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鹿悠揉着酸痛的身体从睡梦中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糟了!她想起来今天还要陪家里人去看望B市一位远亲,这下可坏事了。 鹿悠匆忙想从床上爬起来,成弈一条胳膊横过她的腰, 将她一兜又圈进怀里。 成弈凑上前来, 用下巴蹭着她光滑的小脸。一早没有刮胡子, 长出一小截青青的胡茬, 蹭在皮肤上,有种麻麻刺刺的感觉。 鹿悠推搡着说道:“别闹, 我今天还有事。” 成弈:“也亏你还起得来。” 鹿悠懊丧道:“你以为我想啊。” 就连她这个在床上从不出力的昨晚都快累个半死, 可想而知成弈今天该是多精疲力竭。 鹿悠亲亲他的下巴,说道:“乖啊,我忙完就回来了。” 成弈揉了揉太阳穴,宿醉加上一夜折腾, 着实难受得紧,他都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这些事了。 成弈:“那你早点回来。” 鹿悠离开之后, 成弈也起床了。并不是他不累,只是一日之计在于晨,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查清楚当年的事。 若那谭清娥只是单纯靠手段爬上老爷子的床, 那他也无话可说。事情发生也已经发生了,老爷子也默认了, 这么多年也过来了,肯定早已接受这个事实。 可偏偏,在这件事之前, 祖母的死因着实蹊跷,总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鹿悠家的这个远亲是鹿奶奶的表妹,以前鹿悠刚考上C大的时候,她奶奶就经常念叨着她有个表妹当年远嫁到B市,让她有空去拜访一下。可是鹿悠忙着自己的事,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这下趁着她订婚家里来了不少人,正好去看望一下这位远亲。 鹿悠到的时候,鹿爸鹿妈已经等她有一阵子了。 鹿妈见鹿悠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禁叹口气:“都要结婚的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要是成弈家里人知道你睡到这个点才起床,指不定背地里怎么看待你呢。” 鹿悠想起昨晚的事,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而那边,大伯二伯两家子却一改常态,反倒来宽慰蒋雪英:“以后鹿悠嫁过去呢就是当富太太的,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发麻。你呀,还操心什么,跟着享福。” 蒋雪英:“她以后能过得好是她的福气,我这个当妈的能享什么福。这把年纪了,儿女过得好,我心里就舒坦。可这种人家,万一她以后受了气,我跟他爸连讲话可能都帮不上,她怎么能不自己多注意注意。” 鹿悠眼神一黯,果然这种话是当妈的才能说得出来的。别人都觉得她嫁到成家下半辈子就是躺着享福,只有当妈的会为她担忧。古有齐大非偶,现如今她与成弈门不当户不对是事实,若不是有成老爷子和成弈宠着她,那她将来势必也只能仰人鼻息。 鹿悠说道:“妈,我以后会注意的。” 去姨奶家做客,免不了要问些情况。鹿悠的姨奶如今已近七十高龄,她丈夫比她大了好几岁,前年刚去了。她一人孀居在B市,守着空房子和一条狮子狗。只有周末儿女带着孙儿孙女来看望她的时候,家里才有生机活力。 姨奶见到鹿家三兄弟,格外感慨,说道:“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们家老大才刚会走路。我这么些年也没怎么回过娘家,以前啊,交通不方便。等交通方便了,娘家也没什么人了……” 说罢,姨奶一脸怅然:“我跟表姐,都快三十年没见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再见的可能了。” 三十年……鹿悠这辈子还没活过三十年,这么长时间的背井离乡,她一个外地人嫁到B市来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她出口是非常标准的普通话,带着B市的地域腔调,不知道的可能很难想象她本是J省人。 鹿爸安慰道:“姨妈,您别这么说。我女儿将来也嫁在B市,以后机会多得是。” 鹿悠也说道:“是啊,等我结婚了,也请您一块过去。” 姨奶:“说起来,这趟你们过来也是为了这事。既然选择远嫁,就一定要找个好人家。不然背井离乡,实在是不值得啊。” 鹿妈道:“放心,是个好人家。” 大伯连忙说道:“她将来老公可是亿成集团家的大公子,这以后可是享不尽的福气……” 二伯附和道:“是啊是啊,以后我们一家可都沾着光呢。” 鹿悠很无语,她并不喜欢自己与成弈结婚的事,被人以如此炫耀的口吻说出来。说起来,他们是自由恋爱,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而到了大伯二伯嘴里,跟家里种的白菜卖了个好价钱似乎没什么区别。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是对她和成弈感情的侮辱。 姨奶笑道:“既然是个好人家,你们也能省省心了。” 鹿悠回来的路上,就闷闷不乐。鹿爸鹿妈向来行事低调,从来不会大张旗鼓地跟外人谈论她的婚事,就算提起来,也只是跟家常便饭一样随意。而大伯二伯现在到哪里都把她挂在嘴上,恨不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成弈将来的妻子是他们的亲侄女。 说得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厚似的,分明几个月以前,还整日对她冷嘲热讽的。 鹿爸:“你也别放在心上,你大伯二伯可能只是为你高兴。” 鹿悠哼哼道:“为我高兴?我看不见得。”还不知道背地里打什么小算盘呢。 果不其然,还真让大伯二伯整出了些幺蛾子。 这天是鹿悠和成弈搬家的日子。鹿悠起了个大早,就跟着成弈去新家收拾了。乔迁新居,本是美事一桩。 鹿悠接到大伯电话的时候,正站在敞亮宽阔的衣帽间里,看人往里面搬各色衣服鞋子包包。 “喂,鹿悠,是我啊。”电话那头传来大伯谄媚的声音。 鹿悠顺手把一件新裙子挂在壁橱里,成弈给她准备的这个衣帽间跟精品店一样,令人眼花缭乱。还不知道托了什么时尚买手给她准备了一屋子的新衣服,一问才知道居然是某知名时尚杂志的主编。 鹿悠懒洋洋道:“哦,是大伯啊。” 大伯:“你最近过得还好?” 鹿悠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直接说道:“大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伯:“鹿悠啊,有点小事要拜托你一下。你放心,就你一句话的事。” 鹿悠心里敲响了警钟,她谨慎道:“我还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的能量,一句话就能办成一件事。” 大伯:“我有个朋友,他儿子呢,正好快毕业了想找个工作。你看呢,随便给他在亿成谋个一差半职的,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鹿悠:“……” 鹿悠心想自己只是个普通公司的小白领,正打算跳槽,下家还没找好。自己何德何能,年纪轻轻就能给人安排工作了?再说了,什么朋友家的孩子?关她屁事。 鹿悠:“亿成又不是我的,我说话不作数的。” 大伯:“哎呀,你跟成弈说一声,他还能拒绝你不成?” 鹿悠来气了:“大伯,我当初找工作都是凭真才实干,才在B市立足的。现在怎么个个都想找关系走捷径,再说了,这叫什么关系?亿成大少爷的未婚妻的大伯的朋友的孩子?你让我怎么开得了口?” 中间经手了差不多五个人,六维理论都快用尽了。 大伯:“你这话说的,以后你就是成家人,我是你亲大伯,这关系还不够亲?” 鹿悠提开软凳上的两只包包,坐了下来,“大伯,你要知道,我跟亿成没有半毛钱关系。就算我跟他结婚了,那也是他家的集团。亿成做什么决策,我没有任何权利过问。” 大伯:“你看看你,激动什么?我又没让你做什么大事,不过是随便安排个职位,根本影响不了什么,给谁不是做?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公司里没有像这种走后门进去的人?” 鹿悠:“哦,好像确实有。不过人家爸爸好歹也算个小股东或者社会名流,是能给亿成带来实实在在利益的,跟你这种攀裙带关系的好像不太一样。” 大伯:“你怎么说话呢?你看我们一大家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有出息了,让你帮点小忙都不乐意。” 鹿悠冷笑,什么叫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他出什么力了?阻力还差不多。 鹿悠:“这事儿我没法帮忙,我还有事,先挂了。” 说罢鹿悠就挂了电话。她把手机丢到一边,扭头看见化妆镜里的自己,气呼呼的。 成弈恰好进来,看见坐在一堆包包鞋子中间的鹿悠。 “这些东西还喜欢吗?”他问道。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鹿悠说道。 “看你不太开心的样子。”成弈蹲下身子,随手拾起一个包装袋,防尘袋中精心包装着一只袖珍手包,细细的链带、凹凸的纹路尽显质感。 鹿悠叹口气,伸手去揽他的脖子,闷闷道:“我变成香饽饽了。” “香饽饽不好么?” “不好。”鹿悠皱皱眉头,“会招苍蝇。” 成弈放下这只手包,一手捋过她脸侧的细发,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鹿悠觉得这件事算是自己的家丑,并不想跟成弈说,好像她们一家子都上赶着要蹭他便宜一样。 她摇摇头,说道:“没人,是我自怨自艾。” 成弈当然不信他的话,他站起身,顺带着将她整个人从凳子上拉起来,然后带着她一同落座——当然,她是直接跨坐在了他腿上。 鹿悠脸微微一红,这衣帽间的门还没关,外面来来往往的工人还在忙碌着,指不定就被人瞧见他俩亲昵的模样,这影响也太不好了。 成弈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口中带着命令的口吻:“记住,我们才是一体的。有任何事你都可以跟我说,不用顾虑别人的看法。” 鹿悠的小手扶着他的肩膀,糯糯道:“还不是我那个大伯……你也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鹿悠把刚刚电话里的事粗略地跟他说了一遍,末了总结道:“我还没嫁给你,他们就想借着这层打不着的关系干这干那。你说是不是很过分?” 成弈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光滑的触感手感极佳,他道:“也没有很过分。” 鹿悠:“嗯?” 成弈:“你以后是我老婆,怎么能说这叫打不着的关系?” 鹿悠:“可是……” 成弈:“等我们结了婚以后,这种想讨好处的人会想法设法找上你,不止你的亲戚,还包括很多别的人。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鹿悠发现,成弈的老婆可真不是什么好当的差事。不说别的,就说这B市的名媛贵妇圈,她都够呛应付过来。更别提这些怀着五花八门的目的想要接近成弈的人。像她这么单纯的人,面对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真是有些束手无策。 成弈:“你会统统拒绝吗?” 鹿悠思索片刻,犹豫道:“我不知道。” 今天是她大伯,她可以毫不留情地拒绝。明天如果换成她的父母、她的好朋友,那她是不是会心软呢? 成弈:“你得试着去习惯这些事,也要知道这也许也不是什么坏事。善于应用人脉资源本来就是一种优势,如果有人向你抛出枝,你要考虑是否接下来。” 鹿悠:“这好难。” 成弈:“你可以告诉我,跟我商量。我们才是一家人。” 鹿悠懵懵懂懂点头,如果有他在,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因为他很厉害,能把这些事处理得游刃有余,一切问题到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她要做的,就是信任他。 鹿悠想了想,狡黠地问道:“这算不算人家常说的……吹枕边风?” 成弈见她乌黑的眼中有俏皮的神色,会心一笑道:“算。” 鹿悠双手搭着他的肩膀,身子往他这边又挪了挪:“那你说,今天的事,我该怎么处理?” 成弈:“让他把那个人的简历递过来,你帮忙投递。但是要事先说好最终是否留用还得看公司的需要,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过来的。” 鹿悠:“可是我不想帮他。这要让他得了便宜,以后还不得——” 成弈:“这么做只是把别人对你的非议降到最低。你看你那么严厉地拒绝他,被他说成什么了?白眼狼。现在你把你能帮的忙都帮了,最后如果不通过,他也怨不得你,最多怨怨我不近人情。” 鹿悠:“你想别人怨你?” 成弈嘴边一抹淡笑浮现:“对于比自己高一点的人,他们会嫉恨。而对于比自己高出太多的人,他们只能仰望。所以,他们不敢怨我。” 鹿悠几乎是痴迷地注视着他的脸,以前总觉得自己很肤浅,喜欢个男人都喜欢他的表面。可是现在,她发现这个男人就像一片无穷无尽的宝藏,等待着她去发掘他的内里。 成弈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宠溺道:“别对我露出这种表情,很傻。” 鹿悠蹭着他的胸膛,嘟囔道:“人家只是对你太崇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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