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梁不欢抽抽搭搭,拎着语文试卷, 一小步一小步朝愣神的严素迈进,嘴里的声音又奶又糯:“老师, 我……” “你等会儿!” 素手一抬, 严素连忙制止他靠近,推一下眼镜, 揉了揉太阳穴,拿起电话给某人拨了过去。 没响几声, 对方便接通了,话中带着惊喜:“严素?你竟……” 不等梁政喜悦地问完她竟然会主动给他打电话,严素便抢话说:“梁不欢他最近是不是受到什么打击了?” 梁不欢:“……” 肉肉脸抽了抽,险些绷不住表情。 为什么未来舅妈对他热爱学习这件事反应这么强烈? 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感到无比欣慰, 而是觉得他受打击了? 严素表情沉重, 没什么开玩笑的意思,而电话那边默了片刻,随即一声轻笑,想到了什么似的, 拖长一声“唔”。 长睫微一眨,忽的,严素好像想起来, 梁政平时工作繁忙,对梁不欢的生活状态,可能了解的也并不多。 虽然这样的做法有失家长责任, 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导致,孩子与家长之间相处的时间缺失几乎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她略感失言,正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便听见梁政口吻淡淡:“或许是我过些时候要出国很长一段时间,小家伙一时舍不得我。” “……”秀眉微颦,严素声略放轻了,“出差?” “算是。” 一时无言,抬眸瞥了眼已经自觉坐在她对面,眼睛湿亮望着她的梁不欢。 严素问电话对面的梁政:“……就这样?” 难以置信的语气。 显然,不管是还差一分满分的语文试卷,还是因为舅舅要出差了舍不得,严素都不认为,这是导致梁不欢伤心到哭的理由。 贴着手机的耳朵,钻进一声低沉的轻笑。 性感、邪惑、暗色调的震撼与压迫…… 轻敲耳膜,微电流漫走肌肤,酥麻穿透骨骼。 严素抿唇垂眸,握着手机的指尖下意识紧了。 “就这样?”男人笑声似乎有实质性的逼近,“我出国很长一段时间,对你来说,就是……’就这样’,而已吗?” 无足轻重,没有挂念。 真是让人不爽也不甘。 严素:“……” 不然……还要怎样? “……我等会——”再打给你。 “家里专门照顾不欢的阿姨请假了,我不放心他寒假一个人,原本是想让他飞新西兰,去陪他外公外婆的,但他主动提出寒假想去你那里,还拍胸脯跟我保证,你一定会同意。”哼笑了声,男人口吻戏谑随意,“我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 “……” 严素皱起眉,正同样想不通时,又听梁政那边传来几声指尖敲击桌面的响动。 他的声音慵懒曳长,“或许……”略微的低沉,显现出沉重,“他不想触景生情,我姐最后生活的地方,就是新西兰。” 又一次无言,严素转眸,望去对面双眼雪亮的梁不欢,默了会儿,没有再多问,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准备挂电话。 可梁政却忽的唤住她,笑着问:“周五晚上有空吗?” “怎么了?” “你说呢?”那笑里的轻佻越发浓郁,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越发急促,像是在昭示什么不良情绪,叫严素不自觉紧张。 抿了抿唇,眼神有一些躲闪,当着梁不欢的面,跟他舅舅电话里调……倒也不算调情,但还是让人十分窘迫。 严素张了张嘴,正准备回答,好快点挂了这个电话。 却不料,先听梁政一声轻叹:“从上次圣诞到今天……我们也差不多半个月没见了?” “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那声音贴着耳郭,像是他人就在身侧。 “一点点,都没有吗?” 一字一顿的温柔,仿佛害怕期待落空。 “严素?阿素?素素?宝——” 软糯的一声声呢喃。 “六点以后……六点以后应该、有空……” 在温柔的逼迫下,严素开始坐立不安,害怕他念出更多的亲昵称谓,让她更招架不住,连忙给了个确切答案,打断他话。 即使,她其实还有些不确定,周五六点后,她是不是真能有空…… 酥骨的低音炮发出愉悦的轻笑,最后说了句,“周五我去接你。”才算放过了她,两边挂断电话。 被手焐热的手机放回桌面上,严素转正了身子,却莫名有些不敢看对面只有七岁的梁不欢。 偏头清了清嗓子,严素试图找回心态。 然而,还没等她心态回正,就听见对面小奶音响起了。 “老师,你脸好红哦!” “我家老大是不是在电话里欺负你了?” “你放心,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我去帮你跟外公外婆告状!” “我外婆说过的,梁家男人绝不准欺负自己女人,谁要是敢欺负她儿媳妇,她就跟谁急!” 本来趴在严素办公桌上的梁不欢,越说越热血,蹭一下直起小身板,拍着胸脯,态度坚定地保证。 严素:“……” 你们舅甥一起欺负我怎么算?! 周五下午,楼外已霞光万丈,严素正准备去开灯,手机的一下震动,阻止了她。 刚半起的身子又坐回了椅子里,她拿出文件下边埋着的手机,点开来看。 梁政发来了两条微信。 梁政:不要告诉我,你忘了今天六点后你所有时间是归我的。 梁政:或者……其实是在等我上去接你? 严素一愣,转瞬才想起来,她周一的时候就答应了梁政,今天下午六点后约见。 再看一眼手机上面的时间,已经六点过一刻了,一拍脑门,怪了自己声,真是把脑子忙糊涂了。 她赶紧给梁政回了个“马上下来”,匆匆收拾好办公桌,装好随身物品,挎上包,走出办公室。 街灯已经掌上,校门口车流稀少,停在路边的那辆艳红卡宴,显得格外的瞩目。 严素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熟人,保安亭里的大叔跟她打了声招呼后,也没再多注意她,这才快步走向那辆豪车,拉开副驾驶座的门,迅速坐了进去。 微喘气,一侧头,正想说声抱歉等久了,就瞧见梁政吊着眉梢,斜身托住脑袋,眯眼睨着她。 “……怎么了?” 严素讪讪地问。 心头忐忑,以为是让他等太久不高兴了。 梁政咧嘴一笑,轻呵了声,有些讽意说:“坐我的车就这么见不得人?你刚进来,我还以为是哪位特工间谍进来接头的……” 那尾音懒懒地漾开,没有顿点,漫不经心的态度,掩藏不快。 严素一顿,不知怎么回答,默了半晌,也只说了声:“抱歉……我没那意思……” 翘着的唇角渐渐沉下去,平直后,他眼波一荡,倏然朝她倾身,逼近了人,咫尺的距离注视。 “你做什——” “亲我一下,哄哄我。” 吓得严素本能后退,可背后就是座椅,并无退路,同时话没说完,又被他抢断了。 梁政抬了抬下巴,穿过她那副又换上的厚框眼镜,凝住她眼睛,目光说不得温柔,却极专注,牢牢锁住,让她视线无法移开。 严素定住,抿紧了唇,双颊慢慢红起来,可半天也不给他反应。 僵持。 让人心慌又心悸的僵持。 听得见两颗心跳动的声音。 严素呼吸变重了,终于按捺不住,推了推他,说:“别闹了,不是还要去吃饭吗?” “是啊,别闹了,还不快点哄我?”梁政捉住她推在他心口的手,笑得又乖又痞,故意放软腔调,眸一转,望了一眼车外,“再不快点,你们学校的保安就过来了。” “他认识你的?” “我这辆车的窗户,从外面好像能看见里面。” “你说要是他从外面看见了我们……会怎么想?” “唉别转头,他到边上了……” 梁政一句一句,严素听得越来越紧张,最后忍无可忍,终究是随了他愿,凑上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一下,亲完就立即撤开。 抬手挡住脸,她低声催促:“还不快走……” 入耳一声轻笑。 梁政没再为难她,拇指轻抚了下唇角,从她身上撤开高大的身躯,很快便将车从学校门口开走。 等车一开动,严素才缓慢放下一点挡脸的手,转眸看侧后视镜,却看见镜子里根本没有走近的学校保安,甚至连个路人都没。 瞬间明白过来。 ——被骗了! 她此刻挡在脸侧的手,显得十分滑稽,猛一下放下来,扭头怒视着梁政。 那俊美侧脸,唇角勾翘,带着惬意快慰的笑,丰润眉骨下,丹凤眼里光影迷人,轻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修长如玉竹,根根指骨分明,骨节有力。 精致优雅的皮囊,极具迷惑与欺骗性。 ——看不出半点愧疚。 独自在心里恼了会儿,就恼不下去了。 严素转回眸,放松肩颈,靠住座椅背。 望着前面逐渐密集的车流,从小道驶向大道,从路地驶上高架,从周身树影丛丛开到眼前整片的昏黄……严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耳边很安静,仔细听,才听得到一些虫鸣。 她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模糊。 “醒了?” 旁边的人,将眼镜重新给她戴上,动作温柔。 鼻音浓郁“嗯”了声,她扶了扶眼镜,撑起身,发现还在车里,往外看,却看见漆黑夜幕,闪着浅淡星光,夜幕下又露出一线璀璨流光。 “我们这是在哪儿?”她茫然问。 梁政为她拢了拢外套:“山顶。” “山顶……?” 严素转头望他,更困惑了。 “嗯”了声,梁政冲她眨眨眼,下车,绕到她这边,为她打开车门,将她牵下来,走到车头前,半倚着车身,从身后拥住她。 下巴垫她肩头,与她同望着山下绚烂的城市。 “你看下面。” 流光溢彩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城市大道,共同绘就恢弘如银河星海的美丽。 “……好漂亮。” 真的很漂亮,她从没来过山顶俯瞰自己居住的城市。 每一天身处其中,从来不知,空旷的最高处俯视,会带来这么震撼的视觉冲击。 她所居住的城市,有很多缺点,却也这么美丽…… “考考你方向感怎么样。”梁政忽然开口,“上次圣诞,我们去的别墅还记得在哪个方向吗?” 严素想了会儿,大致指去一个方向,不太确定地问:“……对吗?” “嗯……”他应声时,鼻息扑在她颈上,一阵酥痒,又听他问,“那你们小学呢?指给我看。” 严素咬了咬唇,视线在整个美丽夜景中徘徊,很快锁定一个位置,指过去:“是那!” 又是一声“嗯”,梁政低声笑,侧望她的瞳眸幽邃,又问:“你说,这两个地方有什么区别?” 或许他的目光太轻悄,被高空夜景吸引的严素,没有察觉,随口就回答说:“方向不同?位置不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梁政半垂眸,捉住她一只手,勾缠她指尖,懒散地曳长声:“那最后再考你一题……” “我们家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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