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不上。”老简满脸为难地看了严远洲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严远洲为了推课题进度已经三天没睡了, 坐在椅子上眼睛都是直的。他直愣愣地看着墙面, 直到视野里纯白的墙面都聚成一个小黑点才恍然大悟似的反应过来，回过头看了老简一眼：“是吗？”

    “那你回去。”严远洲喃喃说道, 撑起自己的身体指了指门口，“剩下的我自己做就行了。”

    “严组长……”老简看着他直愣愣的眼神，有些担忧地问道, “您身体没事？”

    严远洲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摆了摆手：“没事，你回去。”

    “那我先回去了，组长您有什么事记得联络我。——剩下的实验数据您不用再整理了，明天我带着实习生过来帮您。”老简担忧地看着他, 不由得提醒道。

    严远洲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老简一脸担忧地离开了，严远洲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上落下阴影, 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

    小树待在旁边的花盆里，树叶绕着花盆的边打着圈圈, 时钟的声音滴滴答答地响着。

    突然小树的叶子迅速地抖了一下，他是被严远洲的声音吓到了。

    “不行！”

    严远洲猛地抬起头来，迅速地打开个人终端, 点开了军部的联络。

    “您好，我找韩敬谦将军。”

    “很抱歉, 韩敬谦将军的联络无法接通。”终端那头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这是负责接线的军务机器人。为了保证打到军部来的联络电话每一个都有用处，军部设置了这样的机器人来分接线路，拦截骚扰电话。

    平时严远洲听这句话听得不多，但也不少，毕竟军部的人也是大忙人嘛，有时候找不到人也是正常的。平时他都脾气好好地接受了，但现在不知道是这几天在实验室里连轴转削弱了他压抑情绪的能力还是怎么着，今天他突然前所未有地想要发火。

    “冷静冷静。”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烦躁感，“改接文上将。”

    “文上将正在参加会议。”

    “预计结束时间。”

    “十六分钟。”

    “那我等着他。”严远洲没有挂断通讯，而是直接点进等待模式里，AI给他放起了歌。

    “只是遗憾你终究

    无法躺在我胸口

    欣赏夜空最辽阔的不朽

    把星子放入眸

    你的指尖轻柔

    抚摸过我所有

    风浪冲撞出的丑陋疮口

    你眼中有春与秋

    胜过我见过爱过

    的一切山川与河流”

    听了几分钟，严远洲终于坐不住了，静音关掉通讯里的音乐，站起来急躁地走了两步。

    “为什么会联络不上呢？不但西风不回答，连其他人也没有消息。”

    小树从花盆里跳出来，爬到他肩膀上也跟他一样焦急。他跟胖虎没有结合过，但是也觉得心里慌慌的，不知道叶子该往哪儿放。

    急切地，急切地想要见到胖虎。

    在一人一精神体烦躁得在办公室里转圈圈的时候，通讯那边的状态终于变了，从等待中变成待接通。

    严远洲快步走到桌子前打开了声音，小树比他还快一步，几乎是跳着扑到了桌子上。

    “文上将，您好，我是模拟精神频率研究组的严远洲。”

    “严组长你好。”文上将在那边打了个招呼，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你打通讯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要是平时严远洲怎么都要跟他客气两声，但是现在他心里烦躁，顾不上多余的礼仪，急切地问：“我想知道‘鲸落’小队从昨天开始就全员都联络不上是怎么回事？”

    “是这件事。”文上将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如果一定要描述一下的话，那就是“原来如此”的了然和“怎么又是这件事的烦躁”交织在他的脸上。

    “到底怎么了？”

    “严组长你稍安勿躁，听我说。”文上将正了正神色，“‘鲸落’小队在对敌过程中为了掩护舰队逃跑，被对舰队炮高密度打击，现在，”

    “生死不明。”

    严远洲在看他的脸色是便觉得有点不对劲，听完他的话更是心里一凉，只是他面上不显，只是茫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严组长你不要太伤心，季西风他们四个还没有认定死亡，我们已经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前往交战星域寻找幸存者。——我们也希望季少校能安全地活下来。”

    “我明白了。”严远洲点了点头，“请问交战星域在哪里？”

    “D-光年处。”文上将毫无疑心地答道，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山兴你要干什么？”

    严远洲没做回答，眼睛也不聚焦地看着另一个方向：“我有一项重要的发现要交给军部，实验室里老简的权限仅次于我，明天他会来实验室，我会委托他把实验结果交给军部。”

    文上将敏锐地追问：“老简递交实验结果，那严组长你呢？你去做什么？”

    “哦。”严远洲这才回过头来，朝文上将温和一笑，“我有点私事要办。”

    说完便不顾那边文上将还要说话就自行切断了通讯，捞起蹲在桌子上小树抗在肩上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你去哪儿？”

    “跃迁中心。”严远洲头也不偏地回答道。

    “去干什么？”

    “带你找胖虎。”说完他大步一迈直接跨进门口未停的公共交通。

    车上，严远洲点开了他父母的通讯，想了想还是没敢直接打电话，而是转而留了一条留言：

    “爸，借你私人飞船一用。”

    跃迁中心的绿色通道里，严远洲伸手刷开了个人飞船轨道。严格说来严父也不是什么遵法守纪的好公民，至少私人不能改造飞船这条规定他就不怎么遵守。

    严家的私人飞船已经被爆改过了，显示系统、能源系统，能改的全都改了个遍。现在这艘飞船除了外壳还是原厂的，剩下的都已经改过一遍了。

    尤其是地图定位系统堪称军用级别，只要不去虫洞，基本上哪儿都能去。

    “D-06星前……”严远洲不断放大着地图，寻找着可以定位的区域，他也不傻，心知不能直接落进交战区域里，特地选择了一个比较近但十分安全的地点进行跃迁。

    “咳咳咳。”季西风紧闭着眼睛，咳出了一口血。

    胖虎飘在他身体上方，庞大的身躯遮住了头顶上刺眼的阳光，皮肤上横贯着一条巨大的伤口。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了，但是经过阳光的曝晒，原本湿润的皮肤现在已经干燥得裂了口子，反而让伤口看起来更加可怖了。

    “严远洲……”躺在地上的季西风嘴唇翕动两下，说出来的话刚一出口就融进了干燥的空气里。

    见他转醒，胖虎立刻拍了拍尾鳍给他扇了扇风。

    “胖虎？”季西风眯起眼睛来看了看眼前的阴影，撑着自己慢慢地坐了起来，“嘶——”

    他疼得直吸气，眼神落在自己的腿上。他的一条腿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扭曲着，胖虎用尾鳍指了指他的腿又翻了个身，把自己背上的伤给他看。

    胖虎的意思是“你的腿伤了，我的背也伤了”。

    季西风心疼地摸了一把胖虎，轻声问他：“疼吗？”

    这句话刚出口他脸色就是一变，终于发现了是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

    不仅这个星球上没有声音，就连自己说话也没有声音了。

    他眨眨眼，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尖尖儿，不得不承认他的命运：“自己又聋了。”

    “嘤——嘤——”胖虎轻哼着声音，把自己的头凑到季西风面前安慰他，尾鳍在空中甩了甩。

    落在D-06小行星附近的季西风不会想到，他这一失踪有三方人都在找他。

    其中一方是韩敬谦代表的军方救援队，他们从战场的外围切入，救回了没来得及逃开的八爪，打扫战场，俘虏了不少还活着的叛军。

    还有一方是王局长代表的叛军。王局长进行了一轮炮轰之后，得意洋洋地下了飞船，心想：“这回你还不死？”结果在战场里翻了一个遍都没找到季西风的身影。气得王常悯大喊大叫，直喊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派了十几队人出去找。

    剩下的一方就是严远洲了。他虽然是一个人，势单力薄，但是他有军方的消息，心知他们打扫战场没救到季西风但也没找到他的尸体。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放开小树的限制。

    参天大树拔地而起，扭曲而柔软的枝叶瞬间铺满天空，远远看过去像一座绵延不断的山。

    “小树，你能记得胖虎的精神频率吗？”

    小树从上方伸下来一根枝条，这枝条在严远洲面前扭曲了两下，团成了一个手的样子，竖了个大大的大拇指。

    “好。现在开始搜索。”

    季西风抱着胖虎狠狠地翻了个身，从地面上翻到了一块石头后面。他断掉的那条腿还拖在他身后，也许是疼痛已经麻木了他，方才滚过石头的时候居然一点都没觉得疼。

    他们的斜前方有一队叛军，每个叛军身后都牵着一个犯人，犯人的身上则趴着几只吸食能量吸得开心的透明能量体。

    他下意识地往自己腰间一掏，结果却摸了个空，他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能在那样的轰炸下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是保留自己的武器了。

    “又要找李先生再打造一套了。”季西风心里划过这个念头，身体却往后退了一步。

    胖虎拍拍尾鳍升上了天空，本来他是不用季西风带着跑的，因为从联盟到帝国能看到胖虎的也就几个人，其中绝对不包括对面的那些叛军。

    但是那些能量体，它们会逐能量而居，它们虽然看不到胖虎却能感觉到胖虎溢散出来的精神能量。

    “在那儿！”叛军中的一人突然暴起大喊，指着季西风的方向。那些能量体早就像闻到荤腥的猫一样扑了上来，想要扑到胖虎身上吸取能量。

    季西风此刻手中没有武器又受了伤，逃跑都来不及。只能靠在石头背后趁着叛军探过来看情况的时候直接敲断他们的颈椎。

    “这就是季西风了？”

    “艹，下手这么狠肯定是他！大家一起上把他弄死得了！”

    “行。——大家一起上！”

    胖虎在空中疲于应对那些透明能量体，这些怪物虽然伤不到他但却组织他下沉去帮助季西风。

    季西风再能打也是个普通人，在这种自己占绝对劣势的时候也回天乏术。

    “打啊？怎么不打了？”领头的那个手里垫着一把枪指着季西风的太阳穴，脚下还踩着刚刚被季西风拧断脖子的一个人。

    这个领头的也不是吃素的，根本不跟季西风多说废话，“咔咔”两声，子弹上膛。

    “季西风季少校，你还是到地狱里再去威风！”

    “啪”一声，血花四溅。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源自《化身孤岛的鲸》，本文灵感来源之一。

    ps，我正在搞个大事，大家喜闻乐见本来以为这两章就能搞到，结果还得多等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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