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起的死讯, 让乾元殿中不少人放下心来。 而巫南渊虽并未正面答应众人解毒,但却也没有拒绝百草峰峰主的邀请,回来后便与百家药修们一同商讨解药。 此妖毒十分诡异, 发作时不仅如被火灼般疼痛难忍, 还对金丹有直接的侵蚀。 巫南渊在制作解□□前,先调制了一些固本稳元的药让众人服下, 纵然是治标不治本,却也可以暂缓剧痛。 杳杳一回来便到乾元殿后寻找到了照羽。 与她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封传信。 “听说无声起已死?”妖主扬起嘴角,“我的女儿真了不起。” 他随手扯下那封书信, 见是玉凰山传来的,忍不住皱眉嫌弃道:“一定又是那群长老闲的无事,催我回去。” 杳杳立刻道:“爹!此事没那么简单。” 照羽一边拆信一边扬眉:“怎么——” 他信拆了一半,神色骤然一变。 里面并非是信纸,而是一根犹如剑锋般的血色羽毛。 是玉凰山的最高求救信号。 “是魔修杀了无声起,还重创了飞隼, 据他所说,那人的目标应是玉凰山!”杳杳急切道,“爹, 信号已到,我们要立刻回去。” “你留下,”照羽改口, “玉凰山有变, 你呆在南渊身边。” “不!” 杳杳却立刻拽住了妖主的手臂, 阻止了对方。 她目光明亮锋利,犹如出鞘之剑:“我来昆仑学艺就是为了不继续当一个不学无术的少主!此刻玉凰山有变,我必须与你一同回去,一同面对!” 照羽看着她,沉默不语。 杳杳却目光坚定:“我来保护玉凰山。” 听到这话,妖主忽然笑了,他回身朝乾元殿走,并朗声下令道:“穷奇、绯宫速将云舟驭来,翎翀暂且照顾飞隼,南渊留下解毒,其余玉凰山众人与我和少主一同回山!” 众妖齐声:“是!” “怎么?”黎稚等人见此状况,连忙上前来询问。 照羽道:“玉凰山有些事情需我回去处理,既然妖毒已经查清,配出解药也快了,峰主暂且不用担心。” 黎稚摇摇头,叹息一声:“可惜我辈尽数中毒,不然——” 说罢,他呛咳几声,艰难地说:“不然也能为妖主分担。” 照羽笑了笑:“峰主美意,我心领了,各位暂且好生休养,等余毒清了,才算彻底脱离危险。” 而此时的风疏痕正在原地调息。 巫南渊知道杳杳心系桃峰,未等她说,便将第一份调配好的解药给予了她的同门。 正法长老本就功力深厚,解药入口,余毒竟也跟着一起消散了。 另外几人也悠悠转醒,春方远年纪大了,率先一口乌血喷出。 杳杳立刻冲了过去:“师父,你还好吗!” “没、没事……”春方远摆摆手,用袖口拭了自己唇角的血迹,而后伸手将神识还未回笼的林星垂扶起,“杳杳,你无碍?” “我不怕毒的,”她道,“这几日你们一定要好好调养,南渊给的药都要按时吃。” 听到杳杳这样说,傅灵佼揉了揉眼睛:“你要去哪里呀?” “我要回玉凰山一趟,”杳杳不想将山中事与太多人说,便含糊不清道,“有些事情需要我爹处理。” 傅灵佼担忧道:“那你还回来吗?” “那是自然,”杳杳道,“我们不是约好了夏天去虚无海观玄鲸吗?” “别让我们等太久啊,”傅灵佼道,“不然桃峰的花都开败了。” 杳杳点头,认真道:“一定。” 此时,风疏痕收回落在无声起尸体上的视线,忽然道:“我与你同去。” 杳杳惊讶地瞪大了眼。 “你?”照羽停下脚步,“为何?” “昆仑中人多数尚未解毒,暂不方便相助,但玉凰山若有变,仙门自是义不容辞。”风疏痕扬起眼,直视着妖主,“何况杳杳又是我的师侄,风某已经痊愈,更是没理由推辞。” 杳杳听到这话,立刻眼前一亮:“真的?小师叔也要和我们回玉凰山?” 照羽不悦:“杳杳。” 妖主似是打算开口阻拦,但却被自己女儿抢了个先。 “爹,就让小师叔一起去嘛,”杳杳道,“他很厉害的。” 其实关于风疏痕的本事,不用她说照羽也清楚,然而妖主既没想出阻止对方的理由,更不愿意拂了女儿的面子,于是只好淡淡地说:“既然如此,就都去云舟上等着,我与昆仑峰主还有些事要说。” 杳杳立刻答应:“是!” “杳杳,”巫南渊将药丸制好,站起身走来,将一个漆黑的罐子交于她手中,而后温声道:“昆仑一事处理完,我便回去找你。” “好!”杳杳惦记着爹说的扫墓一事,便笑眯眯地点头,“等你。” …… 自昆仑回玉凰山,纵然云舟疾驰,也要大约花费一天一夜的时间。 照羽不放心,命十将先行归回,若有险情,随时通报。 杳杳已经许久没坐家中奢华又宽敞的云舟了,此时在甲板上跑来跑去,还扒在船舷边向下看,完全闲不住。 惠风和畅,日光温暖地洒在身上,将舟上紧张的气氛驱散了不少。 “殿下啊,”沐雨端着托盘走来,轻柔地对杳杳说,“越师傅煮了莲子羹,您来喝点。” “嗯?我去给小师叔送一份!”她闻言立刻站起身,拿了自己那碗就要走。 栉风连忙拦她道:“等等,少主还是不要去前舟比较好,陛下在与正法长老谈事情呢,神色严肃,肯定不希望被打扰。” 杳杳好奇:“嗯?在谈什么,我听不得吗?” “男人之间的话题,”盘膝闭目的翎翀此时睁开眼,冷声道,“一定都很无聊。” 几个女孩子立刻被逗得笑了起来。 沐雨忽然凑上来问道:“殿下,你那小师叔怎么也一起跟来了,玉凰山除了特定的几位之外,都好久没有人类造访啦。” “我也好奇半天了,”栉风也坐到杳杳身边,小心翼翼道,“但没敢问。” “他说要来帮忙,”杳杳道,“我是他师侄,帮忙很正常?” “帮忙?”栉风撇撇嘴,并不信,“才不正常呢,你们昆仑那么多弟子,谁家出事了峰主都要来帮吗?” “是呀殿下,而且这么多年了,药王谷主的帮助你都很少接受,怎么忽然接受这个正法长老的了呢?” 杳杳愣了片刻:“我有吗?” “当然啦,我和沐雨都惊呆了,”栉风道,还不忘补上一句,“而且你听说他要来的时候,看起来好开心啊。” 沐雨弯起嘴角:“我看殿下那小师叔,好像也挺开心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杳杳做了个收声手势。 “一会儿让我爹听到怎么办?”总感觉爹不太喜欢小师叔的样子。 栉风连连点头:“对对,这种事,通常都是要瞒着长辈的。” 杳杳道:“什么事?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说话了。” “倾尽全力地帮助、毫无保留地依赖、还有不能让长辈知道——”翎翀再度面无表情地开口,“这一般代表了二人互相有意。” 对方说这话时杳杳正往嘴里送着莲子羹,闻言险些没呛死。 “咳咳咳——” 她一通咳嗽,吓得栉风沐雨连忙冲上来,轻柔地拍背。 沐雨瞪了翎翀一眼:“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什么叫有意呀,殿下还小呢。” “就是,”栉风道,“更何况陛下也没同意啊。” “咳咳咳!”杳杳呛了半天,怒道,“都给我闭嘴!” 三人立刻收声。 “都在瞎说什么呢,不许再讨论了!” 她被说得心烦意乱,莲子羹也喝不下去了,随手将碗放在桌角,站起身扔下一句“我回房了”,便有些慌张地离了甲板。 留下栉风沐雨和翎翀三人面面相觑。 “殿下不会真的——”沐雨惊愕道。 “快别说了,”栉风瞪她,而后郁闷道,“怎么殿下出去了一趟,非但把谷主丢了,还带回了个别人呢。” 翎翀:“唉。” 外面的讨论杳杳自然听不见了,她思绪混乱地跑回船舱里,掀开珠帘,还未走到自己房间,忽然看到侧窗前站着一个身影。 明媚的日光落下来,在他面具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想着翎翀的话,杳杳犹豫了片刻,并未上前。 听到玉凰山出事的时候,她的确很怕,而且又是她从未见过的最紧急警示,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推着她慢慢踏入深渊的边沿。 然而风疏痕那句“我与你同去”,让她悬着的心忽然放下了。 杳杳忽然觉得,哪怕是深渊,只要对方在,那也不过是个能填平的沟壑。 从入门朝试上的收留,洄河的一剑退水,到试剑会上的正法决断,对方每次都能给自己一条可以后退的路,但也从不逼着自己安全退下。 有风疏痕的“保驾护航”,所以杳杳从未怕过什么。 这样想着,她有些出神。 大约是站得久了,那一身白衣的风疏痕忽然转过头,对着杳杳无奈地笑了:“等你半天,怎么也不上前来?在想什么?” “啊,”杳杳有些不好意思,“我忽然走神了。” 风疏痕点头:“看出来了。” 两人间一时无话,杳杳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 “小师叔,你在看什么呢?” 风疏痕道:“随便看看,云舟上风景不错。” “爹喜欢这种在最高处行走的云舟,比一般的要高,所以往往可以掩藏妖族的行踪,他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杳杳踮起脚,手指扒着窗棱,也向外看去。 窗外云层叠盖,无垠的雪白游浪翻卷,刺得人眼睛生疼。 杳杳皱起眉,刚想退远,风疏痕忽然伸手遮在了她的眼前。 “听。”后者道。 杳杳立刻下意识凝神去听。 云舟行处,白云惊落。 风仿佛发出了摩挲船舷的声响。 杳杳认真听着,神情专注。 风疏痕的手虚虚覆在她眼前,被她不安分的睫毛扫到了掌心。 因为痒,风疏痕的手指一动,随即收回了手,然后扶着杳杳的肩,让她转过来看自己。 “发生什么了?”他问。 杳杳如梦初醒,扬起眼睛,看着风疏痕。 “小师叔,你为什么要来玉凰山?” 风疏痕起先一怔,随即扬起唇角:“因为我要帮忙啊。” “可是——”杳杳皱起眉头,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别的峰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啊,我不过是一名弟子而已,弟子家里出了事,难道还要本峰的长辈来帮忙吗?” “因为桃峰与其他峰不同,”风疏痕温和道,“你们的事情,无论是谁,我都会帮忙。昆仑的规矩,在我们这里是不管用的。” 听对方这样说,杳杳稍微踏实了一点。 但更多的是,则是一种怪异的失落。 原来……是一视同仁的。 她努力让自己忽略掉这奇怪的感觉,然后重新笑起来,很认真地用力点头:“我明白啦,有小师叔在,这件事一定会很快解决掉。” 风疏痕察觉到她笑容里微妙的纠结,忍不住问:“杳杳,你还好吗?” “当然好!我没事的!”杳杳立刻道,“那先不打扰你啦,我回去休息了。” 说罢,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挥挥手,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而风疏痕却在原地站了良久,看向杳杳离开的方向。 …… 云舟在夜晚走得更快,可夜行千里。 于是第二日清晨,日头尚未破云穿雾,到处都是迷蒙缥缈的白汽,但他们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在这片云雾当中,法器行至其间,犹如荷塘中月色下的一叶扁舟。 杳杳洗漱过后,与照羽一同站在舟首的位置,看着远方。 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杳杳一双明锐的眼睛。与走时不同,那个悄无声息,只敢绕过后山守卫,还扔了珍宝的少主,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正法峰弟子。 她看向前方,表情沉静。 大约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雾气散开,千万郁郁葱葱的叠翠尽显眼前。 丛竹葳蕤,草树知春。 ——玉凰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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