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宋姝的唇还有半寸时,陆深低垂着眼,停住。 气息喷洒在宋姝的脸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可陆深的手禁锢着她的头,让她毫无逃避之地。 “宋姝,这是真实的我,你信吗?”低音袅袅,似是微风拂过脸庞。 话音一落,陆深的手从宋姝的青丝上移开,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眼前的陆深带着一股邪气,肆意又狂妄。 那双内褶的桃花眼眸盯着宋姝一动不动,像是要把她拆吃入骨。 宋姝信,但此时此刻的她仍没有回过神,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陆深看。 四目相对,陆深收回目光,低垂着眼。 “你别这样看我,”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宋姝慌忙撇开视线。 他是真受不了宋姝那样的眼神,万一鬼迷心窍,这小妮子也不知又该如何看他了。 宋姝走到一边,瓮声道了句,“抱歉,刚才是我没把握住分寸。” 今日自接到圣旨以来所有的重压感让她失了分寸,陆深与她最多也就算是私底下的朋友,现在再加了个未婚夫婿的名号。 或许应该在成亲后,再来摊开讲。 陆深大大方方地应了这声,又回到书桌前坐下,“算了,扯平了。” 行为举止,脸色神情,丝毫没有受到之前那场谈话的影响。 扯平了…… 罢了,扯平便扯平,她终究是说不过陆深。 屋子里好似又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宋姝心口处传来扑通扑通的跳动声,一下比一下快。 “我要去吃晚膳了,你该离开了。” 话说得很直白,送客的意思明晃晃地表达在声音里。 陆深望了她一眼,也知今日的事情有些过火,“好,我先走了。” 走到窗前,他又停了下来,宋姝的心不由得提到嗓子口,紧张地盯着他看。 “过不久,宫里便会去行宫避暑,太师府应是也要跟着去的,自己注意安全。” 堤坝一案已结束,她自然是安全的。 她正想开口询问,陆深便已越窗而出,只剩下敞开的大窗和呼咧的风声。 宋姝在原地站了会,转身离开书房。 “姑娘,可是要用晚膳了?” 书墨一直侍奉在门口,宋姝一出来,便紧紧跟了上去。 眼见着自家姑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是没听到自己的话,她再叫了一遍,“姑娘?” “嗯,端上来。” 看着桌上的如意酥、白斩鸡片、汤浇茄子,宋姝放下筷子望向旁边的书墨。 “皇子妃的旨意可下来了?” “定了,二皇子与四皇子都定了正妃与两位侧妃,太子妃乃文家二姑娘文纤,另五皇子定了正妃人选,尚无侧妃旨意。” 文纤…… 宋姝脑海里回想着在宫里当伴读的那几年,记忆里,文纤与太子毫无干系。 皇帝此举,无疑是将宰相府给了太子当后盾,京中大批文官将会划入太子麾下,这是属意于太子的意思? 可太子的身体…… 碗里的白米饭与端上来时差不离,书墨看着自己姑娘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得提醒道,“姑娘,还是先用膳,莫等菜都凉了。” 宋姝看向桌上的菜,抿了抿唇,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思绪不往尘事上放。 这一放,便放了许久。 其间,她与陆深的八字合毕,两府交换了庚帖。 陆深几次光明正大地过府,外人看来,倒成了一桩冤家结亲的美事。 “姑娘,明日穿这身衣裳可好?” 书墨捧着一身渐变紫烟波纱裙,上衣是紫丝镶边对襟短褂朝坐在梳妆桌前的宋姝问道。 宋姝卸了妆,墨发披在肩后,在镜子里往后瞧了一眼,“好。” 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宜州行宫避暑,宋太师乃朝中重臣,应天子之行。 宋灼因京中重案留守京城,江卿卿也就随宋灼一起。 原本宋姝不欲前去,□□王妃下了帖子,说是让宋姝一定前往。其信中的言辞生得一股豪放之意,大概意思便是趁着这次避暑好好培养感情。 至于是与荣王妃培养感情还是与陆深培养,并无具体描述。 合着这帖子一来,宋姝不去倒是成了罪过,难不成还未进门便与未来婆母对着干? 因宋府并无女眷,所以宋姝便会与荣王妃同行。 江卿卿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反反复复都是要好生观察些荣王府众人,莫行差踏错。 像女子嫁人就不如当姑娘畅快之类的话讲了好几遍,其中重复最多遍的就是一定要仔细了解陆深为人。 江卿卿说这话时,神色有些莫辨,踌躇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是娘亲唠叨,只是你与陆深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挺合不来的,虽说他幼时名声是挺混账,但在咱们府上的大半年倒是好生安分得很。现如今,外边对他的传言有褒有贬,娘亲与荣王妃并不相熟,这了解渠道也有限。所以,趁着这一次,好好找个机会与陆深说清幼时的误会,琢磨琢磨他的为人,也省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嫁了过去。” 宋姝当时听到这话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陆深又岂是一个她光看两眼就能看出些什么的人物儿。 “书墨,你下去早些就寝,换个小丫鬟来守夜便是。” 明日要早起,书墨要随着自己一同前往,还是早些安寝为好。 “奴婢服侍姑娘睡下便回去,”书墨走上前,替宋姝梳发宽衣,等宋姝躺下了才离开。 辗转反侧,临近亥时,宋姝也未入眠。 正欲起身倒口水喝,窗边响起小石子砸窗的声音。 宋姝的脚步一顿,侧头往窗户看去。 月光透过窗户纸稍稍照亮了窗前,静谧的夜晚令人徒生吓意。 “叽叽”,“叽叽”。 陡然间响起的声音吓了宋姝一跳,反应过来才松了口气。 她走至窗前,微微打开窗户,就看到那只鸽子昂首挺胸地站在窗台上。 灰白色的鸽子嘴变成了黑色,宋姝以为它是不小心又吃了什么脏东西,拿着手绢捧着它的嘴来回擦拭,嘴上的黑色也未掉落。 见状,宋姝不由得皱眉,“以后不能随便乱啄东西,瞧你这嘴。” 还是要让陆深派人给这鸽子瞧瞧。 下意识地,宋姝往窗户外瞧了两眼,屋外漆黑,看不见一人的身影。 确认完没人,她又看向这只自打开窗后一直伸出一只脚的鸽子。 “你真机灵,”还知道伸脚提醒人。 宋姝将鸽子脚上的小纸条解开,挥了挥手,那鸽子反而跑进屋子里,落在宋姝床边的脚踏上。 ——切忌独行,凡事与我母妃商量。 正儿八经,寥寥数字,倒不像是陆深以往的作风。 看到这几个字,宋姝又想起上一次他离开时叮嘱的“注意安全”。 又是注意安全,又是勿独行,陆深是搞什么把戏。 转过身,宋姝想提笔回几个字,闺房里又无笔墨。 走到梳妆桌前,握着眉笔在纸条后的背面写上——谨记。 看着那鸽子,宋姝学着陆深上次的口哨,想把鸽子吸引过来。嘴巴弯成圆形,却怎么也吹不响,看着还在脚踏上来回转圈的鸽子,宋姝无奈开口,“过来。” 下一秒,鸽子果真就蹭地飞到了梳妆桌上,面朝着宋姝。 “你果然是只聪明鸽子,”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有灵气的信鸽。 “好了,回去,”悄悄开了窗,宋姝将鸽子送到窗台上,等它飞远了才关上窗户。 这一番动静过去,外边响起更夫的喊声,已是到了子时。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书墨便来伺候宋姝起身。 强睁着眼,眼睛带着刺痛感,“我们赶紧些,别让荣王妃等。” 等站在太师府门口,天刚露出月牙白。 江卿卿拉着宋姝好一顿叮嘱,才放着她出了府。 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抬眸的第一眼便是身着玄衣长袍的陆深,腰间束着一条银色宽边锦带,以黑丝镶嵌暗纹。头顶上带着羊脂玉玉冠,与墨发交辉相应,衬得那张脸气宇轩昂。 远远一眼望过去,便能轻而易举地摄人心魄。 “姑娘?” 身旁书墨的呼唤声让宋姝收回眼神。 那一日陆深这厮的行为举止像是在脑海里生了根,见他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二人的交缠。 “宋姝。” 陆深纵身下马,走到宋姝身边,“我送你到我母妃那去。” “嗯?” 她望了眼离自己不到五十米的马车,又看了看在自己面前的陆深,“好。” 两人并肩而行,走在这段不足五十米的路上。 “母妃在西北长大,性格与京中女子有些不同。但为人真诚爽快,你若是有何需要,便与她直说就是。” 默了默,似乎是怕宋姝不好意思,又道,“若是母妃打趣你我,你要是想应就应,不想应你就装睡,别搭理她就是的。” 闻言,宋姝微微皱眉,“陆深,她是你母妃。” 怎能如此随意糊弄。 陆深听得一笑,又露出原来的面貌。 “唔,我就是这样的。要是你觉得我母妃可怜,以后你就代我多孝顺孝顺。” 她还是就静静听着便是。 眼见着五十米走完,还未到荣王府门口,马车车帘就被人拉开。 “好你个臭小子,接人接到……” 言辞豪放,与那帖子上的笔墨不一而同。 她的话在看到站在陆深一旁明眸皓齿的宋姝时截住,语调一转,又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太太,轻声细语还带着点江南女子的婉约,“姝儿来了,快些上来。” 声腔变化之快,让宋姝目瞪口呆,只是脸上还端持着该有的贵女姿态。 她侧头望了眼陆深,想从他身上汲取底气。 大抵是第一次与未来婆母相处,心底里还是有些忐忑。 陆深看着宋姝这副好似手无足措的样子有些好笑,耸了下肩,俯身抵在宋姝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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