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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除夕,来扫墓的人其实并不少,人行道上并没有多少雪,然而雪化成水后又结成了冰,使得石板铺成的地面走起来有些打滑。    鹿眠穿了一双小皮靴,光滑的皮地走在这样的路上就是车祸现场,在差点又一个打滑跪倒在地面被林城捞回来后,后者总算有点看不下去了,将手抽出她的口袋后,让她走到前头,半拢着她继续向前走。    鹿眠开始还有点为对方放开她的手有些失落,后来又察觉到这个姿势更亲近一些,在她眼里,也算是赚到了。    跟在身后的刘乾:父慈女孝父慈女孝。    “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林城冷不防开口道。    他们面前是一个相较于公墓里其它而言可以称之为“崭新”的墓碑,黑色的花岗岩仍然锃亮。察觉到其中所代表的含义,鹿眠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林城,对方却没看她,只是径直越过她走到碑前,蹲下了身。    ”有人来过了。”林城说。    鹿眠这才注意到了旁边上香的地方还积着新的香灰,两侧也插着冬日里仍然能够绽放的白菊,墓碑周围的雪也被扫得干干净净,显然近段时间已经有人来过了。    接着他也不再说什么,又拿出抹布开始重新清理一遍已经足够干净的墓碑,其实也没有哪些地方能够打扫,但是他仍然固执地想要完成这份仪式感大于实际意义的工作。    刘乾也想上前帮忙,被林城用眼神制止了,知道自己这种事情只会添乱的鹿眠默默地掏出香烛摆上,然后从开始把果篮里的瓜果也都给放在盘子里摆在前头。    刘乾也依葫芦画瓢地照做。    “你对这事情很熟悉啊。”刘乾向鹿眠随口道。    他没有察觉到空气凝固了一瞬间,鹿眠凝视了一眼林城蹲坐在墓前的背影,有一丝失神。    没有得到回应的刘乾也不在意,他本来也就是随便找点话说,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鹿眠的异样,也没有听清楚鹿眠融化在风中的回答。    刘乾回头:“你刚刚说什么?”    鹿眠眨了眨眼,说了完全不相干的另一句话:“我说,感觉一个人扫墓很寂寞。”    公墓不许扫墓的人离开之前还有明火,以防走火,但是香烛也没有那么快就燃尽,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去了大半,但是晚餐时间还没到来,鹿眠饿了,她没说,不过肚子痉挛的声音出卖了她。    林城听见了,从钱包里掏钱,要她先和刘乾下山吃饭,山脚就有一家餐厅。    鹿眠摇头拒绝。    刘乾心想自己一个外人伫在这里也不像话,不如给他们”一家人”一点团聚时间,立刻自告奋勇:“我下去买点盒饭上来!”    言罢,也不给林城点头或摇头的机会,就撒丫子跑得没影了。    只留下了林城和鹿眠面面相觑。    林城看着鹿眠,欲言又止。    “为什么那么看着我?”鹿眠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林城对她这类话已经见怪不怪了,半阖上眼:“没,我只是想问问,我能不能吸一下烟。”    “这里不是禁烟区。”鹿眠看了看铁桶里刚刚燃烧完的纸钱,淡淡道。    林城没接话,他掏出了烟盒,安静地抽起了烟。    鹿眠见他不为所动,又有些按捺不住了。    随便说点话,说点什么话都行,否则空气也太安静了一些。    “之前来扫墓的人是谁?”鹿眠问。    林城看着烟雾升空,说:“应该是我舅舅和小姨。”    ”咦,”鹿眠没想到林城还有亲人,“那这几天要不要串一下门?送点礼物,大过年的。”    “不用,我上门只会让他们觉得添堵。”林城平静道,“他们都不是很喜欢我。”    “哦。”意识到自己又踩了地雷的鹿眠闭上了嘴。    林城扭头,看着她”识时务”的乖巧模样,不禁笑了:“别紧张,我不介意这个。”    “噢。”鹿眠又应了一声,这次她眨了眨眼,大胆道,“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林城迟疑了,但是鹿眠澄澈的眼神又让他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鹿眠误会了这个动作的意思,连忙道:“不想说也没关系。”    “也不是见不得光,不过听了也没什么意思。”林城缓缓道,“我妈不喜欢我之前的工作,所以不是很待见我,连带着她那边的人都不是很喜欢我,其实也不是他,们的的问题,是我没时间陪伴照顾她,我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被指责也无可厚非。”    他回忆起童年时父亲的背影,竟然也不是不能理解母亲在得知他进入队伍后将他的东西摔出家门朝他崩溃地嘶吼这辈子都不想见他的样子。    “你进警校我那会儿也不想阻挠你,当个普通的警察就好了,但是你怎么就跟你那爸爸一样,非得进那种队伍……你爸爸最后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女人掩面痛哭的模样至今都历历在目。    “你给我滚,死在外面我也不会去给你收尸的!”    他当时出于对父亲的憧憬,和对自己职业的向往和使命感,竟然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然后就是长达十多年的冷战,他每个月都只留下维持自己基本生活的开销,剩余的薪资全部打给老家,但是无论过了多久,问候的短信也不曾有过回音,难得的休假也不会向他打开家门,这个在他年幼时温柔好说话的女人不知为何这种时候变得异常地冷酷,将一句话信守到了永眠。    只是为什么明明说好了,却还是她先走了?    还将他打的钱一分不动地存了起来留给了他,人身保险受益人和房产证也填上了他的名字。    林城的目光暗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有点疲倦,对自己惺惺作态的疲倦,这是何必呢,就连复述一件事情,都要用一些不清不楚的措辞,谨防鹿眠知道背后的真相?其实全部告诉她也无所谓,这些事情都毫无秘密可言,在邻里甚至是人尽皆知的,每个人都认为他是个“不孝子”,他也的确是。    他不想告诉鹿眠,并不是因为自己对这个话题敏感,是他怕对方知道一切后对他产生幻灭。    但是……林城又开始迷惑起来:让她早点认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赶快对他弃之如履,不是他的目的么?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要用这些不清不楚的话来应付她?    林城突然了然了,一股如释重负感油然而生,他神使鬼差地继续开口道:“你之前不是说,想知道我过去是干什么的么?现在还有兴趣听么?”    鹿眠猛然看向了他:“有……”她的话停顿了数秒,因为林城脸上的表情让她觉得他的状态并不对劲,她的直觉又让她改了口,“算了,我不……”    但是林城已经一脸平静地继续道:“警察,边防警察,属于武警。”    “啊……”鹿眠早在刘乾那里大致猜到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得到本尊承认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她想装作是初闻那样惊讶,便干巴巴道,“我不是特别懂这个,但是听上去挺厉害的。”    林城摇摇头:“已经停职了。”    鹿眠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但是她硬生生憋住了。    她总觉得林城突然跟她坦白不是件好事。    “我一次执勤时的判断失误,导致了队员伤亡,”林城说,“挺年轻的一个男孩的,刚从武警学院毕业,还没干多久,我不该那么快就带他去那种场合的。”    其实对于他们这帮活跃在边境的人员而言,受伤或死亡离他们并不遥远。    但是可以避免的和无可避免的却有着天差地别。    如果那个时候选择的狙击点再谨慎一些,他也不会没有察觉到还有人挟持人质藏在死角里了,哪怕再耐心等待一会儿,再观察一会儿,也不会发生那种事情。    尽管支队大队长都说这是不可控的因素,但是林城仍然认为那是他不可逃脱的责任。    鹿眠陷入了沉默,她不知道这种情况该说什么,于林城而言,无论现在的她现在怎么说,也都是不痛不痒毫无实感的安慰。    “他父母知道后,找上了我。”林城的烟吸到了一半了,他在烧纸用的铁桶里抖了抖烟灰,闭上了眼。    刚刚痛失独子的夫妻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们气急上头,真正需要憎恶的对象也早就死在了他们枪口下,于是剩余的悲愤和怒意就发泄在了他身上。    找上他倒也没事,林城自认为他有义务承担他们的火气。    “其实我没关系,他们怎么样,我也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林城看向了天空,“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找上了我妈。”    鹿眠第一次注意到男人伛偻的脊梁是那么单薄。    “我妈一直有心脏病,被闹了一次后倒了,急救一天没抢过来,我赶回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有愧于对方,但是自己的母亲又何其无辜?谁都没有错,但是每一个人都做错了,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不讲道理,于是新仇旧恨混杂到一块就变成了解不开的结。    林城思来想去,问题的源头就是自己。    “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什么事情我都没处理好,当儿子我没当好,当队长也当得一塌糊涂,什么都没剩下了,挺窝囊废的。”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日更,每天十一点更新哦,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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