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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弟子将裴师弟推了出去。弟子不该因为对裴师弟的私人恩怨, 而对他痛下杀手,请掌门责罚。”萧约一番话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没半点犹豫缓冲便流畅自然地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完后便深深拜倒, 俨然是认罪伏法的虔诚姿态。

    掌门受下跪冲击在前,遭优秀弟子人设崩塌在后, 简直是晴天霹雳, 满脸写着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和不信任。

    阮枝没想到萧约这么有备而来, 反倒是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甘示弱地当即跪下, 也要开口胡说八道,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完全动不了了, 更别提发出半点声音。

    唔唔唔!

    遇事不决,修仙力学。

    阮枝试图用灵力来解决这件事,灵力汇聚到嘴巴的感觉比较新奇, 但仍然没有冲开那道无形的屏障。她想用手来辅助,掌心刚碰到唇角, 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

    掌门此刻无暇注意她,只是盯着颠覆他认知的萧约,逐渐由瞳孔地震过度为怀疑人生:“萧约, 你……太令我失望了!”

    萧约并不辩解:“弟子有错。”

    “何止有错, 你这是大错特错!”

    掌门厉声训斥, 恨铁不成钢地道, “亏我还怕这中间是有误会, 甚至想过会不会是消失了的顾问渊所为,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萧约好像怔了一瞬,坚持道:“弟子有负宗门教导。”

    “你确实对不起宗门对你的栽培!”

    掌门疾言厉色地斥责着, 到底是活得久了收着性子,气得脸都快红了还想着要收一收——这当然也不乏对萧约背后的萧家的考虑。他强逼着自己冷静点,视线稍微一转开,就看到了萧约隔壁姿态僵硬的阮枝。

    掌门盛着怒气的表情戛然而止,问阮枝:“你为什么捂着嘴?”

    阮枝:“!”

    救命啊我动不了了!

    萧约却在这时神来一句:“师妹,不必为我哭泣。”

    即便这句话听上去无比的干涩、平铺直叙,却仿佛给予了深受打击的掌门一个符合心理预期的答案。掌门看着阮枝的目光甚至隐隐出现了同道中人的感慨,带着无限的哀愁与痛惜,全是对萧约做出这种事的痛惜。

    阮枝:“……”

    我没有我不是。

    掌门求求你看看我,我被暗算了!

    已经半自闭了的掌门没空注意阮枝的细微异样,他本想立即处罚萧约,想到毕竟关系重大,他往萧约身上下了道临时禁制,责令萧约先回去面壁思过。之后的事,需要和其他几位掌门多加商量。

    临出门前,已经转过身的掌门忽然问:

    “萧约,你为何要这么做?”

    萧约默了一小会儿,道:“……他是半妖。”

    掌门好像猛地被谁当胸打了一拳,神色怔然,裂开了一丝错愕的缝隙,对这个理由既无话可说,却又陡然明白了什么。

    阮枝迈着机械的步伐出了主殿,浑身上下骤然轻松了不少:方才哪怕是她能从地面上站起来,也仍然持续着被压制、控制的感觉。

    这种无法自控的感觉太奇特了,有种她玩游戏飙延迟的感觉。

    联系前后随便想想,都不难猜出是萧约动的手。

    阮枝小跑几步,去拦住萧约:“萧约,你——”

    质问的话卡在半截。

    萧约的脸色有种诡异的惨白,区别于伤重,额际布着细小的汗珠,甚至有一滴沿着他的额角迅速滑落至下颌。

    他方才进主殿前还不是这个状态。

    这是一种耗费了过度精力才会呈现的样子。

    “你对我用了什么禁术?”

    阮枝的语气十分笃定。

    萧约没有回答她的兴趣,他朝着前路继续走了一段,直到阮枝跟着他的脚步远离主殿大门,他才终于肯开口:“这件事因我而起,我理当受罚,你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阮枝第一反应就是萧约的状态有点奇怪,不好说是不是唯独对她的态度与往日不同,在之前发生的事的背景下不难理解,她便没有多想。

    “和你有什么关系?事情是我要做的,惩罚当然是我来受。”

    阮枝道,“你凭什么随意控制我,替我顶罪?”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萧约的什么逆鳞,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替我挡下那道天雷的时候,也没问过我的意见!”

    话音方落,他的眼中便掠过些许懊恼的情绪。

    阮枝却没有萧约以为的受伤,只是想着萧约这人果然是受不了这种方式的爱,会让他觉得这是失去理智的疯狂。

    过分的寂静中,林间有两只鸟雀突兀地飞向高空,间或鸣叫。

    阮枝觉得飞过去的是乌鸦可能会更好。

    多亏了这一小段安静的空隙,令阮枝跳过“萧约到底对我用的是什么术法”这个问题,抓住了重心:

    “你全盘顶罪,而真正做错事的我却不需要受到一点惩罚?这不是你的作风。”

    萧约的眼瞳轻轻地颤了下,像是一下晕染了的墨迹,随即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划向左侧,像是轻快摇曳溜走的游鱼。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有种略显生硬的压制感:“我不想再欠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件事后,从前过往一笔勾销。”

    因为想要还人情而顶罪,这件事放在他人身上可以说是正常,放在萧约身上就是违和。

    萧约又道:“你如果要去认罪,不过是多此一举。”

    寻华宗的戒律相当森严,残害同门是头等大罪,在这种严肃事件中顶罪的也落不着好。萧约在掌门面前承认,相当于事情已经板上钉钉,阮枝再去翻供无非是两个人一起受罚,绝对意义上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划算。

    阮枝陷入一种觉得萧约举动不合理,又可能是因为发生太多事情而有的改变、故而偶尔有点反常举动也很合理的摇摆中。

    最后她还是稍稍偏向了直觉:

    “上次发现裴逢星是半妖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萧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次的事不一样。”

    那一眼中有着不要再继续牵扯的冷寂意味,拦住了阮枝所有未尽的话。

    “你把蚀骨草和生肌叶混在一起,是想做出个什么?”

    章昀珊站在阮枝的身后,发觉这孩子有点神游天外的意思,手下拿着的材料配比奇怪不说,连草药本身都相冲。

    “……章师姐!”

    阮枝回神,连忙把生肌叶从罐子中拿了出来,“是我走神了,抱歉。”

    章昀珊摇了摇头,并不介意:“炼制丹药有时候确实要用到一定量的相冲药材,但这两样是绝对不能混在一起的。”

    阮枝虚心点头:“多谢师姐教导。”

    “所以——”

    章昀珊话锋一转,“你在为什么事烦心?”

    阮枝动作一僵。

    章昀珊眼睛不怀好意地眯了眯,像是笑又像是阴谋得逞:“或者说的直接一点,你是因为姓裴的、姓萧的、还是姓顾的?”

    “……”

    阮枝认真地道,“我是为了姓阮的。”

    章昀珊露出一点意料之外的表情,在她身边的小板凳上坐下:

    “看来我还是功力不到家,猜岔了。那你说说,你是为了自己的什么事烦心?”

    阮枝手中的石杵在捣药罐里撞出细微的沉闷声响:“有时候,会感觉自己活在危机中。”

    章昀珊:“……?”

    她仔细地打量着阮枝的表情,发现她不是在开玩笑,忍俊不禁:“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想?”

    回应她的是阮枝一声长叹,外加老神在在的感慨:“就是因为年轻,才对每一次威胁生命的事件无法保持平常心。”

    这孩子是不是当初高热后留下后遗症了……

    章昀珊有些忧愁,她灵机一动:“我在尘世游历的时候学过算命,可以给你算一算,还挺准。”

    阮枝眼神迷茫地望着她:“可我们不就是修仙的吗?”

    谁听说过修士要去尘世里找人算命的。

    章昀珊诡异地沉默稍许,顽强道:“随便玩玩嘛。”

    阮枝同意了。

    章昀珊装模作样地对着阮枝的掌心一通看,又上下左右地仔细观察阮枝的面相,故弄玄虚地道:“姑娘,我观你印堂发黑,看来近日可能有血光之灾啊。”

    这套说辞是尘世中算命先生最常用的说辞了,章昀珊倒不是想骗阮枝,只是想先抑后扬,说着是有血光之灾,后面再给她“破了”,图个高兴而已。

    不料阮枝听了这话,相当平静地点了点头:“您还是委婉了,其实我现在每天照镜子都能从我额头上看见一个字。”

    章昀珊本身节奏瞬间被带跑:“什么字?”

    阮枝吐字清晰:“一个‘死’字。”

    章昀珊:“……”

    出于某种考量,掌门及各位长老对萧约的“处罚”秘而不宣,对外并无多少人知道这次事情,只是一段时间内都见不到萧约的人。作为同是被雷劈了的队友,裴逢星至今未醒。

    章昀珊道:“那位裴师弟我——还有师父莲华长老都去看过多次,确定他是真的没事,除了有时候体内的灵力异常丰沛,没有任何不妥。他迟迟不醒,现在还真不知道原因。”

    因为他在吸收。

    没有萧约和顾问渊那样过往累积的能力,裴逢星崛起的方式特殊,要更多时间内化龙蛋所有的力量。

    章昀珊说这话,忍不住瞥一瞥阮枝的表情。

    她至今没有告诉阮枝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莲华长老,一方面觉得继续瞒着太不真诚,另一方面又觉得说出真实身份就不能和阮枝保持这种亦师亦友的亲近关系,十分踌躇。

    要是阮枝能自己发现,她就不用左右为难了……

    可惜,阮枝完全没有注意章昀珊内心世界的意图,她附和道:“既然莲华长老都说没问题,再多点时间说不定就醒了。”

    章昀珊忍无可忍,一把摁住阮枝的双肩,面对面直视着:“阮枝,我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其实——我不是章昀珊,但我又是章昀珊。”

    阮枝捣药的手一停,充满理解地颔首:“其实,我不是阮枝,同时也是阮枝。”

    章昀珊拿出面临风暴的勇气:“……我没有在开玩笑。”

    阮枝难得对这个世界的人说出实话:“我也没有在开玩笑。”

    章昀珊:“……”

    淦。

    莲华长老,别称章昀珊,第复数次试图坦白身份,再次失败。

    不能说是谁有问题,只能说是两个人都不太聪明。

    章昀珊挫败不已地捂着额头,对阮枝道:“今天你多加点功课,做个能补脑的药丸出来吃一吃。”

    阮枝正用灵力将捣药的药材在空中团成一团,准备扔进丹炉里,随口问:“给谁吃?”

    “给我。”

    章昀珊道,“还有你。”

    阮枝:“……”

    阮枝在炼丹上确实极富天赋,唯一的瑕疵也仅是近段时间偶有的走神,但她的进步之快仍然远超章昀珊带过的其他徒弟。这之中不乏阮枝历经半仙灵地后飞涨的灵力带来的帮助,天赋还是占了主要因素。

    章昀珊乐见其成,手把手地带她,在两个身份之间切换自如,还带着阮枝去复诊“虽然没事但就是迟迟不醒”的裴逢星——以章昀珊的身份。

    得知要去看裴逢星时,阮枝的表现超出章昀珊的预料,有点奇怪,愣了一下才笑着说:“是吗,太好了。”

    章昀珊想问她不是和裴逢星的关系很好吗,话到嘴边觉得太过界了,生生憋回去。

    裴逢星的屋子外面有一层阵法和两重结界,临到门口还有六张符篆特殊排列,都是为了防着不怀好意的人。

    推门进去,屋内陈设一如既往的简单,除了必要的物品没有更多。裴逢星静静地躺在床上,封魔剑就放在他的床头。修士区别于凡人的好处就在于即便是昏迷不醒这么久,裴逢星也不会因为长时间无法进食而出现问题,他的脸色还算红润,睡颜恬淡;在眼睛紧闭的情况下,密直的睫毛更显眼些,像两片漂亮的纯色羽毛。

    阮枝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拿出做学生的认真态度:“章师姐,需要我做什么呢?”

    章昀珊指挥道:“你去试他的脉。”

    阮枝照做,这点很简单:“脉搏平稳有力,经脉顺畅,灵力浑厚。”

    章昀珊:“把他的衣服脱一层。”

    阮枝动作僵住,惊恐回首:“?!”

    “方便教学,也方便细致查看他的情况。”

    章昀珊淡定解释道,“年轻人,少想些有的没的,要对众生保持平常心。”

    最外面这层材质特殊,灵力都不好渗进去。

    阮枝默默点头,瞄了眼裴逢星身上的三层衣物,心理负担减轻,伸手去掀开被子至他腰部下些许,开始脱外衣。

    “我上次熬药的罐子也留在这儿了,正好,我去把火炉子搬进来。”

    章昀珊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以她的身份不必特意关照派内哪个弟子,但裴逢星这次情况特殊,掌门总疑心他是因为受害才迟迟不醒来,专程出面求了章昀珊这个人情。

    阮枝应了声。

    肩膀处的衣服不太好弄,但是应该不至于要完全脱下。阮枝细致地把衣服边缘拉到肩后,借助裴逢星的肩膀压住固定,她嘴角浮现一丝大功告成的轻松笑意。

    弗一抬眸,就对上了一双宁静无波的浅色眸子。

    阮枝此刻的手还拽着他的衣带:“……”

    “你想做什么?”

    裴逢星睡了太久,声音沙哑走调、又分外冷清镇定,“师姐。”

    阮枝:“……我是来给你看病的。”

    裴逢星的视线无声地从上到下扫视,不过数秒,可能更短,他毫无波澜地道:“我身上没有藏着的好东西,师姐找错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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