯愿那些经历过的人们,也能够一起将其放下。

    下午的时候却有人拜访。

    伊文本来以为是安渐离,但是他打开房门的时候却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女孩子。

    看上去刚成年不久,有一头落到腰间的黑色头发,看上去干脆利落,眼睛明亮璀璨,仿佛火焰一般,她也就像是火焰一样耀眼,而且独立骄傲。在看到伊文的时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是一个会让人喜欢的女孩子。

    伊文还在观察她,却没想到对方已经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着说道:“嗯,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是能够理解安渐离那小子居然能够为了你舍弃一切。”

    她颇为攻气地摸了摸下巴,感慨道:“要不是你已经名草有主,说不定我还真要为了你直那么一下。为了你的话,还真是挺值的。”

    面前这个好看得简直过了头的女孩居然是个百合,伊文有些诧异,却还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微笑着说道:“请问你是?”

    ——虽然他的心里其实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我是安渐离的未婚妻。”说出来的话也不出乎意料。

    还不等说什么,对方已经对他笑了笑,说:“如果不嫌弃的话,别让我一个人待在走廊里?”

    “是我疏忽。”伊文弯了弯嘴角,把门打开。

    在走进客厅后,女孩将房中环顾一圈,虽然看上去就是出身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她对于这种平民至极的布置还是相当好奇的样子,没有流露出任何轻视,反倒看了眼身后正将房门关上的伊文一眼,夸奖道:“你的房间很干净。”

    没有任何女孩子一个人进入陌生男性的家里的拘束不安和应有的戒备。

    伊文笑了笑,没说话。

    在满足完好奇心后,女孩还是重新看向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安渐离很爱你。”

    “……我知道。”伊文沉默片刻,回答。

    “他很失落,我从来没有见过那家伙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见到伊文还是沉默不语,一副冷淡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能无可奈何地把自己到来的目的给说了出来。

    安渐离已经渐渐长大,以至于他的家族已经无法容忍自己的继承人还是整日在外面跑来跑去,从来没有谈过一个女朋友,也从来没有流传过关于他恋爱的消息。

    唯一持续维持的日常生活,就是围着他的那个朋友打转。

    “如果你再不谈婚论嫁的话,那就再也不要继承这个家族”,安家给予他们的继承人的压力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是咄咄逼人。

    “如果你再在外面流传些奇怪的消息,我们就只能把你那个朋友解决掉。”

    直白地威胁,透露出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

    安渐离已经渐渐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他无法让伊文因为自己受伤,却又绝不愿意舍下伊文,便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想要和面前的少女一起结成所谓的形式婚姻。

    毕竟他们两个人都是弯的,如果结合起来,不仅能够逃避家庭的压力,也能够尊重对方的意志,各自追寻幸福。

    这算是什么?

    伊文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在我临死之前就告诉我,自己要结婚了,现在才来说其实只是承受不住压力,想要用形式婚姻来摆脱自己家族的负担,找一个喜欢百合的女孩子,搞所谓的形式婚姻,然后再去追求所谓的真爱,以此来作为逃避的方式。

    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假如连这样的勇气和能力都没有,他也没必要再来了。”

    他并不是能够容许那些种种没有确定的理由的人。说什么那些只是为了逃避的鬼话,如果只有这样才能给两人带来幸福的话,伊文还宁可舍弃掉这样的感情。

    他对于安渐离的感情的确很认真,认真得是把这个当作终身大事一样思考。可是如果真的让自己的爱人去和别人形成形式婚姻,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又想把它摆在哪里?不愿承认这样的感情,建设虚假的婚姻,所以接下来他们两个人从小到大的情谊,就变成了那婚姻外见不得人的地下关系?

    就算婚姻的另一方并不在意,伊文也毫无兴趣当这所谓的第三者,更毫无兴趣当他安少的地下情人。

    因为伊文本身也很自私和利己,他不可能为了安渐离而生,也不可能为他而存在。对伊文而言,他回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切实感受过的世界,为了自己骄傲地活着。

    女性看着他挑了挑眉,然后笑出来:“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也只有安渐离那种平时再聪明,涉及到感情就蠢得一塌糊涂的家伙,才能想出这种愚蠢的主意。”

    “可是你还是答应他了,不是吗?”伊文反问她。

    “因为在和他见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能够拿到好处啊?”女性看着他,狡黠地笑起来,“今早他直接给我们家族打电话,说要取消婚约。公然放我鸽子哎,超丢脸的,所以我也顺理成章地哭个不停,在亲朋好友的安慰下用‘我对婚姻已经产生阴影了’的理由,总算没人再逼我结婚了。”

    伊文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安渐离居然真的冒着得罪两个家族的风险,取消了婚约。可是对方却没有和他说过一句消息,在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看着他无表情的脸,女性认真地说:“嗯,我也早就料到了,那家伙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勇气。”

    “勇气?”伊文重复了一遍。

    “让你痛苦的勇气。”少女看着他,平静说道,“我早就知道了,当初和他约定好的时候,我就知道那家伙必定不会遵守我们的条约。他那种眼神已经分明说明了一旦婚姻达成,他会有多痛苦,他是肯定会在结婚前逃跑的。”

    她笑起来,“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跑得那么干脆利落。”

    她看了看四周,说道,“我以为安渐离会跑到你家里来,他家里的人现在气他气得要命。”

    伊文摇了摇头,说:“我没见到他。”

    “这倒也是。”少女望了望窗外的落雪,“他现在肯定没有勇气来见你。”

    他们之后便又闲扯了几句。在离开前,少女看着他,笑着说:“但是他总会来见你的,直到他拥有这样的能力。”

    大雪铺天盖地地下,无尽洒落下来的大雪持续了很多天,虽然也有中断的时候,但不过是时断时续的阶段中的一节,停下来一段时间,下一次却又下得更加大,很快,整个城市就被埋在深深的雪堆中。

    城市的交通勉强维持着不瘫痪的状态,但是孩子们却为了这场难得的大雪兴高采烈,伊文在自己的房间里,常常能够听到楼下的孩子们喊叫着玩耍的声音。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安渐离也是这样一起玩雪。但是不论自己捏了几个雪团,把他砸得有多惨,安渐离总是把雪球捏在手里,不敢去打他。

    伊文吐槽他说这样没意思,说你平时揍人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

    那时候安渐离就会害羞而又难堪地移开眼睛,说:“因为、因为那不是伊文。”他鼓起勇气一样地说,“我怕你受伤。”

    伊文楞了一下,露出个笑容来,雪地里少年的脸便显得更加红了。

    安渐离对于他总是有许多妥协隐忍,底线一步步后退,就连用雪球砸他,都会担心他受伤。

    ——所以,对于伊文来说,对方也是很重要的人。

    他们毕竟曾经有过漫长的情谊,这种感情,是伊文小时候便记到直到如今,以至于哪怕在那么多的世界里,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实际上也未曾忘记的。

    他在各大媒体里接收到了关于这个城市的很多消息。

    外界纷纷议论着那个正深陷于权力斗争中的家族,伊文冷淡地听着那个家族里的争权夺利,还有那个明明年轻却充满傲慢和仿佛不怕命的拼搏的继承人,一点点的,把权力从老不死们的手中给夺取过来。

    ——“但是他总会来见你的,直到他拥有这样的能力。”

    伊文想起那日的女性所说过的话。

    是吗?

    他平静地想着。

    但是曾经有一个时间点里,这一切已经太迟了,迟到他已经死去。可偏偏他现在却又再次回返,回到了作为伊文的那个存在还没有死去的时候。

    他仿佛自嘲般笑起来,看见新闻上面说,安家的大少爷安渐离已经执掌了家族的大权。

    大概是不论怎么大的雪,都总有会停的时候,随着这场百年不遇的大雪逐渐停息,春天也渐渐归来。

    “嗯,我知道……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我就过去看你们。”伊文一边对着手机说道,一边在电脑上忙碌着自己的事。

    他听见敲门的声音,往门口看了一眼,继续对电话说,“等会儿妈,我再给你打电话。”

    便把电话断了,走到门前,懒得用猫眼去看,直接就把门给打开。

    门外站着的人有着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睛。他的面容看上去英俊桀骜,总是带着轻狂的笑容,此时此刻却显得忐忑不安。手里捧着一大束蓝色的花,正闭着眼睛,站在不断在那里深呼吸,一副紧张得要缺氧的样子。

    他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才惊愕地发现伊文已经打开了门,正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

    安渐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僵硬地叫道:“伊、伊文。”

    伊文看着他,沉默。

    安渐离犹豫片刻,却终于鼓起了勇气,说:“我……已经改变了,你……可以再重新收下我吗?”

    他用着那样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伊文,认真地说:“我回来了。”

    没有回答。

    伊文以为安渐离会感到绝望的。但是对方回给他的,却依旧是坚定不移的眼神,明明看上去是如此恐惧难堪,但是此时此刻看着他的眼睛,却确凿无疑地说明了无论他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也始终不会改变自己的意志。

    如果现在的行为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的话,那他就会不断继续努力下去,直到再次能够得到面前人的爱为止。

    可分明又是忐忑不安。

    ——真是个笨蛋。

    伊文扬起嘴角,在安渐离不安注视的目光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