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湖回来后, 商宇贤的食欲很差,刚回酒店就跑到洗手间, 吐得很厉害, 晚上八点钟就昏睡了过去。 听说有些人在极度恐惧后会有胃痉挛的症状。 参朗躺在床上,怀里搂着熟睡的人, 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他有点自责, 虽然商宇贤比自己年长,但从一开始参朗就知道, 对方是个优雅挑剔的绅士,他喜欢隐藏情绪, 不善于表达, 对人也并不温柔——恐怕只对自己开放特权, 自己不该任性地逼他坐船,不该任由他大冬天陪自己东跑西颠……不该这样,不该那样。 就在这种莫名其妙的自责中睡了过去。 清晨, 两个人被一阵鞭炮声震醒。 听说这家酒店承办了一场婚礼,外地女孩嫁过来, 头天晚上住在这处,大清早从酒店出嫁,婚车绕城一周, 然后在后花园举办西式的仪式。 “大冬天的结婚,这日子挑的,”参朗趴在窗台往外望,正好能看见后花园的彩虹门, 白色椅子摆满了人造草坪,观礼的客人也不少。 青年回头唤他:“老商,过来看看,楼下可热闹了。” 商宇贤睡意未消,斜倚在床头,睡袍系带早被爱人扯开,衣襟大敞,一边滑落在枕上,一边垂在手臂,香肩妙颈,袒胸露怀,慵懒地应了声:“嗯。” 青年眼皮一跳,连忙来到床边,将他的睡袍往上提了提。 两个大男人,趴在酒店的窗台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别人家的喜事。 商宇贤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露出淡淡的笑意:“能把婚礼办在这,想必也是当地的富贵人家,看不清,距离有点远。” 参朗侧头看着他。 喜欢着他的时候,每每看他,都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心底深处的那个“可能性”,如果不是商宇贤一而再地提醒他,他只想眼下,根本不愿去想其他。 ——是不是就快要失去他了? 这个问题早就潜意识地被生性乐天的青年屏蔽了。 “跟我来。”参朗拉着商宇贤换衣服,又给两人套上情侣羽绒服,拽着他的胳膊往房门外走。 两人跑到后花园的时候,婚庆车龙绕城回来了,结婚仪式就要开始。 缠绕了鲜花的白色拱门下,伫立着一袭体面洋服的新郎,台阶下方坐满了观礼宾客,新娘迈下婚车,踏上红毯,洋溢着满脸的幸福。 于是便有飞虹,便有霓彩,便有花瓣满天飘过,便有婚礼进行曲响起。 司仪问。新郎说:我愿意。 司仪问。新娘说:我愿意。 观礼宾客的最后一排,青年坐在白椅上,握紧身边男人的手,侧头看着他。 两人一直对视着,谁也没说话,但谁都能懂。 婚礼进行曲渐入尾声,新郎倾过身…… 参朗突然戴上了自己羽绒服的兜帽,伸手把商宇贤的帽子也戴上了。 众目睽睽之下,赶在新郎亲吻新娘之前,青年吻上了身边的爱人,惹来附近观礼亲友的侧目与诧异。 两个男人拥在一处,十指扣紧背脊,揉进脆薄腔子,交换一个深沉而又虔诚的亲吻。 直到婚礼进行曲结束,参朗的嘴唇才从他的唇上移开,贴近他的耳底,轻声说:“商宇贤,给自己一点信心,在未来无数不可预知的日子里,请你记得,我的无名指,永远是属于你的。” 青年小声说完这些话,凝视着男人眼睛,他不看周围,不在乎别人,忽然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来,拉住愣在那的商宇贤,起身往花园外跑。 两个男人顶着风,奔跑在别人的婚礼上,奔跑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南方之城,眼底的一切,模糊了又模糊。 订了返程的机票,是后天的商务舱。 下午三点,租来的别克开下高架桥,商宇贤减慢车速:“当年为什么没有出道?因为许睿?因为没有才艺?” 参朗也不避讳:“两个人,总要有一个顾家的,生活稳定一点。” 商宇贤鼻腔发出轻哼:“稳定了么?” “你说呢,”参朗的目光从车窗外撤回了,“谁说我没才艺,初中时我喜欢街舞,还有一样,你肯定想不到。” “什么?”商宇贤想了想,想起他嘶吼的“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牵起性感的唇角,“别告诉我,是唱歌。” 参朗神秘一笑:“你猜。” 商宇贤沉思了一下:“马拉松?” 参朗木着脸:“床上的?” 商宇贤:“…………” 参朗让他再想,他猜不出。 “我会打鼓,架子鼓。”参朗说。 “架子鼓?”商宇贤感到太阳穴错觉地疼了一下,吃惊地看向他。 参朗点头:“初中的时候,杂货铺对面有一家乐器店,老板大伯是个摇滚迷,我给他捏肩膀,他就教打架子鼓。” 商宇贤轻叹:“这样啊。” 以后要在家里准备一个架子鼓? 为什么不是炒股票之类的? 向来喜静的男人有点头晕。 架子鼓…… 罢了,总比喜欢开飞机好得多。 商宇贤笑着转方向盘,“坐稳,带你去个地方。” 直奔扬城恒商的品牌时装店。 别克停在店门外,参朗坐在店内等了一会,看见商宇贤从更衣间走出来。 休闲卫衣,紧身仔裤,霸道的户外靴。 参朗两眼放光,这还是第一次看商宇贤穿成这样,以前顶多是休闲西装。 即便穿成街头少年,也掩饰不了他的英俊,商宇贤面对穿衣镜,整理低腰仔裤的扣子:“不认得我了?” “大叔穿这一身也太man了?”参朗随手拿来太阳镜给他戴,“都不像你了。” “不像才好,年轻了么?”商宇贤随手扔给他一套衣服,“你也去换。” 参朗诧异:“我也换?” 他眯起兴味浓浓的眼睛:“当然。” 就这样,从男装店出来,两个闪瞎人眼的身影一起出现在“欢乐熊”室内主题乐园生活广场。 潮的不要不要的,户外猎靴,仔裤,卫衣,围巾,一模一样的“挚友装”,双双戴着太阳镜,遮住了半张脸,惹来百分百的回头率。 绝对的高颜值,又是这样的打扮。 ——于是就被有心人给拍了。 商宇贤敏锐地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远处的镜头。 欢乐熊室内主题广场,娱乐设施琳琅满目,大朋友小朋友簇拥成群,欢乐气氛太热闹。 二人站在大门口,进战场般地对视一眼,一起抬步,走向喧哗的孩子堆。 直到推给台现金,商宇贤才小声问:“怎么玩的?” 参朗扬了扬下巴,叫他跟着自己往人群的方向走。 事实上,商宇贤在刚进来的一瞬间,就感到些微的头疼,只要稍稍接近太吵的地方就会这样。 只为了看看爱人玩游戏。 商宇贤哪里知道,五百块竟然有这么多游戏币。 两个大男人,捧着一个大盒子,绕着人群,惹来一道道奇异的目光,两人都觉得有点尴尬。 跳舞机上,长腿长身的青年点了个最熟悉的曲目,不是僵硬地踩着节奏,他甚至舞了起来,动作帅得要命,虽然不比专业的舞者,但能看出的确是学过街舞的,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围观。 然后换了个压轴的,当参朗抓起鼓棒的那一刻,商宇贤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被围观。 “漂亮!” 围观人群中有人喊。 大屏幕上掉落的节奏符应接不暇,音乐节奏越来越快,围观者越来越多。 五个游戏币,他足足玩了半小时。 周边围满了年轻的玩家,鼓棒一起一落,四周叫好声连连。 商宇贤掩唇清咳,却难掩笑意,他能想象出十年前,初中时期的参朗会是什么模样,在学校一定很受欢迎? 他的小朋友,天生引人注目。 说起来,如果主题广场来的都是像参朗这样的客人,恐怕不久就该倒闭了。 一曲下来又接一曲,排名很快上了前三。 参朗转过头,在人群中寻找商宇贤的视线,撞上他的目光。男人一直站在那里,笑望着他,于是他安下心,帅气地重重敲击。 喧闹之中,青年的笑容发自心底,像个小孩子。 男人的笑容则很安静,像个……兄长? 不对。 他像个年轻英俊的父亲。 “抱歉,借过,”商宇贤挤进人群,将游戏币的大盒子放在他的眼前,对他耳语:“你在这里等我。” “你去哪?”转头时漏掉两个音符,他连忙看向大屏幕,“不用买饮料,旁边有自动贩卖机。” “我出去一下,”商宇贤拿着手机,转身走开,“你在原地等我。” “你去接电话?有工作了?” 又漏掉一堆音符,参朗涣散了目光。 “等会回来。”商宇贤没有回答,挤出观看的人群。 也是,快过年了,他陪自己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一不小心又耽误了精英的时间。 余光里,看着商宇贤的身影远了,参朗垂下眼帘,突然身边的女孩子惊呼一声,跑过来推他,“掉了!掉了!” “不会,”他急忙继续打鼓,小声嘀咕,“追得上,小意思。” 又过了很久,围观的人群水泄不通,五个游戏币,一小时十分钟。 就快通关翻版了。 酸痛的胳膊,挥舞着鼓棒,越来越猛力。 他还没有回来。 是不是嫌这里太吵了,避到了车里等他? “参朗,我们走。” 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 啪—— 愣神中,参朗手中的鼓棒突然脱手。 鼓棒飞起的霎那,第一反应就是挡住了身边的商宇贤,青年一个侧身,挡在男人的眼前。 鼓棒擦过参朗的眼皮,打在额头上! “啊——” 周遭传来围观妹子们的尖叫。 参朗闷哼一声,跟谁作对似的,手掌代替鼓棒,拍打在电子架子鼓上,胳膊再举起来,猛地被一只手抓住手腕。 “别玩了。”手臂有力地将青年扯进了怀里,手指压住他的额头,轻扫过他的眼角,“打到了?那是个鼓棒,不是棒棒糖,你怎么用脸去挡?” 参朗揉着额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疼,毕竟它是粉色的啊……” 商宇贤:“……” “——GameOver!” “雾草!”参朗伸脖子去看,“这关我可以过……” 商宇贤搂住他的身子,顺势抓起他的手,“我们该去吃饭了。” 被捞进怀里,参朗不舍地扭头,“等一下,我还有两次投币接上的机会……” 游戏机被他用五个游戏币折腾一个多小时,此时空了下来,围观者赞声连连,大家都在欣赏着之前的回放,排队的人早就没影儿了,参朗之后,谁个还敢献丑? 妹子们崇拜地喊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大家盯住续关倒计时,五,四,三…… 参朗忍不住挣脱他的胳膊:“大叔,我们还有这么多游戏币。” 拉扯之中,参朗被他捏住手指。 商宇贤:“好了好了,别动。” “让我接一下不行吗,”参朗转过身,脸都急红了,“我马上就通关了,第一名店里给小礼物的啊!” 商宇贤低沉:“别动!” 参朗:“……” 被一声低喝吓了一跳,老实地任他搂着,桃花眼儿落在商宇贤的眼睛上,察觉到他的神色有些奇怪,不会是刚才接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参朗小心地问:“老商,怎么了? “我也有小礼物。”一对深情而又深邃的眼眸,凝视青年的眼睛,男人连笑容也庄重起来,认真地抬起青年戴了一枚指环的左手。 将那枚指环取了下来。 “你干什么?”参朗本能地抵抗,想握紧拳头不让他摘。 商宇贤钳制着他,指环摘掉之后,很快将手中的另一枚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一枚白金戒指。 比之前的那一枚更精致厚重。 主题乐园门口,商宇贤从绒盒里又拿出对戒中的另一枚,抬起自己的左手,小声说:“该你了。” 参朗:“……” 大脑嗡嗡作响。 直到将那枚同款的戒指,戴在了商宇贤的无名指,他还有点回不过神。 “戒指里刻了S,尺寸恰恰好,”商宇贤舒一口气,握住他的手腕,“走,吃饭去。” 桃花眼儿眨了眨,看着他修长手指上,戴的那枚同样的戒指。 一模一样的,没有钻石的戒指,简简单单的款式。 直到坐在别克车内,他也没有缓过神来,参朗失神看着窗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无名指。 商宇贤脸上没什么表情,方向盘上的左手,那枚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他若无其事地看过来:“晚上想吃什么?” 参朗小声说:“随便,别再像上次那样了,简单点儿,行么?” 像往常一样,他喜欢在开车时撤下右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 商宇贤摩挲他的指尖:“可以,什么吃的是简单的,比如?” 参朗像是故意刁难他,稍带了点小坏笑:“唉,就怕商总吃不习惯啊,咱们小老百姓吃的简单,比如一个泡饭,一个咸菜,一个汤水,一个甜品……” 商宇贤听他这么说,微微蹙着眉尖,似乎真的在考虑,点了点头:“听你的。” “这就答应了?”参朗惊讶地看他,“哪里的餐厅有这样的席面,泡饭?” 他想也没想:“一个泡饭,鱼翅捞饭?” 参朗:“……” 商宇贤:“一个咸菜:蚝油鲍;一个煲汤:酒坛佛跳墙;一个甜品:福帝斯渔夫尊享……我知道在哪里,御宴楼,听说扬州也有分店。” 不!这不是简单的饭! 青年嘲讽:“铺张浪费,昏君。” 商宇贤笑:“魅惑君心,妖姬。” 参朗:“???” 操。 妖姬? 身下的爱人要翻身造反的节奏? 参朗在听到那个不得了的词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只能惊愕地睁大双眼,全身僵直,愕然之极。 “……那个……” 对,商宇贤是个直的。 上下的问题,他从来没有问过爱人的想法,这样好吗? 参朗感觉到了危机,咕哝地犹豫着接下来怎么说,“不是,我有个问题……我一直对你……酱酱酿酿……那个……对,就是这样,我想,那什么你,咳……” 参朗一下子反射性地挺直了背脊,想让自己看上起更具有男子气概。 最早的时候,和许睿交往时,许睿自然而然地成了承受那一方,对于上下这一点,对参朗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竟然从没在意过商宇贤的感受? “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我、我、我是上、上面的,纯一……我,咳,我就直接说,你……你难道想……”神秘兮兮地倾身凑近他,小小声,“喂,你想上我?一次两次的我倒是不介意但是时间久了……呃……” 简直就是在gay看对眼的两个男人第一次开房时才会出现的台词。 没想到自己会落入说出这种台词的囧境。 商宇贤:“??????” 参朗说出了这囧尬囧尬的台词,商宇贤先是眨了一下眼,像是没懂什么意思,默了默,然后他就愣住了,脸也慢慢地泛了红,忽然又下子变白,似乎想要发火,又像在害羞般地忍耐了一下。 紧接着,商宇贤咬了咬牙,满脸通红,眼角也泛红,侧头瞪了他一眼,盯着前方挡风玻璃,怒声道:“胡闹!你给我差不多点,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想也没想过,我,我怎么会想要对……对男人……做那种事?一辈子也没想过,你在那瞎误会个什么劲?!” 参朗:“…………” 大叔被惹火了。 青年忍了忍,拼了:“那你想要被我做那种事?” 商宇贤:“…………” 参朗:“嗯?” 商宇贤:“你是想逼我开车投湖?” 参朗:“…………” 好尴尬啊。 我为什么要自讨没趣为大叔着想? 直接上就是了。 等等,也就是说,他已经准备好雌伏在我身下了? 心甘情愿,被我扑倒,酱酱酿酿? 怎么办他这样让人很难为情嗬嗬…… 商宇贤侧头:“你脸红什么?” “那,你为什么把我比喻成什么,妖姬?那不是女人吗?”参朗想了想,实在忍不了,“你,你……你骂我,是不是,你骂我?” 话音刚落,别克两秒加速,车速极快! 参朗往后一仰。 “不是,”商宇贤专注飙车,眼底温柔,“我爱你。” 参朗:“???” 从一辆大巴的后面超车而过,又超了前方的路虎,紧接着是奔驰,商宇贤目视前方,唇角勾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透着一点狡黠和喜悦。 他的心情难以言喻。 我爱你,参朗,我被你迷住了,我爱着你。 生平第一次确定,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并且在他的面前亲口对他说出了来。 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的心脏狂跳不已,指尖在微微地发抖。 第一次给他戴戒指,只是一个仪式,证明两个人的协议生效。 第二次给他戴上戒指,他不知该怎么开口,他心脏砰砰狂跳。 世人都说,戒指和三个字,缺一不可。 所以他开车想了一路,终于说出了口。 已是中年的男人,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说“我爱你”,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前妻和女儿。 刚才超车时噪音太大,参朗掏了掏耳朵,侧头看着他:“大叔,你刚说什么?” 商宇贤面无表情:“没什么。” 桃花眼儿弯弯:“别不承认,我听到了。” “听到了还问,”商宇贤低喃着,瞟他一眼,“我带你去吃东西,小圆推荐了两个地方。” 青年轻哼:“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还来问我吃什么?” 男人柔声:“这是对一家之主的尊敬。” 参朗:“我能做得了商总的主?” 商宇贤:“可以。” 参朗愣了愣,嘴角一点点勾了起来,最后甚至哈哈笑出了声:“果然是妖姬,不对,是佞臣,放在古代就是妖臣了,先是以色侍君,然后把小皇帝扑倒,接下来就可以权掌天下了哈哈哈……” 商宇贤:“…………” 商宇贤有点失神。 他的小朋友,总是对着他笑,帅气的笑,勾人的笑,而此时,青年的那个笑容,神采飞扬,充满了男性爽朗的魅力,让人一不小心就会陷进那双桃花眼儿里。 先去了美食一条街,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从街头吃到了巷尾,从梅花糕到蟹壳黄,从麻辣串到螺蛳粉,从千层油糕到章鱼小丸子,直到商宇贤一脸惊奇地站在江城臭干子五米之外怎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参朗才忍痛决定结束这次的扫食行动。 照理说家那边也有美食街,囊括了天南海北的各地小吃,两人不至于连吃带玩得这么嗨。事实上,他们俩,一个身份摆在那,不可能和朋友在大街上吃东西;一个性向在柜里,和许睿在外面连小手也没牵过。以前的他们,谁也没有真正放开好好生活过。 别克停在花园路口的小胡同。 一家门面装潢低调的铁板手烧店,餐厅内格调精致,木质陈旧装修,像一艘搁浅的海盗船。 商宇贤和参朗寻了个幽雅角落坐了,家庭开放式厨房,时下流行的现场铁板手烧,厨师和烹饪台就在二人面前。 煎好的神户牛肉分别盛在二人的盘中,又在铁板上抹了油,上了白兰地烤活虾,一道一道品尝过去。 商宇贤担忧:“有点熏,油烟味重么?” 参朗摇了摇头:“我还是第一次围着厨师吃饭呢,挺热闹的,下次家里也弄一个,我也学学这个手烧,你和糖糖围着我吃饭?” 商宇贤垂着眼:“不行,坐着一起吃。” 参朗这不是第一次和商宇贤一起吃饭,但就是看不够对方的动作,他的举止相当优雅,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准确地讲,商宇贤用餐时,整个画面都很养眼,一口一口,慢条斯理,但是,绝不会有人认为他口中的食物有多美味。 这时候,老板娘从台走来:“商先生,这是你订的红酒。” 商宇贤征求青年的意见:“你开车?” “心情好?” “嗯。” 见他笑,参朗点头,“好,你喝,我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商宇贤的心情真的很不错,他喝了不少的酒,丝毫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兀自夹了肉放在参朗的餐碟里,两人挨着坐,在他耳边轻声说:“多吃点,想吃什么告诉我。” 参朗并不习惯在外面亲昵:“嗯。” “淋上柠檬汁,味道很好,”商宇贤夹了菜喂过去,“张嘴。” 参朗尴尬地环视周围,张嘴。 又一点点用生菜包起肥牛蘑菇和蔬菜:“张嘴。” “老商,等一下。”参朗皱着眉,鼓着嘴躲他。 商宇贤:“墨鱼仔就要配韭菜,张嘴——” 参朗噎住:“…………” “你不是想吃三鲜饺子么?” “不是所有包了韭菜的东西都是三鲜馅……等等,不要了……商宇贤,我说了不要了啊……走开,我要自己弄来吃,我喜欢自己动手。” “你是说,你喜欢自己动手?” “嗯,自己动手。” “你不后悔?” “决不后悔。” “……当心,很烫……张嘴。” “不,走开啊,我不怕烫。” 周围食客:“…………” 所以说,如果说喝醉的参朗喜欢抱着大叔乱亲,那么微醺的商宇贤就会不停地往青年的嘴里喂吃的。 天黑的时候从饭店出来。 参朗把车开到风景好的地方,找到漆黑的无人处停下,两人无声地坐在车里亲吻。 商宇贤醉了。 他的小朋友总是这样,对他笑,深情地看着他,笑的神采飞扬。 参朗抹掉他额头上的细汗,将男人柔软的唇吃进嘴里。 不知道谁先开口,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不说话的时候就抱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开。 歇下来之后,唇分开,过了一会又吻到一起。 “你……” 参朗先开了口,小声问:“我们后天回去?” “有个项目要谈,”商宇贤闭着眼,“你也着手准备辞职,有什么困难,我和你们孟总打招呼,来恒商之后,到秘书处报名,我也能照顾到你。” 参朗连忙抬头,“不用!你还真想潜我呀宝贝儿,你不要插手。” 商宇贤一愣:“参朗,我有一些计划……” 参朗之前接受爱人好意时从来不别扭,大大方方笑纳了,这次却对工作的事斤斤计较:“不行,就算我去了恒商,我也要自己拼搏,不然在公司上班和在家当家庭煮夫有什么区别?” 商宇贤皱了皱眉头,审视般地端详着他的脸:“你乱想什么呢?放心,不会有人乱说。” 参朗把他的座椅放倒,让他躺得更舒适些,抬手与他十指紧扣,不餍足地吻他:“不是,我不怕别人说闲话,就是想自己试试。” 商宇贤小声:“优秀的人太多,失败的人也太多,当他们实力和运气不相上下时,等的就是一个契机。” 参朗的嘴唇顿在他的眼角,轻声地笑了:“你认为,我把你当成一个契机?” 商宇贤直视他:“参朗,我不是这个意思。” 察觉到他也不悦了,青年放缓了音调,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后颈:“老商,事业上的那条路,我相信自己可以走得很好,你也说了,我还这么年轻,甚至没正式地靠自己努力过一次,在你的眼里,我就那么差劲儿?” 互相迁就着对方的脾气。 商宇贤叹息:“职场水深,三分靠打拼,六分靠运气。” 桃花眼儿眨了眨眼,臂弯将他圈住:“剩下的一分呢,只有一分靠自己的能力?” 商宇贤醉意朦胧:“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一,靠人脉和背景。” 参朗:“…………” 商宇贤笑出了声,被青年逗弄得浑身发烫,说了几句正经的,又被他诱哄到怀里,被揉得难受,轻轻浅浅地吻着青年的唇,却吐出了重重的打击人的话: “当今这个年头,不缺才子佳人,不缺勤奋和努力,契机很重要,难道你想一直在底层打拼,熬成老大爷?如果你超过三十岁了,后面会有无数年轻人把你踩下去,就只能当一辈子的公司Carefree……” 话还没说完,又被青年撩拨得喘息。 参朗揉他身子的掌心火热,满眼都是要不够的波澜:“说人话。” Carefree,广州话常叫:二打六。 香港话叫:茄喱啡,内地就是龙套、帮衬、打杂,或干脆就是跑腿的,剧组里有用处,就演个尸体什么的,没用的时候就打打杂。 “那我就熬着,熬到老大爷,”参朗讥诮地勾了勾唇,贴近他,“你还记不记得,我的理想是什么?把杂货铺做大,大,越大越好,狠狠干一下恒商,将来我会成为杂货铺帝王的男人……” 嗯?好像哪里不对…… 商宇贤叹气,“别闹了,我没开玩笑。” “你知道,我没开玩笑。”参朗支撑起身,“老商,你不是也靠自己一手成立了世纪恒商?你就是年轻人的正面教材,亚洲十佳青年,年轻的企业家,社会的正能量,年轻人的创业风向标,你少瞧不起人了——你能行,我怎么不行?” “你错了,事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商宇贤的脸开始越来越红,从饭店出来时还不这样,可是后劲儿来了,开始上头,他感到晕眩想吐。 “怎么不是,我可不是溜须拍马,明明就是,”参朗咬他的耳朵,“金融杂志上有你的专访,官网上也有介绍,大家都知道,恒商是你靠自己的能力一手打造的……” “别相信那些。” 商宇贤用发烫的侧脸蹭了蹭着青年的眼底,伸手揽住他的腰,让他往下紧贴着自己,然后睁开迷离的眼睛看着他。 他说:“很多人不知道,IBM的董事长是比尔盖茨的母亲,她给儿子促成了第一笔生意。” 他说:“很多人都羡慕巴菲特,他童年的时候就有机会参观纽约交易所,并且由高盛董事接待,但没有人知道,当时还有一个人在巴菲特的身边,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一名国会议员。” 他说:“伟大的成功,不是偶然,也并非是靠一个人的努力,没有神助攻和强推力,你什么也不是。” 参朗张着口,怔怔地看着他。 竟然没有办法反驳。 “参朗,很多梦想,靠自己是不可能达成的。” “老商……” “所以,请别再对我说,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的路走得很好……” 男人柔声对青年低喃着,迷迷糊糊地亲吻他的小朋友:“什么一个人?什么自己的路?我不喜欢这样的话,现在是我们两个人,你记得了?” 不同于刚才细尝的吻,他吻得热烈,手臂揽过青年的腰肢,有意无意地用牙齿咬吮他的舌,挑拨着他,引导着他,极尽动情。 在车里聊天时,起初商宇贤还很清醒,这会儿开始上头,酒意正浓,身上的参朗被撩得难耐,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手臂圈着青年的腰,咕哝着“我还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是不是年轻了不少,”手从下往上伸进他的卫衣里乱摸,含糊不清地说:“参朗,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大哥哥……” 参朗:“…………” 这是小团子附身了? 青年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地往外扯,在他的耳边哄着,不让他继续点火。 但一点也不起作用。 他的嘴唇在他的耳底细细吻着,囫囵说出听不清是什么的话来,指尖在他的胸口慢慢地蹭。 怕抓疼了他,又躲不开他的闹腾,抬眼看向周围黑漆漆的小路。 参朗无奈地打开车内音乐,商宇贤像是被外界的声音侵扰了,侧头走神地听了一会,循着声源左右张望。 参朗颇感兴趣地看他醉蒙蒙的模样,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商宇贤喝醉。 他说,他从没醉过。 认识青年之后,他醉成了这样。 情不自禁地,参朗箍住他的腰,往怀里带,低头含了他的舌,动情地吻吮着。 男人感到窒息,直到身子被他揉得生疼,挑拨他的那只手才从青年的卫衣里拿出来,轻轻推他的胸膛。 左一下右一下对他又打又推,没力气地发出喘息声。 参朗捉住他的手,抑制着低喘,在他耳边低喃:“宝贝儿,别闹了,这么大动静,外面以为我们在车震。” 商宇贤坚持着要起身,圈住他的身子小声:“不行,我们回去,快点,送我回酒店……” 桃花眼儿弯起一丝笑意:“你不是想和我吹吹风么,回去干什么?” 商宇贤坐不稳地揽住他的脖子,咬他的耳朵,嘴唇湿湿凉凉,“我不舒服,”他低喃着,用鼻尖顶着他英俊的眉宇,舌尖舔他的睫毛,嘴唇磋磨着青年的眼睛,哑声哀求:“参朗,别闹了……” 长睫被他吮的湿嗒嗒的,参朗目色迷离,凝视着他泛红的眼角。 来了。 大魅惑术。 仅存的一点点理智霎时间烧光,参朗关了车内灯,慢慢地接近他嗫嚅的唇,突然啄到他的唇,狠狠地允吻一口,低哑地说:“你说什么?” 商宇贤任他在身上摆弄,醉意朦胧地咕哝:“到家了么……” 参朗将他的座椅放平,搂着他的身子,随手抽了几张湿巾,擦干净自己的手指,然后又擦他微微出了汗的脸。 等了半晌,没听到青年的回应,也不知哪来的火气,蓦地张口咬住他的下巴,含糊地说:“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参朗痛得咝地一声,下巴出现了他的牙印,大叔发起酒疯来还真是六亲不认,他有些发火地搂紧他,手臂有力地将他的腰一下子提了起来。 商宇贤头晕目眩地撞在他的胸口,还没等接着念叨,就对上了那双危险的桃花眼儿。 仿佛被他的眼睛迷惑了,商宇贤深深地注视了他一会儿。 参朗也盯着他。 就像一只黑夜的花豹,慢慢接近了他盯上的猎物。 商宇贤眨了眨眼,突然回神,捶了下他的肩膀:“从我身上下去,你怎么了?我要……” “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参朗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握着他的腰,身子猛地往下撞,唇落在他的耳后,他嗓音暗哑:“我真是不想等了……” 隔着两人的仔裤,强硬又温柔地厮磨着。 商宇贤闷哼一声,脸埋在青年的颈间,不知所措地慌了,心底抑制不住的悸动与渴望,让他浑身都在发抖,酒醉的晕眩感更重了,完全不受控地求着他:“不行,别动我……我难受……” 参朗恍神地吻他泛红的脸,低低地笑出了声,“难受?” 男人紧紧抓住青年的手腕,只想躲开他的撩拨,低喘着咬他的脖子,却被他吻上了脖颈。 参朗想起“交颈之爱”。 动物界里用来形容伴侣间的亲密。 参朗哪里知道,脖颈是商宇贤的绝对领域。 就是性点。 脖颈间青年的吻,温软而又霸道,像一把火,猛地让他充血灼热,男人仰头深吸一口气,完全出于雄性本能,挺腰使力往上送,却被自己紧瘦的仔裤勒得胀痛。 两人一起吃疼地轻哼一声,发昏的头脑醒不过神。 什么叫“自作孽”。 车里一共就这么大的地方,一个在身下扑腾,一个在身上磨蹭,两人都被弄得疼的发狂。 参朗用力将他起来,让他背对着自己坐在怀里,不想放过任何爱他的机会,一只手伸进他的卫衣抱,紧他,掌心滚烫地托着他,一只手顺势拉开他的仔裤拉链,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探索着他的身体变化。 男人喘息声变重:“别,别在外面,参朗……出去……把手拿开……” “你说真的?”不等给他回答,青年勾起嘴角,极盛的容颜浮起一抹坏笑,“后不后悔?” 商宇贤:“……” 他不是驰骋欢场的男人。 却在被青年拥抱时,一个指尖就轻易让他颤抖。 “舒服了么,”参朗极力忍耐着他的冲动,“靠着我,不会伤了你。” 商宇贤低喘着想发火,却没有推开他,压抑不住的意乱情迷。 黑暗中贴着男人的耳朵,青年小声叹息:“别乱动了,我也难受。” 商宇贤:“…………” 两人还没有“最后那一步”,商宇贤脑子混乱之极,随他,随他,一个月以来,青年不止一次这样要过他,他并不反感,身体是不会说谎的,这种陌生的欢愉令他依赖。 在青年有魔力的嗓音诱哄中,他越发地虚脱,毫无招架之力。 他意识到推拒只能让青年更加的失去理智,只好顺从地妥协了,无力地倚靠在他的怀里,不由自主地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吐息求饶。 夜色朦胧,偶尔有车飞驰而过。 一瞬间的光亮,看到对方脉脉深情的眼睛。 什么叫“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青年忍不住挺了挺:“宝贝儿,你也不疼爱一下我?” 男人侧身吻他耳后:“你不是说,喜欢自己动手么?” 参朗:“…………” 直到他软软趴在怀里泄了,才意识全无般地昏睡了过去。 老宝贝儿终于不闹他了。 参朗小心地将他抱在怀里暖着,用他的外衣裹住他,抽来纸巾轻柔地为他擦拭。 月光里,他看着自己湿嗒嗒的手指,慢慢地用纸巾擦干净,垂眼看着他的睡颜,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他的脸。 然后祭出五指弟弟…… 不知过了多久。 什么叫“撩骚十分钟,自撸半小时”。 他解决了自己,难耐的痛感才稍稍去一点。 笑着仰靠在椅背上,将身上的人收拾妥当。 再这么憋下去,非得病不可。 深夜里泛着柔光的桃花眼儿,漾出淡淡的笑意,坐回到驾驶室,启动引擎。 到达酒店的时候,商宇贤的手机响了。 参朗轻声喊他一会,商宇贤没醒。 来显是小方。 参朗接了电话,报了姓名,小方稍作犹豫,大概讲了一下情况。 熊市股票大跌,身为某个人基金的幕后操控者,商宇贤手上的基金出了点问题,操盘手明天从美国赶过来,希望商总能马上接听电话,重新确定返程的时间。 参朗说:“他睡了,我们明天回去,你想办法订票。” 小方:“……小老板,您不用知会商总一声?” 参朗笑笑:“我能做主,订票。” 小方正色:“是。” 夜里醒来时,商宇贤发现自己在酒店停车场。 墨染的天空有几颗小星,别克静静地停在黑暗里。 商宇贤揉了揉眼角,身上盖着两件羽绒服,参朗坐在驾驶位看手机。 车前的数码时间显示十点半。 商宇贤嗓子发哑:“到了?” 参朗闻声,落在商宇贤脸上的指尖动了一下,眯着笑眼低头看他:“还难受么?” 商宇贤:"……" 难受? 男人尴尬地张了张口。 参朗唇角挂着笑:“别说你又断片了,我是不相信的。” 商宇贤:“……” 那个气味仍弥漫在车内,他当然没断片,清楚地记得被青年撩拨得难堪样。 英俊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眼角也泛了红,他仓皇地看青年一眼,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急忙别开视线,费力地从座椅上坐起来。 “小方打电话,说出事了,”参朗说,“我告诉他,我们明天回去。” 商宇贤愣了愣,并没有责怪对方擅作主张,眼中露出的失望却掩饰不住:“才两天两夜。” 参朗看着他的脸,轻轻地笑出声。 倾身捏住男人的下颌,轻轻地吻他:“不是你说的么,挟恩图报,来日方长。”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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