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6章 角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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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王府。

    书房内, 沈蹊单手握着书卷看着,神情慵懒,直到又缓缓翻了一页书卷, 他才看似无意地询问道:“刑部那边如何?”

    “三司提审昭武将军不过一个时辰,就匆忙退了堂,”下方的人恭敬回道, “想来昭武将军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把该说的都说了。”

    “鸿胪寺那边呢?”

    “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只要有人搜查,定能查出想要的东西。”

    “好。”沈蹊浅笑着垂眸, 扫过书卷上蝇头小楷的字体,“你先下去,两日之后, 再去布置另一份该布置的东西。”

    “是,属下告退。”

    下属离开后,沈蹊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书, 似是看见了什么喜欢的语句, 他伸出手,以指腹轻轻摩挲着书卷页面。

    “一切都时机正好……”他喃喃自语般地笑道,漆黑的眼底如墨如幽,沉不见底。“不知大哥可还满意弟弟的这份大礼?……”

    昀和居。

    “娘娘, 冯大人那边传来消息……”宫女绿芽悄然走进里间, 附在顾婕妤耳旁轻轻说了几句话。

    顾婕妤面色一变,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然而这个消息实在太过出人意料, 就是她也难以稳住了:“怎么会这样?霖儿可知道了?”

    “正是四殿下命奴婢过来跟娘娘说一声的。”

    “他怎么说?”

    绿芽看着也有些着急,蹙眉低声道:“四殿下正着急着,发了好大一通火……娘娘,咱们这计划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谢将军现在反咬一口,明显就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下可该怎么办?听冯大人说,陛下当场就命梁大人加派人手前往鸿胪寺搜查,现在估计都已经把典客署翻个底朝天了。”

    顾婕妤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她心知谢初不会空口无凭地反咬一口,必定是一切都准备好了才会这么说,那么大理寺过不了多久肯定就会发现罪证,来坐实他们通敌卖国的罪名。

    该怎么挽救?

    她飞快地思考起来,很快就让她想到了一个对应之策,虽说有些危险,但目前也只能铤而走险了,从一开始她就该明白的,这世上从来就不会有什么万全之策,拼的就是反应罢了。

    绿芽察言观色,见顾婕妤神情逐渐舒缓,就知她已是想到了应对的法子:“娘娘可是想到了应对之法?”

    “不错。”顾婕妤道,“他有张良计,我们也有过桥梯,通敌卖国?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若让他们亲自尝尝这滋味。”

    她说着就起身走到一旁取了纸笔写了一封书信,细细封好后交给绿芽:“这封信你交给在光顺门附近当值的四喜,让他转交给中书令大人,一定要快,最好赶在今晚就送到顾家人的手中。还有,告诉霖儿,这种时候最是要沉得住气,事虽有变,然万变不离其宗,一切尚有转圜之地,他不能急,要稳着。”

    绿芽接了信,疑道:“娘娘不准备告诉四殿下应对之法么?”

    “他现在还不能知道。”顾婕妤道,“你只需要告诉他,无论陛下质问他什么,他只需装出一副惊慌失措、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就好,他以前虽然行事不妥,但被陛下训斥过后潜心悔改,日日在延麟宫内修身养性,不知碍了谁的眼,竟蒙受如此冤屈。记住了吗?”

    “奴婢记下了。”绿芽点点头,妥帖地将信封放入怀里,借着浆洗衣物的名头离开了昀和居。

    顾婕妤在书桌后缓缓坐下,抬手抵着眉心,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一次的计划原本完美无缺,以孟邑王子为饵引谢初过去,有他们特意留下的线索、还有冯思成的推波助澜,大理寺很容易就会查到东宫私卫上面,就算陛下有心想放过太子,但只要苏力金一死,就不得不废太子来稳天下,就算是皇后也无能为力,到时东宫之位虚悬,二皇子早早地就封了蜀王,三皇子不成气候,其余的几个身量还未长成,太子之位还不是霖儿的囊中之物?

    不仅如此,若这个罪名当真坐实了,就是谢家也要元气大伤。如今谢家风头无俩,甚至隐隐有超过顾家之势,原因不单出在一门两将上面,也不出在皇后身上,主要还是因为那个昭武将军谢初,他太得陛下的青眼了,除却太子之外,他也是必须要被铲除的头等大敌,要是因为他的缘故能让沈令月和陛下反目,就更是再好不过。女儿家总是外向的,只要放出一点陛下意欲处死谢初的风声,几乎不用想就能猜到那丫头会有什么动作,到时就算陛下顾念着旧情,恐怕也会厌弃她,皇后也会遭到冷落,而这前朝后宫,就再没有人能够给他们母子两个使绊子了。

    就算她被禁足又如何?只要她略施手腕,让陛下回想起他们两人年少时的那段岁月,她再复宠完全不是难事,到时太子被废,蜀王腿疾,沈令月失宠,她的霖儿岂不就是陛下心头最疼爱的孩子了?

    一切都很完美,谢初被引去了鸿胪寺,被打入天牢,连审半月;冯思成也顺利诱导着梁炳书查到了东宫,使得东宫锁闭,御林军重围;甚至那个愚蠢的苏力金,还在做着能娶到大夏公主的美梦,照着计划把刺杀一事全都推给了谢初,只差一点点,就能把他们都一网打尽了,可偏偏却在这个关头出了变故。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给了对方反咬一口的空子?

    是有人背叛,还是不小心泄露了?

    已是六月,黄梅时节,前几天下了好几场大雨,这几日也是阴云密布,暑气却丝毫未减,反倒多了几分闷热,与外间相隔开的纱帐被风卷起层层飘动,隐隐约约显出一个人影来。

    顾婕妤无意间扫到,心下顿惊:“谁?!”她喝问道,“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干什么?”

    “……娘娘?”回应她的是一个带着几分稚嫩的颤音,“是奴婢,奴婢见天热,就给娘娘煮了一碗绿豆汤,只是见娘娘不在外间,以为娘娘已经歇下了,这才在纱帐外驻足……娘娘,可要尝一尝绿豆汤?”

    顾婕妤松了口气,“是梨花啊。”她微笑道,“真是有心了,进来。”

    梨花就捧着汤碗进来了,端上前时还有些小心翼翼的,顾婕妤本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却听她不满道:“本来汤要更稠一点的,可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一听是给昀和居的,就不肯多给,要不是奴婢据理力争,怕是还要克扣呢。都说皇后娘娘大度仁慈,对后宫中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曾缺衣少食,可奴婢看却未必,尚食局敢这般势利眼,还不是有人在后头授意,哼。”

    “好了,你少说两句。”顾婕妤笑着用汤勺在碗里搅拌了一下,被禁足偏居,说没有一点不如意的不可能的,但让她收了一个这么忠心的宫女也是个意外之喜,她盘算着等这次风波过去,定要好好调/教一番这丫头,让她也和绿芽一般成为自己的左右手。“本宫的确没有缺衣少食呀,皇后娘娘又哪里做错了呢?”

    梨花愤愤不平道:“可他们也太会捧高踩低了!”

    “世人都这样,你以为这宫里为什么所有人都使尽了手段往上爬?便是为了能站在高处给他们捧。”顾婕妤淡淡道,准备潜移默化地来改变一下她的性子,也让她对自己更加忠心,“嗯,这汤不错,看不出你的手艺有这么好,以前在温室殿真是埋没你了,等本宫复宠,一定提升你当本宫的贴身宫女。”

    梨花就有些害羞地低头笑了:“多谢娘娘夸奖。”

    她立在一旁,直到顾婕妤用完了绿豆汤,才上前拿过空碗准备离开,只是在转身时视线无意扫过书桌,瞥了一眼未干的笔尖。

    东宫。

    皇太孙哭闹不歇,一开始奶娘等人还能将他逗得开怀片刻,到了后来,已是谁也不理了,只在那嚎啕大哭,奶娘无法,只得请了太子太子妃二人过来,一边和几个照看太孙的嬷嬷一起跪在地上请罪,一边把皇太孙的事给说了。

    秦妤一听就急了,上前细细检查太孙的身体,见身上并没有长痱子才松了口气,沉着脸责备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小的孩子都看不好,你们这些差是怎么当的!”

    奶娘心一抖,连忙颤声解释:“许是天热,小殿下觉得身上不爽……”

    “热就给他洗个澡。”沈跃按了按太阳穴,有些不耐,“要是怕他年纪小受不住,就拿毛巾蘸着温水给他擦身子,连这点都要本王教你么?一个个的都是废物!”

    众人连忙磕头谢罪不迭。

    秦妤抱着太孙哄了片刻,见太孙连她也不理,只是啼哭不休,心疼不已:“殿下,锐儿他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请太医令来看一看。”

    “今天这么晚了,请什么太医令?”沈跃立在一旁,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怀里的婴孩,仿佛那个孩子并不是他的一样,“再说,御林军前脚才把东宫围住了,后脚就传出锐儿生病的事来,你让外边怎么看?以为我这个当父亲的竟连亲生儿子都下得了手,拿来当靶子?先观察一阵,用温水给他擦擦身,看看是不是被热的,再做点米汤在井水里泡凉了给他喝,要是还不好,再去请太医令来也不迟。”

    “……是。”

    “你在这陪着锐儿,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沈跃抛下了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秦妤一人留在房里,抱着孩子在那轻轻摇着,神色不喜不怒,半晌,才对着奶娘等人道:“都起来,去打盆温水过来,给太孙擦身。”

    奶娘等人急急按着吩咐去做了,秦妤望着怀里哭的嗓子都有些哑的太孙,眼底流露出一丝悲伤来。

    “不哭不哭,乖乖……不哭不哭……”

    她这般哄着,心底却在想,当初她应了父母之命,在皇后娘娘面前倾力表现以此博得皇后娘娘的好感到底是对是错,如今她如愿嫁进了东宫,成了太子妃,也有了个儿子傍身,可为什么她心底总是空落落的?

    嫁给一个冷心冷情的太子当太子妃,真的是世间所有女子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吗?

    冷情也就罢了,可她的夫君却是把她当陌生人在防范啊,就连这次东宫闭锁,她也没有从他那边得到过只言片语的解释,有的仅仅只是圣旨上的那几句话。

    她这个太子妃啊,当的还真是失败。

    书房。

    关上房门,一转过身,就有人向沈跃下跪行礼,低头道:“主子,蜀王殿下来消息了。”

    沈跃神色一动:“什么消息?”

    暗卫从怀里掏出一根被削得只有三寸来长的芦苇细杆,沈跃接了,从里面掏出了一份卷起来的信纸,打开看了,脸上这才显出了几分笑意:“好,二弟做得漂亮。”

    他顿了顿,道:“延麟宫那里如何?”

    “发了一通火,不过在昀和居的一位宫女偷偷进去后就没什么声了。”

    “知道了。你下去。”

    “是。”

    酉时将至,天光却依然大亮,沈令月立在御书房外面,鬓边渗出了些许细密的汗水。

    知意正要拿帕子出来,御书房里就有了动静,内侍总管薛成挽着拂尘从里面出来,矮身行至沈令月跟前。

    “怎么样?”沈令月不等他开口就道,“父皇他同意见我了吗?”

    薛成躬身笑道:“陛下请公主进去说话。”

    “好,”沈令月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烦请公公带路。”

    “公主哪里话,这边请。”

    进得御书房,沈令月缓缓走进里间,试探着唤了一声坐在书桌后面的皇帝:“父皇?”

    皇帝抬起头来:“你来了。”他微微叹了口气,“朕就猜到你会来,你是来询问初儿的事的?”

    沈令月点点头,她本以为这场三司会审就算不会像之前那样连续审上个一天一夜,也会持续上好几个时辰,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多时辰父皇就回了宫,这让她有些坐不住了,审得这么快,里头肯定是有隐情,好在她父皇看上去面色还好,不像是被触怒的样子,谢初应当没说什么不好的话。

    她见皇帝面有疲惫之色,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父皇,这一次会审,表哥他可说了什么吗?”

    皇帝看向她,眼底幽深:“哦?听你这话的意思,像是知道些什么?”

    沈令月一惊,“我?没有啊。”她忍着心虚道,“女儿若是知道什么,哪里还会急成这样?”

    生怕皇帝再继续追问下去,她连忙把话题又移回谢初身上:“父皇,你回来得这么快,是不是表哥他说了什么?还是出了什么别的事?”

    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沈令月,半晌才移开目光,指了指手边放着的折子:“你自己看。”

    沈令月暗舒了口气,刚才她父皇的目光太吓人了,她还从来没见过父皇这么有天子威严的一面,或者说见是见过的,但直面还是头一回,往常父皇只会拿这威严去压别人,而不是她。

    难道父皇在怀疑她?

    是怀疑她有什么瞒着他,还是在怀疑别的事,比如说刺杀孟邑王子一事她也有份?

    沈令月掩去心底的紧张,按着皇帝的话上前拿过折子翻看起来,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那上面的字之后还是被吓了一大跳:“通敌卖国?!这——”

    她心里怦怦跳着,一些之前想不通的事此刻全部连到了一块,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索,让她止不住的有些心惊肉跳。

    谢初的引蛇出洞,大哥的静观其变,还有之前被披露的豢养私卫一事,都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刻准备的!

    她就说豢养私卫这么大的事怎么说查出来就查出来了,一定是大哥故意这么做的,为的就是引沈霖出手,让他们露出马脚,这通敌卖国的说法一出来,谁也不会再关心豢养私卫这样的小事,排查朝中重臣才是头等大事,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资格能接触到边防部署图的。

    不用想,到时被查出来的罪证一定指向顾家,顾敏睿、顾婕妤、沈霖……一个都跑不了!

    原来大哥是在这里下了套等着沈霖来钻!

    “父皇,”沈令月心潮起伏,小心翼翼地掩饰着情绪看向皇帝,试探道,“是谁通敌卖国?把部署图出卖给了苏力金?”

    “怎么,”皇帝却不像她想的那样激动,“你大哥豢养私卫,便是有人故意陷害,这通敌卖国之事,就一定是真的了?”

    沈令月心思急转,下意识就要辩解,可话到了嘴边,她却硬是咽了下去,改口道:“父皇是觉得表哥在撒谎?”

    皇帝冷笑:“朕已经不想去想是谁在撒谎,谁又在撒钩了。”

    沈令月心中一沉。

    父皇一定已经是看出来这件事并不单纯了,他肯定看穿了刺杀孟邑王子一事只是个幌子,背后真正的原因还是双方的各种角力,为了那个太子之位。

    而她不敢确定,父皇对于此的态度是什么。

    皇帝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她的猜想。

    他叹了口气,缓缓道:“令儿,你生性聪慧,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也该看明白了。以后你就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安心在鸣轩殿待着,初儿若是在这件事上连自保的余地都没有,需要你来插手,那这样的驸马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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