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婵走后, 夏露难得有了好心情。 连续两天,她都换上色彩明艳的衣裳, 或缓慢散一会儿步, 或兴致勃勃吟诗作画。 到了第三天, 夏露更是早早起床梳妆, 等候闵王。 只是等着等着, 从破晓等到了黄昏,闵王没来, 书琴倒是气喘吁吁夺门进屋。 夏露不悦皱眉:“你乱跑什么?” 书琴脸色惨白,冷汗直冒,没能说出半个字, 倒是嘭地一下瘫坐在地上。 夏露见她这副模样,便知是遇见了不好的事。 “怎么,难道咱们去东宫偷偷寻药的事,被发现了?”夏露咳了咳低声问。 书琴摇头, 她看了眼窗外,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终于开口说话, 声音止不住地发抖。 “昭仪, 夏大人……夏家……皇上下旨满门抄斩……” “你说什么?”夏露脑门儿突突跳了跳。 “死丫头, 胡说什么呢, 当心我撕烂你的嘴。”夏露撇撇嘴,也不知这丫头在哪儿撞了邪。 书琴猛然大哭出声,凄凄厉厉, 流着泪道:“昭仪,是真的,夏大人利用替皇上草拟旨意的职务之便,偷取玉玺盖在空白圣旨上,后填文字,私自假传的事,被皇上发现了,皇上在夏大人每日办公的桌台上,看见了盖过玉玺的空旨……咱们夏家完了……” 夏露一颗心脏慢慢地被揪住,揪紧,最后全身上下都开始发抖,发疼。 “不!这不是真的!” 夏露抓起书琴使劲儿摇晃,双目猩红,表情狰狞:“你在撒谎,你在撒谎是不是!爹爹怎么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皇上怎么能忠奸不分,必是有奸贼陷害!是有人陷害的!” 她在地上来回转圈,全然不顾尚未好全的腿伤,颤声焦急道:“我得去求皇上,让皇上还我夏家一个公道!” “昭仪……来不及了……” 书琴话音刚落,永靖宫的宫门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皇上的贴身大太监带着几名小太监小宫女往这边来。 “昭仪娘娘。” 大太监的目光扫过屋中主仆二人的惊惶表情,心下了然,也不废话,叫托着漆盘的两名小宫女往前站了站,便说:“毒酒,白绫,您选一样好上路。” 什么?! 夏露青着脸往后退了几步,跌倒在身后椅子上,一只花瓶被她碰落摔碎,满地都是小瓷片儿。 书琴神色悲怆,瘫软跪坐在一隅,暗自抹泪。 “公公说笑呢!我是皇上的夏昭仪,我犯了什么罪,凭什么要我死!” 夏露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这件事儿发生得太突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接受书琴所说的话,就要被迫面对死亡。 大太监懒得同她废话。 夏家已经完了。皇上亲自发现夏仕林偷盖玉玺的圣旨,还私拟圣旨假传,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这样的罪名一旦定下,就再也翻不了身。 “夏昭仪,今时不同往日。三天前,您是皇上的妃嫔,三天后,您是罪臣之女。选,早一时晚一时,最后的结果都一样。” 大太监往身侧看了一眼,立时有个小太监搬来椅子请他坐。 他挺了挺肚皮坐下,派头十足,镇定自若。他们当奴才的,耐心好得很。 半个时辰过去,夏露终于止住了哭闹叫骂,浑身失了力气,知道再挣扎也是无用。 她唯有一死。 “爹爹,你可真是害苦了女儿了!” 她嘶哑响亮地仰头喊出声,便认命抬起虚弱的手,指向那盘毒酒。 “快,快给昭仪斟酒。”大太监松了口气,他们的活儿终于要办利索了。 酒壶倾倒,一条清亮的细流簌簌流进酒盅,透明冰凉,微微泛着波光。 小太监将酒盅奉上,夏露拈起,因手抖酒液倾撒了大半,又被斟满,反复三回。 夏露不想做个长舌鬼,就算死也得体面。 “昭仪,别犹豫了,饮,去阎王爷那儿画个押,来生再享富贵,您说是不是?” 大太监抖了抖拂尘,又搭在臂弯中,已摆出了要走的架势。 夏露瞳孔涣散,浑身僵冷,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昭仪!”书琴喊了一嗓子,跪走到她身边,攥住夏露的裙角。 大太监见她饮下,扭头叫身后小太监把这儿料理干净,就大步出门,自去忙别的事儿了。 “真苦,酒真的好苦,喝了多少回,到底喝不惯。” 夏露双目睁圆,七窍出血,抱腹挣扎抽搐一阵,最后软塌塌地栽倒在地上。 临终之际,她只说出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来。 “昭仪!” 书琴悲痛万分,伏在她尚且温热的尸体上大哭,没哭多久,亦被处死。 两具尸体被太监手脚利索地抬上木板,一名小太监趁人不备,将夏露视作证据的青白玉瓶偷偷塞进袖中,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这才猫着腰随他们一同往外抬尸体去。 此时,夜凉如水,微星缀点,永延宫上下歌舞升平,阖宫欢喜非常。 皇上念阮嫔温良贤淑,伺候得力,已下旨提了她的位分,升她为阮昭仪。 转过天去,庆王入宫看望李淑妃时,李淑妃脸色疲惫,显然一夜未睡好。 “儿啊,夏仕林可是为咱们做事,才被皇上定的罪,我这心里实在是……”李淑妃叫庆王坐近些,也好放心说些私密话。 霍沥不耐烦轻嗤:“夏仕林那个没用的老东西,才几天,就被父皇发现了。他该死。” “他会不会把咱们的事给抖出来?”李淑妃倒是不在意夏家人的死活,夏露被赐死,她左耳听右耳冒,浑然没放在心上。 霍沥心烦意乱地抓抓头,怎么想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应当不会。”他没什么底气地说。 “母亲放心,他人在死牢,是父皇亲口定罪,他就算在牢里说出个花儿来,都不会有人管的。儿子也会派人,到牢里好好‘关照’他的。”霍沥勾唇。 李淑妃抚着胸.口,稍稍定了心。 “唉,娘千盼万盼,就盼你父皇早日封你做太子,只要这件事定下来,这些日子担惊受怕也值了。” 霍沥对于许多事儿都没什么成算,但是,登上太子之位他却很有把握。 他舒展了神色,自信满满地说:“母亲放心,咱们再多点耐心,最多等上三五月,父王必会立我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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