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塬是侧着将屈一扑倒的, 他俩的雪板夹在一起, 屈一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冬天|衣服穿得多, 砸在地上也没什么感觉,只是靳塬将护目镜推上去以后,屈一的鼻尖就直接怼到了他的嘴唇。 屈一被吓得往后退了一点,和靳塬隔开距离。 靳塬却一动不动,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日光散落在屈一脸上,卷翘的睫毛颜色浅淡,底下是印着皎洁白雪的眼睛, 灿若明星, 但靳塬却从一片清澈中找到自己。 他下意识抬手将屈一刘海上的一点雪屑拂去。 手套布料触到额头,屈一从愣怔中回过神, 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但因为他的雪板和靳塬的夹在一起,还没弓起身就又一屁股坐回地上。 靳塬只得再抱住了他一次。 “怎么又是你们俩。” 靳塬和屈一同时回头, 只见大爷一身红绿滑雪服站在他俩身后,抬起护目镜揉了揉眼睛,摇头走远:“光天化日,一点都不知羞……” “……”屈一窘迫极了, 伸腿蹬了两下,踢开靳塬的雪板,他把自己全身上下的雪都拍掉,捡起地上的雪棍,敲在靳塬鞋上, “你吓死我了!” 靳塬还在盯他,眼里没有漾着熟悉的慵懒笑意,反倒一本正经。 屈一小心揣摩他的神色,舔舔唇:“怎么了?不会摔着哪儿了?” 靳塬收回目光,低头卸掉脚上的雪板,仿佛刚刚一切都没发生似的问道:“没事,刚刚都吃什么了?” 屈一也把雪板卸掉,拎着往回走:“我吃了关东煮,”他从拉开口袋,“给你的,巧克力。” 靳塬脱下手套,简单撕开包装口子,递到屈一嘴边:“吃吗?” 巧克力是分块的,屈一侧过身子,用牙齿直接掰下一块,完全没介意,咬着巧克力指了指斜前方的小店:“我还想吃几串关东煮,你要不要,我多买几串。” 靳塬收回手:“去。”他看着巧克力平整的缺口半晌,将它重新包好,装进衣服内袋里。 他俩坐在雪地里吃了会儿东西,休息好了就慢慢溜着,从初级道上一边说话一边下来。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离开滑雪场,一身疲惫地回程。 屈一在副驾上睡着,靳塬将风衣脱了盖在他身上。 音响里的相声演员不断制造笑点,却从始至终没让靳塬动过嘴角,视线里的指示柱反射出荧黄色,逐渐连成排,照亮了远路。 靳塬拐进服务区,停车。 屈一睡得安静,睫毛乖巧地贴在眼下,靳塬朝他俯过身,目光从他还有一点汗湿的额发缓慢移动到红润的嘴唇。 他抬手将车内暖气开高。 约十分钟,屈一脸颊便泛上一层红晕,脑袋不耐地动了动,顺便将身上的风衣推掉。 靳塬偏头看着他有些燥热的睡姿,却没有动,目光依然在他的脸上。 直到听见屈一有些难耐地一声“嗯……”。 他的眉梢几乎是随着屈一的声音蹙起。 心中有一簇焰苗怦然亮起,将曾经朦胧的云雾烧出一处明净,所有事物都变得清晰。 他见不得他,有一点难过。 温度被拨回正常,靳塬将掉下去的风衣扯到屈一胸膛上。 服务区里寂静,呼啸的老北风被车玻璃隔绝在外。 靳塬整个人往后一靠,轻轻闭上眼睛,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自己着实经不起测试。 各种各样的喜欢和追求他都经历过,但他没想过有什么人可以一直在自己身边,更没想过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听他说一句话,甚至只是念出他的名字,心口都是泛甜的。 车窗前吹起小雪,卷在空气里轻飘飘,却毫不犹豫撞上了挡风玻璃,留下一片小小痕迹。 屈一已经重新睡着,靳塬喉结耸动,慢慢伸出手,在他白皙的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时间都舍不得放下手。 他弯着嘴角,无奈地笑了,手在点火开关上按了一下,转过方向盘,上高速前再看了一眼屈一。 他想,人间的霜雪,已经降了。 有靳塬在,屈一的寒假变得格外充实。 他们有时候会花一整天的时间逛一个景点,然后晚上一边闹着一边直播,有时候会自驾出门,听着相声到处逛逛。 靳塬专门从网上订了一台游戏本和投影仪,当雪大到不能出行的时候,他们就在房里看电影吃外卖。 “你先上,我再上。”屈一站在体重秤前。 靳塬无所畏惧,脱了鞋上去,欣然看着数字:“瘦了一斤。” “……”屈一把他拖下来,自己上去。 红色的数字不断变换,停下来的时候,靳塬勾着嘴角笑:“胖了五斤,”他摸摸屈一的脑袋,“还不错。” “这还没过年呢,我就胖了五斤。”屈一捏了捏脸,“从今天起我不和你在房间里冬眠了,我要出去运动!” 靳塬笑着和几个“路过”的女医生打招呼,其中一个停下来:“今天中午加餐,你和一一都来食堂吃饭啊!” 屈一穿好鞋:“小柔姐。” “量体重呢,”孙小柔对着他笑,“一会儿上去喊你院长伯伯下来啊,我们可都请不动,得你去把他拉下来。” 屈一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现在就上去叫他。” 靳塬在他身后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又不是小朋友,还要我看着,”屈一按电梯,“不然你去食堂签名?” 靳塬跟着他挤进电梯:“你们医院的小姐姐们都签的差的不多了。” 屈一轻哼一声:“把你得意的。” 靳塬跟着他身后:“你喊其他人都有名字,为什么只喊你们院长叫院长伯伯?” “小时候不知道院长伯伯姓什么,后来就叫习惯了。”屈一说,“院长伯伯姓路。” 屈一敲了敲院长办公室的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沉重的答应:“进来。” “院长伯伯!”屈一露出一口白牙,“要吃午饭啦!” 路院长疲惫地笑了一声:“你们俩先坐会儿。” 靳塬给屈一拉了凳子,坐下前先打招呼:“伯伯好。” “什么病例要看到现在。”屈一问。 路院长叹了口气:“七十一岁,有过心脏病史,现在要做心脏支架,你盛叔叔觉得风险很大不建议老人家做,但老人家说很难受,家人也签了术前风险协议,明天就要动手术了。”路院长反复翻页,明显是心中焦躁。 屈一拍拍他的手:“盛叔叔那个技术,就放心。” 靳塬和屈一下楼时,门诊部几个年纪较大些的阿姨们正围成一团,屈一准备过去吓她们的时候,听见几句“胃癌啊?”“这可真是报应……”。 “哟!”她们看见屈一突然喊了一声,面露尴尬。 屈一挠挠头:“谁胃癌啊?什么报应?” “病人,就是个病人嘛。”阿姨们寥寥几句话就岔开话题,“今天中午加餐知不知道啊,带着小塬一起来啊。” 屈一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终究是别人的事,他也就没多问。 离过年只剩四天,天气也越来越冷,屈一虽然说着要去运动,但每天醒来都不舍得离开被窝,外加边上还有个吹枕边风的黏人精靳塬,总蛊惑他“要不今天咱们就在房间里玩游戏”“看电影吗,昨天看到有人推荐了一部……”,导致屈一还是没有离开医院半步。 “今天说什么要出去了,”屈一穿好衣服,给靳塬拍了一张“床照”,竖在他面前,“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我发给你粉丝,她们马上就要脱粉。” 靳塬懒洋洋从床上起来:“他们不会脱粉,他们只会探究你的身份,然后怀疑你是我女朋友,”靳塬抬眼看他,“或者男朋友。” 屈一掀起嘴角:“我才看不上你呢。”他伸手把靳塬拽起来,“好歹出去买点年货,家里的零食都吃完了。” “不是可以快递来吗,”靳塬打了个哈欠,“你刚刚小声嘀咕我什么?” 屈一把他的墨镜戴在自己脸上,冷酷道:“我,不知道。” “我听见你说我是黏人精。”靳塬揽过他的脖子,将人带到胸前。 屈一抓住他的手臂:“你最近是真的很黏人啊,睡觉还非要两个被子靠在一起!你看这正常吗?!” 靳塬松开手,看着他墨镜里的自己半晌,最后动手摘下来戴在自己脸上:“买年货要穿的庄重一点吗?西装有需要吗?” “不需要!” 靳塬抱歉地耸耸肩:“我第一次,没经验。” “神他妈第一次!!”屈一看他穿上羽绒服又一幅人模狗样,忍不住在他脚上踩了踩。 靳塬抓住他的腿:“谁黏谁呢。” 屈一把脚缩回来:“你,黏我……诶诶诶!你干嘛!” 靳塬把他推进卫生间:“我一个人刷牙太无聊了,你在边上看着。” “是人吗?”屈一问。 “要不要摸摸心跳。” “不要!gay里gay气的掐死算了!”屈一说。 靳塬刷牙的手顿了顿,快速漱了口后问他:“你介意吗?” “介意什么?”屈一问。 靳塬用手背将唇上的水擦掉,随意道:“同性恋。” “不介意啊。”屈一靠在门上,“你不也不介意吗,我还问过你。” 靳塬将牙刷放回原位,勾着他的脖子出去:“走。” 屈一被他没来由的提问弄得晕头转向,但很快这种奇异的心里就被压下去了。 因为他发现,靳塬是真的,第一次。 第一次,买年货。 “阿姨们买那么多是因为家里很多人,你不要挤过去了,咱们俩吃不掉的。”屈一第三次拦住要参加购物大队伍的靳塬。 靳塬遗憾地放下手里的大号购物袋:“行,”过了会儿他又提起来,“可以分给医院的其他人,”他点头,“我去了。” 屈一望着他和老太太们抢购开心果的身影,说不出的好笑。 “对联买一幅,贴在门口,喜庆。” “这个红灯笼买一个,挂阳台上,喜庆。” “鱼灯笼也买一个,年年有余,喜庆。” “手写的对联,刚刚那个复印的不要了,换这个,喜庆。” 屈一恨不得剁了靳塬的手。 “这个剪纸窗花可以买两个……” “喜庆是!”屈一抓住他的手,将他直接拖走,挤进人群里, “霸霸,我叫你霸霸可以吗?” 靳塬一笑:“这么早就知道要红包。” “放过孩子,不是不想给你花钱,”屈一护着他小心避开人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今年结婚,一房间红灯笼。” 靳塬跟在他身后不停地笑,终于挤出街道的时候,靳塬晃了晃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你黏我干嘛?” 屈一自然地松开,把另一只手上的东西换过来,喘着气说:“行行行,我黏你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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