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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莱的公寓在医院附近,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但位置和环境都不错,小区里很安静。两人从下车到电梯都没有说话,岑谬却不觉得有什么,她知道江莱一直是这样的,话少冷淡,没有脾气。    有回江蓁发烧要住院一周,只有岑谬和江莱两人一起去学校。江莱比岑谬大两岁,个子高她一个头,走路的时候步子迈得大,岑谬想跟上江莱只能连走带跑。江莱也不如姐姐细心,两人一路上没说过话,她就没发现身边的小孩要跟上自己的步子很难。    岑谬摔了一跤,摔得不重,但她坐在地上委屈地大哭了起来。小岑谬的内心很敏感,她以为江莱不理她是因为讨厌她,走这么快是故意想甩掉她。    岑谬边哭边喊:“你走那么快我跟不上!”    江莱这才停下步子,一张稚嫩的脸严肃得宛如大人,她蹲下/身去拉摔倒的岑谬,不解地皱眉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岑谬那天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不会和江莱做好朋友,明明是想故意甩掉她还怪她不说话。    小时候不懂事发的誓,自然是不作数的。长大了的岑谬才渐渐明白江莱这样的闷罐子并不是真的讨厌她,只是闷罐子不懂表达罢了。后面的几天江莱刻意放慢了步子等她,但她小心眼记仇并没有原谅对方。    电梯铃响,江莱说:“到了。”    “嗯。”    岑谬跟在江莱身后,想主动找点话说,前面那个寡淡的身影却冷不丁地说道:“你从家里跑出来的那天我看见你了,我原本想叫你来我家的,但没追上,而且那段时间我觉得你还是挺讨厌我的,就算了。”    岑谬怔了怔,她依稀感觉有个人追上来了,以为是岑家人,没想到是江莱。也够讽刺的,小时候讨厌了这么久的江莱,居然是唯一在关心她的人。    过去了这么久,岑谬没那么矫情还为年少的事感慨:“我以为你讨厌我,所以我才讨厌你。”    两人都笑了。    岑谬发现现在的江莱似乎更爱笑了,看起来也没多么冷淡。事实上江莱没有变过,是岑谬的心态变了。    江莱用钥匙开门,回头问岑谬:“你这些年过得还好?”    岑谬揉揉鼻子,心想这话怎么好像前任见面必备语,她依旧笑嘻嘻道:“挺好啊。”    江莱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纯棉拖鞋递给岑谬,随口问对方:“谈恋爱了吗?”    “哪有那闲情雅致?”岑谬脱下高跟,换上拖鞋,无所谓地说:“都说人对婚姻和感情的向往大多来自父亲,你也知道岑玉贵那德性,我怕是要打光棍一辈子了。”    江莱默默听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岑谬问:“江莱姐呢?一个人?”    江莱点头:“嗯,一个人习惯了。外科室工作忙,我也没时间。”    岑谬嘀咕:“不应该的,你这么好看温和的人,喜欢你的人应该挺多。”    江莱瞥了岑谬一眼:“你不也是?”她见客厅有点乱,看完还没收拾的蓝光碟随意摆放着,沙发上还堆了几本厚厚的医学书籍,她继续说:“你不介意的话……”    岑谬却在这时道:“可能因为我弯的,女同性恋可难脱单了。想脱单要么上软件要么去酒,都不是我喜欢的。”    江莱立刻把嘴边那句“你不介意的话和我睡一张床”噎了回去。    “不介意什么?”岑谬没听清。    江莱定了定神,说道:“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睡床,我睡沙发。”    岑谬解了衬衣最上面那颗纽扣,不在意地说:“你家床大吗?一起睡呗,哪有让你住客厅的道理?”    见江莱欲言又止,岑谬明白怎么回事了,她笑道:“江莱姐也是弯的?所以要避嫌?”    江莱:“不是……我担心你不喜欢和女生一起睡。”    岑谬眼神古怪道:“我是弯的当然喜欢和女生一起睡。”    “……不是那个睡。”    岑谬揽着江莱的肩,大咧咧说道:“我知道江莱姐的意思,没关系的,咱们是好姐妹不是吗?说起来我离家之后认识了很多朋友,但大家各怀心思,我还是和江莱姐一块比较亲切,睡一张床不干别的又没啥。对了,我想先洗个澡,江莱姐你家洗手间在哪里。”    “你跟我来。”    江莱最后还是和岑谬睡了一张床,她这段时间严重缺觉,早就想好好睡一觉。可旁边躺了个散发香气的人,江莱翻来覆去竟然有些睡不着。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江莱,第一次在现实中认识同性恋。她以为同性恋要么是很像男孩子的T,要么是翘兰花指的受,然而岑谬除了漂亮之外,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    岑谬感觉到身边的人一直紧绷着神经没睡,她坐起身,掰着江莱的脸,正色道:“江莱姐,你是不是歧视我?从我刚才说自己是弯的开始,你就一直有心思。你要是歧视女同,我就立马出去住酒店,咱们三观不同不勉强一起做朋友。”    说罢,岑谬就要去拿放在床头柜的衣服,她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江莱还能恐同,心里烦躁了起来。正压着火气,衣角却被人抓住了。    江莱难得露出些着急的神色:“我不是歧视你,只是没有接触过,你头发是长的,长得也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江莱姐,不要有刻板印象好嘛?俗话说得好,人人心里都有座断背山,不一定短头发女生才是弯的,同性恋和异性恋,归根到底都是普通人,没什么特别的。”    岑谬有点崩溃,她大老远坐飞机来A市,不仅要处理工作上的事,还得给宇直江莱做LGBT科普。她时间很宝贵的好。    江莱垂着眼眸道:“我也不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感觉,我没喜欢过男生,也没喜欢过女生。不太懂这些。”    “江莱姐,你要么是性冷淡,要么是还没遇到优秀得让你动心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不管是单身还是和结婚或者和女生在一起,只要你开心,就都无可厚非的。”岑谬很久没给人当知心棉袄了,也就是对方是江莱她才愿意说两句,她重新躺回床上,合上眼睛:“江莱姐,明天一早我要去做尽调,先给你晚安啦。”    “好,晚安。”    几分钟后,江莱听着岑谬沉稳的呼吸声,脑海里回响着刚才岑谬的话,不管是单身还是结婚或者和女生在一起,只要开心就都无可厚非。她思索了一下,自己单身这么多年,却并不开心,她的生活冷清清得像是永远缺失了某块温暖的东西,这让她很孤独。    深入骨髓的孤独,是可以吞噬一切的怪物。    江莱侧过身,看着安静入睡的岑谬。这人长得活像精雕细琢的一块玉,即使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也没有破罐子破摔,反而将自己磨炼得越发光彩动人起来。江莱很羡慕岑谬,她生活的环境比岑谬好了不知多少,可她总是多愁善感,总是觉得孤独,而她也没办法去解决这些问题,只会让问题积聚,压在心里年复一年,变成顽疾。    岑谬睡着了也没规矩,手伸出来,脚一蹬,被子就被踢开来。江莱无声叹了口气,给岑谬重新盖上被子。    翌日。    江莱睡醒的时候,岑谬已经不知何时换上了衣服,在客厅左手拿面包右手拿手机打电话。    岑谬没个好脸,对着手机阴阳怪气:“傅老头儿,给你三秒钟,赶快给我道歉。不然信不信我带领你司一众元老揭竿起义,另立河山,让你喝西北风去。”    傅国盛当然不信岑谬的激将法,他打电话来也不是道歉的,既然岑谬不愿意离开,他也乐意把这一大将留在身边,只不过……他对岑谬叹气道:“你就算真的带人搞事也搞不起来的,傅岐芝回国了,我没劝住……她去A市了,你,你小心她。”    这下岑谬惊得连面包都吃不下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傅国盛那独女。原因无他,此女不仅智商极高还极其阴狠,二十四岁就拿下斯坦福法学博士学位,回国半年,差点以内幕交易的罪名把她和傅国盛一起搞进监狱,岑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洗清罪名,但还是大伤元气。她和老傅能逃过牢狱之灾,还得感谢傅大小姐高抬贵手,没继续往下挖掘证据。    当时岑谬问傅国盛:“你女儿怎么这么变态?连亲爹都不放过。”    傅国盛擦擦汗:“宠惯了……她,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谣言,说我在公司包养小三,小三就是你。”    岑谬一愣,心想着没被搞死都是轻的:“靠!她后来怎么愿意放过我的?”    傅国盛说:“我跟她解释了,她刚开始不信,后来她和你交手了几次,就说‘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上傅国盛’,这才相信你是清白的。”    “……”还真是谢谢傅大小姐高看一眼。    那件事之后,岑谬的心灵里就留下了一个名为傅大小姐的阴影,就算过去了快一年,再听到傅岐芝的大名还是不禁背后冒起了冷汗。    “她来A市做什么?你又怎么惹她了?”    傅国盛也纳闷:“没有啊,我也摸不清她想法,总之你这段时间能躲就躲着,我怕她是还不放心你。”    “……”    岑谬始终搞不懂,傅国盛一个慈眉善目、整天乐呵呵的前大学教授,怎么会生了这么个变态?更可怕的是,她能百分百确定,这个变态非常厌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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