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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说出来而已,她问:“为什么傅晚卓说我没你们本地姑娘爽朗大方时,你会不吭声?为什么他说我自尊心太强,全身都是刺,不能碰,一碰就要闹,你会不吭声?”    张虔顿了一下,平静道:“叶阳,别偷换概念,他是在说你吗?”    叶阳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不是被问住了,而是她原以为张虔会不记得这事,毕竟郭晚卓和他只是闲聊时说了一句,恰巧被她听了去。    只是无心之话常常更有杀伤力,有心可以当作阴谋,无心反应的是人潜意识的认同。    她看着黑暗中那双闪烁的眼睛,问:“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张虔在黑暗中轻轻一哂:“叶阳,九年了,你觉得我连个原因都猜不出来,是吗?”    叶阳恍然大悟又觉得理所应当,他是什么人呐,自然能猜出来,她抿了一下嘴唇,道:“他是在说他女朋友,可他不是问你了么,他为什么问你?你为什么会沉默,因为你觉得他说得对。你觉得我也是他口中自尊心强,不够大方,无趣死板还清高的小镇姑娘,是不是?”    张虔冷冷笑开:“这是理由吗,我当初没问你吗?我一遍又一遍的强调,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让你说出来。你来来回回就一句,你觉得没意思。叶阳,你知道,当我发现可能是这句话导致我们分手之后的感受吗?我觉得荒唐,觉得不值得,觉得没必要。这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你就要分手。但很快,我就意识到根本不是那句话的原因,是你的原因,你从来没想过跟我交流,只是一味的逃避,一直都这样。”    他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    “后悔过。”叶阳道。    他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叶阳看着他的背影,平静道:“分手后,虽然知道继续下去没意义,可控制不住,想过无数次,只要你打电话,给我一个台阶,我就不管什么将来了,面目全非也好,相互憎恨也罢,想试着走下去。我等了一个多月,没等到你的电话,反而等到了你和梁箴的复合。我看到你们亲昵的样子后,觉得自己像被雷劈了一样。我一直认为你对我是认真的,我以为就算我们不复合,你怎么着也得一年过不来,没想到两个月就重新开始了。我猛然间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不算,这发现太令人难受了,像发现自己相信的某种东西一直不存在,像信仰倒塌。这种打击比跟你分手还让我难受,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这种打击中回过神来。张虔,分手是我轻率,但并不是什么误会。如果当时不分手,早晚有一天,你会亲口把那些话甩到我脸上。我为避免这样的难堪,抢先了一步。因为选择的方式不够温柔,自己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顿了一下,“如果我真的有伤害到你,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年少无知,但凡我没那么喜欢你,没那么迫切的想让你记住,可能也不会用那样极端的方式。”    他没说话。    叶阳如释重负,语气都跟着轻快起来:“我原以为我们重逢时,你会认不出我来,但我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对你来说还是有一点特别的,这就够了,因为你对我来说,也特别。特别到等我白发苍苍,牙齿掉光,也会记得你。你是我人生中的意外,只是这个意外出现的时候,我用尽全力,也没能抓住,你也没有多做停留,但我们都没有错,对。”    张虔仍旧没说话。    叶阳也没想他给什么反应,只道:“至于《名利场》......如果方圆真的不够格,不必给我这个前女友面子。”    叶阳转身,顺着人行道往前去,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就有公交站。    车站这个点了,还有人在等车。    她在广告牌与广告牌连接处的座位上坐下,觉得一切都静了下来。    没有喧嚣,却有种喧嚣过后的宁静。    她侧脸往远处看,看不清楚张虔是否还在那里。    她有点想抽烟,这才意识到那枚戒指还在自己手中,就叹了口气,先塞到包里去了,又摸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抽完一支烟,她站起来走到路边打了车,回到住处,没开灯,瘫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去冲了个澡。    洗完回来照例抿了几口酒,躺下去睡觉。    原以为什么事都解决了,能安心睡个好觉,却做了许多梦。    梦里杂乱无章,飞沙走石。    一会儿梦到她在Kelsey做兼职;一会儿又梦到张虔过生日,她在众人的起哄中唱歌;还梦中她和张虔第一次做|爱,听到他说想结婚;又梦到他们分手,还是在她的宿舍;还有职场,她在张虔面前出糗了,周围有哄堂大笑;也梦到了程柠,她扇了自己一耳刮子。    醒来后,浑身汗湿,像得了一场大病似的。    叶阳打开灯,缓了一会儿,看到桌角香炉,从香盒中拿了一盘香,点燃搁进香炉中,又开了一点窗透气。    躺下去想继续睡,可到底没了睡意,怎么都睡不着。    光着脚到阳台去。    阳台和主卧连着,不算公共空间,她就在阳台上养了一些花花草草,花开时候,房间里会有一点花香。    九月份,那两盆茉莉开了白色小花,凑近闻,香气幽幽。    叶阳在花香中,渐渐静下来,脑子里想的却还是她刚才做得那些没头没尾的梦。    虽然是梦,但却真实的令人心惊,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关于在生日做|爱,在次日分手,其实都是阴谋。    但本来不是阴谋,只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    只是听到傅晚卓的话,又发现了张虔的沉默后,知道分手即将来临,那事就变成了一种阴谋。    想让他快乐,想让他满足,然后再狠狠扇他一巴掌。    恨她也没关系。    相对于不痛不痒的结束,她宁愿他恨她,那样至少能记住她。    她不要做一个将来重逢,他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前女友。    现在想想,她当时真的勇气可嘉。    那晚其实也不只有做|爱这一件事。    还有一个绵长的拥抱。    发生在他们进了酒店房间之后,还没开灯之前。    他从背后抱住她,抱了很久。    平时总是找不到这样私人的地方,可以安心的拥抱。    也隐约听到他说想结婚。    但一直以为是错觉。    那是后半夜了,大概三、四点的样子。    她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枕在他腿上睡觉,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她的头发。    她觉得很舒服,渐渐地睡了过去,然后在半梦半醒听到一句很轻的喟叹,好想结婚。    房间里非常静,她听得格外清晰,人一下子就醒了,爬起来看他。    他被她吓着了,问怎么了。    她仔细看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觉得他不大像是会说出想结婚话来的人。    这张脸能给人的想象空间很大,但绝不会有结婚两个字。    她以为是自己做梦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问他刚才是不是说话了。    他笑了,却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到腿上,扯开睡衣带子,一边揉一边问,她想听什么。    她很快被他揉得全身发软,没一点力气,就贴到了他身上去,也忘了再问。    叶阳现在回想,如果当时她接着问,会不会从他嘴里问出想结婚的话来。如果当时她知道他已经考虑过未来,她是否还会那么毫不犹豫的跟他分手。    她从酒店离开时,天将亮未亮,一切都灰蒙蒙地。    她顺着马路走了一会儿,在路边看到卖豆浆油条的小店儿,进去吃了一点。    一边吃,一边告诉自己,什么都结束了。    张虔下午找到了X大的女生宿舍时,叶阳正在洗手间洗衣服。    X大的宿舍是两室一厅一卫的格局,东西寝室,中间客厅。洗手间的门正对着房间的门。    因为是暑期的缘故,寝室除了叶阳,没有其他人。    张虔推门进来时,门与洗手间的窗形成了对流,忽然进来了一阵风。    叶阳刚洗过澡,只觉得身上一凉,却对他的到来恍若未闻,只埋头洗衣服。长发湿漉漉的垂在两肩,挡住了脸颊。    张虔走过去,将滑下肩头的头发悉数撩起来,别在肩后。    八月份正热,她上身只穿了黑色的小吊带,肩头全是密布的吻痕。    张虔凑到她耳旁,低声笑:“怎么了,对昨晚不满意,你今天给我发分手短信?”    叶阳停下手中动作,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上的肥皂沫,又洗了一把脸,关上水龙头,看向他时,一脸平静:“张虔,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们分手。”    张虔的脸色沉了下去。    叶阳别开眼,看向他身后:“高中的时候,忙着学习,几乎没时间考虑其他。大学本来也没想谈,但是发现身边的人都在谈,看多了难免羡慕,就也想试一试,现在谈恋爱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发现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有意思。”    张虔脸色铁青道:“你再说一遍。”    叶阳毫不含糊,道:“我们分手。”    张虔加重语气,近乎威胁:“你再说一遍。”    叶阳仍然道:“我说我们分手。”    张虔的火被这接连的几句话拱得老高,眼看要爆粗口,但目光在她脸上转悠了两圈,又把那些话压了下去,耐心道:“叶阳,有事说事,别把分手挂嘴上。”    叶阳回去继续洗衣服,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张虔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水池下面原本有高出地面的两寸台子,她本来是站在台子上的,被他一把扯下来时,没维持住平衡,崴了一下,人直接撞到了他怀里。张虔兜住她,她只得紧紧揪住他肩上的衣服,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可怜。张虔本来要发火,看她那样儿,火气瞬间又灭了下去,尽量克制道:“叶阳,你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就事论事,你要再这样,我就较真了。”    叶阳平静到近乎冷漠了:“张虔,别这样,咱们不是说好了吗,都痛快点。”    张虔忽然松开了她,声音比她的还冷:“叶阳,无论因为什么,你这几句话都过了,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如果不说,只要我出了这个门,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了,你想好了。”    叶阳将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拉起他的手,放进他掌心:“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谈恋爱好没意思,不想浪费时间了。”    一切忽然静了下来,像某件事尘埃落定,无可更改。    须臾,张虔褪掉自己手上的戒指,连同她还给他的那枚,一同扔进了垃圾桶里,冷冷嘲讽道:“这么久了,我竟然不知道你是如此开放的人。”又疑惑,“既然你是这种想法,为什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用浪费时间培养什么感情了,直接按一夜情处理,谁TM玩不起。”    他摔门而去。    ☆、第 33 章    张虔从公司回到家中, 家里静悄悄的,他在玄关换了鞋, 却没开灯, 在客厅坐着抽了几支烟,起身走进了书房。    打开书房的灯, 走到书架前,手指抚过一排书脊,停在最里侧的那本书上。    书脊上印着书的名字。    一句顶一万句。    他将书抽出来, 大拇指和四指上下捏着书口,稍微一用力,书页呼啦啦的走过。走到一半时,他让它停了下来,从书里取出一张一寸照片。    当年分手后, 他删了短信, 删了聊天记录, 删了QQ好友,删了手机号,扔了她送的所有东西, 连这本书都不是她原来送的那本,只留了这一张照片。    留下来也不是为了怀念, 而是为了铭记。    过了那个劲儿之后, 他才开始后悔,觉得扔东西这行为实在幼稚,但已经晚了, 因此照片就成了他那次恋爱唯一的证明。    张虔很喜欢这张照片。    虽是证件照,不苟言笑,但仔细看,能看出来照这张照片时,她在生气,有一点点委屈,因此像个欠扁的小狗。    谈恋爱那年的五月,她回老家去,带回了很多以前的旧物,他看到高考证上的这张照片,觉得她的神气很有意思,就揭了下来。    她回老家,是因为弟弟不上学了,要出去打工。    她很有做姐姐的责任感,电话里劝不了,一定要亲自跑回去劝。本来想跟她一块回去的,正好看看她的家乡,她死活都没让他去。    那是谈恋爱之后,第一次离别。    他送她去火车站坐车,一直送到月台上。    以前也不是没送过人,火车站,汽车站,机场都送过,没有哪一次这么难舍难分。    在月台上抱了很久,直到火车要开了,她才匆匆上车。    她没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回来了,加上来回的路程,四天左右的样子,不过对他来说,有点漫长。因为开始谈之后,还没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他到火车站去接她。她背着包,风尘仆仆,一下子就到了他怀里。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领着她去吃饭的时候,她还从包里掏出一个丑丑的瓜,有长颈子和圆滚滚的身子。    她说是自家院子里种的南瓜,送给他。    他诧异坏了。    还真没人送过他这种礼物。    她说让他带回去煲南瓜粥,或者做南瓜饼之类的,反正一定让他吃了。    他捏着那个瓜脖问,这个瓜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她说,吃了它,就权当他去过她的家乡了。    他一愣。    看着她没所谓的脸,心里漫上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只觉得他好像又爱她了一点。    其实到现在,他也弄不明白,那次恋爱,谈到自己快要化掉的程度,到底是因为自身的缘故,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因为他后来,再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了。    也曾跟友人讨论过这个话题,友人说,大约是因为她出现在他人生中的黄金时代,触发了他积攒了二十年的,对爱情的所有想象和全部热情。至于后来再也没有过,则跟“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一样”,是个哲学问题。    他觉得友人的话有几分道理。    懂得这个道理时,她在他这里的存在感已经非常低了。无缘无故,基本不会想起。    如果想起,基本都是碰到了与之有关的话题或者人。    比如有一年,他去上海出差,在西餐厅吃饭时,遇到过一个跟她长得有点像的人。他盯着人看了很久,以至于同行的人觉得他对人姑娘有意思,还替他要了联系方式,不过他却从未联系过人家。    比如还有一次,他接到一个诈骗电话,声音很像她,他跟人周旋了许久。虽然知道可能性很小,他却非常想确定一下。对方那姑娘的骗术真差劲,被他绕了几句,就把名字告诉了他。发现不是她之后,倒没有很失望,就是觉得这事还挺有意思的。    还有一年,公司招了一批实习生进来,有个笑起来很像,他也会多关注一下。小姑娘大约察觉到了什么,很积极主动的找机会与他相处,不过他却没什么兴致。只是在电梯里偶然碰到时,仍会忍不住逗一下,就想看她笑的那一瞬间。    也就仅此而已。    毕竟再特别的人,当她成为过去式之后,就没什么意义了。    也想象过重逢,觉得自己会波澜不惊。    等真重逢了,发现真人带来的冲击感还是比想象要强烈。像话剧和电影的区别,同样的内容,经屏幕传达,和真人直接表达,给人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只是最初的震动过去后,也就没什么了。像一粒石子投入水中,很快回复了平静。    是后来见到的次数多了,才逐渐生出了好奇。    好奇眼前这个人和回忆里的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而不舒服的感觉是渐渐产生的。    因为她对他的忽视。    他很少受到这种待遇。    不是说他已经自恋到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应该关注他,只是觉得她做为一个乙方,他又是前男友的情况下,她不应该这样无动于衷。    说是曾经被糟践过的自尊重新出来作祟了也好,说是男人的征服心理作祟也好,总之她那种态度,让他有了那么一点不舒服。    本来这点舒服也没什么,毕竟生活不能事事如意,他不舒服和不甘心的事情多着呢,没必要放大这个。只是有一天突然对她发了脾气后,他自己都惊讶。    因为他已经忘记上次在工作之外对人发脾气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尤其对女人。    他才觉得忽视并不是解决历史遗留的最佳办法。    只是到底走到哪一步才算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并不知道。    但这不重要,走下去就知道了。    次日中午,张虔和顾景明吃饭时,跟他聊了一下《名利场》比稿的事情。    下午,王彦就收到顾景明的微信。    顾景明卖了王彦一个人情,说在他的争取和游说下,他们张总觉得《我去往》和《名利场》的确构不成冲突,加上《我去往》合作又很愉快,还是决定让他们来试一下。    王彦得知这个消息后,立马把叶阳叫了过去。    叶阳得到这个消息后,心情十分复杂,但这种复杂的心理持续的时间不是很久,因为王彦的姿态下去了,她的分量上去了。    王彦再度跟她提起了公司合伙人的事情。    说实话,在上一次王彦提起之前,叶阳压根没想过这事。    公司合伙人要为公司的发展考虑,要到处找项目,拉客户。一旦成了公司合伙人,很多个人坚持都要让位于公司的整体利益。就拿前段时间,王彦让她私下找张虔看《名利场》的方案,她只是项目经理的话,不找就不找,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如果她是公司合伙人,为了那点个人尊严,死活都不去,那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矫情,也会觉得公司要她这个合伙人没任何意义。    叶阳对成为合伙人一直不积极,怕自己被这个身份绑架,从而去做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但上次王彦提了之后,她又有点心动,觉得应该再逼自己一把,走出舒适区试一试。    只是心动归心动,她一想到自己要腆着脸向张虔示好,她就受不了。    不过自从昨晚跟张虔谈开之后,今天王彦再提起这事,她就觉得那事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可能之前她一直想做张虔的白月光,现在觉得做一粒饭黏子也没所谓。    不过想归想,她并不打算再找张虔要《名利场》,毕竟这项目太受瞩目,各个大公司都盯着呢,她就是现女友,张虔都未必卖面子,更何况前女友。    她觉得王彦也是知道的,拿合伙人鼓励她,只不过是想争取多一点的可能性罢了。    所以叶阳还是假意应下,并充分表达了自己会努力的意愿。    王彦又道:“现在距离比稿还有点时间,方案呢,还得继续完善,你那边没那么忙了,也抽空参加策划会,比稿的时候,也跟着去。”    叶阳顿了一下,道:“虽然《我去往》到月中就不忙了,但毕竟还没结项,我跟着去,会不会给时代造成一种咱们公司除了我,就没别人的错觉了?”    叶阳是很想跟《名利场》,只是这项目,她压根没参与,即便现在插进来,也没多少精力分给它,主要还得靠郭胜楠和林天一来弄,然后比稿时候,她跟去,多少有点有争功的嫌疑。再说确实跟《我去往》是有一点冲突,她觉得还是不去的好。    王彦道:“去不去另说,先跟着一块弄方案,毕竟你跟他们打过几个月的交道,对他们的风格应该有所了解,知己知彼嘛。”    老板既然都这么说,叶阳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应了下来。    从王彦办公室出来后,叶阳回到工位上,看到有微信消息,打开来看,是叶未匀,问她在干吗。    叶阳就跟他聊了几句。    叶未匀问她晚上有时间吗,一块吃饭,叶阳以工作忙为由,推了。    还是再缓一缓。    ☆、第 34 章    比稿那天, 王彦带着叶阳、林天一和郭胜楠仨人去时代。    因为《我去往》的成功,方圆传媒这次被安排的很靠前, 就跟《叶限》的营销公司无限传媒坐在第二排。    而第一排是时代的领导和其他资方领导。    《叶限》的票房过了二十亿, 《我去往》虽没超过《叶限》,但票房非常亮眼。王彦跟无限传媒的老总寒暄时, 聊起《名利场》,虽然很心虚,毕竟对方是有一定规模的大公司, 但他却表现出了志在必得,绝不相让的意思。    对方耸耸肩,那就等着瞧。    比稿会正式开始后,无限传媒第一个上台。    听完人家的方案,别说王彦, 就连叶阳、郭胜楠和林天一都感觉出差距来了。    做过大项目的公司, 格局是高。    但缺点也很明显。    太过大而化之, 方案上这些唬人的创意,能不能落地执行,有点商榷。    王彦对无限的方案做了判定之后, 迅速放弃了之前谈格局的策略方向,因为吹得再天花乱坠, 格局也比不过。    他打算改讲具体创意和细节, 跟无限打一下差异化。    王彦在台上快讲完时,林天一附到叶阳耳旁,轻声道:“我刚数了一下, 无限那边讲方案时,前头的几个领导相互交谈了两次,王总刚才上去时,他们交谈了一次,这证明咱们的方案还是有亮点的。”又低笑,“期待后面几个公司的方案,连一个亮点都没有。”    结果他们很快发现,除了有一个公司,领导们全程面无表情外,其他公司或多或少都有点头或交谈。根据这个压根就判断不出他们到底更倾向哪家公司。    比稿会结束后,领导们起身离开,《名利场》的负责人顾景明站起来照例给大家道辛苦,请大家先回去,如果有合作意向,日后会反馈给大家。    王彦拉住顾景明,私下跟他打听。    顾景明没多说,只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王彦心中一沉。    基于《海市蜃楼》和《我去往》的比稿经验来谈,王彦觉得顾景明这么回复自己,《名利场》多半是没希望了。但鉴于他的仨项目经理都在边上,他不好表现出来,就雀跃着相信了,然后带着仨人离开了。    电梯口有很多人在等电梯,叶阳想起上午秦雪兰嘱咐自己比稿完事后找她一趟,就让王彦他们先走了。    秦雪兰问她《名利场》比稿的事情如何,叶阳就简单的把情况跟她说了一下。    秦雪兰也知道他们希望不大,就假意安抚了一番,说《名利场》是明年的重头项目,公司比较看重,也比较谨慎,不会轻易给出去的,让他们耐心等。    叶阳点点头,看着秦雪兰桌上的一摞请柬,问最近是要办什么活动吗。    秦雪兰笑了,拿了一张请柬递给她,道:“还能有什么活动,《我去往》的庆功会,叫你过来也是因为这事,你把请柬一块带回去得了,我就不发快递给你们了,你们公司是去六个人?”    《我去往》的庆功酒会就在两日后,安排在时代边上的温庭公馆。    对于这种场合,叶阳是能不早到,绝不早到。    工作上她可以跟人侃侃而谈,脱离了工作,私下真没那么多话可谈。    叶阳让组里的几个小姑娘先行一步,等时间差不多了,才下楼去打车。    庆功会除了邀请了电影相关的宣发团队和投资方,还邀请了很多时代的战略合作伙伴,阵仗大了点,就用了温庭公馆最大的一个宴会厅。    宴会厅的布置很复古,加上水晶大吊灯的灯光,呈现出来的是昏金暗玉的调子,看起来很高级。    庆功类酒会,多半介于正式和非正式之间,穿衣非常需要技巧。穿得太正式,会显得煞有介事,穿得不正式,不尊重。叶阳早上选衣服时纠结了许久,最终在里边穿了一条稍微正式点黑裙,又在外头罩了一个薄外套。    如果大家正式,她就脱外套,如果大家没那么正式,她就不脱。    叶阳进去大略一扫,见大部分人都挺正式,就把外套脱了,搭在臂弯。    庆功酒会前半场,有各种领导上台讲话。从创业艰难,到市场变化,到感谢观众,最后过渡到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等等,很是动容。    领导讲完,还有主创讲。    主要是导演讲。    叶阳记得启航宴时,这导演很羞涩,而且不善言辞,很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创作者。今天他则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侃侃而谈,开始痛斥各类市场乱相,大有指点江山的意思。    叶阳叹了口气。    过早成名,对于一个青年导演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愿他不会出道即巅峰,之后一直都是下坡路。    酒会后半场,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始端着酒杯到处走。    张虔和曹行代表他们影业的常总出来敬酒。    曹行是职场中典型的势利眼做派,敬前面的自家领导和其他资方领导时,他近乎卑躬屈膝。敬后面的这几桌乙方时,他的态度趾高气昂。    曹行骨子里还多少有点不尊重女性。    海报公司的老总是个女的,他就觉得人好欺负,一直拿话逼她喝酒。    张虔见对方实在不能喝了,就提议让海报公司的一个小男生替她喝。    曹行话锋一转,对准了张虔,说他真怜香惜玉,他代喝。    曹行对跟自己平级的张虔有敌意。    因为常总的偏爱,也因为张虔总在类似的事情上多管闲事。    但不满归不满,曹行并不敢怎么样他。    因为张虔有背景。    父母虽不是政商要人,但是文艺界名人,他们常总提起张虔的父母,都言必称老师,有一份尊敬在。    生来什么都有的天之骄子,得来的一切都不费功夫,这对一步一步爬上去的曹行来说,显然很刺眼。    只是这些东西平时不能流露出来,只有借着醉意,为难一下。    曹行每次在小事上为难到张虔,心里都会爽一点。    张虔对曹行的不满心知肚明,他也不想得罪曹行,毕竟以后还要共事,对他没好处,只是他的教养不允许他看到类似的事情无动于衷,但他也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闹得太难看,就接过杯子,替人喝了。    海报公司的女老板很感激,张虔颔首表示接受了,然后推着曹行往下接着走。    王彦看到他俩要过来,早早的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桌上其他人,也端着杯子,纷纷站起来。    张虔和曹行仍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酒,但方圆桌上的人,都自动一口气干了。    干了第一杯之后,曹行夸了一圈在坐的女孩子。说年龄虽然都不大,但工作能力强,巾帼不让须眉,没有她们的努力,这项目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成绩,他要单独敬一下这些女战士。    大家只好斟酒,又陪了一杯。    这还没结束,曹行端着杯子又到叶阳身边,单独夸她这个主负责人。    叶阳单独又陪了一杯酒。    干了之后,杯口朝下,让他检验。    曹行十分满意,对王彦竖起了大拇指,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厉害。”    王彦下意识瞧了一眼张虔,见张虔面无表情,只是看着叶阳,就笑:“哪里是我们厉害,是两位领导指导有方,我们这些女孩子都获益匪浅,以后还得拜托张总曹总多给机会,让她们有机会成长才是。”    曹行的手顺着搭在了叶阳的腰上。    叶阳身体一僵。    在场的人,几乎都意识到了他这个动作,可没一个人吭声。    曹行握了一把,发现弧度比想象中还要妙,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冲动,但他很快松开了,笑道:“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没准备的人,给再多机会也是浪费。”    叶阳反应过来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动声色的从曹行身边走开,绕到张虔身边,伸手从桌上拿了酒瓶,给自己斟了酒,举杯笑道:“多谢曹总提点,我们一定会做足准备,迎接机会和挑战。不过机会可遇不可求,真没有,也不能强求,强求得来,又咽不下去,怕是会把我们自己噎死,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顿了顿,真诚的看向他,“您说呢,曹总?”    王彦脸色微变。    曹行嘴角下沉,脸上仍是笑,看向王彦:“王总,你们的姑娘真厉害,说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有此干将,夫复何求。”    张虔若无其事地将叶阳手中的杯子取走,又伸手拿了酒瓶往里添了一点,道:“可不是么,我也大吃一惊,她以前可不这样。”    曹行一时没能理解这话,皱眉看向了张虔。    王彦却是理解了张虔的意图,十分惊讶的配合:“张总跟我们叶阳以前认识?”    “怎么,她没说?”张虔放下酒瓶看向王彦,笑着看向王彦。    曹行不确定道:“这话说得怎么好像你跟人谈过似的?”    张虔举杯一口吞下那杯酒,放下杯子,赞叹道:“还是曹总耳聪目明。”    桌上的人,除了王彦,其他人都愣了,包括当事人叶阳。    ☆、第 35 章    曹行一听还真是, 内心卧了个槽,哈哈大笑起来道:“我说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 行啊,嘴够严, 一直瞒到现在。”    张虔淡淡一笑,仿佛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八、九年没见了,想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得了, 要不是曹总今天提起,我怕是都想不起这茬来。”    曹行尴尬的哈哈大笑:“原来是小时候的事儿,我说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张虔伸手拿酒瓶,王彦抢先一步,给他倒酒, 张虔对王彦道:“曹总没做发行前, 做过一阵营销, 很有心得,《我去往》也是他提议用你们。如果没有曹总,估计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好结果。你们可要好好敬一下曹总, 请曹总以后多多提点。”    曹行见他不是很在意刚才的事情,尴尬解了大半, 就陪大家喝了这杯, 俩人一块到下一桌去了。    他们走后,叶阳微微松了口气。    好在张虔后面的八、九年缓解了一下前女友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尴尬,不然以现在男高女低的位置, 所有人都会认为她被张虔甩了,张虔看不上她,她的形象会很可怜凄凉。如今张虔将恋情上溯到久远的学生时代,时间感就有了,很多事会没必要细究,不容易叫人想太多。    方圆桌上的其他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你看我,我看你,全在用眼神交流。    王青萍说要去洗手间,问叶阳去不去,这才打破了沉默。    叶阳拿了自己的外套,跟她一块去了。    两人快到洗手间时,撞上了刚从里头出来的叶未匀。    周嘉鱼的生日分别后,叶阳没再见过他。中间他几次约吃饭,也都被叶阳拒绝了。渐渐地,他们连聊天都没有了。    不过此刻再见,竟然也不觉得尴尬。    叶阳微笑着与他打招呼。    叶未匀颔首回应。    双方擦肩而过。    叶未匀忽然又停下来,喊道:“叶阳。”    叶阳回头看他。    叶未匀看了一眼王青萍。    王青萍心下了然,同叶阳说了一声,就先行去了洗手间。    叶未匀道:“挺久没见了,要不抽空找个地方聊聊?”见叶阳似有拒绝的意思,补充道,“我觉得咱俩都挺被动,要是没这种偶遇,可能不会再联系,但既然碰见了,还是机会,你说呢?”    这几句话对叶阳来说,有种意外的真诚。    比上次他在周嘉鱼的生日上的那些话还要真诚和坦诚。    叶阳从洗手间出来后,让王青萍先回去,自己则跟叶未匀出了酒店,到外头去。    温庭公馆离时代大厦只有几栋楼的距离,前面仍是绿化带。    俩人进去捡了条长凳坐下。    风一吹,叶阳觉得酒劲上来了一点,脑子有点晕,但思想却很清醒。    她还在想酒桌上发生的事情。    现在想一想,真后怕,怎么敢那么说话。不过又觉得,再给她一次,她还会那么说。    职场诚然有很多需要忍耐的事情,别的事情都可以忍耐,唯独性骚扰这样的事情不能忍耐,因为忍耐一旦开始,会没完没。你越忍耐,对方越觉得你软弱可欺,越得寸进尺,直到突破你的最后防线。    面对这种事,就应该一开始把路堵死,不给自己妥协的机会,也不会别人机会。    这么一想,叶阳就释然了。    叶阳想完自己事儿,去看叶未匀,只见他从椅子上起来,在她脚边蹲下,仰头看她,问:“虽然我知道你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拒绝我了,若是别人这样,我也会止步。不过,因为是你,因为怕是误会,所以想明明白白的再问一下。”    叶阳没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但点了点头。    叶未匀问:“你拒绝我,是因为张总,还是因为我之前的犹豫?如果是前者,那我就明白了。如果是后者,我想再为自己解释一下。”    对面写字楼群灯火辉煌,灯光透过绿化带中的枝枝蔓蔓走进来,把浓郁的夜色照得稀薄,叶阳低眼,能隐约看到他的脸,白净又斯文。    不知道为什么,叶阳会觉得这张脸很娇。不是说他皮肉娇嫩,而是觉得他应该没吃过苦。但很奇怪,张虔应该更没吃过苦,但他不会给人这种感觉。    叶阳看着他:“我做了什么,让你认为,我是因为他犹豫?”    叶未匀分外坦诚,他道:“不是你做了什么,是他做了什么,同性之间的了解,有时候还挺准的,我觉得他还喜欢你。他那样的人,如果喜欢谁,应该没有追不到手的。”    “哪样的人?”叶阳微微皱眉。    她好奇,好奇张虔在别人眼中是否跟在她眼中一样。    叶未匀倒也坦诚:“出身好,长得好,教养好,能力也足。”    这样的认知倒跟她一致,她点了点头:“以前我就知道这些,但还是跟他分手了,分手是因为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至于他要如何,说实在,我也管不着。”    叶未匀微松了口气,坐回长椅上,将手臂搭在椅背上,但远看像半拥着她,低声道:“结束后,我送你回家?”    叶阳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这就完了,你刚才不是说了两个问题吗?”    叶未匀诚恳道:“你肯认真解释第一个问题,那就代表我还有机会。第二个问题,得慢慢来,否则空口无凭,你又不会信。”    叶阳心里漫上被人耍弄的恼意:“你骗我。”    叶未匀往她身边移了一点,另外一只手扶着她的肩头,去吻她。    叶阳匆匆一偏,还是躲开了,只不过这次正躲进他颈里。    叶未匀搁在椅背上的手滑下来,拥住了她。    他身上有一点酒气,也有一点香水的味道,是那种木质香调,像她平时在房间里燃的檀香。    叶阳微微挣了一下,他却没有放开,她也没有再挣。    叶未匀感受到这股顺从之后,便低声笑了:“我喜欢你喝点酒的样子,比较容易亲近。平日里,又隐忍又冷静,我看着你的脸,很多话都说不出来。或者很多话,我觉得说出来,你会觉得没必要。”    叶阳笑着从他怀里出来,不以为意道:“以前也有人这么说我,说我爱装老练。”    叶未匀侧脸看着她,低下去的声音有认真的意味:“十一加上年假,我有半个月的休息时间,想出国散散心。”顿了顿,“你有安排吗,没安排的话,一块?”    人言情侣结婚前,一定要一起旅一次游,因为旅游是麻烦的、疲劳的,是一个叫人本相毕露的过程。    对于他们这种还没成为情侣的男女来说,应该是一个快速了解的过程。    叶阳一时没答上来。    叶未匀又道:“如果你有别的安排,那就当我没问过。”    叶阳正要回答,这时候手机震了,她低头一看,是王彦。    她接了电话。    王彦问她在哪,喊她回去社交,毕竟她是《我去往》的负责人,今天是绝佳的刷脸机会。    挂了电话,叶阳发现,刚才那股说行的冲动忽然没了,于是玩笑道:“我还没跟异性单独出去旅行过,你让我考虑一下。”    叶未匀也没紧逼,只道:“我等你。”    叶阳又扬了扬手机:“老板找,我得回去了,你回吗?”    两人回宴会厅时,路过休息区。    休息区摆了几套沙发,还有桌椅,一侧的柜墙上,摆满陶瓷摆件。    休息区中间有一整套沙发,沙发上围着坐了几个抽烟谈事情的人。    叶未匀和叶阳瞧见张虔也在,正思考要不要打招呼,就见张虔抬眼看了过来。    两人果断停了下来。    张虔看到他俩,眉间微蹙,很快又松开,坐正了身体,唇畔含着薄笑,道:“正找你们呢。”    俩人微微有些诧异。    张虔与坐自己对面的中年男人道:“韩总不是想知道我们用的哪家营销公司么,您身后那位小姑娘就是《我去往》项目的负责人。”    韩总回头看了一眼,笑了:“这么斯文的小姑娘,我还以为是个泼辣悍将呢。”    叶阳朝他颔首示意。    张虔欠身将手中的烟揿灭,对叶阳道:“去把你们王总叫过来,韩总最近有项目要宣,正愁没合适的公司用。”    韩总那边的确有待宣项目,一个香港导演的喜剧片,算个不大不小的项目。该电影之前有营销公司,但还没正式进入密集宣传期,双方就已经撕了几轮,时间长了,□□味越发重,双方的情绪都很重,韩总觉得沟通成本太高了,很耽误事,正准备换掉。    韩总跟王彦聊了几句,要了他的名片,说让负责的宣传经理联系他。    聊完这事后,几位一块起身回宴会厅。    叶阳跟着王彦起身相送,等前头的一行人走远,王彦喊叶阳坐下来,跟她聊其他事。    两人在外侧的沙发椅中坐下,王彦瞧见边上的双人沙发上落了一件黑西装外套。    那是张虔坐过的位置。    王彦和叶阳谈完后,让她把衣服给张虔送过去。    叶阳没在宴会厅找到张虔,打电话给他。    张虔此时已经在外头了,让她送下来。    温庭公馆前面是喷泉广场,半圆形的小广场呈螺旋式上升,几十股水柱洋洋洒洒,于四周形成了水雾。    张虔和人站在绿化带的甬道中抽烟,甬道直通喷泉广场,他们抬眼就能看到。    叶阳走进时,那人转身掐灭了烟,跟张虔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叶阳把衣服递给张虔。    张虔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没接,而是走到不远处的长椅那,坐了下去,旁若无人的抽自己的烟。    ☆、第 36 章    叶阳没有干等, 而是走过去,将衣服搭在椅背上:“如果没别的事情, 那我就先回了。”    张虔在她弯腰放衣服时, 往一旁走了走,在垃圾桶顶上揿灭了烟, 回来问:“手帕,是不是在你那儿?”    叶阳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 还是点了点头。    张虔看着她:“用完了,为什么不还?”    叶阳张了张嘴,没回答上来。    想过还。但要么是忘了带,要么是带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最后竟然也搁下了。    张虔又道:“别人送的, 不好送你, 把它还给我。”    叶阳涨红了脸:“那你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送过去。”    张虔道:“现在,我还要回去交差。”    叶阳当下十分难堪, 立刻道:“我现在回去拿。”    “那倒不必。”张虔又道,“我要回了, 打车, 正好顺路,你拿下来就成。”    叶阳陷在难堪里不可自拔,也没多想, 回宴会厅拿了东西,就跟他一块到路边去打车。    车到涂白寺后,俩人一块下车,进了小区。    叶阳住的那栋楼旁有个梯形花圃。花圃边上种了几棵梧桐。树影里有大理石砌成的长凳。    叶阳让他稍坐一会儿,她上去拿。    张虔扯了扯衬衫领口,说酒喝多了,口渴,让她下楼时带杯水。    他这么说,叶阳只好请他上去。    没有到了楼下,人说渴,还不让上去的道理。    到了单元门前,叶阳正往包里摸门禁卡,还没刷呢,门忽然开了接着一个京巴窜了出来。    张虔走到一旁,替人开门。    老太太出来后,道了一句多谢,随后意识到酒味,微微皱起了眉。    叶阳笑着上前跟她打招呼。    老太太哟了一声:“姑娘,是你啊,可好久没看见你了。”    叶阳道:“可不,也好久没看见您了,您吃了吗?”    老太太说吃了,又借着门下的灯光上下将另外一侧的张虔打量了一番,中肯道:“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就是生活习气不好,又是烟又是酒的,得改。”    叶阳笑了:“应酬多,难免。”    老太太的责怪中有种长辈的关怀:“都是借口,什么难免,只要有心,你们就是仗着年轻不注意罢了。”    叶阳赔笑:“您说得是,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老太太这才慢慢地下了台阶,找自己的京巴去了。    叶阳一边往里进,一边道:“她一个人住,子女都不在身边,挺孤单的,所以看到年轻人,会格外热络些。”    张虔嗯了一声。    到了四层,叶阳给李小白打了个电话,问她在不在,以防有什么不便。    李小白说她在外头,还没回去。    叶阳开了门,让张虔到客厅坐下,先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然后回自己房间找帕子。    两室一厅的房子,叶阳住主卧,空间比较大,东西也不少,但条理性好,收拾的很整洁,并不显乱,找东西很容易。    手帕在衣柜转角的盒子里。    拿到帕子后,叶阳转身往外走,却看到张虔正站在门口打量她的房间。    叶阳见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门边的吉他上,极快的走出去想拦住,可惜慢了一步,他已经弯腰拿起了吉他。    叶阳走过去把帕子递给他,他却没接,而是伸手拨了一下吉他弦。    清灵的音符,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张虔抱着吉他,自顾自地在沙发椅中坐下,摆好姿势,试着弹了几下。    刚开始只是乱弹,后来渐渐找到了感觉。    叶阳听了出来。    是那首《Aurora Borealis》。    只是弹得很磕巴。    不知道是没弹过吉他了,还是没弹过这首曲子。    每当他磕巴,停下来想音符时,就会皱眉,皱眉时,会有一点孩子气。    叶阳看到那点东西出现在他眉宇间,竟然看怔了。    一首曲子,没有弹完。    他起身将吉他搁回了原地。    叶阳把手帕递给他,他还不接,只是看着她。    叶阳这次看了回去。    职场是他的地盘,她要做小伏低,而这里是她的地盘,她没必要再怕他。    不过十几秒钟,她败下阵来。    张虔的目光有种刀山火海里淬炼过的锋利,看人的时候,似乎可以将人扒光,什么秘密都逃不过法眼。你要是跟他较劲,他能用眼睛把你生吞活剥了。    叶阳避开他的目光,道:“这小区比较大,初来乍到,容易迷路,我送你出去。    张虔没搭理她,只道:“我之前给你弹了那么多曲子,今天还我一首?”说着又在沙发椅中坐了下来。    叶阳并不想让他在这多留,只道:“只是买来玩的,还不会弹。”    张虔重复道:“我想听,叶阳。”    这话里带了一点命令式的任性,叶阳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叶阳拿起了吉他,在床尾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紧张,紧张到手心出了汗。    叶阳往裙子上抹了一把。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学的曲子,好像都不太适合弹给他听,因为听起来好像在期待什么,就弹了一首《Five Hundred Miles》。    《醉乡民谣》的主题曲,科恩兄弟的电影。    叶阳认识这哥俩,是因为张虔是这哥俩的影迷。    那时候张虔是眼高于顶的艺术院校的学生。张口新浪潮,闭口新现实主义,将商业电影视为垃圾,想做的是不受资本控制的独立电影。    这哥俩是他的偶像。    而如今的张虔却是成为商业链条上的一环。    诚然,电影公司的年轻高管,他已经很成功了。    但他也与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了。    一首曲子,三分多钟,叶阳专心弹的时候,断了好几次。    但张虔靠在那里,一声不吭,听完了。    曲子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俩人都没说话。    叶阳将吉他搁在旁边,起身准备送客。    她刚站起来,他忽然起身过来,推着她,将她摁倒在了床上。    他跪在她身体两侧,双手撑在肩膀两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叶阳也看着他。    浓眉修目,轮廓分明,这么看更帅。这个人只要在眼前,什么都不做,就是诱惑。    对视不过两秒,他忽然俯下身去。    叶阳微微一偏,还是躲开了。    他的唇落在了她颈里,身体的重量随之而来。    男人的身体坚硬灼热,对比着她的,像一块水豆腐,他虽没怎么压,她却几乎要碎了。    叶阳别着脑袋,老生常谈:“张虔,你有女朋友,别这样。”    张虔的唇印在她耳廓里,低声哄道:“不是说我是你的意外么,九年前没抓住,现在送到你眼前,还不抓,是吗?”    叶阳摇摇头,坚持道:“你有女朋友。”    张虔顿了一下,道:“你就当我没有好了。”    须臾,叶阳将他的脑袋从颈里捧出来,看着他,神色有一点哀恳:“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当作你没有?”    她脸上出现这种神色是很动人的,只要稍微卖弄一下,会有大把男人受不了。可她偏不,仿佛要跟造物主作对似的,就是要将它赐予的礼物踩在脚下,于是可怜中冒出倔强,那一点死不悔改,常常想让人一把掐死她。    她脸上的哀恳越来越多,像是一种示弱,只求他给个痛快:“我虽然一直说你油腻不堪,可没真的那么认为。你这么自重的人,如果有女朋友,一定不会跟前女友纠缠不清,否则就不是背叛谁的问题,而是背叛自己的问题。你的教养和原则不会允许你这样的,对不对?我相信你会在分手当天就交新女友,但我不相信你会在没分手时,与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对不对?”    她问出这个问题后,房间里一切都静了下来。    静到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    张虔忽然将她扯起来,将半开的门踢上,将她摁过去。    门咔哒一声,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他整个人压过去,声音在耳畔:“叶阳,我知道你道过歉了,一般来说,只要对方真心道歉,我都不会再计较。我原以为听完你的道歉就是结束了,但事实不是。只是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分手就分手,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要用那么恶毒的借口?你知道一个男人从女朋友口中听到跟他谈恋爱没意思,是什么感受吗?你不仅糟践了我的尊严,还糟践了我的爱情。你以为九年后轻飘飘说一句年少无知,一切就能抹平吗?十八岁已经够判刑了。但我现在厌倦跟你纠缠这事,既然你以前喜欢痛快,想必现在也喜欢,那我们今晚就彻底结束好了。”    叶阳被挤压在门板上,有种受辱的不甘,她下意识的挣了两下,发现身后这人像一堵墙,一动不动,就放弃了。与此同时,她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管怎么说,人家在谈恋爱期间,没犯任何错。而她分手的方式,无论出于什么理由,的确不地道,她是该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买单。她老老实实的趴在那里,虽然心里有数,但还是问:“你有女朋友吗?”    他的声音带了一点理性的残酷:“叶阳,不要问这种问题,有没有,都跟你没关系。”    叶阳很快就不问了,因为没必要了。    李小白手里提着打包的馄饨出了电梯,随后摁密码。    叶阳在迷蒙中意识到她回来了,手摸索到门把手下面的旋扭,扭了一下,反锁住门。    李小白将馄饨放在饭厅的桌上,走到主卧门口敲了敲门,道:“亲爱的,今天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馄饨,你不是爱吃么,给你打包带了一碗,放饭厅桌上了。”    叶阳咬着嘴唇极力忍耐,但又觉得李小白在等自己的回应,就试着开口,却连话都说不完整,因为有人在用蛮力,不知道是想试探她的耐力到底有多好,还是希望她失控。    她断断续续的道了一句谢,说等会儿去吃。    李小白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大声道:“什么,亲爱的,你大声点,我没听到。”    叶阳这次连断断续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小白没有再听到回应,在门口等了十几秒,就走开了,但并未回自己房间,而是在客厅和厨房穿梭。    叶阳用手肘撑着门板,额头抵在手肘上,死死咬住嘴唇。    他们都能听到李小白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李小白脚步声特别重,听起来会觉得这姑娘特有力气,说不定还是个练家子。    他们俩个都没出声,但在这阵脚步声中,他们产生了一种禁忌的刺激感。    叶阳迷离中,想起他二十一岁生日那晚。    浴室里热气腾腾。    水蒸气将洗漱台前的镜子熏得模糊。    但她能从模糊的镜中看到他们两个。    她的白和他的麦色形成鲜明对比,有种视觉上的刺激。    ☆、第 37 章    当时的青涩是真青涩, 但温柔也是真温柔。    她只要一皱眉,他就会很紧张, 生怕她有什么不舒服。    哪里像现在, 非要反着来,故意让她不舒服。    叶阳想叫他的名字, 想回头看他,想和他接吻可她也知道,他并不需要这些温情的东西。    完事后, 张虔扶着她歇息。    叶阳有些虚脱,膝盖一软,他一把捞住,将她重新抵回门板上。    她面颊湿透,眼神迷离, 样子又纯又欲, 声音带着受了打压却无法还手的委屈和苦闷:“舒服了?”    张虔一只手扶着她的腰, 一只手握住她的脸颊,低头吻她。    春风化雨似的一个吻,极尽温柔。    只是没什么感情, 像只是对自己刚才的粗暴感到抱歉,因此而产生的安抚性质的吻。    客厅响起李小白的声音, 像害怕惊动他们, 但又怕他们听不见似的,于是响亮中又带了一点心虚:“亲爱的,刚一个朋友打电话过来说生病了, 让我去陪陪她,今晚可能不回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小心。”    一串踏踏踏脚步声过后,大门砰地的一声,带着震颤,关上了。    张虔停下来,摸了摸她的脸颊,温存道:“我去洗洗。”    说着弯腰捡起裤子,并顺手将刚才扔在地上的套子捡起来,扔在垃圾桶里,打开门出去了。    洗手间就在主卧旁,卧室的门开着,叶阳能听到哗哗哗的水流声音。    叶阳坐在床尾发了一会儿呆,将裙子整理好,换了拖鞋,找出家居T恤和大短裤,又拿了卸妆洗脸的东西。    张虔没多久就从洗手间出来了。    等张虔出来后,叶阳没跟他说话,直接进去了。    洗漱台前的镜子是模糊的,叶阳伸手抹出一块干净镜面,对着镜子,一点点的卸妆。    卸完妆,洗了脸,她去洗澡。    热水冲刷下,刚才情动渐渐消散,理智渐渐回来。    为自己先前那一时的懦弱和情迷后悔,但与此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她不欠他什么了,以后再对着他,应该不会心虚了。    叶阳出来后,见饭厅的灯亮着,有些疑惑,走过去看。    张虔正坐在饭桌前吃李小白给叶阳买的馄饨,看到她顶着凌乱的湿发出现,放下勺子,眯着眼睛打量起来。    平时他们见面,大多都是正式场合,他看到的前女友,是个真正的都市丽人,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翩跹袅娜。但这样的都市丽人,甚至比她更美更优秀的都市丽人,他见太多,说实在没什么新鲜感。如今这没有任何修饰的样子,倒更令他有新鲜感。    叶阳奇道:“你怎么还没走?”    张虔打量了半天,又拿起勺子:“饿了。”    叶阳也没其他话要说,哦了一声,回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有点不对劲。    叶阳站在床尾盯着床头上方的置物架看了一会儿,噗嗤乐了。    一米五的单人床上方钉着同宽的实木置物架。架子上摆了四个大小不一,嵌着电影海报的方形画框,还在最边上摆了一盆绿植。她当初为了将这四个画框摆出美感,试了十几种方式,但哪一种都不满意,最后烦躁了,就随便摆了一下。大约看顺眼了,偶尔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品味不俗。现在被张虔稍微移动了几处位置,更有错落有致的美感了。    叶阳笑了一半,觉得不对劲,又收住不笑了。    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走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找到下载的《老友记》,随便点了一集来看。    年轻时候,喜欢看悲剧,从巨大的震颤中,汲取力量。    这两年越来越喜欢看温暖平和的东西,常常会被无关紧要的小事所感动。    片头曲还没结束,张虔推门进来了。    叶阳知道,但没回头去看,直到他在椅子旁停下,叶阳这才扭头。    张虔瞧见桌上放了口香糖,就拿起来,从盒子里抠了一粒扔进口里,然后又将她抱起来,自己坐进椅子里,将她放在腿上。    叶阳想从他腿上下来,他握住她的腰,没让她动,但似乎并不是对她这个大活人感兴趣,而是只对情景喜剧感兴趣。    叶阳只好搂着他的脖子,稳住自己。    他是个很健壮的男人,但不是有大块肌肉的猛男,而是全身上下都是精肉。穿衣显廋,脱衣有肉。看着赏心悦目,搂着叫人很有安全感。    当然耍狠的话,也叫人害怕。    他身上干净的肥皂味。    成熟男性的荷尔蒙和肥皂味混合在一起,很难不叫人想入非非。    但一看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这种想入非非,会打消一半。    叶阳就这么心有杂念的和他看完了一集二十分钟的《老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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