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保国不理张秋萍, 转身走到罗婉面前,低头看了她片刻,轻声道:“婉婉,我回来了。”
夜色中, 齐渺渺看得分明, 齐保国的眼中有惊艳、有内疚、有眷恋, 还有一丝感伤。
几种不同的情感在他眼中变换, 最后化为一声轻叹,他抬手要触摸罗婉的肩膀,却被罗婉后退一步闪开了。
齐保国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 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有些女人的精致,幸亏脸色微黑, 下巴上又有微微胡茬,冲淡了那双眼睛带来的秀美。
“婉婉, 对不起, 我回来晚了。”齐保国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罗婉眼中有泪,咬着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扑簌簌从她眼中滑落。
“嘶”张东平费力的爬起来, 疼的轻轻叫了一声。
齐保国神情一冷, 转头飞身过去踹了一脚, 张东平惨叫一声又趴在地上。
“东平!”张秋萍惊叫。
她这才看清,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是自己的弟弟。
“你怎么在这儿?”她冲过去辨认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问。
“我……我……”张东平牙齿被揍掉了两颗,说话都漏风,他又羞又怕又悔, 不知道该怎么说。
“二哥,你为什么要打东平?”张秋萍心中有了个猜测,心惊肉跳的问。
“你问他!”齐保国漫不经心的说。
张东平呜呜呜说不出话,只是求救的看着张秋萍。
张秋萍猜出了一二,她又惊又怕,扶起张东平道:“电影八点开始放映,你怎么来这么晚,走,我先带你找赵医生擦点药。”
“慢着!”齐保国淡淡的说,“去找民兵队长,把他抓起来,明天送去派出所。”
“为什么?”张秋萍惊叫。
“你问问你的好弟弟啊!”齐保国笑容极冷。
“姐,呜呜……”张东平急切的抓住张秋萍的胳膊,“我,我错……”
“我知道,你是来看电影的,保国可能误会了什么!”张秋萍打断了他,果断说道。
齐小虎已经看呆了。
刚才,张秋萍哄他说回去拿糖,一个人走了,齐小虎想偷偷跟回去,看看他娘把糖藏哪儿,结果就跟来了这儿。
张秋萍急切对他说:“小虎,快,去叫你爷奶,什么都不要说,只把他们拉来这里就好,乖,我回去把所有糖都给你!”
齐小虎点头,转身跑了。
张秋萍的心惊的砰砰乱跳,一面示意张东平冷静,一面对齐保国说:“保国,东平是我叫来看电影的。”
“是,是,我来看电影!”张东平努力抬起头,含糊不清的说。
罗婉垂下目光,觉得有些难堪,这种事,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于是对齐保国说:“算了,我们回去。”
“怎么能算了,当时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我回来的及时,你……”齐保国心中升起一股戾气。
如果不是他回来的及时,罗婉被糟蹋了,以她的性子,肯定羞愤欲死,疯了都有可能。
而且,罗婉看着柔弱,其实性子刚烈,肯定激烈反抗,万一张东平失手杀了她呢?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罗婉只是摇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婉婉,别怕,我不能白白让你被人欺负!”齐保国握住了罗婉的双手,柔声说道。
“秋萍,好好的电影不看,你叫我们来这儿干嘛?”齐老太一路抱怨着走过来。
她眼神不好,只隐隐能分辨出罗婉和张秋萍。
“妈,保国回来了,你看,是二哥回来了!”张秋萍激动的指着齐保国。
齐老太走到齐保国近前,看了又看,最后眼睛瞪大了:“你真的是保国,你,你怎么回来了?”
她的声音中震惊多于喜悦。
齐保国微笑的脸上多了一丝冷意,那丝冷意转身即逝,他低声道:“妈,是我,我回来了。”
齐老太捶了他一把:“你……你这个不孝子啊,呜呜呜,让我老婆子担心了多久啊,呜呜……”
齐老太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哭了一阵,抹抹脸说:“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走,回家去!”
齐保国对齐老太说:“妈,帮我叫下民兵队长,我回来的时候,抓住一个二流子,他正要欺负罗婉。”
“不是,他不是!”张秋萍急了。
流氓罪可是重罪。
张东平是张家的命根子,从小聪明伶俐,张家把希望都压在他身上了,如果张东平出了事,张春萍和她家里人得骂死她。
“妈,是这样的,是我通知东平今天来看电影的,刚到村口,就碰到了罗婉,这里肯定是误会。”张秋萍道。
张东平早转过弯来了,他坚决不能承认碰罗婉了,于是费力的说:“没有,我只和二嫂说了两句话。”
“我亲眼所见,你们还撒谎?”齐保国冷冷说道。
齐老太眼珠转了转,张东平、张秋萍、张春萍和自己大儿子三儿子是一条绳上的,是自家人,这段时间,她对罗婉恨之入骨,才不管她死活。
于是说道:“保国,你肯定看错了,东平这孩子老实,不会做这种事的。”
“妈,你不信我?”齐保国紧盯着齐老太,一字一顿说道。
齐老太被盯的心里一突突,她压下心虚:“东平,天这么黑,你应该看错了。”
“看错不看错,去派出所不就知道了?”齐保国忽然换了懒洋洋的语气,“我想,那些公安知道怎么让人说实话……”
“不行!”张秋萍尖叫,这件事不能闹大。
“保国,咱们可是亲人啊!”齐老太急了。
“是吗,是把我闺女卖了的那种亲人吗?”齐保国忽然道。
齐老太张秋萍倒吸一口凉气,现场寂静的可怕。
“保国,不是,不是……”齐老太结结巴巴,慌乱的说不出话。
齐保国不理他们,扯着张东平扔给了民兵队长,带着罗婉回了家。
回家之后,他拉着罗婉进到房里,齐渺渺好奇,好不容易扒开窗户进去,只听到了一句:“婉婉,坏人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不能放过他!”
过了许久,罗婉才低声道:“好,送派出所!”
齐保国的声音像是蘸了蜜:“婉婉,别怕,以后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一辈子……”
原来齐保国在做罗婉的思想工作。
齐渺渺扒开窗户又出去了。
很快,两人出来了。
齐家兄弟回来了,看到齐保国,两人又惊又喜,齐保国逗他们说了半天话,把一开始有点别扭的齐文耀都哄好了。
罗婉受了惊吓,齐保国哄她睡下,又把齐家兄弟哄睡了,这才在旁边睡下了。
他压根就没去齐老太家。
这一晚上,一家人睡得尤其香甜。
齐老太家煤油灯亮了一晚上,一家人唉声叹气、满怀心事,在家里战战兢兢等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齐保国和罗婉去找了民兵队长,几个人套好马车,押着张东平去了派出所。
张秋萍知道后,饭都没吃就追了过去。
她赶到的时候,小杨正在审问张东平,张东平一晚上没睡着,他是个聪明人,已经想好了,这件事只能咬死了不认。
“公安同志,我发誓,我真的只和罗婉说了几句话。”张东平道。
“是,是,我可以作证,我看到了!”张秋萍匆匆赶到,“我让他八点过来看电影,到了八点,看他没过来,就去迎一下他,刚好看到他和罗婉说话,才说了两句,保国就冲出来打他,公安同志,这就是个误会啊!”
“可是齐保国和罗婉都说了,张东平对罗婉耍流氓!”小杨公安皱眉。
“冤枉啊!”张东平道。
“受害人的手腕都红了,你还冤枉?”小杨公安一拍桌子。
张东平和张秋萍脸色一白,完了。
张秋萍往屋里看了看,里面是所长办公室,所长不在,里面没人,桌子上有一个黑色的摇把子电话。
趁着小杨公安不注意,张秋萍进了所长办公室,拨通了一个电话,低低说了几句话,又悄悄走了出来。
外面,张东平快撑不住了。
“不说是吗?那我可去调查了?”小杨公安恐吓。
张东平腿一软,差点跪下。
真要调查,他在衡城那件事也瞒不住,还会牵连齐卫民。
“不要,我说,我……”
“叮铃铃!”屋里的电话响了,小杨一指张东平,“等我回来!”
现在电话很少,一般能打进来的都是重要电话,不能耽误。
小杨进去听了听,拿开电话大声叫:“所长,有人找你!”
郑所长从外面进来,他拿起电话听了两句,神情严肃起来:“好,好的,我知道怎么办了,您放心!”
小杨继续审讯,他一拍桌子:“张东平,说实话!”
张秋萍死命摇头,张东平脸色苍白:“我,我……”
“小杨,怎么样了?” 郑所长从屋里出来,脸色有点不好看。
“快好了,这家伙嘴硬!”小杨公安道。
“我来!” 郑所长坐在桌前。
刚才,县领导打来电话,说张东平在市里有人,让他照顾着点,没什么大事就算了。
张东平的案子他已经听说了,不过是骚扰了一下女同志,那女同志没受到实质伤害,这件事也没传出去,完全可以大事化小。
县领导可暗示了,如果办成这件事,上面会记着他的好。
“说,怎么回事?” 郑所长道。
张秋萍眼睛一亮,把之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张东平立刻和她统一口径,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和罗婉说了两句话。
郑所长沉着脸训斥张东平:“下次你要注意,大半夜的看到女同志离远点,让人误会了怎么办?这不白挨一顿打吗!”
张东平大喜,连连点头:“是,是,所长我错了,下次我晚上一定离所有女同志远远的!”
张秋萍心里的石头落地,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她打了一下张东平:“你这孩子,你以为村里和城里一样啊,在城里你还能约女同志看电影呢,在村里头,你和人家说一句话,人家就以为你要非礼她呢!”
说罢,她瞥了一眼罗婉。
想到这一晚上的煎熬,她越想越气,阴阳怪气的说:“都多大年纪了,和一个小年轻的计较,这么点事儿闹到派出所,也不嫌丢人……”
“啪!”一个耳光狠狠抽在张秋萍脸上。
张秋萍被打懵了,后退两步倒在桌边,她眼冒金星,脸上剧痛无比,一摸,竟然摸到了血迹。
齐渺渺站在她面前,搓了搓小手:“呜呜,疼,疼!”
“死丫头,你打我!”张秋萍大叫一声冲了过来,齐保国和罗婉赶紧挡在前面。
小杨公安拦住张秋萍:“干嘛呢,在派出所就想打孩子”
“她打了我,你没看到吗?”张秋萍怒吼。
“你都多大年纪了,好意思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吗?还在派出所闹,也不嫌丢人!”齐渺渺脆生生说道。
正是用刚才的话回她。
张秋萍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齐保国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不由得看了看齐渺渺。
他都不知道她怎么跟来的,没想到,三年前娇娇气气的小女儿这么厉害了。
小杨公安本来就有气,一指张秋萍:“别闹,再闹把你铐起来!”
张秋萍吓住了,不敢再闹,只是摸着脸狠狠瞪齐渺渺。
张东平赶紧扯了扯她,示意快走,两人互相搀扶着打算离开。
“慢着!”忽然,齐保国说话了,他看向郑所长,“所长,刚才你判定张东平无罪了,是吗?”
齐保国目光凛冽,郑所长竟然无故生出几分惧意,他微微偏头,不敢直面齐保国的目光,劝道:“听说你们还是亲戚,算了,闹大了不好。”
“是因为刚才那通电话吗?”齐保国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寒意,“那麻烦所长稍等一下了,我想……很快还有你的电话!”
他大踏步走进所长办公室,砰的一下关上了门,拿起了电话,开始拨打那台摇把子电话。
郑所长愣了,伸手去推门,竟然推不开,里面被反锁了,他眼睁睁看齐保国对电话里说了几句话。
然后,齐保国把电话放在一边,打开门,微微一笑:“郑所长,有人找你!”
郑所长稀里糊涂的拿起电话,慢慢的,他的身子站的直直的,神情越来越恭敬,不住声的说:“好的,我明白!”
挂了电话,郑所长出了一身冷汗。
齐保国就靠在桌边,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看似随意,郑所长却感受到从所未有的压力。
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能让上面那位发话?
郑所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对齐保国恭敬的点了点头。
他回头对小杨严肃的说:“继续审,现在正在严查流氓罪,要重判!”
“好勒!”小杨公安欢快的回答。
他刚才就看张家姐弟不顺眼了,耍流氓不认,还嘲讽受害人,真够嚣张的。
小杨公安连哄带吓,很快就让张东平招了。
张秋萍说谎包庇弟弟,关押七天,至于张东平,就等上面判决了。
现在各地重判流氓罪,他怎么都得判半年。
“姐,我今年的高考怎么办?”张东平绝望的看着张秋萍。
他成绩好,肯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万一坐了牢,就错过高考了,再说了,有了这种案底,他哪里还有高考报名资格?他别想上大学了!
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姐,二姐,你帮我,你帮我啊!”张东平疯狂的大叫。
张秋萍根本顾不上他,她心里不知道多害怕,万一小杨再多审一下,她和李大勇的勾当就要曝光了!
另一边,罗婉和齐保国已经回了家,齐保国打开他的军绿色背包,一件一件的往外拿东西。
他先拿出一个上海牌手表,给罗婉带上,又一件件的掏出罐头饼干水果糖各种零食,最后拿出了一叠小人书。
赵文博和赵文耀抢疯了。
“哇,八仙闹海,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这里还有鸡毛信、小英雄雨来,闪闪的红星!”
两个人迫不及待的凑一起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讨论。
罗婉平时教过他们识字,这些字他们认识一多半。
齐保国含笑看着,眼中渐渐有了泪意,回头轻轻道:“婉婉,你把他们教的很好,这些年辛苦你了。”
罗婉靠着炕上的被子,含笑看着叽叽喳喳的两兄弟。
她的目光很少落到齐保国身上。
齐保国也不在乎,又在包里翻了翻,最后翻出一包果丹皮:“婉婉,你最爱吃的。”
罗婉眼睛一亮,接过来吃了一个,顺手捏了一个塞到齐渺渺嘴里。
齐保国又拿出一叠钱和一叠票证,交给罗婉。
“这……怎么这么多?”罗婉惊呆了。
“这是我这几年攒的,下午我们就去县城供销社,给你们买布做衣服!”齐保国道。
罗婉看着他,满脸疑惑下了炕:“齐保国,你跟我出来一下。”
两人出去了,齐文博齐文耀沉浸在小人书里,根本没发现,齐渺渺也想跟去听听,想了想又算了,她现在又不是小猫咪,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齐保国是有点奇怪,比如,这三年他去哪儿了,为什么杳无音信?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和票证?在派出所给谁打的电话?
估计罗婉同样疑惑,所以单独叫他出去问个清楚。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齐渺渺昏昏欲睡的时候,齐保国和罗婉才回来。
两人脸色平静,应该已经谈完了。
下午,齐保国找人借了马车,带着罗婉一家人去了县城,在供销社里,他们买了几块的确良,又买了两块棉布,接着又买了半扇排骨、一篮子鸡蛋、还有红糖面粉等等。
在车上堆了一堆,都是齐保国挑的,罗婉拦都拦不住。
他们一路驾车回了家,从村口到路上,碰到了不少人,齐保国一个个跟他们打招呼。
有人不住的往车里看,眼热的很。
齐保国笑道:“还是我家丫头有福气,认识了个城里人,给了不少布票肉票,今天去城里给他们买东西了。”
乔小雅和刘丽莎来了不止一次了,大家也知道,当即了然的点头,心里羡慕不已。
“齐渺渺运气真好,竟然认识了副县长的闺女,天天有人送钱。”
“你发现没,自从齐渺渺那丫头病好了,她家日子越来越好了。”
“别说,那丫头长得真好,看着跟小仙女似的,看着就有福气!”
齐保国微微一笑,悠然的甩了甩车鞭。
回到家,他们把东西卸了下来,一件件往家里搬,齐老太刚好过来,看到满车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保国,你都回来一天了,怎么不来看我?娶了媳妇忘了娘吗?”齐老太酸溜溜的说。
齐保国微笑:“妈,看您说的,这不是一回来就赶上事儿了吗?我上午刚从派出所回来。”
齐文耀提着排骨进院子,齐老太口水都流出来了,伸长脖子问:“保国你们家买了啥,我可是你妈,你都……”
齐保国打断了他:“妈,前段时间渺渺被拐卖了,救了个县城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为了感谢她,给了许多票,这些东西就是用那些票买的。”
他特意把“拐卖”两个字说的重重的。
跟着过来的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都回来一天了,齐保国怕是知道齐老太卖他闺女的事儿了?
齐老太心里一突突。
从昨天来看,齐保国知道自己卖齐渺渺的事了,可是他一直笑呵呵的,既不发脾气,也不质问,这让她越来越心虚。
“保国你一会儿过来下。”齐老太留下一句话,灰溜溜走了。
齐保国神情不变,乐呵呵的指挥齐家两兄弟搬东西。
到了屋里,齐保国立刻把排骨洗了洗,焯水,张奶奶和罗婉在一边打下手。
齐保国很利落,排骨焯水放好后,立刻放油放排骨,翻炒一下加入热水,接着自己洗土豆削土豆,把土豆结成块。
炖了满满一锅排骨土豆,还在铁锅四周贴上了卷子。
他速度很快,行云流水一般,看得齐渺渺眼花缭乱。
很快,排骨的香味出来了,从院内飘到院外,四周的邻居叫苦不迭,闻得着吃不着是最痛苦的。
齐老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馋的口水直流,她恨不得冲到齐渺渺家里,把那些东西都抢过来,但是,一想到齐保国微笑而平静的脸,她莫名的发憷。
齐保国做好了饭,擦了擦手,对罗婉说:“你们吃饭,我去我妈那。”
“吃完饭再去。”张奶奶说。
齐保国微笑:“不了,你们吃,我去我妈那儿吃饭。”
齐保国到齐老太家的时候,齐老太刚刚摆好饭。
闻了半天炖排骨味儿,她受不了了,发狠的炒了一盘鸡蛋,一盘茄子,还切了几个咸鸡蛋,又烙了两张大饼。
“妈,我来您这儿吃饭。”齐保国毫不客气的坐在桌前。
齐老太愣了:“你们家不是炖排骨了吗?”
“你老人家不吃,我怎么能吃呢?”齐保国一脸内疚的说,“那些是渺渺的,我知道,您和他们断绝关系了,肯定不会吃她的东西,所以我过来和您吃饭,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顺便陪您说会儿话。”
齐老太有些发懵。
齐保国已经扯了半张饼,拿起筷子:“妈,吃饭啊?”
“哦,哦!”齐老太愣怔怔拿起筷子。
不到几分钟,那盘炒鸡蛋就被吃的一干二净。
齐保国吃的尤其快,几分钟之内,吃了半张多的饼,半盘多炒鸡蛋,还有一个咸鸡蛋。
别人没他快,没反应过来呢,盘子就光了。
齐保国摸了摸肚子,叹气:“妈,你不会嫌弃我?在外面经常挨饿,吃慢了就抢不到饭了。”
“哦,我可怜的儿!”齐老太刚吃了一点,为了配合齐保国,只得饿着肚子抹眼泪。
齐保国擦了擦嘴巴:“我记得,那时候您病了,怎么都好不了,让我去省城那面一个小山村求药,我一个人坐了牛车,又坐火车,刚到那个小村子,就被人骗了,我不知道他抓我一个男人干嘛,拼命跑,跌进山沟里,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些年,我受了很多苦,前段时间才恢复记忆,就赶紧回来了,妈,您的病怎么好的?”
“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好了。”齐老太结结巴巴说道。
“这我就放心了,妈,看到您现在身子骨壮实,我比谁都开心!”齐保国道。
齐老太脸色变了又变,放下筷子抹眼泪:“保国,我知道你孝顺。”
齐保国正色道:“妈,我会一直孝顺你的,你跟罗婉和三个孩子断绝关系,再不往来了,我是您儿子,咱们可不能断。”
齐老太欣喜的点头。
齐保国打了个哈欠:“妈,以后我吃睡就在您这儿了,我睡在哪儿?”
齐老太想了想,齐保国不和罗婉一起吃睡,明显是站自己这面了,他这是给罗婉脸色看呢。
于是开心的说:“我给你收拾房间去!”
她和齐老头齐小虎住一间,另一间房屋空着,平时放杂物,她赶紧收拾打扫了一番,铺好被褥,做好这些,已经晚上八点了。
“妈,我睡了!”齐保国倒头就睡。
齐老太肚子咕噜噜的响,才想起来自己晚饭没吃饱,回头一看,烙饼鸡蛋咸鸡蛋还有茄子,一丁点都没有了。
齐老太饿着肚子,翻来覆去了半天才睡着。
她刚睡着,忽然“哐当”一声。
她吓得一机灵,坐了起来。
堂屋里,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齐保国的声音响了起来:“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齐保国在唱歌!
“老二,大半夜的你唱歌干嘛!”齐老太烦躁的喊了一嗓子,推门一看,她愣住了。
堂屋外,煤油灯已经被点着了,齐保国站在木柜前,两手拿着筷子,一边有节奏的敲击柜子上摆好的几个碗,一边放声歌唱。
他两眼发直,动作僵硬,在昏暗煤油灯的灯光下,有一种莫名的诡异感。
“老……老二,保国?”齐老太轻轻叫道。
齐保国像是没听到一样,眼珠动都不动一下,继续唱歌:“岭上开遍哟映山红,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齐老太觉得发毛,赶紧去叫齐老头,两人挤在一块,紧盯着齐保国。
“他……他好像在梦游……”齐老头比齐老太还胆小,哆哆嗦嗦的说。
“好像是。”
“梦游是不是不能叫醒?”
“对!”
老两口哆哆嗦嗦的听齐保国唱歌,唱着唱着,齐保国忽然拎起旁边的菜刀,一挥,“砰”的一声,砍在木柜上。
老两口吓得一哆嗦。
“老头,这……这……梦游了会不会杀人啊?”
“那可没准,说不定把人脑袋当西瓜砍了……”
齐老太腿一软,差点没坐地上:“快,快回去!”
两人回了自己屋,把门紧紧关上,门的插销坏了,老两口只好去搬坑上的柜子,抵在门上。
两人回了被窝继续发抖。
齐保国在外面断断续续唱了好几个小时,快天亮了才没了声响。
老两口这才睡过去,睡了不过一两个小时就起床了,现在农忙,大队准备收麦子,他们每天六点就得上工。
做饭的时候,齐老太才想起来,张秋萍从昨天出去就没回来啊,好像说去派出所了?
她去屋里叫齐保国,想问问怎么回事,哪知道,不管她怎么推怎么叫,齐保国呼噜震天响,就是不醒。
无奈,齐老太赶紧做好饭,和齐老头吃完饭上工,给齐保国和齐小虎的饭就在锅里热着。
齐老太刚走,齐保国起床吃饭,吃完就回家了。
回家后,罗婉正在做饭,齐保国立刻接手,做好了饭,陪着罗婉吃完饭,又陪她去学校。
“我自己去就行。”罗婉不自在了。
“我好不容易才回来,自然要多陪陪你。”齐保国嘴巴像是抹了蜜,一双桃花眼笑盈盈的。
陪着罗婉去完学校,他又回来收拾院子。
中午做好饭,等齐老太家饭熟了,他才赶过去。
齐老太很着急,一见他就问:“我听人说秋萍坐牢了,真的?”
“只是关几天,一个星期就回来了。”齐保国无所谓的说。
“保国,你为什么非要和她过不去,咱们不是一家人吗?”齐老太生气了。
“妈,张秋萍说谎做假证!”齐保国严肃起来,“她说张东平只是和罗婉说了几句话,那不就是说我无故打人吗?打人也会被关的,您是想我被关起来,还是想张东平被关起来?”
齐老太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了想,她臭着脸说:“听说今天早上你送罗婉去学校了。”
“嗯!”齐保国点头,“这几年,罗婉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很辛苦,我不在家吃睡已经说不过去了,怎么都得做做样子给大家看,要不人家会说我齐保国没良心,说咱们老齐家欺负人,我总不能坏了咱家的名声,毕竟大哥在衡城当官,传过去就不好了。”
齐老太又无话可说了,反正不管怎么说,齐保国都有一套套理由等着。
她心情不好,午饭只有窝头和咸菜,齐保国吃的津津有味,齐小虎已经习惯了,吃的无精打采。
齐老头看着齐保国,小心翼翼问:“保国,昨天你睡得好不好?”
“挺好的啊!”齐保国说。
“有没有做梦?”齐老头问。
“好像做梦唱歌了,爸,我最喜欢唱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齐保国说。
“二伯什么时候唱歌了?”齐小虎奇怪的问。
小孩子睡眠好,外面锣鼓喧天都吵不醒他,昨天他没受到任何影响。
“你……”齐老头吭哧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问。
下午,老两口下地,齐保国回了家,逗齐渺渺玩了会儿,找到罗婉的高考书看了起来。
齐渺渺一直在观察他,昨天夜里,齐保国又敲碗又唱歌,差点没把她笑死。
仅仅两天时间,她对齐保国的好感度直线上升,貌似这个爸爸还不错。
“你要准备高考吗?”齐渺渺问。
“当然,我和你妈一样,也是66届毕业生,有资格参加高考的。”齐保国道。
“真的?”齐渺渺惊讶了。
罗婉是高中毕业生很正常,毕竟她家在京城,齐保国出生于桃花村,在村子里,别说高中了,能上到初中的都是少数。
齐卫民也才初中毕业,当兵回来才有机会到了衡城,齐卫军更是废物,只到了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
“我上学的时候很厉害的,每年都是年级第一,校长资助学费,还亲自找到你爷爷奶奶,劝他们让我上学!”齐保国骄傲的说。
他觉得齐渺渺太可爱了,小小的桃心脸,圆圆的大眼睛咕噜噜水灵灵的,一看就机灵。
齐保国揉揉她头顶的软发,郑重说道:“你妈那么漂亮,我可不能放她一个人去上大学,我要跟着,她去哪儿,我去哪儿!”
齐渺渺眼睛一亮,冲他伸了伸大拇指。
的确,罗婉得有人跟着,现在看来,齐保国还是能护住她的。
齐保国看着小闺女亮晶晶的眼睛,哈哈大笑。
傍晚,齐保国做完饭,又去了齐老太家。
齐家老两口昨天没睡好,吃饭都无精打采的,很快吃完,他们早早睡了觉。
半夜,“哐当”一声,齐老太又被惊醒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齐保国又开始唱歌了,还是昨天那首《映山红》。
齐老头和齐老太困死了,动都没动一下,继续睡,反正齐保国唱歌挺好听的,就当催眠曲了。
忽然,屋外歌词变了:“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嘿,埋伏下神兵千百万,千里大平原展开了游击战……”
歌声高亢激昂,叮叮当当的敲碗声急促响亮,把齐家老两口一下子惊醒了。
歌曲这么嗨,这还怎么睡?
他们差点跟着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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