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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辞同李琰走出撷芳殿的大门,望着满园如酥的春色和净如少女明眸的晴空,一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今日所为,错了吗?    秋辞想了想,自己应当是没有错的,这一路走来,错的从来不是自己,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宫墙转角处,沈正钦一行人刚巧迎面而来,退避到宫墙边,少了请安问好的话语,这擦肩而过地短短几瞬竟然安静到了极致。    秋辞跟在后面,头直直地对着前面那人的后脑勺,努力地做出目不斜视的样子,余光却与沈正钦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穿着皂色的长衫,站在宫墙面前,形色鲜明。    沈正钦少了几丝遮掩,这停留的短暂时间里,目光大都是落在秋辞身上的,漫天春色皆视若无物,入眼之物,唯她髻间一朵鸢尾绒花而已。    大雁惊鸿而过,再次回神之时,面前已是一群人乌泱泱的背影而已。    心神不宁地回到坤宁宫,秋辞这才被手臂上的痛楚给唤回到了现实之中,刚回到房间,忍着痛给自己的手臂上了伤药,立马就有宫女传唤。    秋辞立马裹上纱布,放下袖子,又拿着新制的柚叶水洒在衣袖上,连伤药也来不及放回抽屉里,便匆匆前往坤宁宫的内殿。    行礼之后,河溪端上一个约莫三寸长的大肚细颈瓷瓶,道:“这是太医院院判大人亲手配置的伤药,他主攻外伤,此药应有奇效。”    秋辞忙谢恩:“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院判大人世代行医,他的药当然是最好的,不过,秋辞却是不相信,李琰的传唤仅仅只是为了赏赐一瓶药那么简单而已。    果然,李琰紧接着便开口说道:“这些日子,你便好好待在房里养伤,其余的事,自由人替你分担,你也便不用操心了,”想了想,李琰末了又补充一句,“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看来,自己是被软禁在这坤宁宫了啊。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偷拿偷看了如此重要证据的人,没立刻下放去刑部的大牢,已是莫大的恩宠了。    不过,秋辞估计,若真的按照朱祚的意思,自己怕是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而面前这位笑意吟吟的皇后娘娘,怕也是忌惮着沈正钦,这才拉下脸替自己求情。    秋辞心中这些想法仅仅一瞬而过,她的脸上仍是无可挑剔地恭顺与适当地感激:“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娘娘,奴婢蒲草之躯,能得陛下娘娘如此挂念,实是愧不敢当。”    “好了,”李琰笑着说,“下去休息,好好养伤。”    坤宁宫一派祥和景色,而撷芳殿却已经仿若修罗场一般,直到这时,撷芳殿的诸位才知道,哪怕他们的主子有多么和善,他到底也是当今天子。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就连沈正钦,也是第一次见着这番阵仗,他也不得不深深呼吸几口气,这才使自己镇定下来。    朱祚坐在龙椅之上,他铁青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第一次让人感觉到真真切切的恐惧,经过半晌的寂静,朱祚的脸色渐渐恢复平静。    “沈正钦,去给朕查,这上面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他的声音也同他的面色一般沉静,沉静地仿佛黑夜下的一条河,在这条河里,没有船只,没有水草,连大风吹过也没有一丝涟漪,在这条河里,只有无数忘了它是一条河,而踏进来的人的尸骨,堆积在河底。    秋辞得了令,整日里待在坤宁宫里,不过,这宫里的消息却是通透,只第二天便听说,御前的阿容姑娘得了恩赐,归家尽孝去了。    讲述这件事的小宫女满面都是羡慕,秋辞心中却有一丝悲戚和五谷杂陈,归家尽孝是不可能了,她只能是在宫中某处不见光的牢狱里待着,只是陛下到底是一贯地仁爱,对于这个伺候着自己长大的宫女,还是替他保留了一丝颜面。    过了几日,稍稍松懈些了,秋辞虽也出不去,但是机缘巧合之下,倒也见了小庆子一面,谈过了这几日沈正钦如何劳累和这几日外面的局势如何,偶然间谈起阿容,小庆子说着,阿容却不是像外人传说的那样,是归家养老了。    秋辞点点头,道:“我知道,陛下到底还是念着一丝情分在的,现在这事已经过了阿容这段儿,她如何处置了?听说守守皇陵的嬷嬷前儿没了,我估计依着陛下的脾性,怕是打发去去皇陵了。”    “阿容想来是不会背叛陛下的,她怕是被钱真蒙蔽了,恐怕,她是到如今才知道钱真勾结逆王的。”说着,秋辞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惋惜,“独自守着偌大个皇陵,她剩下的大半生,怕是过不去了。”    “姐姐怕是不知道,阿容并不是打发去皇陵了。”    “那是哪儿?冷宫?东林?”秋辞猜测,“阿容是伺候陛下长大的,情分非同一般,再者,阿容也是不完全知情的,受人蒙蔽,陛下向来宽宏,总不至于打发了去尚方局了此残生。”    小庆子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看着秋辞,半晌才开口道:“阿容她......她被打死了。”    “什么?”秋辞愣在当场,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打......打......”那个‘死’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小庆子的语气有些酸涩,“就是那天下午的事,查定之后,陛下直接叫人拖到撷芳殿那院子里,堵上嘴打死了,连见也没见一眼......”他鼻头一酸,仿佛带了哭腔,“我顺着门缝看了一眼,只看见了满地的血......”    秋辞怔怔地愣住,她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撷芳殿的院中,庭院两旁的桃花现在开的正盛,透过地面的泥土,仿佛还能回忆起冬天她膝盖下的那片白雪,撷芳殿的大门被粗暴地打开,身形健壮的侍卫拖着一袭粉衣,身材柔弱的阿容,她的裙角已经沾染了泥土的污秽,一只绣鞋不知掉落在了何处,白色的鞋袜上全是泥土,她表情狰狞,恐惧,茫然,她刚尖声地喊出一个“陛——”字,嘴巴便被粗鲁的堵上,她眼睛里的恐惧无处可避,泪水落下打湿了泥土,接着便是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去的棍棒,成人手臂粗的木棒一下一下地落下,鲜血打湿了泥土,并蔓延开来......    那日下午仿佛刮了一阵风,风过后,棍棒停下了,一个全身颤抖的小太监上前查看,阿容已经确认没了呼吸,她全身都是血污,头发也是披散开来,漂亮的脸蛋也已经目不忍视,唯有一双眼睛,竟是骇人地睁开着,盯着内殿窗户上当今圣上的人影,那眼里,不知道有什么说不出来的情绪,那个小太监是个伶俐的,他伸出不住颤抖的手,替阿容合上了她漂亮的双眼。    至此,阿容,人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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