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听筒，舒宜重新躺回床上, 想睡一个回笼觉, 但在床上越躺越精神, 十分钟后睡意全无, 索性翻身下床。    舒宜刷牙的时候, 牙膏的薄荷味提神醒脑, 让舒宜一大早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舒宜对着镜子, 看到镜子里自己疑惑的表情——刚才打电话是顾钦？    如果六点二十分打电话过来的是其他同学，舒宜觉得还挺好理解的, 但是顾钦的话就有点奇怪了，毕竟顾钦做事一向体贴周到, 舒宜和顾钦认识也很久了，根据她对顾钦的了解，怎么都觉得顾钦不是一个会这么早打电话扰人清梦的人。    舒宜刷牙洗脸完毕，犹豫了一下, 还是翻出顾钦刚才打来的电话号码, 按下了回拨键——舒宜家今年刚换了带来电显示的电话, 舒宜每次接电话之前, 终于可以看到来电号码是多少了。不像以前那样，只有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才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以前那样接电话的方式实在是太让舒宜紧张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男人，舒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保险起见还是叫了叔叔，“叔叔您好，请问顾钦在吗？”    舒宜听到电话对面的人声音含糊地低声说道，“怎么我刚二十多就被初中生叫叔叔了……就算是小学生也应该管我叫哥哥……”然后音量提高，对方对舒宜说道，“你稍等一下，我帮你叫顾钦。”    随后，舒宜听到将电话听筒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还有对方打开自己家的防盗门，敲响另外一家的防盗门的声音，“顾钦——顾钦——有个女同学给你打电话！”    舒宜听到熟悉的声音，“来了！”    两秒钟后，电话听筒被人拿起来，舒宜听到对面的声音换成了顾钦的，还有一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吹在话筒上，变成呼呼的声响，顺着电话线传过来。    舒宜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电话听筒拿得远了一点，刚才的感觉有点奇怪，就好像顾钦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一样……    “舒宜，有什么事吗？”    舒宜听到顾钦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连忙对顾钦说道，“啊，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七点后不方便打电话。如果不方便的话，之后每天都按照今天的时间打电话，我没有关系的。正好你可以早上叫我起床，督促我起床学习，以免我早上睡懒觉。”    舒宜将电话回拨过来，显然已经知道这个电话号码不是自己家的，而是邻居家的了。    顾钦之前试图在舒宜面前遮掩的小秘密，如今已经被舒宜知道了，顾钦反倒觉得放松了，语气坦然地对舒宜说道，“我家没有电话，这个电话是我邻居家的。邻居哥哥上班比较早，六点半就要出门了，如果我借用他家的电话给你打，就只能在六点半之前。所以我今天电话打得比较早，想试试你这个时间会不会起床，如果起床了，我以后就都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不好意思，刚才吵醒你了。”    “以后我每天可以出门用ic卡电话给你打，这样就不会吵到你了……”    舒宜听到顾钦的话，连忙说道，“不用不用，不用那么麻烦，我六点二十会醒的，今天是个意外，上学的话六点二十肯定也要起床了！”    与此同时，舒宜听到电话对面传来年轻的男声，“折腾啥呢！用啥ic卡电话啊！今天晚上等我下班回来，我再去配把家门钥匙，我家钥匙给你一把不就行了，等我去上班的时候，你直接来我家打电话呗！想和你的小女朋友聊多久就聊多久！”    砰地一声，舒宜感觉对面的话筒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正在舒宜纳闷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舒宜听到对面低了好多分贝的声音。    顾钦的语气紧张又急促，“你别乱说！什么小女朋友！我们只是同学，我们打电话也不是聊天，只是学校要求每天打电话报告体温……你这样乱说，电话对面都能听到的……”    舒宜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砰的一声，是顾钦用手捂住话筒的声音，大概是他太过着急，所以手掌和话筒接触时太用力了。    只是话筒还是没有捂严实啊……    顾钦的话和邻居哥哥的话，虽然传过来的音量小了一些，但舒宜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啊……    舒宜听到顾钦的邻居哥哥调侃他“你肯定喜欢那个女同学”，然后又语气强硬地说道“你要是不肯拿我家钥匙以后就不要管我叫哥！”    舒宜在电话这端，听得直想笑，下意识地想捂住话筒笑，又因为顾钦的例子引以为戒，担心捂不严实，自己的笑声还是被顾钦听到，于是只能硬忍着。    很快，顾钦和邻居哥哥的对话以邻居哥哥的“妈啊我上班要迟到了我走了啊你一会儿出门帮我把防盗门关好”为结束……    电话里重新想起顾钦的声音，“喂？舒宜你还在吗？”    “不好意思，刚才和邻居哥哥聊了两句，邻居哥哥说以后把他家的钥匙给我一把，让我以后每天随时来他家打电话。那我以后上午九点给你打电话可以吗？你几点向席老师汇报？”    舒宜连忙说道，“也不用九点那么晚！早上七点以后就行！七点我肯定起床了！我早上八点半就要向席老师汇报了！”    舒宜反省自己，是不是早上接电话的时候有起床气，把顾钦吓到了？吓得小孩儿都不敢给自己打电话了。    顾钦听到舒宜的话，又修改了一下时间，“那我每天早上八点给你打电话，就这么说定了。”    舒宜原本想对顾钦说，如果他打电话不方便的话，要是不发烧，早上可以不必打电话了，万一哪天发烧了再打电话汇报就可以……    但是既然顾钦和邻居都商量好了，顾钦也和她敲定了时间，舒宜就没有再说这些。    早上从七点开始，集中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的电话，让舒宜完全没有了睡懒觉的机会，同时让舒宜佩服身边同学们的自律能力——果然尖子生都拥有良好的学习习惯，舒宜告诉大家她八点半要向席老师汇报，让大家7点和8点半之间给她打电话，然而八个同学全都不约而同地在七点半之间将电话打过来，只除了顾钦。    舒宜反思自己，她那天的起床气真的很重吗？感觉真的把顾钦吓着了啊……    大概是因为顾钦每天都是最后一个打电话报告体温的同学，不知不觉间，在顾钦报告完体温之后，舒宜和顾钦还会再聊两句——有时候是舒宜问顾钦问题，有时候是顾钦问舒宜问题。    舒宜又一次发现，顾钦真的也不是天赋型的学神，一直以来稳稳坐在年级第一第二的宝座上，大概靠的都是自己的努力。    在顾钦第三次问舒宜化学题目的时候，舒宜终于忍不住，对顾钦说了她曾经和唐诗诗说过的话，“顾钦，我建议你多为数学、语文、英语这三科分配时间和精力，毕竟这三科每科120分，而物理化学加起来才120分，化学题目只占40多分，花费太多时间并不划算。”    顾钦愣了一下，“啊，但是化学是我的弱项，弱项总要多花一点时间的……”    舒宜只能说道，“那你也不要放松数学语文和英语，毕竟这三科才是占分数大头的。”    顾钦想也没想地回答道，“当然……”    语气微微有些疑惑，似乎在奇怪舒宜为什么会对他说这样“显而易见”的废话。    几秒钟后，顾钦恍然大悟地说道，“啊！你的意思是——”    舒宜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顾钦总算比唐诗诗聪明一点，唐诗诗恐怕是真的点不醒了，而顾钦一下子就听出了舒宜的言外之意。    只是舒宜这时候还是什么都不能对顾钦说，只能含糊地说道，“数学语文英语在中考中一直占分最多，占分最多就说明这三科最重要，重要的科目上多分配时间和精力，总是不会错的。”    顾钦明白了舒宜的态度，知道舒宜不会说出明确的话，猜测舒宜大概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但目前一切都还不确定，舒宜自己也不确定，所以无法告诉他什么。    但顾钦还是非常感谢舒宜的提醒，语气郑重地道谢，“谢谢你，舒宜，我会好好复习语数外的。”    顾钦犹豫了几秒钟，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舒宜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心想和顾钦相处真是轻松，大概顾钦是她身边少有的一点就透，思考问题和为人处世都比较成熟，并不像一名初中生的人。    报纸的头版，划出了一个固定版块，每天都会统计全国以及各省非典患者人数，列出新增人数、治愈人数、死亡人数。    无论是全国的非典患者人数，还是本省的非典患者人数，都在不停地上升，而且有上升速度越来越快的趋势。    原本大部分学生，以及大部分老师，都寄希望于五一假期之后就可以恢复上课，但现在大家都知道希望渺茫了。    班主任席老师自己出了几套数学卷子，去学校复印出来，将卷子折好，放在大信封里，挨个寄给班上的每一位同学。    舒宜收到班主任寄来的卷子的时候，心中感慨不已，班主任真的是有心了，同时感慨没有电脑的不方便。如果是十几年后，班主任直接建立一个公共邮箱，将电子版的卷子上传到邮箱里，让每位同学自行打印后做题，就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    但即使如今班主任不会用电脑，一多半的同学家里也还没有电脑，班主任还是不怕麻烦地给每个星期都给所有同学邮寄两套卷子。    班主任席老师在舒宜打电话汇报保送班第一小组所有同学体温正常的时候，对舒宜说道，“我寄过去的卷子，明天大家应该就收到了，最晚后天也就收到了。”    “明天早上大家给你打电话汇报体温的时候，你提醒大家去邮箱里拿卷子，告诉大家一定要像考试一样，在两个小时内完成。拿出两个小时的整块时间，不能看笔记、不能翻练习册，自己为自己计时，在家完成一次模拟考试。”    “之后我寄过去的每一套卷子，都要像考试一样做，不能随便当作业题做掉。这些卷子是为了让你们保持考试的手感的，保持做新题的手感。”    舒宜连忙对班主任老师表示自己知道了，“明天早上我会告诉我们组的所有同学的。”    舒宜现在发现，这样每天一个电话的制度，不仅可以上报体温，还成为了老师和学生们之间最高效的沟通方式。老师有什么事情，就通知小组长，小组长负责通知到组里的每一名学生，每位学生有什么问题，如果不着急的话，一般也都先告诉小组长，然后由小组长转达给老师。    这样老师每天只需要和几个小组长交流沟通就可以了，否则和几十个同学交流沟通，老师一天什么也都不用干了，只接电话就够了。    五一假期之后，中国教育电视台的《快乐课堂》教学栏目，升级成了“空中课堂”频道，信号覆盖全国，为解中小学生被迫停课之忧，面向几百万非典时期停课在家的中小学生播放。    舒宜打开电视机，好奇地看了看，惊讶地发现每天播出时间足足有13个小时，除了各个不同年级的教育教学之外，还有心理辅导、文化艺术欣赏，还有科普类节目。    报纸和电视上都在大力宣传，“空中课堂”使学生停课不停学，讲课的老师皆为名师，让中小学生在停课放假的状态下，也可以继续学习。    可惜电视上播放的这些内容，并不适合舒宜她们这些尖子生。    首先电视上的老师讲的是初三的新课，而初三的新课舒宜她们早就学完了，而电视上又没有老师归纳总结，带着学生复习备考的讲解。其次这种电视上的节目，适应的自然是最广大学生的学习水平，舒宜看过几眼电视，老师讲的对她而言都太过简单了，她从中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    舒宜感觉“空中课堂”最大的作用应该不是提高中小学生的成绩，最大的作用是维持社会稳定……    席老师也通知舒宜，让大家不要浪费时间在看这样的电视节目上，按照自己制定的复习计划，以及各科老师给出的复习建议，在家好好复习。    舒宜对席老师保证，将席老师的意思传达给各位同学，然后舒宜忍不住问道，“席老师，今年体育中考是不是取消了？物理和化学实验考试是不是也取消了？”    虽然教育部还没有正式发文件通知，但是一中这样的省重点，各种消息总是最灵通的，总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席老师肯定了舒宜的想法，对舒宜说道，“应该是要取消了，今年这种情况，没法考体育和实验了，主要是也没时间了。”    按照往年的时间，这个时候体育中考和实验考试应该已经结束了，但今年中小学生还在放假，返校的时间都遥遥无期。    席老师对舒宜说道，“同学们心中应该也都有数，如果有谁问你的话，你就照我的原话说，百分之九十五要取消，但还没有下发正式通知。”    “不过我估计正式通知也快了，有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    舒宜嗯了一声，继续问道，“席老师，那今年的中考会受影响吗？中考时间会不会延后？或者……中考的难度和科目，会不会有所调整啊？”    一中的老师们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今年中考的难度会不会降低一些，很多老师们都觉得很有可能，毕竟今年中学生放了这么久的假。席老师倒觉得难度不一定会降低，毕竟中考的题目本来就难不到哪里去，再简单的话真的没有区分度，选拔不出尖子生了。    不过席老师还是两手准备了，最近在出的每周两套的数学卷子，都是一套注重基础，一套稍有难度，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但是舒宜今天问的这个问题，让席老师十分意外，“科目会不会有所调整？”    “你怎么会这么问？你是从哪里听到消息了吗？”    席老师觉得不应该啊，毕竟一中时时刻刻关注着中考和高考的消息，大家都是教育系统内的，各个部门都有熟人，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一中绝对应该是最先得到消息的，没理由舒宜的家长都知道了，一中却还不知道。    果然，席老师听舒宜说道，“啊没有没有！是我口误了！我想问的是中考的难度和题量会不会调整，不小心把‘题量’说成‘科目’了！”    舒宜从席老师的态度里，听出来席老师，或者说一中全体老师，都还没有得到今年中考只考语数外的消息，也就说这个时间点，可能决策层都还没有做出这样的决策。    舒宜顿时不敢多问了，用口误的借口应付过去。    席老师完全没有怀疑舒宜其实并不是口误，笑着说道，“这样啊……难度有可能会调整，但是题量应该不会调整，往年考多少道题，今年应该还考多少道题。”    席老师安慰舒宜道，“你成绩一向稳定，难题会做、基础知识也掌握地牢固，所以无论今年的中考是难度不变，还是难度降低，对你来说都影响不大。”    席老师鼓励了舒宜几句，劝舒宜放稳心态，好好复习，“你们不要着急，学校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你们现在需要做好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是保证身体健康，第二是在家好好复习，其实新课早就讲完了，只要你们自己不松懈，在家里复习和在学校复习也没什么区别。”    舒宜在电话这头，乖乖称是，即使这是电话而不是视频，席老师在电话对面看不到舒宜的动作，舒宜还是习惯性地一边嗯一边点头。    席老师挂掉舒宜的电话之后，没几分钟，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席老师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中校长的声音，“席老师，今天我从省教育局那边打听到，好像教育局在商量，今年的中考要不要取消文综和理综，只考语数外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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