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龙霄神色肃穆拿起手机，盯着寥寥数十个微信好友头像里其中一个, 那家伙刚换了头像, 是一张闭目念经的自拍，眉目沉静、容颜清丽, 不得不说, 她不开口的时候还是有点缥缈仙气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

    “相信我。”

    耳边不经意回荡那天道别是她含笑笃定的话语。

    龙霄阖目半晌，紧锁的眉头渐渐放松下来。

    “……就信你一次。”

    看你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

    神霄派宗坛, 上霄峰云雾缭绕，三十来号身着蓝衣道袍的弟子齐齐端坐在“静思观”里, 每天晚上准时由掌门子羽真人带领, 一起用投影仪观看某网红的直播当做晚课。

    弟子们正襟危坐, 有的还拿纸笔记录，看上去一副刻苦认真的样子。

    实际个个懵逼。

    有的偷看端坐主位的掌门，对方捋着胡子, 目不转睛盯着投影仪播放出来的大屏幕，不时颔首, 一向严肃的脸上还带着隐隐笑意，眼放光彩，看得人后背汗毛直立。

    这幅狂热的样子, 和那些追星的粉丝有什么区别！

    虽然这个主播是很漂亮，看上去也是修士，可也别什么特别啊。

    那个《渡人经》，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怕也是散修自创的劳什子野鸡功法。

    更可怕的是，掌门还叮嘱让他们好好听，说年终考核有可能要问到主播讲过的东西。

    众弟子：？？？掌门你魔怔了吗！不要啊。

    所以苦逼茫然也好，大家还是老老实实坐在这里，被迫看直播。

    子羽道人忽然开口，语气凝肃，“你们快去刷屏刷礼物，光看着没用。”

    众弟子:……

    哦还要点赞，还要冒充忠实粉丝帮主播掐架。还要自己掏腰包刷礼物--

    无语问苍天，掌门你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了！

    仿佛接收到弟子们的心情，子羽道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这些懵逼的家伙一眼，还是众长老人精些，暗地里揣摩着他的心思，多少了悟了点。现在每回看直播都带着他们嫡系徒弟，一个个眼睛恨不得粘在屏幕上。

    叹息，普通弟子的眼界还是太窄了啊。现在不想办法在老祖面前刷点好感度，以后怎么抱大腿！

    不成器！气死人！

    越想越生气，痛心疾首狠狠拍了下大腿--嘶好疼。

    褶子一样的脸皮抽动了下，子羽真人板着脸越发显得威严冷厉，下面走神的子弟连忙正襟危坐。没见其拿起手机手速飞快，【小石头赠送给主播游艇X1】

    【小石头赠送给主播跑车X1】

    ……

    负责神霄派内务的子明在旁边，瞟到师兄开着账号又把礼物从上到下给主播刷了一遍，麻木了。

    反正掌门师兄用的自己的私房，随便他了！

    谁还能没点嗜好呢。

    虽然这嗜好，略有点为老不尊。

    ——

    轻灵悦耳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余音缭绕，“符咒作为山、医、卜、命、相五术的根本，是修道者与上天（灵界）对话的媒介和渠道，通过这一渠道，可以让九天神煞为我所用，役神驱鬼以达到祈福禳灾、祛病救人的目的。因此符是沟通人与神的秘密法宝，所以不是随便可以乱画的，故有所谓‘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的说法--”

    话没说完，小黑忽然蹿上来，窝在她怀中盯着镜头猛瞧。

    评论区顿时被“啊啊好可爱的猫咪”“主播什么时候养猫了”“好想当主播的猫”……一排排弹幕给刷屏。

    黑猫视力很好，一眼瞧见人类的文字，傲娇偏过头，“喵”一群愚蠢的凡人。

    长安撸着毛，“我也不想养的啊，今天开门就看见它坐在我家门口，还自带猫粮猫窝，又是摊平任性、又是死缠烂打撒娇，没办法我只好收养它了。”

    “喵！”它哪有！

    黑猫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猛地坐直，伸长了爪子一巴掌拍在叶长安下巴上--到底不敢过分，爪子全部收回去了，只用软软的肉垫碰了下。

    【狐言乱语】：捡猫就捡猫，还自备猫粮，主播撒谎不打草稿。

    【淼淼的水】：好通人性的小猫，你说它坏话都听见了。

    【王者归来V】：哈哈哈小猫做了我想做的事。看主播嘚瑟很想揍她啊。

    长安摸摸下巴，居高临下斜睨着黑猫，“要造反了嗯，小黑？”

    “喵喵！”小黑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不服气瞪着她。

    对视两秒钟后，忽然浑身一抖，“喵~”叫的格外谄媚婉转，低头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往长安脖子上一个劲儿蹭，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内心泪流成河：用妖气压人了不起啊。

    可那是根植于妖物骨头里的弱者服从强者的天性，无法反抗。

    评论区又是一片惊叹，“这猫好聪明啊”“它是不是听得懂人话啊”“不是说建国后不能成精嘛。”

    看到这句话，叶长安眉头一挑，敲了敲桌沿，让观众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纠正一个非常错误的说法，我翻阅过光靛总局下发的所有通知和规定，并没有说过建国后不能成精这句话。希望大家也不要再造谣了。要知道，你们随口一句话，会耽误多少妖精修行。”

    “哈哈哈主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说的跟真的一样”

    “那不说不能成精，要怎么说？”

    叶长安微微一笑，“要说，万物皆有灵，万物皆可成神。”

    埋头蹭她的小黑身躯一僵。

    【淼淼的水】：我想起我姥姥说的黄鼠狼讨封的事儿了。

    下面有人好奇问讨封什么意思。

    叶长安解释，“妖怪修炼艰难，首先开灵智就不易，之后往往要数千载修炼才能有所成就。

    清修艰苦不说，有时还会被凡人无意中破坏修行。特别是即将化形的时候，还要经历化形劫，九死一生。有些妖精就想出个捷径，向人讨封。

    所谓讨封，便是穿着人类的衣裳跑到他们面前，口吐人言，“我像不像人？”

    如果人回答说不像，它就会损失道行，不得不重新修炼。

    如果回答说像，它就能顺利渡过化形劫，拥有人的外形。

    妖精一生只有一次向人讨封的机会。因此对于他们来说，对方的回答非常关键。以前便常有被害的不能化形的妖精怀恨在心，折腾的那家人鸡犬不宁；

    也有托人的福顺利化形的妖精，为报答而让对方飞黄腾达，一生顺遂的。

    这种讨封的习惯在东北五家仙“狐黄白柳灰” 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灰（鼠）中十分盛行，其他妖族则是稍微用的没那么多，因为和人不太亲近。”

    叶长安一手托腮，手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撸猫，懒懒道，“反正你们要是遇到了讨封的妖精，记得我刚才说的话。你可以说他是人，可以说他长得像范冰冰金城武，或者发福前的小李子，还可以说是神仙，但切记千万别说它是原型。”

    评论区一如既往，嘻嘻哈哈当听个故事凑趣的、嘲笑讥讽叶长安被封建迷信荼毒太深，也有正经讨论的……

    小黑都没注意，脑海中振聋发聩回荡着刚才的话。

    叶长安不仅开口让他们化人，还说可以成神！

    它明显感受到随着她掷地有声的话语，某种长久以来压在身上的禁制开始松动了。

    小黑心有所感，抬起脑袋瞅着叶长安，圆圆的猫瞳里泛着疑惑。

    她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可以触动天道？

    叶长安忽然把它举起来，对着镜头招了招小爪子，“对了，刚才不是有人问为什么小黑这么通人性吗？”

    她一脸高深莫测，“因为我每天给它念三遍《渡人经》。每天对你们家宠物念几遍，相信我他们也能成精。”

    评论区一片“哈哈哈哈”“主播随时不忘安利”“不说了，我也抱我家狗子来听主播念经了”

    “我猫挠了我一脸/(ㄒoㄒ)/~~”

    “东北五大仙好有意思，求主播多科普一点”

    话题不知不觉歪到了民间妖怪故事上，嚷着让她讲讲。

    叶长安挑了几个狐仙黄大仙的故事和他们聊了聊，小黑很安静地蜷在她脖子上绕了一圈，跟围脖似的。

    时间一晃而过，叶长安和观众约好明天再来做符咒解说的直播。

    关掉电脑后，小黑用耳朵蹭了蹭她脸颊，“喵”为什么你会改变主意同意收养我？

    叶长安莞尔，点点它粉红的鼻头，“因为你可爱？”

    小黑瞪圆了眼，哼一点不走心。

    叶长安但笑不语，摸着它软软的皮毛，眼神悠远似乎沉浸在繁杂回忆中。

    而不久后，被调教成猫奴的李郜白在一个月光明亮的晚上，挠挠小黑猫的下巴，问出了好奇很久的问题，“小黑啊，你为什么会选择要师父收留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黑傲娇地挠了他一爪子，柔韧的尾巴却卷着人手腕不放，“身上还没撸。”

    李郜白认命地给它顺毛，“是~是，猫大爷，我大爷。”

    月光洒在地上，安静的午夜时分，小黑趴在地上昏昏欲睡，眼前闪过很多很多画面。

    为什么呢……

    他想起无数个夜晚，为了装的跟普通猫咪一样的寿命，它假装病在旦夕，趁着饲主不注意，偷偷从家里溜走。

    这样他就不会看见他们因为他的假死而落泪了。

    他活了一百多岁，还是不太懂得人类的感情，不懂什么叫做留恋不舍，只知道看到他们的眼泪，他的心口会很苦，像是偷喝了人类爱喝的咖啡，那股子涩味。

    他不算聪明，又倦懒的很，运气却出乎意料的不错，每一任的主人待他都很好。

    他陪着他们，从嗷嗷学语的幼童到窈窕貌美的少女；从青春朝气的少年，到成熟稳重的中年，再到白发苍苍的老年。

    他陪伴过很多任饲主，陪伴过他们生命中重要的年华。但是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他。

    来找叶长安，是因为他终于倦了，不想再重复在陪伴的温暖和离开的苦涩之间了。

    如果是她的话……修士应该活得比他久。而且她还那么厉害。

    这样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抛弃了。

    下巴舒服枕在软绵绵的爪子上，在人世间颠沛流离近百年的小猫，闭着眼安心睡着了。

    梦中它回到百年前破旧的道观中，须发皆白的道士抱他入怀，笑呵呵看着几个徒弟拿着拂尘打闹。孩童稚气天真的嬉笑声，传出去很远。

    梧桐叶子打着璇儿落在身上，沐浴着阳光，道士的怀抱很暖和。它想。

    “睡着了？”李郜白瞧见黑猫睡的发出呼噜声，任劳任怨地抱回窝里，给它掖好他亲手缝制的小被子，“晚安了，小黑。”

    ——

    年幼懵懂的宝儿，一觉起来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

    爸爸不在了，妈妈说爸爸出差去了，几年后才回来。

    家里从她出生起就陪伴着的黑猫也不见了，“喵喵！”她哭着喊着要找猫，妈妈告诉她说猫跑丢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跑走呢。她明明那么喜欢它，对它那么好。有一天晚上，她做梦梦到它了。

    梦中她白着脸虚弱躺在病床上，小小的黑团子窝在她颈边，伸着粉色的舌头舔着她的脸颊，目露不舍。

    它守了她一整晚，尔后在天亮之前跃到床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宝儿哭着醒来，为此很是伤心。几天后，妈妈去幼儿园接宝儿的时候，发现她蹲在花园里，和一只小白猫在叽叽咕咕说话。

    “我给你唱首童谣好不好？”

    “喵”

    女孩拍着手，天真稚气地唱起来，“我有一只小黑猫，它聪明又傲娇。

    只喝养奶爱小鱼，讨厌吃面包。

    即使春天到来了，也从不喵喵叫。

    投食可以抚摸禁止，脾气最骄傲。

    然后有一天，它忽然不见了（liao）……”

    低头问白猫，“你有看见过我家小黑猫吗。”

    “喵。”

    宝儿显得有点失落，“没有啊。谢谢你了。”

    母亲笑着摇摇头，远远招呼女儿，“走了宝儿。”

    “好的妈妈，我和大白道别。”转头摸摸白猫的脑袋，“约好了，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哦。”

    “喵”白猫舔着爪子冲她叫。

    宝儿笑起来，嘴角有个小梨涡很可爱，“明天见。”小小的身体跑向妈妈，牵着她的手回家。

    两人的对话远远飘来。

    “妈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能听懂动物说话。”

    “宝儿真聪明，不过别人都听不到，你告诉给他们的话，小朋友就不会和你一起玩了。所以保密好不好。”母亲温柔哄劝，当玩笑一样。

    宝儿乖乖点头，“知道了。”转身还看见白猫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开心笑起来，“拜拜~”

    白猫晃了下尾巴，“喵呜。”明天见。

    直到看不见女孩了，白猫低头懒洋洋地趴在爪子上，圆圆的猫瞳闪过一丝光亮，期待着明天的相遇。

    那个时候，年幼的宝儿还不知道，自己一生的命运都将因为小黑遗留给她的礼物，而彻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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