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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辟地渊雾气散去后,唯见一些零零碎碎的岩石浮在半空,此外并无其他多余的东西,也无日夜之分,甚至难分天地。太阳有时从头顶上升起,有时候又是从岩石下方升起,月亮则与太阳相反,在对立的方向相互运行,从不干扰。

    这种昼夜并存、日月同生、天地混淆的景象蓝澈从未见过,这是连做梦也想象不出来的景象,仿佛身处一片混沌之中,周围的一切都不符合原来世界的规则,天地间除了日月星辰和零碎的岩石,只有一片虚无,连地平线也没有,让他有一种失重的感觉。

    当然了,他现在还是被压制在藤蔓一样渺小的躯体里,说不定变为人形之后,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象。

    四下里并无未深的影子,或许他喜欢以隐形的方式存在,又或许,只是躲在蓝澈看不见的地方,总之,除了那一日的对话之后,未深就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再也没出现在蓝澈眼前。

    蓝澈遥望着头顶的一片天空,那里晴空如洗,碧色万里,却比外界的更加遥远,高深莫测,看得久了,还会眼花缭乱,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

    未深与自己对话的那一天,是哪一天呢?究竟是哪一天呢?在这个连时间都仿佛静止了的世界里,他该以什么方式记住各个时间点呢?

    如果再在这里呆上一阵子,或者是更长的时间,他很可能连外界的样子都要忘记了。

    甚至于,关于外界的记忆。

    然而,自己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能有什么意义呢,会继续迷茫下去么?会忘记所有一切么?会变成未深那样失魂落魄的“人”么?

    想到这里,蓝澈更加茫然了,隐隐有种无助的情绪漫上心扉。

    “呼——”

    忽然,他听见一个声音,像风那样呼啸的声音,由远及近,响在耳畔。

    那个瞬间,他莫名欢喜起来。

    霍风,也许是霍风来了!

    不知从何方闪现出一片金光,从云层里蹿出,牵扯出一条白色的弧线,流星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悬浮在半空的岩石上,金光褪去光芒之后,一个高大颀长的男子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男子披头散发,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长袍,腰间随意扎了条红带,袍子下摆处用银线勾勒了精致的繁复花纹,着双足,有些不修边幅的意味。

    “未深!滚出来!”

    男子大喝一声,舌绽春雷,震响天地,竟从四面八方散开回音,扩开到遥远的天边。

    光是这几个字,就足以看出那男子盛气凌人,狷狂无羁。

    蓝澈伏在岩石上,警惕地看着那人,虽然隔得极远,还是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焕发出来的强大威慑力,竟镇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蓦地,蓝澈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人的袍子上,顿时呆住了,那不是……那不是一直出现在他梦里的人吗,那个人!居然真的有那个人!那个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蓝澈奋力挣扎着,心里的无数个疑问接踵而来,想大声呼叫那个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几番努力无果之后,才记起自己被未深变成了藤蔓,根本不能像人那样开口说话。

    那人察觉到什么似的,向蓝澈这块岩石上瞥了一眼,仿佛不屑一顾,又转过脸去了。

    蓝澈却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那人的眼睛甚是怪异,居然有四颗眼珠,左蓝右红,乍一看有些吓人,还有他松垮的衣襟间,从脖颈蜿蜒到腰际的一条血痕,狰狞如毒蛇,可怖异常。

    就这一眼,蓝澈又不太确定了,自己和那人还是有千差万别的,或许只是脸型相像而已?

    那人见无人回应,便毫无预兆地暴怒起来,兽似的咆哮:“未深,你给我滚出来!你骗我!你胆敢骗我!”

    声如霹雳,比之前还要震耳,连周围的岩石也剧烈摇动起来,有的已经炸裂开来,化为飞灰。

    盛怒如此,堪比天威,不是凡夫俗子做得到的。

    蓝澈所处的岩石开始开裂,密密匝匝的缝隙从周围开裂过来,很快就将岩石分裂成数百块,蓝澈只觉脚底根系痛如刀割,身体无力地往下坠落。

    未深的脸从下方迎面而来,张开一只手,将蓝澈藤蔓状的身体拢在手心,然后飞身而上,站到那人的对面,语气淡淡的:“辙天,你伤到我种的小藤蔓了……”

    话音未落,对面的辙天显然已经怒不可遏,伸手抓了过来,死死的掐住了未深的脖子。

    未深是以魂魄的形体存在的,普通人怕是抓不住他,或者只是抓空,而辙天居然真真切切地抓到了,因为蓝澈看到了未深皱眉的神色。

    而抓住未深的那只手根本不叫手,而是一只画满符文的、形状粗大的、毛发丛生的兽类爪子,竟有六个指头。

    那爪子像是从辙天身上长出来的,否则他不可能用的如此顺手。

    蓝澈心下骇然,世上竟有如此不人不鬼不伦不类的“人”?那样诡异的眼睛,可怖的疤痕,再加上这样非人的爪子,甚至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实在不像人所能驾驭的。

    “告诉我,冰轮是不是去了东洲大陆?”辙天怒气熏天,咬牙切齿地问。他那只爪子力大无穷,上面的符文闪现出腥红色的亮光,鲜艳欲滴。

    未深被扼制在半空,魂体往后倾斜,却将蓝澈保护得毫发无损。

    “没有。”

    未深仍旧是淡淡的语气,感受不到任何压制和疼痛似的。

    “还敢骗我!”辙天另一只手扬起来,瞬间就往未深脸上抽了几耳光,“我算出来了,她分明就去了东洲,可恨你骗了我整整五百年!”

    未深脸上毫无变化,眼睛也空洞洞的,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的样子,嘴角反而微微上扬,像是个讽刺的嘲笑:“辙天,我未深从不说谎,除非——是对你这样的人。”说完,那个笑容蓦然扩大,竟夸张到占据了脸的一半,嘴角裂到耳根,大张的嘴里和他的眼睛一样空洞洞的,看不见牙齿和舌苔,只有一片幽暗的黑。

    见到这样恐怖的未深,蓝澈不由得周身一阵寒颤,早先只会对那个叫辙天的人心存恐惧,现下,他对未深也不知作何印象了。看看四周,风景依旧,上方是烈日炎炎,下方是皎月当空,真实得不像幻觉,还有脚底的疼痛……这一切,都在提醒他不是置身梦境,而是真真切切的来到了这所谓的辟地渊,霍风画在地图上的辟地渊,去往蜃楼之境的辟地渊,传说中天剑劈开的辟地渊。

    面对未深那个夸张诡异的笑容,辙天更是暴怒起来,五官扭在一处,面目可憎,却无所动作了,似乎真的拿他无可奈何,只是恨恨出声:“这么说来,我当初就不该信你!”

    说完,辙天愤力一甩,将未深扔出几丈远,随后足尖一点,腾空而起,就要往东方而去,一路畅行无阻,半空却撞到了什么似的,反弹了回来,他略显诧异,更多的是愤怒,又重新往虚空中飞去,但每每靠近那个点,就会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来,如此循环往复,均无一次成功,他却毫不气馁,一次撞得比一次狠,大有不到东洲不死心的的气势。

    未深见辙天一次次被那股力量弹回来,笑容渐渐收拢了,语气淡淡:“别白费力气了,没有神的允许,你永远撞不过去。”

    辙天没有回答,在第无数次被弹回来之后,又起身撞了过去,神色无比固执,眼睛里不知何时闪烁着无数星光,璀璨生辉,像是看见了星辰大海。

    蓝澈看着一次又一次撞过去的辙天,不知为何,心里陡然剧烈一疼,只觉顷刻间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不顾一切地冲出来,然后飞到辙天身上去。

    “不要!”

    与此同时,蓝澈又听到那个陌生的女子声音,那声音与婆娑林跌落时听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听起来带有种莫名的悲怆,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应又转瞬即逝。

    也是在同时,急冲中的辙天浑身一震,神色大变,陡然刹住身体,下意识冲未深这边看了过来,脸上早已没了怒气,反而有些无措和震惊,还有一些莫名的……惊喜?

    未深也明显地愣住了,瞟了一眼手中的藤蔓,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藤蔓隐去身形。

    “我劝你再重新算一算,或许她已经回来了呢?”未深眯起眼睛,扬手一扔,空幻化出一把散乱的算筹。

    正是这散乱的算筹阻碍了辙天的视线,没曾注意到未深手中那隐形了的藤蔓,他对那个叫冰轮的女子的感应也只是一瞬间,因而没有精力注意那么多。

    辙天将那把算筹悉数拢如手中,怔怔地望了一会,终于确认什么似的,豁然全部撒了出去。

    算筹呈现出来的景象很是混乱,七歪八倒的,由于没有陆地,就都悬浮在半空,变化无穷,始终不能形成一个固定的局势。

    “定!”随着未深吐出一个字,变化无穷的算筹才在半空固定下来,静止了一般。

    然而,算筹呈现出来的景象仍然是混乱的,却似乎有章可循,换个方位看,居然像极了一个字。

    未深与辙天神色各自有异,毕竟都是精于占卜之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玄妙之处。

    那是远古大地最古老的蝌蚪文体,是个“回”字。

    未深释然地笑了,语气淡淡:“辙天,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不要妄想挑战天威。”

    辙天恍若未闻,呆呆地看着半空静止的算筹,神色喜怒不定,但依然苍白如纸,半晌,他回过神来,斜着嘴角,恨恨地笑出声来,神色狷狂:“哈哈哈!天威?天威算什么东西,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他居然又一次飞了出去,直奔东方,倾尽浑身解数横冲直撞,大有以命相搏的架势,却再一次被那股力量无情地反弹了回来,跌落在一片虚空之中,仰头喷出一口黑血,模样狼狈不堪。

    没能验证自己刚才张狂讽刺的话,辙天固执的意志终于受到了挫败,他死死地凝视着遥远的东方,面色惨白,奇特的眼睛里渐渐浮起一层薄雾,哽咽低语:“冰轮……冰轮……你怎么可以去那么遥远的地方,那个没有我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辙天居然重新站了起来,满脸的不甘心,迈开脚步企图再撞过去。

    未深神色一凛,肃然提醒道:“辙天!不要再不自量力了!天剑开疆可不是个传说!你该见识过天剑的神威!举头三尺有神明!”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重若千钧,换言之,天威更是可怕。若是辙天再一意孤行,只怕会落得和自己一样的下场。

    辙天闻言蓦然止步,身体僵在半空,胸口处起伏不定,双眼仍然死死盯着遥远的东方,却再也没有意志前进了。

    显然,未深的话让他联想到了什么,让他的勇气在短时间内极速消减下来,甚至转变为深深的畏惧,尽管他的思想是不受这股畏惧操控的,却不免望而却步了。

    是的,天威,那是多么神圣而强悍的未知力量啊,它遍布宇宙,将芸芸众生都操控在这个被称为“世界”的空间里,细细地安排着每一个生灵的起始终结、生老病死和兴衰成败,掌控着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它贯穿了任何时间和空间,无所不至无所不见。

    它是万物的信仰和恐惧来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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