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6章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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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等黑影窜至众人跟前,艾虎率先拔刀迎了上去,当头给其一刀。    却听衣衫撕裂声响,那团夹带血腥气而来的黑影被削成两半飘落在地。原来随着疾风而来的仅是一件沾满鲜血的衣服。    不对,不只衣衫。    一颗血肉模糊的脑袋随着衣衫被劈裂而掉到地上,滚啊滚,滚到了言不周脚边,而其眼眶里半落半挂着两个充血眼球。    言不周提着的灯笼迅速侧移了几步,请她一点时间去适应重口味的场面,这会没被恶心到反胃呕吐已属意志坚定了。    那些尚未走远的牧场守卫都不可抑制的干呕起来,而看向染血衣物的来处,风来林却不再有半丝异常声响,好似刚才那一声诡异的羊笑声仅是幻觉。    伏羊小队瞬间绷紧了神经,各自亮出了兵器警惕第二波攻击,但是一炷香、两炷香过去了,没有再度发生任何异常。    “这是周八。”牧场守卫终是吐完了,有人认出了地上头颅的来历,就是失踪的八人之一。而凌空飞来的血衣,正是阳来牧场护卫的制服。    “周八死了,其他七位兄弟恐怕也难逃羊口。”    “早就不抱侥幸他们能活着回来,但是这件衣服飞得很古怪啊!”    守卫们不敢靠近而议论纷纷,言不周努力做了一番心理建设,默念着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仔细端详了一番人头。    周八的脖子是被利齿咬断,而脸部并无啃食伤痕,尸体的一对眼珠被尖锐物刺穿。被对穿的眼珠残存着来自四角羊的妖气,十有八/九能够推定是这鼓妖气作祟,使得头颅半架在血衣上,乍一看像是可怕的黑影飞袭而至。    只是虚惊一场过后,这夜众人都睡得不踏实,为即将迎来的风来林之行蒙上了一层阴影。    翌日,伏羊小队将警惕值提升到最高档进入深林。    风来林的名字并非随意为之,每逢秋季则会风声不断。时下正值八月仲秋,秋风猛吹不停。由于树木分布的关系,林中的奇怪风声不断不时形成回响,有些难以判断风声中的响动究竟源于何处。    目睹了一次血衣人头飞之后,十七人都没冒然急速深入树林。也不知是走得谨慎了或是其它,循着前两次护卫队的搜查痕迹向树林中心走了五天,一路太平没有再发生任何异状。    艾虎估算着抵达风来林高地的时间,如果他们保持目前的速度,再走两日就能抵达。四角羊迟迟未出新招,他们这队人却防备得有些乏累了,毕竟一直处于警戒状态很累。“不可掉以轻心。也许就在今夜,野羊就会出招了。”    “小侠说得对。如此说来,我们倒不如就地扎营好好休息。”    利斧王冲提议到,“当下天色尚亮,一半人扎营,一半人猎食,总要吃一顿饱的,才有精神应对高地之斗。”    这一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唯独要注意的是八人狩猎队必须一齐行事,绝不能单独活动。    言不周不善打猎则就地帮着安营,十七人分住两只帐篷,挤是挤了些,但总比分开被一一猎杀要好。    那一头,王冲握着一柄利斧在开路寻食。    这几天他们并非匆匆入林,可是在沿途没见着什么野味,可能是受四角羊的影响,风来林的动物们知道有不速之妖的到来,都躲起来不愿冒头被杀。    眼下,十人狩猎组想要寻一口肉食又不能离营地太远,则是以绕圈的方式行进。好不容易遇上一对发情期的肥兔子,竟是顶风做/爱做的事情,却被它们听得脚步声靠近先一步窜逃了。    “哪里跑!”络腮胡高喊了一句,他再也不想忍了,这几天嘴巴都淡出鸟来了。当下是开弓则射,兔子灵活地躲过了箭支,让络腮胡越发不想放过眼前移动的烤兔腿。    其余九人来不及劝阻,慢了两步朝着络腮胡窜行的方向跟去,一边喊着穷寇莫追,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络腮胡消失忽而消失在视线里。    怎么回事?    狩猎队的脚速相差无几,络腮胡不可能一下子施展出飞天的轻功,只听地下不过多时传来一句说话声。    “莫要着急,我只是掉坑里了。”    九人寻声而去,草丛背后的地面竟是一道绵延数里的大裂缝。弯腰探看,底下光亮不足,让人看不清具体情况,只能隐约瞧见络腮胡挥着双手,一边喊着他逮着兔子了,让上面的人快扔一根绳子下来。    王冲脸色不佳地将几人带来的绳子系在一起,如此长度勉强够深到坑底。    下方络腮胡的动作不慢,像是不曾因坠坑而手脚受伤,拉动了绳子示意上面的几人合力将他拉上去。    “大胡子看着挺壮,拉起来倒也不沉。该不是这几天饿瘦了,才拼了命地追兔子。”    “这话说的,谁的肚子不饿。解决了那只野羊,回头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别聊天了,加把劲快些将他弄上来。”    王冲总觉得跟前这道条深沟出现地有些突兀,他对风来林算不得太熟悉,但之前在阳来牧场与不时入林打猎的守卫们询问过情况,并未听人提起林中有这么长的深沟。    “一二三,一二三……”    上面的人喊着节拍全力动绳索,只见听地络腮胡越发接近的攀登岩壁声,而两只一箭穿心的兔子先被扔了上来。    正当最前头的王冲看到络腮胡的发顶要松一口气时,他一低头正对上了络腮胡露勾起的诡异笑容。    不好!王冲下意识松开手中绳子想要后退,但后方的八人不明情况堵住了他的退路,一支利箭直直射入了他的心脏。    “咩嘻嘻——”诡异的羊叫声再响起。    站于拉绳队伍最后面的那位都来不及回头,只觉胸腹剧痛,低头看去发生他的被一只尖利羊角开膛破肚了。死前仅有一个想法,他的肠子掉出来了。    溪边扎营地。    言不周正在扔柴火的手顿了顿,刚才似乎听到了远处想起奇怪的声响,可是再听却只有回旋不停的风声。    可能是听错了。几天来发生过好多次类似的情况,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风声都有,开始还会认为是鬼哭狼嚎,却都被一一证明是想多了。    “眼瞅着天要黑了,王冲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艾虎也听到了那声模糊不清的诡异笑声,而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则听到了一队人的脚步声响起。    还有王冲兴奋的叫喊,“小侠,我们猎到兔子了,快准备热水退毛。”    营地现场却无一人面带喜色,只因言不周脸色忽沉,疾步上前抄起了阳来牧场提供的震山锤。    震山锤由玄铁铸就,锤身沉到两三位守卫合力方可拿起,可想而知一锤子砸实了会把羊砸成羊肉血饼。    这件兵器一直都是当做摆设供着,哪怕听起来很厉害,但没人觉得能被运用到实战中。直到它遇到了将之轻而易举拿起的言不周。    此时,言不周在听闻王冲的声音后是立刻戒备,轻拍了艾虎一下,无声地说了四个字,‘鬼衣来了!’    鬼衣是指那夜在牧场古怪出现的染血衣衫。    入林前,言不周已经与伏羊小队其他人说明了周八的那对眼珠残余妖气,至于这些人到底信了几分就不由她控制了。    当下,从王冲发声处传来了相似的气息,这回并没有血腥味,但是却有一股四角羊的妖气。    营地众人都戒备地拿着兵器,但也有人见到毫无异样的王冲十人出现时,放下了握剑提刀的手。    王冲似是疑惑营地这伙人为何神色紧绷,他举起两只兔子,“追着它们,我们端了了一个野兔窝,打了一串回来,每人一只管够了。你们还站着做什么,烧热水退毛啊。”    “你真是利斧王?”艾虎没有放下大刀,他看不出王冲有任何异常,但有一种直觉认为提着兔子的人有哪里不对。    狩猎组的十人不由发笑,王冲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我不是王冲,难不成你是啊,快别说笑了。”    言不周看着这一幕不由想起那出著名的三打白骨精,仅以肉眼观察,她与这些人算不得有多熟悉,还真无法从细节处判断他们是否异常。可是归来的十人不仅隐隐绰绰透出妖气,脸上更有一股鬼气森森飘忽不断。    “没人说笑。”言不周在两者说话间做出了决定,引羊出洞固然不错,但仍不如先下手为强。她不想看到所剩的这些战斗力被一一消耗,那还不如这就对上。    没有废话,震山锤已经砸向王冲的位置。    王冲脸上显然有一丝惊愕,却极快镇定下来,刚想露出诡笑,倘若牺牲他一人被砸成肉饼,那么就能证明他们这一组归来者是人。    这一计策想得美,但锤子迎头砸来时,王冲的脸发出了呲呲如烤肉快焦了的声音。原来是虚镜之力附在了锤子表明,与阴物一接触,几乎是即刻将其焚烧了。    ‘啊咩——’这一声不是从王冲嘴里发出的,正来自与营地隔着一条小溪的对岸。    王冲在羊叫声响起时整个人倏然不见,只余一身空荡荡的衣衫皱落于地,还有一颗被咬断的脑袋滚落一边。    混战顿起,狩猎者的另外九‘人’衣袍翻飞,就与营地上的七个活人打了起来。    朝脑袋砍!    营地上七人都有着统一的认识,先是周八后是王冲,他们都只余一颗脑袋,说不定粉碎了九位的脑袋,就能制服这些阴物。    尽管言不周的震山锤最管用,但论打架,她的经验真没在场的江湖人丰富,而这九只飘来飘去的难被她直接爆头。    这一架打得不算轻松,而一直不见真身的四角羊终于出现了,它冲过小溪加入战局。    艾虎眼睛眨也不眨地则向四角羊的腹部挥去。    ‘哐!’仿佛是两种硬物相撞一般,用足了劲道的宝刀居然没有砍掉四角羊的一根羊毛。    “嗤!人类,别妄想了。我刀枪不入,你们今天死。”    除了两只多余的羊角,眼前的杀人羊与普通山羊在外表上没有区别,但它开口说出了人话,哪怕语调再生涩古怪,都无法再视其为一只羊了。    “你是土缕,那些是伥鬼。”言不周说得肯定,这些披着一件外衣的鬼物最有可能就是伥鬼。异闻里都说为虎作伥,伥鬼被老虎杀死,反倒帮着老虎猎杀活人,这会飘来飘去的那些也相差无几了。“你杀了他们,吃掉身体,操纵残魂为你所用。”    四角羊的眼珠死死瞪着那把震山锤,既是操纵这些伥鬼,它与之就精神相连,怎么可能没感觉到王冲被爆头时的疼痛。    “农夫与羊,为羊作伥,你们说的我都会。吃他们要脱衣服,物尽其用,分批击破,很好。”    哎呦,这还是遇到了有学问的土缕了,四个字的用词一个个的往外吐。难不成还要夸它是一只讲究羊,人吃羊需剥羊皮,羊吃人也要剥衣服了。    言不周没开玩笑的心思,她只想确定一件事,“土缕,你与阳来牧场从无冤仇,刘铭救活你,你却故意杀了刘铭在内的牧羊人。”    土缕不觉有何不对,它们一族向来吃喜欢吃人,偏偏人间与昆仑界分隔多年,英招又看得严不给羊逃下来尝一口美食的机会。“傻子该趁我病要我命。治我,他有病。”    或许土缕的逻辑没错。牛吃草,鸟吃虫,虎吃肉,即便土缕能吐人言,哪怕它已灵活运用了人类的兵法,却绝不会克制本能的欲望,哪怕是面对救活它的刘铭也将其一口吞了。    土缕没再和言不周多话,它低下头扬起四只尖利羊角就冲了过去。直觉告诉它杀了此人,那么就可以在人间为所欲为了。    既然抓住了昆仑园圃看管者更迭之际的管理疏漏,哪怕是被压制了九成的妖力,它也不想再回昆仑了。宁愿在人间吃人撑死,也不要在昆仑吸灵气老死。    言不周迎上了速度奇怪直冲而来的土缕,其实还有疑惑想问明白土缕为何来到此地,它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不过,这些问题恐怕不会轻易得到答案。面对发动攻击的土缕,只有以震山锤相迎接。    ‘哐!’覆盖这虚镜之力的一锤子下去,砸碎了两只羊角,却也让这把玄铁铸成的锤子有了缝隙。    “咩嗷——”土缕惨叫声飙起,它刚刚放话绝不会被伤一丝一毫,转眼就碎了全身最重要的羊角。    羊角是它一身妖力的凝聚处,断一根羊角,则是等于狠狠朝它身上捅了一刀。这怎么能忍!    霎时间,土缕双眼爆红不退反进,是操纵着未被爆头的几只伥鬼发动了疯狂的进攻。    言不周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被震到发麻的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哪怕她借以虚镜之力散去了大半,但多少如此大力敲击也难免手麻。    只是,麻了也要上。    发现掉了两只角的土缕几近是掉了一半的妖力,那就必须把另外两只角也敲下来。    土缕侧着头再度撞上言不周,换来的是震山锤与第三只羊角同归于碎了。“两脚兽,你还能拿什么砸!”    此话一出,土缕不管不顾地使出浑身的劲道又冲向言不周。    “退!”艾虎对着言不周大叫一声,他眼见震山锤被毁,足见土缕羊角有多么猛,既然无法正面挥刀力敌,则是必须智取。    艾虎瞥见地上被劈裂的衣物,则弯腰拉住散落的腰带的一头,对着站在另一边挥鞭的章琳喊了一声,“抽绳——”    几近是电光火石之间的配合,章琳听懂了艾虎的计策,两人向两端绷直了长长的腰带,让全速冲击而来的土缕前肢冷不丁地被绊了一下。    腰带哪能承受土缕的冲击是瞬时撕裂,但是土缕被绊得失了准头,它整个羊身几乎是斜飞向前。    言不周选准角度并没有朝后方撤退,更是将虚镜之力凝于脚上,一脚朝土缕头上的最后一只羊角侧踢而去。    ‘咔嚓!砰——’    前后两种声响接连炸响。正在羊角断裂的瞬间,土缕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羊眼,它连催动自爆的妖气都没有了。    临死之前,土缕唯有侧身一甩,是扫起一股狂风夹带着尖利羊角直向言不周而冲去,此刻只能寄希望于狂风把能人摔死,或是让羊角刺准言不周。    想它躲过了英招的看管偷下昆仑界,竟是没吃满一百只两脚兽就死了,真是好不甘心啊!    被一阵狂风吹飞的言不周,哪有闲情去享受飞翔的感觉,她下意识先凝出虚镜之力空手接白刃似得接下了迎面而来的羊角,又是快速调动力量护住后背,则在下一刻直直坠了下去。    不得不说,妖籍衙门府尹这个职位,简直就是让人在死亡重伤的边缘来回试探,是多给多少保命金手指都不嫌多。    一阵轰隆的地动声响起,地上被砸出了一个深洞,乒乒乓乓绝不是只有土石下滑,连带着一堆乱七八糟之物都朝下坠落。    等到这股兵荒马乱的下坠终归于安静,言不周松开了护住脑袋的手。    不得不说虚镜之力很好用,抗摔抗打击,与她曾接受过的科学教育完全背道而驰,是能保护一个人高空下坠洞也不留伤痕。    “嘶……”言不周拨开身下的沙石站了起来,她刚一起身就收回了之前的想法。的确不见骨折之类的伤势,但是臀部受力触地,又重现了正如上次骑马所遭受的疼痛。    算了,暂且无视疼痛。    人该多想想好的一面。如今她活着还手握战利品羊角一只,土缕已经倒地成为一只死羊,两相比对,这点痛又算什么。    土缕既死,那些伥鬼也就不足为惧,后续问题想来艾虎能处理妥当。    言不周却要弄清她到底掉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她掏出火折子,微光照亮了黝黑的深坑,环视一圈让她又警觉心起。哪怕是高空坠物,她也没本事凭空砸出一个四壁绘制奇怪壁画的石室。    刚才下落的速度太快,看得不够清楚,只觉土质在某一刻很是松动,像是砸到了一处半塌未塌的地方。眼下,身边有三具一起掉落的尸体,他们死透了已是可见白骨。    既便缺乏验尸本领无法为尸体断代,言不周好歹还认识三人随身之物,锹、镐、铲、斧,烧到只剩木棍的火把、散落的一袋霉变糯米等等,这些装备指出了三具尸体从事的职业——盗墓贼。    不难猜测盗墓贼先打通了一个盗洞,也许是盗洞塌方了,让没来得及下墓的三人被活埋。这会遭遇了高空坠人,是哐当一顿全给顺到墓室里了。    ‘我真没点亮摸金校尉的技能。’    言不周心中无奈吐槽着先拿起木棍,又撕下一块布料自制了简易火把,这下能更清楚石室的情况。抬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碎石土木堵住了,或该感谢好歹因此还有流动的空气,不至于让人闷死。    石室四面,一侧为墙,三面设门。    正对墙的门是双开式,左右两扉并未完全闭合,一扉关闭而另一扉微微开启,在这缝隙间正静悄悄地站着一个女人。    言不周手举火把扫见侧身站立的女人,则急忙朝后退了两步。墓室之中,如此对视有够渗人的。    不慌!再仔细一看,这是一座活灵活现的女人石雕,其上彩绘的颜色让石雕看着像真人一般。不过,女子石像什么都画了,唯独没有点睛。    妇人启门墓。言不周回想着并不精通的墓葬知识,这种半启门风格的雕刻早前在汉墓中出现,却几百年不显,直至唐末又出现,而流行于宋元。    因此,完全没有必要疑神疑鬼,此地也没有发现古怪气息,她只是来到了一座风格特别的墓室而已。    关键是怎么离开。    知玄与知白被留在了三阳开泰食铺暂歇,他们无法长时间维持人形,言不周自是没法带着与伏羊小队一起行动。与其将棋子本体揣在口袋里带着行路,不如让两只棋子妖以食铺为中心,去探一探四周有无异植的气息。    这会只能连猜带蒙,双开门背后可能通向放置棺材等物主墓。左右两侧的单开门说不定是进入此处的甬道。    言不周完全没有开棺探宝的想法,她只希望能够从甬道离开墓室。左侧的那扇单开门紧闭着,右侧的门却开了一半,可以供成年人侧身而出。    为什么门会半开着?曾经有人从这个方向进出过墓室吗?她要不要试试这条路?    正在思考时,火把‘呲’一下灭了。墓室重新陷入了一片漆黑。    黑暗是正常的。没有火光还亮,才有古怪。    早就知道衣物自制的火把亮不了太久。手边没有可供长时燃烧的火油,只能将就着用,灭了一只再重做一只。    言不周尽力无视她身处墓室,摸黑正要去再撕一段衣布料,却听得右侧单门半开的甬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很轻,似是断断续续出现,但真不是幻听。有什么朝着墓室的方向来了。关门?不,关了也就是自闭墓室中而已,倒是不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没有选择盗墓贼携带的铲斧等物,它们都比不过血迹未干的土缕羊角来得坚不可摧。    言不周站在了半掩的石门之侧,屏气凝神之际,她有一丝犹豫是否要全力一击。尽管知道良民不下墓,会这样鬼鬼祟祟入墓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善男信女,但对方的出现说不准就是她离开的契机。    不管来者为何,或该留一口气问话。    前一刻定下这个想法,下一刻已经刺了出去。    黑暗中,锐物出而惊风生。‘哐——’的金石重击声在耳边炸响,在墓室里形成了一股回音。    一道身影已从半开的门里窜出,第二次攻击正要袭来,一柄利剑直刺向前,却是硬生生反手一收,顿时响起‘刺啦’利刃划破衣声。    展昭借着石壁上不知何种涂料发出的幽暗绿光,借着高一筹的夜视能力,他在进入门后先看清了墓中的人,惊讶地问到,“阿言,怎么是你。”    言不周只觉她的反应力在短短几息内又得到了提升。在分辨出展昭的声音时,虽然没能及时收回挥动羊角的手,却松开了握着的攻击利器,朝后退了一步,没让它直接刺向展昭的喉咙。    “嘶……”    只是,言不周退得太急,一不留神就扯到了伤痛的臀部,差一点朝后跌坐下去。    幸而展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把,及时稳住了言不周。“你没事?伤到了哪里?”    展昭自认出手有分寸未下杀招,刚才那一剑出了六成力,还有四成则是试探墓室中的情况。倘若不是进入甬道后,隐隐听到一顿哐当作响,认为八成是盗墓贼在主墓方向,他也不会未进门先出剑了。    当下,展昭一手收剑入鞘已经点燃火折子,对着跟前的言不周仔细照了照,头、脖子、胸前致命部位都好好的,没有一道剑痕。    刚把目光落到言不周的耳垂上,想着这人浑身似在土里滚了一圈,但耳朵还是白净如常有些不搭调,就看到灰头土脸的某人地怒瞪了他一眼。    言不周耸了耸肩,挣开了展昭扶住在肩上的手。她能有什么伤,高空坠落之后差点再遇二连击,真不知可怜的臀部是不是与某人八字相冲,一对上受伤的总是臀。“托展兄的福,我好得很。”    如此忿而不发的语气,怎么可能是好得很。    展昭不觉得言不周会因为他的出剑相对而忿忿不平。两人刚刚都选择了刺向对方,掉落在地上的羊角就是佐证,一来一往也算扯平了。    此时言不周所露出的表情让他感到熟悉,这是扫视了地上尸体又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一个刚被砸裂的坑洞,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上次药膏都给你了,还没来得及再配。等出去我就去买药材。”    展昭忍住没有笑,像是正儿八经地说出这句话,是换得再一记怒瞪。他还颇为无奈地反问,“我说错什么了?之前,你遗憾于未能在年幼时习得轻功,这回凭本事来了一回从天而降,难道不是一种另类的圆梦方式。不过,这种方法容易受伤,以后别再试了。”    无论展昭的语调有多温和言辞有多恳切,只要言不周不傻就能看见他眼底未曾完全遮掩的笑意。    腹黑猫,你怎么不直接笑,有本事就笑出声啊!    言不周侧过身不接这个话茬,她已经练就无视这种更好的境界,而早晚有一天会找回场子。“你怎么会来这里?一个多月就从江南返回汴京,飞熊没跑到累得趴下?”    展昭没能等来某人瞪圆眼睛的第三次怒瞪,这种捉弄人不得回应的感觉和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区别,让他感到了一丝失望,却也知道身在墓室该办正经事。    “说来话长,我能这样快地返回汴京,不是骑飞熊回来的,而是遇上了一位迷路高手。”    “啊?”言不周疑惑地看向展昭,“迷路高手,总不见得那位让你一日万里飞回来的?”    展昭却是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一离谱的猜测,而从头说起前来墓室的原因。“此去江南,我见过了孙长喜的两位叔父,他们的生活并不似孙长喜那般像是被阎王盯上一样,这些年算是富足安乐。”    孙长喜的两位叔父孙松与孙柏早早南下做生意,两人听闻了侄儿身上的一系列变故后,向展昭说起了老孙县令死因的异象。    “老孙县令的身体状况是在半年内忽而恶化,孙松与孙柏赶去收尸时,孙长喜与父亲孙枫先到一步。两位弟弟分到的遗产没有大哥孙枫多,他们做生意自是比教书先生孙枫赚得多,也就没有多加计较这些事情。不过,两人曾经劝过孙枫将老孙县令留下的一个小东西卖掉。”    展昭请了画师依照孙松与孙柏口述,大致画下了那个小盒子里的东西,是一个仅有中指大小的青铜带钩。    带钩起源于西周,战国秦汉时期广为流行,历代贵族或文人武士所系腰带都会用到挂钩。别名犀比,有青铜、黄金、白银、铁、玉等质地,依照选材与图样的不同,甚至能反应出一个人身份不同寻常。    自先帝真宗起,大宋开始兴起收藏热,收的自是古董等物。    不过,老孙县令所藏的青铜带钩造型太过奇异,从未在市场上见过类似的图案。一根手指的大小,仿佛是一个人物面具,有着突出的眼睛和硕大的鼻子。    展昭取出了那张草图,“你看,大概就是这样的造型。孙松与孙柏记得清楚孙枫本是听劝的想要卖了它,但是孙长喜和老孙县令最相似,他喜欢古物则把东西留下了。可是,我们在清理孙长喜的茅屋、会仙观等地是都没见过它。”    孙松与孙柏是生意人,或多或少了解古董收藏的兴盛与盗墓之间的关系。青铜带勾是旁人赠送老孙县令之物,当年暂且难明具体出处。    两人心中怀疑此物是新鲜出土的,很有可能不干净,才会让身体健朗的老孙县令半年内身患恶疾而死。    然而,人不一定听劝。    孙长喜不认为青铜带勾有问题,没有听叔父的话将其转手卖出,甚至为此还发生过争执。说是孙松与孙柏做了局,故意要贱卖老孙县令的遗物。    “那之后自是不欢而散。孙松与孙柏刚回江南没多久,他们就收到了孙枫的死讯,因为大吵一架的关系,两人没有去参加大哥的葬礼,而在过了大半年听闻大嫂也亡故了,是认定了带勾有问题。    两人给孙长喜去过好几封信都石沉大海,他们也再回过赶水村,而被孙长喜告之带勾已经卖掉了。”    孙松与孙柏或是不信孙长喜卖掉带勾换钱的说法,可是孙长喜坚持已经把东西卖了,两人除了老生常谈地劝他千万别碰冥器,也只能就做到这一步了。    多年后,两人在有意的关注下,他们找到了当年给老孙县令的那人,顺藤摸瓜查出了青铜带勾的出处。    展昭指向眼前的半启墓门,“就是这里了。这是一座后晋是时期的墓,里面值钱的东西都被盗走了。”    “后晋,那也没过去多少年。”言不周算着时间往前推不倒一百年,青铜器的铸造顶峰在商周时期,而五代十国早就不炼这东西了。“也就是说,那只青铜带勾是墓主人收藏的古董。”    展昭微微摇头,孙松与孙柏查得仔细,前头来的那批盗墓贼认为此地的墓主,不是收藏家,也是盗墓贼。    “鼠有鼠道,土耗子有一套行里的规矩。这里严格算起来不是墓地,他们说门后没有棺材更没有尸体,算是一个藏宝库。”    言不周看着青铜带勾的草图,这东西后世喜欢逛博物馆的人多半都见过类似之物,是与蜀地三星堆的文物非常相似,看起来不似正常人类的一张面具脸。暂且压下此事不提,她先问到,“所以,你还没有说迷路高手是谁?”    “是个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男人,他叫英望东。说是师从英招,从昆仑界来弥补错误的。”    展昭十分自然说了这一句,路遇的妖怪是一回生两回熟。迷路高手英望东目的地本是汴京却迷路迷到江南。与展昭相遇后,非常激动地有了指路人,则是提出能缩短时间来一场瞬移。    如此不靠谱的提议,展昭以给言不周用的药膏发誓,他真没有想要尝试。但身体很诚实是牵着飞熊,让英望东试一试。    谁想这回难得迷路高手不迷路了。英望东却在瞬移到一半,惊觉来到人间后妖力被压制,他能用的已经透支。半空坠地。他只来得及保住飞熊安全落地,而对展昭高喊一声‘快,用轻功。’    “咳。他先去京城了。我一个人来了墓室。”    展昭避而不谈若非他轻功够好,也免不了一次坠地事故的发生。“我们先推门进去看看,有没有其余线索。”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言不周举着新做好的火把,重复了一遍刚才展昭的动作,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番。是肯定地说到,“展兄,你伤到了,怎么不说呢。”    “哪有。”展昭断然否认,不可能有人猜出他高空下落时挂到了树上。当下,他却感觉脸颊被言不周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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