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八章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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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元夕佳节,云南王府却没有任何庆典,整座府邸静悄悄的。    两个婢女端着水果盘从廊下走过,低声议论:“你刚进府,错过了往年的热闹。今年接连出了那么多的事,刀家和高家也都被软禁了,大王哪还有心思弄那些?”    “我听说吐蕃要攻打我们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谁知道呢。这几年一直不太平……”    两人正说着,忽然眼前出现一个人影,吓得她们大叫,手里的东西掉落一地。    阿常威严道:“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常嬷嬷,您吓死我们了。”婢女拍着胸口说道。    “哪个教你们乱嚼舌根的?不怕被大王知道,将你们逐出王府去!还不快去做事!”    那两个婢女连忙应是,慌乱地收拾好地上掉落的东西,小步跑远了。阿常摇了摇头,回到崔氏的住处。崔氏正坐在铜镜前,手中拿着嘉柔写的信,望着桌上摇晃的烛火出神。    “娘子,您都看了几十遍了,怎么还在看?仔细伤眼睛。”阿常过去将信收起来,“小娘子不是说了吗?她一切都好,叫您不用担心。”    崔氏问他:“大王在何处?”    “还在书房议事,连晚膳都是在房中用的。”阿常如实回道。    崔氏扶着阿常站起来:“你说,吐蕃真的会出兵吗?若是出兵,南诏有几成胜算?”    “这可说不准。”阿常说道,“不过广陵王不是会帮我们吗?再不济还有周边的节度使呢。”    崔氏手里拿着佛珠,觉得心神不宁。吐蕃一直对南诏虎视眈眈,但是南诏之北有剑南节度使,东边有邕州经略使,皆拥兵数万,所以吐蕃不敢贸然对南诏动手,怕被合围。可这两位皆是贪得无厌之辈,常对木诚节提无礼的要求,南诏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如果吐蕃真的出兵,他们只会袖手旁观。    崔氏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祈愿佛祖保佑南诏,保佑她的夫君和孩子。    而此刻木诚节的书房里,气氛颇为凝重。书案后面悬挂着一张巨大的舆图,占了整面墙。这几年,吐蕃的版图不断扩大,西到葱岭,东到秦州,并数次侵占蜀中的土地,南下南诏。日前,他们驻扎在聿赍城的守军忽然前进数里,不知意欲何为。    聿赍城到国境线只有一日的行军路程了。    木诚孝苍老了很多,两鬓斑白:“阿弟,我清点了下兵力,就算把刀家和高家都算进来,刚够八万。但按照现下的兵制,高家和刀家的兵恐怕不会听我们指挥。要想改变现状,至少需三年的时间。”    木景清也说道:“阿耶,吐蕃兵强马壮,若短时间内进攻,我们必须要加紧时间重修防线,并且把靠近边界的百姓尽量往阳苴咩城或邕州地区转移。修筑防线倒还好说,可是邕州经略使未必肯放我们的百姓进入他的辖地。”    木诚节双手背后,内心似在挣扎。事实上,从收到广陵王和崔植的来信开始,他一直都在思考挣扎。眼下,是时候做个决断了。他闭了下眼睛,说道:“二郎和田族领带着兵士去修筑边境的防线。阿兄,你替我去一趟徐州,见徐进端,照广陵王信上所说的做。”    木诚孝一怔:“阿弟,你已经决定了?”木诚节之前也把两封信给木诚孝看过,木诚孝还是将一切都交给他定夺。    木诚节凝重地点了点头:“现在吐蕃大兵压阵,南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也许一直以来,我都是错的,我墨守成规,过于死板。所以我要换种方式,给将士和百姓求一条生路。”    “好,我这就去准备。”木诚孝起身走出去。    窗外夜色浓重,开启的木门灌进来一阵冷风。木诚节伸手摸着舆图上南诏的位置,心中叹了一声。他监守了许多年的东西正在慢慢瓦解,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木景清在他身后说道:“阿耶,其实我很高兴您做这个决定。盐铁对于南诏来说固然重要,可我们若关起门来,纵然有盐铁,也抵挡不了吐蕃的雄兵。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们应该主动去结交剑南节度使和邕州经略使,哪怕放弃一些利益,也好过指望朝廷。现在朝廷是什么样的光景,您进了长安这么多次,还不明白吗?求人救不如自救。”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木诚节转身问道。    “当,当然是我自己想的。”木景清明显底气不足。他背了好久,才把阿姐信上的内容倒背如流,可是阿耶一问,他这种不善于撒谎的人还是露馅了。    木诚节知道他没说实话。    水太清,鱼儿就无法生存。对别人要求太严,就没有伙伴。这句《大戴礼记》里的话,还是他小时候亲口教给昭昭的。她是觉得自己乃一介女流,说的话不会被他这个阿耶采纳,所以才借二郎的口说给他听。    若做他自己,他绝不会向那些小人屈服。可他们说的对,为了南诏,为了他们守护的这片国土,他都豁得出性命,又何惧弯腰。    “你大兄还被关在府中?”木诚节又问道。    木景清点了点头:“您把他交给阿伯处置,阿伯把他打了个半死,关在房中。其实从小到大,大兄一直都待我不错。他只是被人蛊惑了,鬼迷了心窍。阿耶……”    木诚节抬手阻止他:“南诏正值用人之际,我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去让你大伯母把他放出来,带我的请帖,亲自到成都和邕州去,请剑南节度使和邕州经略使来云南王府赴宴。跟他说,不惜任何代价。”    吐蕃在聿赍城观望,若是知道这两位肯入阳苴咩城,不合的传闻便会不攻自破。他们再想有所行动,必定要三思而后行了。    “是,我这就去办!”木景清高兴道。    元夕之后,各地藩王和节度使会陆续离开长安,宫内宫外宴席不断。广陵王似乎把李慕芸给忘了,也没有派人来接她。她整日闷闷不乐,呆在郑氏的住处,谁也不见。    嘉柔依旧隔三差五去王慧兰的住处,跟她学看账。她在王慧兰那里学得漫不经心,怕她有所防备。回来后便问云松要了几卷账本,倒是学得很上心。遇到琢磨不透的地方,就请教李晔。    可是吏部的选官一个月后就要开始了,李晔也要专心备考,嘉柔尽量不打扰他。    这日一大早,李晔出去办事。嘉柔起来洗漱,听到玉壶抱怨:“郡主,广陵王妃回家也有一段时日了?广陵王府怎么没有派人来接她?她到底几时回去呀?”    秋娘在旁边说道:“听说广陵王府最近在忙着娶侧妃的事情,大概广陵王一时疏忽了。广陵王妃自己不肯回去,这事便僵在这里了。”    出嫁的姑娘突然没有理由地跑回家中住,对夫家和娘家的名声都会有影响。更何况夫家还是尊贵的皇室。李绛已经骂过李慕芸了,可李慕芸铁了心要留在家中,李绛也不能命人将她绑了丢回去,气得数落了郑氏好几次,怪她没有教好女儿。    郑氏竟然还要李晔去劝广陵王,简直是不可思议。    李晔是广陵王的谋臣暂且撇开不提,东宫再不得势,广陵王也是堂堂的郡王,天潢贵胄。李慕芸一直得宠,听说广陵王府也没有什么正经名义的妾室,她就有些飘飘然了,认为男人会为了她而放下面子,低头把她哄回去,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嘉柔有时候也会觉得奇怪,郑氏和李慕芸倒像是一对母女,反而李晔怎么看都不像郑氏所出。    她一个人用早膳,忽然有点明白李晔说的不香是什么意思了。以后他选上官,在家中的时间必然更短,她总得适应这样的日子。    进食完毕,嘉柔正在漱口,忽然听到门外有凌乱的脚步声,原来是苏娘亲自带人过来,行礼道:“郡主,请您赶紧准备一下,东宫的徐良媛马上到了。夫人和三娘子已经去府门前迎接了。”    孝贤太后竟然亲自来了?李慕芸竟然有这么大的脸面?嘉柔十分意外,这跟她想象中的,最后李慕芸灰头土脸地回广陵王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在郑氏的住处,嘉柔见到了这位传言中的孝贤太后徐氏。徐氏穿着华美的织锦宫装,裙尾拖曳在地上,气度雍容华贵。她的发髻梳得很高,一丝不乱,插着赤金凤的步摇。    按理说良媛的品阶并不算很高,因为东宫没有太子妃,她又是广陵王的生母,所以才受人尊重。她坐在主座上,对众人温和地笑道:“都坐下,不用拘礼。今日我是为阿芸的事情来的。”她的目光落在嘉柔的身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嘉柔连忙露出笑容。这位未来的太后娘娘,跟阿娘是闺中密友呢。    郑氏在旁说道:“都是妾身的错,阿芸本来只是回家坐一坐,不小心染了风寒,身子一直不舒服。妾身想着广陵王府在办喜事,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回去冲了喜气,就留她多住两日,没想到竟惊动了娘娘。”    徐氏看向李慕芸,温和地问道:“那阿芸好些了吗?”    李慕芸坐立难安,她没想到徐良媛会亲自来家里接她,今日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若她再不乖乖回去,真是打皇家的脸了。她连忙说道:“好得差不多了,正想这一两日就回去,却不想惊扰了娘娘,是我的不是。”    徐氏摇了摇头:“广陵王出征在即,广陵王府得有人打理,好让他放心在外打仗,你说是不是?”    “出……征?”李慕芸怔怔地问道。她从来不知道广陵王要出征一事。    徐氏解释道:“成德节度使过世了,魏博和卢龙两镇都想吞并幽州的地盘,幸而王公子回去,主持大局。但成德节度使昔日的旧部,不服王公子号令,有一部分叛变北上,有一部分归顺了魏博和卢龙两位节度使。眼下成德军四分五裂,北境岌岌可危。所以广陵王自动请缨,卫国公为副将,出兵平叛。”    朝廷早就有收服河朔三镇的决心,这次成德之乱,也是为朝廷出兵提供了很好的借口。就嘉柔上辈子所知,王承元凭一己之力,足够平幽州之乱。可走到这一步,谁也不知事态会怎么发展。卫国公要跟广陵王一起出征,想来郭家便是为此,才愿意将一个女儿送去广陵王府上做侧妃。    如果说之前李慕芸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听到徐良媛的言辞,她立刻觉得无地自容。她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殊不知这背后利益的牵扯。    嘉柔一直偷偷打量徐氏的表情,她面上在笑,却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威严,甚至还能觉察到一点怒气。可直到她离开广陵王府,也一直是和和气气的。    郑氏终于把李慕芸送走,心中一块大石放下,对嘉柔得意地说道:“看来阿芸在广陵王心中的分量还是很重的,否则徐娘娘怎么会亲自来接她?徐娘娘平易近人,阿芸有这样的大家,真是她的福气。”    嘉柔回头看了一眼那辆远去的马车,还有护送的一列禁军,心中的想法跟郑氏不太一样。徐良媛看似来接李慕芸,字字句句更像是逼她回去。想到这位孝贤太后将来执掌后宫的手段,李慕芸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李慕芸与徐氏共乘一辆马车,她满心都在想李淳要出征的事,忽然听到徐氏在旁冷冷道:“李氏,你可知错?”    李慕芸心头一凛,连忙改坐为跪。    “你身为广陵王妃,身上自有职责。当初广陵王排除万难立你为妃,本就遭朝堂上下非议。我以为你能成为我儿的贤妻,一力在太子殿下面前为你作保。可如今你的行为,实在给广陵王府蒙羞!你太令我失望了。”    李慕芸颤着声音说道:“儿媳……知错了。”    徐氏冷眼看着她,这个女人若不是玉衡之姐,怎可能忝居广陵王妃的位置,更别说将来母仪天下。想到玉衡为广陵王所作的那些,她忍耐道:“东宫和广陵王府的处境,你心中应该最清楚。我不允许任何人,再给殿下和广陵王添麻烦。若你再行差踏错一步,这王妃的位置,还是主动让给更能胜任的人。”    李慕芸浑身一震,低声应是。徐良媛说话明明很平和,可就是有种气势,逼得她不敢抬头。这些日子母亲和阿弟劝了她那么多,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听进去。可到了此刻,她才彻底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根本容不得她任性和叫屈。    她的行为,除了把广陵王推得更远,毫无任何作用。    “儿媳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明白就好。回到广陵王府,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先起来。”徐氏淡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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